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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告訴我,全部的事實。

(六)告訴我,全部的事實。

  現在

  馮鼎言停好車子,循著地址來到一個倉庫改裝的工作室門前,看看懸掛在門口的馬賽克招牌。熾熱的熔液映襯著一個姑娘把玩玻璃的剪影,下方則是鍍金的花體字,寫著工作室名稱‘炎坊’。

  馮鼎言推門走進去,立刻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高溫金屬和熱騰騰的顏料氣味,沒兩步就來到一個像車間似的小型作坊。屋子裡擺放著大大小小專業設備,窯爐、燈箱切割臺、焊接機、平板玻璃儲藏架。原來這就是羅娟的工作,怪不得她身上會散發出那種獨特的火焰氣息,整日與窯爐為伍,想來也不奇怪。

  羅娟背對著她,並沒有註意到有人闖入。馮鼎言也沒有立刻上前,而是遠遠打量著,享受著她專註的樣子。第一次看到羅娟時,她不修邊幅,抱著孩子像個鄉下進城的小保姆,而昨天那個精致華麗、從容淡定的羅傢小姐,雖然讓他吃驚卻並不意外。普通隨意的裝束是羅娟的選擇,並不意味著她不知道怎麼讓自己明艷靚麗。此時此刻,她上身套瞭件老舊的工作服,褲腳磨損的牛仔褲至少已有十年歷史,一副標準車間女工的模樣。他暗忖,羅娟究竟有多少張面孔是他不知道的。

  羅娟喜歡她的工作,雖然涉及的領域五花八門,馬賽克、照明設備、首飾、裝飾品,甚至是小型傢具,不過她最愛的還是彩繪玻璃,用火焰畫出透明和半透明的色彩,仿佛淡淡的水彩畫,遊走暈染、變幻莫測。她小心翼翼將玻璃砂送入高溫窯爐熔解,隨後又拿出一根長長的金屬棒伸入爐中,凝神將融解的玻璃集攏成一團炙熱的火球。金屬棒不斷送入爐中,玻璃火球也積得越來越厚,她熟練地持續轉動、加熱,中間加上熔塊釉或瓷砂,再回到鋼桌上不停滾動,讓柔軟的玻璃漸漸成形,上色能夠均勻。

  右側不遠處忽然傳來低沉的聲音,“真漂亮!”

  羅娟嚇瞭一跳,強作鎮定轉頭註視聲音的方向。馮鼎言站在門口,斜靠在一個儲物櫃上,雙手交抱在胸前。她不由自主緊張起來,他站在那裡多久瞭?

  “我跟你父親打聽到你在這裡工作。”馮鼎言從容不迫地走近,說道:“我不想承認,但你不斷出乎我的意料。”

  “你來這兒幹什麼?”羅娟低下頭不去看他,繼續自己的工作。

  “我有話跟你說。”

  “嗯?”

  “我來討論昨天發生的事。”

  羅娟開始冒汗,停住手上的事兒,將濕潤的手掌心在褲子上抹瞭一下,這才挺直腰脊,語氣僵硬地說:“我們沒什麼好討論的。”

  “我相信你沒什麼好討論。”昨天和羅文勝聊過之後,羅娟就一直躲著他,直到吃飯結束,也隻說要陪爸媽,沒讓馮鼎言送她回傢。

  馮鼎言道:“可我得來跟你說謝謝,今天一大早,你父親叫我去辦公室。”

  “哦,你說長樂那塊地啊!”羅娟放松下來,不介意地說道:“昨天爸爸留你吃飯,我就知道他會幫忙瞭。”

  “沒錯,長樂方案。”馮鼎言瞇起眼眸,又向前走瞭幾步。他宛如鷹隼般專註地盯著她,問道:“你以為我來討論什麼?”

  “沒有,”羅娟急忙否定,然後又說:“好吧,我接受你的謝意。”

  她站起身對他客氣笑笑,一副打算逃跑的樣子。馮鼎言搶先一步,擋住她的出路。羅娟將高溫金屬棒舉瞭舉,他隻能識趣地又退後到一邊,可卻沒打算饒過羅娟。他若有所思地補充道:“你以為我打算追求你,是吧?所以才吃驚。”

  羅娟艱難地做瞭個吞咽動作,可還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當然沒有,這都什麼時代瞭,沒人會為瞭……為瞭……這麼……一樁小事兒負責。”

  “一樁小事?”馮鼎言眉毛一揚,嗓音放得非常低,說道:“你是說我掀起你的裙子,捅破你的處女膜,操翻你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

  羅娟畏縮瞭一下,“麻煩你好心一點,別再提起瞭好麼?”

