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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沒有顏色的顏色

第090章 沒有顏色的顏色

  所謂的『命運』,究竟是什麼?

  翻閱歐洲神話,命運的存在似乎沒有什麼好懷疑。

  甚至,就是我們中國,也有所謂『三分天註定』的說法。

  會來的,似乎就是會來。

  躲不過的,好像就是躲不過。

  能活的,槍林彈雨中也能像走在後院中一樣自然。

  會死的,都會被自己的口水溺死。

  而我,勇敢挑戰自己的命運瞭。

  現在,就算會死亡,至少我也為瞭掙脫命運的掌控而真正奮鬥過瞭……

  撞車之後,失去意識的我,完全沒有時間的觀念,不知道這段時間究竟是多長。

  好像隻有短短幾秒,又好像長達數年之久。

  黑暗中,有個聲音直接詢問我,把我叫醒。

  那不是別人的聲音,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的聲音詢問我自己:『你是否想活下去?』

  黑暗中的我,依然朦朧的我,半死半活的我,甚至記憶完全混亂的我,想也沒想,直接回答:「我想活下去!」

  『為什麼你想活下去?』

  「因為我就是想活下去!」

  『為什麼你就是想活下去?』

  「因為我就是想活下去!」

  『主動放棄生命的你,為什麼就是想活下去?』

  「我就是因為想活下去,才會放棄!」

  『放棄生命,怎麼活下去?』

  「那樣的生命不叫活著!」

  『什麼樣的生命才叫活著?』

  「不受操控擺佈的生命,才叫活著!」

  『需不需要吃飯?需不需要上廁所?需不需要睡眠休息?』

  「這不算操控擺佈!」

  『需不需要顧慮身邊人感受?需不需要為任何大小事憂傷煩惱?需不需要滿足大大小小需求和欲望?』

  「這也不算操控擺佈!」

  『那麼對你來說,什麼才算操控擺佈?』

  「無法盡情活到年老而終,無法盡情開創自我命運,這就是受到操控擺佈!」

  『年老而終之人,努力開創自我命運之人,又如何知道自己不是被命運操控擺佈?』

  「就算是,至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盡情活到最後一秒!」

  『謊言欺瞞是你想要?』

  我激動的趕緊說:「不是!」

  『那你想要什麼?』

  黑暗中的我,朦朧中的我,想也沒想,直接對著自己的聲音脫口而出:「如果你就是命運,我要你遠離我,不要再玩弄擺佈我!」

  『我沒有玩弄擺佈你。』

  「擅自決定我生命的一切,這就是在玩弄擺佈我!」

  『世間一切總是有得必有失。我選上你,我給你財富,我給你優渥生活,我給你兒女成群,我給你兒女後代重大成就,我給你生命中如此多恩惠……現今你卻不滿意,自願放棄生命,更認為我在玩弄擺佈你?』

  「讓我三十五歲一定得死,這不是玩弄擺佈是什麼?!」

  『這是有得必有失。所以你是害怕死亡?』

  「對!我害怕死亡!害怕死亡有什麼不對?」

  『因為害怕死亡,自願沖向死亡,自願放棄一切?』

  「不然你還希望我怎麼做?我已經受夠你的自私玩弄!要那樣玩弄我,不如直接讓我死!」

  『隻能活到三十五,有什麼不好?更多人,遠活不至此。』

  「和女孩們一起活到白發蒼蒼,對我來說那才是正常的人生!要改變世界,你找別人去!」

  『你要的,不過是好處占盡。』

  「我隻是個人!是個有血有淚的凡人!就算我真的像你所說想要好處占盡,有什麼不對?!換成其他人是我,肯定也會希望好處占盡,所以有什麼不對?!」

  『這是任性。』

  「就算我真的任性好瞭,不行嗎?!」

  『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你別再玩弄操控我!」

  『說出口,我會實現你的願望,做為補償。』

  「我已經說瞭:別再玩弄操控我,找別人去!」

  『照你所說,既然玩弄操控既然已經開始,要實現離你而去的願望,我必要把你擁有的一切帶走。你的財富,你身邊親近的人,甚至你的後代理當擁有的權利財富,把這一切轉讓給予被我重新選上的人。』