  “我並不好心。”

  “我猜也是。”這場尷尬的談話讓羅娟越來越不舒服,她想打發馮鼎言快些離開,否則又要以自己出洋相結束。羅娟硬著頭皮說道:“聽著,我還有很多工作,你看……”

  馮鼎言還有很多話要說、要問,他不打算輕易離開,可也知道羅娟這會兒正在忙碌。“我能看你工作麼?我會很安靜,絕對不幹擾你。”

  你怎麼可能不幹擾我?

  羅娟暗暗苦笑,有馮鼎言在身邊,她會一直想著他的樣子、味道,手不發抖就算萬幸瞭。可是某種沖動又讓她想在他面前表演,就好象昨天的盛裝打扮,她想讓他知道自己不光可以漂亮,也同樣聰明有才能。羅娟坐在凳上沉下心思,這是她所熟悉且擅長的工作,所以很快平靜下來。她並沒有忘記馮鼎言在身邊,不過她真得靜靜坐著,將周圍一切雜音摒棄,很快就將心思和註意力全部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馮鼎言看瞭一會兒,又開始打量這間被倉庫改造的工作室,很快發現其中一面墻被延伸出去。他猜測那該是辦公或者休息的地方,走近一看遠不止如此。這個部分很明顯進行過擴建,看起來像是宿舍。兩排房間被一條長長的走廊串連起來,每扇門上都貼著各式各樣別致小巧的玻璃設計。這裡的人顯然把工作當傢、把傢當工作瞭。馮鼎言暗暗猜測羅娟是否也住在這裡,他幾乎是憑著某種動物捕捉獵物的本能一個個房間走過去,終於在一個掛著火焰標識的門前站定。

  馮鼎言試試門把,沒想到輕易被打開。他謹慎地推開門,發現裡面沒人,這才走進去。看著墻上的一張全傢福照片,他已經肯定這是羅娟的房間。馮鼎言帶著好奇,打量著羅娟的小天地。這個房間不過十五個平方米,除瞭衛生間以外,沒有隔間可言,隻是用傢具將屋子分割成幾個小空間,設計自然簡樸但卻幹凈舒適,最顯眼的是占據整面墻壁的展示架,上面擺放著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和藝術畫,瓶罐盤子是最多的,中間還有些小巧的模型、掛件和首飾。馮鼎言走向前,饒有興趣一件件看起來。

  等他再次走回工作室,太陽已經下山,晚霞將天空、城市渲染得無比燦爛。羅娟正將一個燒好的盤子細心包好放進盒子裡,然後在工作臺上刷刷寫著。馮鼎言努力保持深呼吸,減緩高速蹦跳的心臟,然後舉步上前,悄悄來到她身後,低頭親吻她的頸後。

  羅娟‘啊’地低聲驚呼,手裡的筆掉到桌子上。她扭頭看向他,緊張地笑笑,“嗯……你嚇到我瞭。”

  馮鼎言緊緊盯著她,點點頭說:“我知道。”

  直覺告訴羅娟馮鼎言有些不對勁,她有些害怕,試圖移開臀部,避免與他的身體親密接觸。“馮鼎言,你…你太靠近瞭。”

  “嗯?我認為剛剛好。”馮鼎言按住她的肩膀,雙臂繞到她胸前收緊,使得她整個後背緊貼住他的前胸。

  “一會兒有人要來用爐子。”羅娟拉住馮鼎言的胳膊想要扯開,想想又覺得意思不對勁兒,趕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在這兒的時間夠久瞭。現在長樂的項目既然有瞭進展,你應該很忙才是。”

  馮鼎言隻是沉沉低笑,他將面頰埋在她的秀發中,深深吸瞭口氣,然後胳膊上施加些力氣,牽引著她向她的房間走去。羅娟的腳步雖然仍跟著他移動,但是大部分重量都是他在支撐。

  兩人來到她的房間門口站定,羅娟覺得很奇怪,“你怎麼知道——”

  “進去啊。”馮鼎言低語。

  羅娟剛要拒絕,卻被馮鼎言一使勁兒,整個人被抱進門裡。他回頭關好門上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馮鼎言俯下頭望向那張美麗容顏,稍稍翹起嘴角,“你非常漂亮,以前有別的男人告訴你嗎?”

  羅娟不語,像是被催眠似的看著他。

  馮鼎言兩隻手捧著她的臉,又說:“我不知道。”

  羅娟仍然不語,她聽見馮鼎言在說什麼,但卻跟不上他的思路,隻是在不知不覺中努力平穩呼吸,可滿鼻子都是馮鼎言身上散發的高級香皂和刮胡水味道。羅娟有點兒頭暈,趕緊退後幾步,從馮鼎言的懷中退開。

  “你在說什麼啊?”羅娟不喜歡他這種曖昧的語氣,更不喜歡和他在自己的小窩裡獨處。然而馮鼎言很顯然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他讓她緊張,他總是有這種能力。

  馮鼎言將羅娟的反應瞧在眼裡,隻是笑笑。自然而然,兩人目光落在羅娟的展示架上。他滿眼的欣賞,問道:“這些全是你設計的?很漂亮呢!”

  羅娟稍稍放松下來,玻璃是她熟悉的話題,也是安全的話題,她可以應付。她客客氣氣承認:“當然,不漂亮怎麼賣錢啊!”

  “你沒覺得可惜麼,玻璃好是好,卻容易碎。”馮鼎言語氣中有些遺憾。

  羅娟好像被問過千百次這樣的問題,她不假思索回道:“看你怎麼想,我最穩定的一項收入就是為五花八門的喜慶場合做漂亮瓶子,尤其是婚禮,一百個瓶子齊刷刷擺排,放禮花炮竹時同時爆裂,‘百年好合、歲歲平安’。”

  “啊,這倒是。”馮鼎言隨手拿起一個嵌在盒子裡的項鏈,指尖碰碰裡面的天鵝墜子。

  “看就好,別動。”羅娟將鏈盒從他手中奪回來,小心翼翼放在原處。

  馮鼎言也不介意,隻是對那個項鏈的墜子抬抬下巴,不經意說道:“你知道,我曾經見過一模一樣的天鵝,隻不過樣子要小很多。”

  “這很正常,天鵝美麗、純潔、優雅,而且一生隻有一個伴侶,是忠誠、勇敢和永恒愛情的象征,非常討喜的鳥兒。”

  馮鼎言手臂一緊把她轉個圈,羅娟嚇瞭一跳,趕緊抓住他的肩膀穩住自己。她有些詫異,發現一向鎮定沉著的馮鼎言雙手竟然有些發抖。

  馮鼎言吸瞭一口氣,緩慢說道:“那隻天鵝嵌在一個耳墜裡,酒店,床上,而我光著身子。”

  羅娟頓時覺得有如從火山口摔進冰山底兒。她僵硬半秒,立刻狂野地揮動手臂,扭動身體背朝著他,手肘撞向他的腹部,“你在說什麼?放手!放手!”

  “停下來,娟兒。”馮鼎言緊緊摟住她,設法說道,“我對藝術傢的脾氣,可沒有太多耐性。”

  羅娟沒有註意他在直呼她的小名,就算註意瞭也顧不得那麼多。她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鳥兒,使勁兒拍打翅膀,迫切想要逃走。馮鼎言突然放手,羅娟失去平衡,一下子倒到床上。馮鼎言順勢攫住羅娟的腰,把她壓在床上,擠出她肺中的空氣。他不想傷害她,但他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卑鄙,你故意的!”羅娟費力地喘息,勉強抬起身子。

  “你要我放手的。”

  羅娟停止掙紮,隻用那雙黑眸射出謀殺似的眼神。

  馮鼎言根本不在乎,說道:“要殺就殺,盡管來。”

  “放開我。”

  馮鼎言像座山似的壓在她身上,幹凈利落地說:“告訴我,全部的事實。”

  “你沒有權利……”

  馮鼎言緊緊抓著羅娟的雙臂,鋼爪般的手指一用力,“答案不夠正確,再說一遍。”