  我急瞭:「等一下!那些都是我的,你沒有資格拿走!把夏美還給我!把女孩們還給我!讓她們回到我身邊!」

  『我有資格把這一切帶走,因這一切是我恩賜予你。你不願意背負自己被預定的命運,就沒有資格擁有這一切。』

  我怒吼咆哮起來:「如果你真的要奪走我的一切,就殺瞭我!讓我死啊!就這樣讓我死啊!」

  『我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繼續活下去。』

  「殺我啊!讓我死啊!不然我也會再死一次給你看,聽懂沒有?!」

  聲音逐漸遠去:『我不殺你,因為我要你思考自己的任性,我要你思考自己隻想好處占盡,然後我會向你尋求最後的答案。所以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繼續活下去……繼續活下去……繼續活下去……』

  我終究隻能憤怒的大吼大叫:「殺我啊!聽到沒有?殺我啊!殺我啊!殺我啊!……」

  然後,黑暗慢慢退去,光亮開始照耀,我蘇醒瞭……

  ………………

  …………

  ……

  那場車禍,我沒有死。

  高速迎面撞上砂石車堅固的車身,我駕駛的那輛傢族房車,車頭幾乎全毀。

  所有圍觀的人看我的車撞成這樣,都認定身為駕駛的我必定當場死亡,不是原地停下腳步愣愣看著,就是拉下車窗遠遠看著。

  至於被我撞上的砂石車中年司機,被我狠狠攔腰撞上之後更是完全嚇到的趕緊下車,因為害怕背上車禍殺人的責任而臉色慘白的一直對周圍所有人說:「是他自己闖紅燈撞上來!是他自己來撞我啊!……」

  同樣的,阿呆立刻崩潰到差點失神,隻是傻傻原地攤坐在馬路上遠遠看著,無法反應,甚至隻能讓同樣需要人照顧的大夏美照顧:「大姊!你堅強一點!大姊!……」

  幾分鐘後,正在附近指揮交通的員警接獲消息迅速趕到,並且訝異發現我竟然還有呼吸。

  我完全失去意識的被夾在車頭內部,全身是血,並且駕駛座內幾乎都是砂石車的黃沙,包著我的身體。

  我能繼續活下來,是這堆在撞擊瞬間由砂石車灌進駕駛座內的沙子,吸收大部分沖擊和車頭結構的緊夾,才保住我一條小命……

  阿呆遠遠看到這,聽著圍觀人群的騷動,發現我竟然沒死,總算再次回過神,哭喊著跟大夏美一起向這輛車跑來。

  消防隊和救護車在十分鐘內陸續高速趕到。

  消防隊員開始拿起鐵鉗和大剪,為瞭拯救我而手忙腳亂的努力剪開已經壓扁的車頭結構,並且在大約半小時之後順利把我送往醫院,進行必要的檢查和手術,更讓我住進加護病房。

  這段時間夏美一直沒有離開,不時哭著請求阿呆大姊的原諒,一直陪著阿呆守在加護病房外,直到醫師說我已經清醒,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才總算一個人搭時光車回去。

  我再次醒來,已經是車禍之後第三天的事。

  動彈不得的我,思緒完全混亂的我,躺在病床上聽著心跳血壓觀察機規定的嗶嗶聲好一會,才有中年護士發現我已經清醒的跑來問我幾句話,確認我有反應,然後立刻把醫師找來檢查我的情況。

  面對醫師的檢查,我才逐漸想起發生的一切,並且發現我依然活著。

  時間(萬有),擺明不讓我死。

  病床上的我非常絕望的哭瞭。

  因為我求死,竟然不得死。

  時間(萬有),真正不讓我死。

  人們總會說,經歷大難沒死,老天爺的保佑。

  不過我相信,如果時間(萬有)就是老天爺,這不是老天爺的恩惠,隻會是老天爺的詛咒。

  因為我想逆天,我想違逆他,所以他故意讓我繼續活下去,要我親眼看著自己擁有最重要的一切(女孩們)逐一離開身邊,不願意讓我擁有……

  我哭著……哭著……深感自己卑微弱小且無力反抗的哭著。

  如果世間有惡夢存在,這肯定是最真實的惡夢。

  我更哭到中年護士擔心我太激動的情緒會讓病情惡化隻能找來醫生,直接給我註射鎮靜劑,再次讓我入睡。

  我在加護病房的那五天,真的就是那樣在鎮靜劑的陪伴下度過。

  甚至每天早晚兩次的傢屬探望,阿呆和阿嬤進來看望我都不知道,因為我隻是沒有意識的沉睡著。

  畢竟當我清醒之後,總會想起自己一直被命運操控玩弄的事,深感無力的哭泣起來,覺得生不如死,所以醫生隻能盡量讓我昏睡,直到確定我的身體狀況已經穩定,可以轉進一般病房為止,才不再給我註射鎮靜劑。