  羅娟痛得嘶嘶吸氣,可仍然倔強地說道:“你不放開我,我一個字也不說。”

  馮鼎言低頭審視,羅娟毫不示弱回瞪。片刻,他終於松手,勉強退開身子,但仍然保持警覺,以防羅娟再想逃開。

  羅娟不曾嘗試,看著馮鼎言的神色也從憤怒漸漸變成懊惱、擔心,還有很多難以名狀的情緒。最終,她隻是靜靜躺著,凝視天花板,仿佛在回憶、仿佛在猶豫該從哪裡開始。腦袋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她從來不會回想,甚至以為已經忘掉,然而那些記憶不僅存在,而且還能忽然被翻攪起來。

  “為什麼?”羅娟終於出聲問道:“那些過去對你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痛恨,你為什麼這會兒非要讓我提呢?”

  “因為我是個男人,而且是個笨蛋。”馮鼎言仍然一眼不眨盯著她。

  這個答案完全符合她的預期。老天爺在各方面都給馮鼎言太多,卻偏偏忘瞭給他一個記住她的腦子。

  羅娟嘆口氣,開始講述對她意義非凡的那個下午。她扭腳逃學,爸爸接她從學校出來,然後帶她去生態園吃飯。熱鬧的包間裡,焦點都在馮鼎言一個人身上。所有人都誇他是個好孩子,給馮叔爭氣。羅娟的心思卻沒在飯桌上,隻是惦記著門廳裡的那個玻璃金魚,即使吃完飯,還守著金魚不舍得走,馮鼎言走到她跟前。

  “這是怎麼雕出來的?要是我也會就好瞭!”羅娟羨慕地贊嘆。

  “來我們學校工藝美術學院吧。陶瓷、玻璃、金屬設計,都是數一數二的專業。你可要用功呢,競爭很激烈的。”

  羅娟點點頭,隻覺得這天的逃學實在太值瞭。她不僅知道將來要學玻璃藝術,而且記住一個大學名字,並以此為目標,向工藝學院努力奮鬥。

  馮鼎言聽到這兒不禁裂開嘴,笑著和她一起回憶,“可不是,我們大學的工藝學院很出名的,門廳裡放瞭個工業革命時期的巨型染佈機,讓人以為走進機械學院似的,而——”

  羅娟立刻接口:“機械學院的門廳是一副巨大的抽象畫,裝飾得倒像是工藝學院……你當時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她猶豫一下,繼續說道:“你稀疏平常一句話,讓我有瞭奔頭。三年後,我考瞭進去。當時傻乎乎的,沒有意識到就在那天,我遇見這輩子最愛的一樣東西,還有最愛的一個人。”

  馮鼎言像被武功高手點瞭穴似的兩眼瞪著羅娟,想要說什麼,可嘴巴動瞭一兩下又閉住。那天對他又何嘗不是意義重大,這輩子最敬愛的一個人原來和他沒有關系,最想做的事情也不再有任何意義。

  沉默瞭很久,馮鼎言才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酒店?”

  “我看見你躺在街上昏迷不醒,不可能不管啊!隻不過,我以為你隻是皮肉傷,沒想到連腦子也神志不清瞭。”

  “我之前在酒吧被下瞭藥。”

  “我不知道。”

  “所以,我以為是幻覺的事情,真的發生瞭?”

  羅娟苦笑一聲,“等你開始叫周曉的名字時,已經晚瞭。”

  “噢,娟兒……”馮鼎言將羅娟僵硬的身體拉入懷中緊緊擁抱,“你個白癡,我不知道,我……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是啊,為什麼?我能說什麼?馮鼎言,嗨,好久不見,你壯瞭些、瘦瞭些,也黑瞭些,時間在你臉上劃出一些痕跡,讓你看上去更為成熟,也更加英俊。你一定會露出詫異的樣子,‘嗯?我們有見過面麼?’啊,是瞭,我忘瞭,我在你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羅娟停下來,感覺淚水湧出,燒灼著雙眼。她想躲起來,可最後隻能抓著馮鼎言的衣服,把臉埋在裡面才放心流下眼淚。她掙紮著想要停下來,卻沒想越哭越厲害。馮鼎言也不說話,隻是擁著她,撫著她的背,親著她的腦袋,等她的哭泣漸漸平息。

  羅娟終於止住抽泣,放下他的衣服,推開他。

  “我很遺憾,真的。”馮鼎言撥開她臉頰上的柔軟發絲,手指從她的太陽穴滑到下顎。

  羅娟想從他手掌中抽出來,卻發現脖子不聽使喚。她緊咬下唇,咽下更多淚水,迎上他的目光,說道:“沒事兒,已經很久瞭,而且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談起。我沒辦法,那是非常難開口的事兒。”

  “沒關系,你絕對有權力生氣。”

  “過去的記憶實在不愉快,而我也不願意再有那種感覺,但和你抱怨生氣沒有道理,把氣發在你身上是不公平的。”

  “除瞭我,你還能出在誰身上?”

  眼淚又冒出來,羅娟竭力忍住,“不要這樣,沒有必要。你沒做錯什麼,隻是不記得我而已。”

  “這不一樣。”馮鼎言低語:“發生在你我之間的事,是前所未有的經驗。我隻知道自己原本打算在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前住手,也一直相信我辦得到。可是或許我根本不想住手,因為我並沒有那麼做。”

  “我想……或許……”馮鼎言皺眉,而她看見他的顴骨有些泛紅,“我變得……在乎你。”

  羅娟抬起頭,害怕看到他的眼神,又忍不住想看。“不,你隻是安慰我,你不需要這麼做,因為——”

  “羅娟,剛才我一直在你的房間。你知道我有多高興終於找到你麼?”

  馮鼎言也沒想到私闖羅娟的房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在展示架前一個個看過去,註意到很多裝飾品上都刻畫著一隻綠天鵝。乍一看到這些綠天鵝,他隻是有些奇怪,莫名其妙覺得很熟悉,而且伴隨著揮之不去的疑惑,尖叫著要求他努力思索、記憶。終於,他想起多年前和陳俊禕相識的那一天,還有他們在酒店的交談和爭執。直到快離開,馮鼎言才在床上發現一個耳墜。那耳墜的設計很奇特,不是珠子、滴水、葉子的尋常玩意兒,竟然是隻小巧優雅的天鵝。他當時也納悶過,如果是周曉的,以前怎麼會沒註意?

  意識到那隻耳墜屬於羅娟時,馮鼎言的眼眸瞬間睜大。他伸手扒過頭發,試圖消化眼前所見的事實。這好像很瘋狂,可是卻又無比真實。許多事情都有瞭合理的解釋——羅娟的單身,固執、憤怒以及喜怒無常。這也解釋瞭為什麼他在擁抱、親吻羅娟時,會對她有那種奇怪的熟悉感。羅娟在他面前,泄漏瞭許多她隱藏多年的情感。意識到這點讓馮鼎言忽然想笑,羅娟顯然非常愛他,而且看樣子是有年頭的那種。那麼他對她呢?至少在半路上瞭吧。

  “娟兒,我知道我沒讓我們兩人開個好頭兒,但給我們一個機會,一個真正的機會。”

  羅娟猛得後退,好像馮鼎言提出一個要命殺人的建議。

  馮鼎言捧住她的腦袋,強迫她抬起視線,“這次我不會搞砸的,相信我。”

  羅娟沒有回應,她雙唇緊閉、文風不動,姿態頑固而僵硬。馮鼎言有趣地發現,這個漂亮嬌小的吹瓶子妞兒,纖細的身軀看似柔軟無骨,卻遠比他想像的結實有力。

  馮鼎言覆上她的嘴,貪婪而迫不及待地親吻。羅娟抬起手像要推開他,但顫抖的手指最終還是捧住他的後腦。她無法拒絕他,就如同無法停止愛他。淚水再次從睫毛下湧出,一滴淚水滑下她的嘴角。馮鼎言雙唇移開她的嘴,滑向她的面頰。他沒問她為什麼哭,也沒有任何不安,隻是把她摟緊,用自己的存在撫慰她。