  就這樣,直到要離開加護病房,轉進普通病房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見到阿呆和阿嬤。

  她們一起走進加護病房陪我,要一起跟著我的病床移動到普通病房。

  當然,當時已經清醒的我,還是一直哭著。

  阿嬤非常心痛的看著我:「乖孫啊,到底在哭什麼?不要再哭瞭啦……」

  阿嬤身邊,一臉憔悴的阿呆看我哭成這樣,也忍不住哭起來,並且看著我說:「夏美已經把一切告訴我,讓我知道你們在一百年後那麼遙遠的未來瞭解什麼事……為什麼你不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之前你都不願意告訴我?至少我們是夫妻,不論什麼困難我都能幫你想想辦法啊……」

  我哭著想移動身體,想舉起手碰觸阿呆,才發現身體依然被固定在床上,因此面對阿呆的哭問隻能完全無言以對的哭個不停。

  畢竟是命運這種事,加上都已經這樣,我還能有什麼好說?

  阿呆和阿嬤就這樣陪我轉進到單人病房。

  阿嬤因為必須幫忙照顧艾莉絲她們,所以在我轉進病房之後就立刻回傢,隻留下阿呆陪我。

  在單人病房的第一天,全身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我隻是一直哭,真的一直哭,因為滿心的絕望。

  阿呆也陪我一直哭,並且一直安慰我,但是所有安慰話我都聽不進去,就這樣哭整天,直到第二天太陽即將升起才昏沉沉的睡去。

  傍晚醒來,我又在阿呆的陪伴下絕望的哭瞭好一會,才終於沒有再繼續哭下去。

  不是哭不出來,而是我已經知道自己怎樣都無法違抗命運,知道再哭也沒有用處,所以我不哭瞭。

  躺在病床上的我隻是閉上雙眼,什麼都不思考瞭。

  不去思考夏美第三胎和為瞭救我而做出的事。

  不去思考女孩們將會逐一離開我身邊的事。

  不去思考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不去思考自我生命的意義。

  甚至不去思考要怎麼反抗命運的安排。

  停止思考的我,隻是想著過往那段時光。

  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和女孩們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

  甚至是和未來那群英勇傢族子弟們共同生活的短暫日子。

  想著他們和我的輕松相處的日常表情。

  想著他們和自己最親密傢人三兩聚在一起用餐的笑容。

  想著他們舉手敬禮的英姿,表情是那麼肅穆,真正軍人的神情,也是為瞭整個傢族犧牲一切也無所畏懼的神情……

  閉著雙眼回憶一切的我,慢慢睜開雙眼,並且終於露出笑容瞭……

  一直坐在床邊陪我哭的阿呆,看到我忽然露出的笑容也趕緊擦乾淚水露出笑容。

  動彈不得的我,轉頭看著她,微笑的以沙啞聲音說:「阿呆啊……」

  雙眼紅腫的她,微笑著趕緊回我:「有?」

  我隻是微笑的對她說:「我的遺書放在書桌第一個抽屜內,等我真的離開———」

  她臉色一變,趕緊對我喊:「不準你這樣說!」

  我完全沒有中斷,繼續微笑的對她說:「———留在銀行的所有金額和房間那堆財寶———」

  「住口!」

  「———你記著要去找出莉貝亞———」

  「住口!」

  「———再和女孩們一起找律師公證把所有財產公平的分配好。」

  阿呆歇斯底裡的對我哭喊起來:「不準你這樣說!絕對不準這樣說!絕對不準!絕對不準!絕對不準!絕對不準!絕對不準!……」

  我隻是微笑的閉上雙眼:「我累瞭……」

  因為我的心靈已經接近死亡……

  甚至不再具有劇烈反抗意味的紅色存在。

  已經是比黑暗還要漆黑的顏色。

  那麼是什麼顏色?