  兩人的唇膠合著,一陣饑渴的呻吟自馮鼎言喉嚨溢出。他的手熟練的探入羅娟的衣服中,碰觸光滑的肌膚,接著伸進蕾絲內衣,拇指磨蹭乳尖,直至小巧的乳尖在他玩弄中挺立。

  羅娟因他的撫觸出而顫栗,一種混合欲望和放松的情緒逐漸蔓延。她的手滑到後背,想更貼身瞭解他,但他不給她機會。馮鼎言抬起身體,先是除去羅娟的鞋子,然後打開牛仔褲的扣子,一手緩緩沿著圓潤柔軟的腿向下愛撫,順勢剝下她的褲子,之後再將上衣脫去。

  馮鼎言低頭親吻裸露的皮膚,羅娟發出急促的輕喘,指甲掐進他肩膀,又緊抓他的背脊。他沿著她的身軀親吻,讓她熟悉他的愛撫。羅娟喘息地弓起身子,鼓勵他的唇撫弄她的乳頭,旋轉的感覺在她體內竄升。他加重力道,直到羅娟的雙腿開始焦急地磨蹭,身體扭動著想更貼近他,他才脫下她的內褲和內衣,將最後一道遮擋除去。

  馮鼎言站起身,一邊將自己脫個精光,戴好保險套,一邊盯著羅娟。她的臉上、身上已經潮紅一片。他躺回到她身邊,手指穿過她兩腿間柔軟毛發,那裡已經非常濕潤腫脹。他溫柔地愛撫,尋找最敏感的地方。羅娟幾乎由床上飄起來,她兩腿亂蹬,慌張地坐起來一個勁兒往後躲。馮鼎言扣住她的腰將她拉回原位牢牢固定,接著繼續以拇指愛撫。

  羅娟幾乎喘不過氣,在他的愛撫下扭動身軀,不由自主貼近他的手指。馮鼎言滑入兩隻手指,微微向上勾起。狂喜的浪潮讓她魂飛天外,叫喊著挺起腰肢,差點將他一起帶走。他硬撐著再次回到她身上,趁羅娟高潮尚未退去,緩緩進入她緊小火熱的身體,火熱潮濕和緊實讓馮鼎言舒爽得溢出呻吟。他穩住心神,等她適應之後才開始抽動,一邊動還一邊親吻羅娟的下巴、鎖骨和乳房,溫柔而甜蜜。

  這對羅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起初雖然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但在馮鼎言富有韻律的撞擊下,逐漸被舒服所取代。昏昏沉沉中,她的嗓子實在悶不住,發出嗚咽的呻吟。

  馮鼎言看瞭羅娟一眼,稍稍遲疑,可還是定住自己,然後把她雙腿抬高到肩膀,再次用力刺進去。他身體下壓,羅娟的胸部在大腿擠壓下變得扁平,呻吟也不復存在,反倒隨著馮鼎言的撞擊挺動身子,嘶啞的叫喊從喉嚨裡泄出。

  見到羅娟的反應,馮鼎言越發起勁。他直起身子,一邊快速進出,一邊轉頭親吻搭在肩上的小腿,同時看著羅娟小小的腳趾蜷起來,塗著粉紅指甲油的指甲蓋和白白嫩嫩的指頭搭在一起,顯得格外可愛好看。馮鼎言克制不住,握住她的一隻小腳放到嘴邊,張嘴將腳趾含入嘴裡仔細吮吸。

  體內的撞擊加上腳趾的濕癢,羅娟立刻受不瞭瞭,仰起頭推著馮鼎言肩膀,叫聲越來越高亢,體內更是不斷收縮,身體也越來越燙。

  羅娟的高潮反應激著馮鼎言更加亢奮,抓著羅娟的膝蓋打開到最大按壓到床上,迫使她的下身高高抬起。他深吐瞭幾口氣,開始更快更深的抽插。羅娟不安的扭動身子來躲避,卻不知道這給馮鼎言帶來別樣快感。他的呼吸越來越重,猛然低頭一口將羅娟的乳房吸入口中,下身有如馬達似的不斷起伏,直到她雙手扣住他的脖子,瓦解他最後一絲自制。

  馮鼎言喘息著側著身子重重摔躺在羅娟身旁,從劇烈的心跳和呼吸中努力恢復過來。羅娟筋疲力竭地躺在枕頭上,黑色的秀發凌亂地披散在肩上。但是,在她仰頭望向馮鼎言時,她的臉上輻射出喜悅的光芒,深深觸及馮鼎言內心最深處。