  那是已經沒有顏色的顏色瞭。

  真正深沉絕望過的人,才會懂的無顏色……

  阿呆肯定完全察覺,再次對我哭喊:「不要這樣想!」

  「…………」

  「你就這樣狠心離開,我要怎麼辦?!」

  「…………」

  「我才十八歲,狠心要我這麼年輕就成為寡婦嗎?!」

  「…………」

  阿呆繼續對我哭喊:「不然我的生命分給你一半!」

  「…………」

  「我會去求我們傢的貍貓神,把我的生命分給你一半啊!」

  「…………」

  「所以你想點快樂的事啊!」

  「…………」

  「人生不是隻有痛苦絕望的事啊!」

  「…………」

  「你也說話啊!」

  「…………」

  「說說話啊!」

  「…………」

  「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啊!」

  「…………」

  「讓我們一起想辦法啊!」

  「…………」

  「讓我們一起走過去啊!……」

  躺在病床上的我,隻是繼續閉著雙眼,微笑回憶著我生命中的所有人,完全沒有理會阿呆。

  因此,察覺我內心顏色漆黑到真正完全無顏色的阿呆,哭的比我還要淒慘瞭……

  ………………

  …………

  ……

  被轉進單人病房之後的這段日子,雖然傷勢發展良好,但是我的胸口以下的部位還是同樣被固定在床上。

  阿呆就這樣暫時請阿嬤住到山上別墅,完全把女孩們交給阿嬤照顧,一直獨自在醫院陪伴我。

  當然,這段時間我幾乎半句話都沒有說,隻是覺得一切已經沒有意義瞭。

  大半時間都隻是閉著雙眼,讓自己陷入深沉的睡眠,什麼事都不想理。

  其他時候,我隻是睜眼看著單人病房潔白的天花板,半句話都沒有說。

  不論阿呆跟我說什麼,不論她如何逗我開心,我半句話不說。

  偶爾阿嬤把女孩們交給狐貍妹妹照顧獨自來醫院看我,我還是半句話不說。

  心理醫師來瞭我也半句話不說。

  宗教人士來瞭我也半句話不說。

  我想睡就睡。

  我想拉就拉。

  直接睡在病床上。

  直接尿在病床上。

  直接拉在病床上。

  迫不得以,阿呆隻得哭著請醫師為我裝上尿管。

  隻得哭著為我包上成人紙尿佈,直到久未進食的我再沒有東西可以拉出來,隻有尿液順著尿管一滴滴流入病床下的透明尿桶內……

  但是那又怎樣?

  我真正隻是如同活死人那般,徹底的無顏色……

  這段時間,我更完全沒有見過女孩們一面。

  唯有狐貍妹妹會在吃過阿嬤煮的早飯之後從傢裡出發,大概早上九點笑嘻嘻的出現在我的病房,跟完全不說話的我述說女孩們昨天在傢裡發生的大小事,中午在醫院病房跟我和阿呆一起吃過午餐之後才出發回到別墅陪在女孩們身邊。

  然後,那隻傢神胖貍貓和黃色小狐貍一起出現瞭。

  忽然出現在病房內的胖貍貓,不管身邊那隻黃色小狐貍,一屁股就是跳到我的病床尾,直盯著我看。

  阿呆立刻哭著向胖貍貓說我這樣生不如死的狀態,更哭著向她懇求,說要把她的生命分一半給我,請這隻傢神一定要想辦法成全。

  胖貍貓沒有看阿呆一眼,隻是看著我,我也直看著她。

  好幾分鐘之後,胖貍貓終於很兇的對我開口:「嘎啊!」

  「…………」

  胖貍貓更兇的對我叫喊:「嘎啊!嘎啊!」

  我知道,她不是在對我兇,她是在激勵我,她是在對我說:站起來!站起來啊!