  凌晨某個時候,羅娟在沉睡中感覺背部滾燙,她稍稍撤離,卻碰到一條強壯的手臂。羅娟猛地驚醒,瞭解她旁邊是誰以及兩人做過什麼,羞得她隻想趕緊逃離。馮鼎言的手往上移動並握住她的胸脯,乳頭立刻敏感地繃緊。不可能這麼快,羅娟沮喪地想著。但是,在馮鼎言的唇落向她的背部時,她翻轉身體抓住他的頭發,急切地吻住他的唇。

  馮鼎言毫不留情蹂躪,以緩慢的愛撫折磨她,直到她放蕩地扭動身體。在他終於用膝蓋撥開她的雙腿時,羅娟發出喜悅的吶喊。這次,他更加深入地沖刺,引爆令羅娟驚駭的激情。但是,馮鼎言的唇和手迅速引導她配合好節奏。她感覺到他漲滿她的體內,甚至已經碰觸子宮。羅娟抽搐得更加厲害,牢牢扣住他,發出折磨人的呻吟,直到兩人掙脫束縛,再次沖向高潮。

  馮鼎言翻轉身子,將絲被裹住兩人緊緊貼合的身軀。在溫暖與疲憊中逐漸墜入睡鄉。他夢見羅娟柔嫩的手臂擁抱他,在他胸前、腰際和腿上遊移。她溫柔地愛撫挑逗,可是絕不去碰他最需要的部位,而他似乎無法抓住她的手腕,不可置信地挫敗。馮鼎言用盡全力清醒過來,張開眼睛看著幽暗的房間。羅娟就躺在身邊,這次他抓得住她瞭。他握住羅娟的小手,拉著往下移動,將她的手指包裹住他,愉悅的感覺直沖腦門。

  他們在黎明前再次醒來。

  馮鼎言分開她的雙腿,羅娟渾身痛得無法回應,但是,他已經因需要而勃起,顯然不容許任何拒絕。她又怎麼可能拒絕他呢?在他終於占有她時,羅娟發現自己早已準備好接納他。她在馮鼎言身下啜泣,語無倫次地乞求他放開她。他終於放過她,加快節奏把她帶到激烈的高潮,

  事後,他們筋疲力竭地靜躺著,直到晨光從窗簾中透過來。羅娟伸手撿起床邊的襯衣,感覺不那麼羞人之後,才在凌亂的床褥間坐起,套上衣服。馮鼎言閉著眼睛歪著腦袋大字型趴著,頭發亂七八糟,赤裸的背部顯露結實的肌肉。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性感並飽含力量的身體。

  “我下次一定要記得你的背部特別敏感。”馮鼎言忽然悶聲說瞭句,操完羅娟雖然精疲力盡,但和她在一起後,他的心中反而產生一股新的力量。

  羅娟嚇一跳,“我以為你睡著瞭。”

  “差點。”馮鼎言沒有睜開眼睛,“你把我累慘瞭。”

  她感覺整個人都在發紅,“喔。”

  馮鼎言睜開雙眼,露出慵懶誘人的模樣,“所以呢?”

  羅娟不解地望著他,“所以什麼?”

  馮鼎言露出微笑,豎起枕頭後再次靠在床頭,雙手在腦後交迭,專註地觀察她,“這次比較滿意嗎?”

  羅娟全身羞紅發燙,床單都快著瞭火。馮鼎言忍不住微笑,略微起身把她重新拉回到身邊。黑發披散在他的胸口,眼睛誘人地半閉著,豐潤的紅唇因他的吻而腫脹,松松垮垮的上衣並沒有阻擋他欣賞隆起的胸脯、纖細的腰肢和豐滿的臀部。馮鼎言鼻子磨蹭她的脖子,懊惱自己應該多花些時間觀看她紅果果的嬌軀。

  羅娟躺在馮鼎言懷裡,臉龐靠到他的肩膀,心中有些混亂,有些不安、還有些害怕,藏在心裡多年的念頭不期而然冒出來,“你記不住,也看不見。”

  馮鼎言不費吹灰之力就明白她在想什麼。他嘆口氣,承認道:“沒錯,我記不住,也看不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竟然沒註意到你,實在愚不可及,隻要和你相處五分鐘,我就絕不會放過你。”

  羅娟笑笑,“說得好象我多迷人似的,那顯然不是事實。我入學第一天就碰見你,在學校書店,你還幫我省瞭幾塊錢呢。”

  馮鼎言詫異地挑起一道眉頭,“有這回事兒?”

  羅娟記得每一個細節,娓娓聊起和他的那場偶遇。她說得輕松自然,但馮鼎言卻表情緊繃,一言不發望著她,沉默片刻後才開口:“男人的自尊心比你想像的要脆弱很多。我們很容易把躲避當作沒興趣,把沉默當作冷漠。你本可以稍微努力一下,隻要在接近我時朝我笑一笑,再給些許暗示,我就會餓虎撲羊按你到懷裡。”

  羅娟杏眼圓睜地凝視著他,她從未那樣想過。這麼長時間可憐兮兮的暗戀,她也要負一部分責任嗎?她若有所思地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克服害羞,和你女友競爭,有可能會把你搶過來麼?”

  “周曉?”馮鼎言輕輕一笑,把她拉進他的懷裡,往後靠向床頭板,仰頭註視窗外的和風吹過樹梢。他想瞭想,既然把話說到這裡,那幹脆一路到底吧。

  “周曉非常漂亮,我還沒認全大學同學的名字就把她追到手瞭。她不僅聰明,性子也很好,端莊、乖巧、保守、安靜。從音樂到食物、從運動到電影,我喜歡的她都喜歡、不喜歡的她也不喜歡。周曉不是單純的迎合,而是真正和我一樣。我們從不吵架,聽到段子也同時發笑,忙碌的時候也從不抱怨。反正,她永遠都是——”

  “最完美的。”羅娟為他補充。

  “沒錯,我告訴自己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可以找到像周曉這樣的女孩兒。可我卻總是擔心,莫名其妙的擔心。”

  “為什麼?完美對你還不夠?”羅娟的聲音明顯銳利起來。

  馮鼎言迎視她的目光,“事情太完美隻會表示不真實。”

  “你想在一個完美的女人身上尋找缺點?天啊,為什麼?你對她這麼苛刻。”

  “我不用找,畢業的時候,我終於知道,我操的也是別人的女人。”

  羅娟註意到他的用詞,這個‘也’字說明瞭很多。她交疊手臂放在他的胸前,下巴靠在手上,問道:“你這麼憤世嫉俗,就是因為你的父親麼?”

  馮鼎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你還真有膽兒啊,竟然當著我的面叫我雜種!”

  羅娟嚇瞭一跳,直起身體,小手遮住馮鼎言的嘴制止他再說下去。她瞭解他對自己身世的敏感,連忙否定道:“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

  馮鼎言的嘴彎瞭一下,卻沒有笑意。“可你剛才提到我父親,我姓馮,我爸蓋著國旗葬在烈士陵園呢,而你顯然指的不是他。”

  羅娟一時語塞,“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放松,”馮鼎言把她撈回到懷裡,“那不重要,那個人不重要。”

  羅娟松瞭口氣,蠕動身軀讓自己躺舒服,好一會兒才悠悠然說道:“其實你也不重要。我愛瞭你一輩子,早已接受這是人生無足輕重的一件事兒,更沒想過要等一個歡喜結果。我睡覺、吃飯、工作,神色如常。在該漂亮的時候漂亮,該努力的時候努力,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這些年我一直在找,找個合適的男人、結婚生子,白頭偕老。我會當個好老婆,好媽媽,照顧他、關心他、支持他、尊重他。我一定會小心經營我的婚姻,我會很幸福。”

  羅娟扭過臉,凝視著馮鼎言,眼眸反映出吊燈的亮光,沒有絲毫玩笑的成分。她又強調瞭一遍:“你不重要!無論是對我說瞭什麼,做瞭什麼,或者沒說什麼,沒做什麼,你都不重要。我隻是……放不下,忘不掉,你隻是……就是無可取代,在我心裡一輩子……而已。”

  馮鼎言的臉色凝重,眼睛卻閃爍著明亮而驚喜的光芒。他想說話,卻發覺喉嚨被卡得生痛,臨瞭隻能啞著嗓子道:

  “我很幸運,遇見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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