  但是,我隻是再看她幾秒,就決定閉上雙眼,什麼都不想再看瞭……

  因此,我清楚感覺到胖貍貓生氣的跳到我的枕頭邊,然後我沒有被繃帶抱著的右耳一陣被咬的痛,開始左拉右扯,並且伴隨著她的溫暖氣息。

  阿呆緊張訝異的叫起來。

  我知道,因為胖貍貓正在咬我的耳朵。

  她可能希望我會生氣。

  她可能希望我會反抗。

  她可能希望我會爬起來揮手趕她離開。

  終究有點生氣好過像個活死人。

  不過我依然隻是動也不動,任憑耳朵被咬,任憑她想怎樣咬我都無所謂瞭……

  一會之後,胖貍貓不再拉扯我的耳朵,隻是靜靜用嘴含著。

  又一會之後,她終於張開嘴,放開我的耳朵,好像隻是安靜看著我。

  再一會之後,她溫柔的舔舔我的耳朵,就果斷跳下床……

  黃色小狐貍的說話聲音傳來:「喂,肥貓,等一下,你這樣就要回去啦?」

  胖貍貓很生氣的兩聲:「嘎啊!嘎啊!」

  「至少跟哥哥說幾句話吧?」

  不過病房門被迅速關上,她們兩隻還是離開瞭。

  然後阿呆又哭瞭:「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啊……」

  為什麼?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

  …………

  ……

  一位中年的主治醫師也在這段時間對我進行進一步詳細檢查。

  我一直隻是如同玩偶那般,任憑醫師護士一起擺弄身體,隨他們對我的傷勢進行判斷。

  就在我轉入單人病房的第七天下午,這名醫師終於和護士進入病房跟沈默的我明說,我的情況已經跟醫院內所有相關醫師在開會中討論過瞭。

  雖然我幸運的從那場看來必死的車禍中保住一命,但是我的腰部某一節脊椎嚴重受創,導致我不能自由行走。

  更正確的說,不是不能自由行走,我還是能依靠雙腳行走,隻是好避免,所以這幾天我才會一直被固定在病床上,因為情況還沒穩定的情況下動作太大可能會導致真正癱瘓。

  幾塊骨頭碎片太靠近脊椎神經和血管,所以醫生建議我盡量坐在輪椅上行動,也要避免身體劇烈搖動或是晃動,不過他還是決定讓我松綁,並且在身體部位讓我穿上一圈非常硬的醫療防護墊固定著,以免我自己無意識的主動彎腰造成傷害,接著再讓復建醫師帶領我坐輪椅的方法,這樣至少能讓我恢復自主移動的能力。

  至於手術治療?醫生明白表示醫院內沒有任何醫師敢給我動刀,全國更應該不會有醫師敢動刀,因為我的情況一動刀可能會導致我永久癱瘓自然沒那個膽量,覺得努力保持現狀會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聽醫師說到這,其實我已經不想聽瞭,隻是閉上雙眼,把頭轉開。

  因為當我已經絕望的心如死水,能否繼續走路的問題又算的上什麼?

  但是,阿呆卻毫不放棄的對醫師繼續追問情況,詢問有沒有任何治療的辦法。

  因此宣佈放棄我的醫生還是繼續說:「如果經濟上完全不是問題,我介紹你們德國一位醫學教授,他目前是脊椎外傷手術的世界權威,成功讓不少位有同樣狀況的病患恢復,隻是如果那位教授看過狀況之後也放棄的話,恐怕就真的沒辦法瞭……」

  沒有辦法又怎樣?

  甚至就算終生癱瘓又怎樣?

  反正我也已經失去一切,失去生命的意義和目標,生不如死瞭……

  我真是為自己感到無能又滑稽,開始自嘲的張口大笑,也不管醫師護士同樣在病房內,才剛對我說這些話。

  因此,已經瞭解我的想法的阿呆又哭瞭:「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

  ………………

  …………

  ……

  就這樣,我的身體被包著一圈白色的透氣護墊固定保護著,我也擁有屬於自己的電動輪椅,並且在復健醫師和阿呆的陪伴下學習自己上下輪椅的移動方法。

  輕輕的。

  慢慢的。

  盡量不給受傷的脊椎造成更多的壓力。

  但是那樣怎樣呢?

  我隻是漫不經心的學著,依靠雙手的力氣在病床和輪椅間來回移動。

  所以就是學會瞭又怎樣呢……

  自醫師通我情況之後,又七天過去,到今天正是車禍事發的第三周。

  由於年輕身體好的關系,所以身上大小傷口都迅速恢復,加上已經懂的怎麼使用輪椅行動,醫師終於準許讓我出院回傢療養。

  出院當天傍晚,我終於在阿呆和狐貍妹妹的陪伴下離開醫院。

  當然阿呆很怕我會做傻事的直盯著我看,準備隨時阻止我。

  不過坐在電動輪椅上的我隻是沈默的讓狐貍妹妹推著走,所以阿呆也隻能盡量裝成不在意的跟我輕松閑談。

  從醫院大門口搭計程車回到山上別墅,我終於跟一直由阿嬤陪伴的女孩們見面。

  阿嬤一直笑咪咪的帶著女孩們站在門口看著,此外就沒有對我說什麼,不過我相信她心底一定有很多話想對我這個孫婿說,但又不知怎麼開口才會半句話不說。

  至於女孩們,絕對是她們第一次看我變成這樣,坐在輪椅上,身上還都是厚厚的繃帶或是傷痕。

  她們還小,才八歲九歲,不會完全懂發生的事,更不懂我的內心到底怎麼回事,隻知道我一定發生什麼嚇人大事,所以都安靜的聚在一起,乖乖看著我,並且以完全復雜的表情,不知道該怎麼接近我。

  阿呆趕緊微笑的看著她們說:「女孩們,哥哥回傢瞭,還不快點跟哥哥問好,歡迎哥哥回傢?」

  女孩們正想做出反應,我終於打破兩周來的沉默,微笑的說:「沒關系,讓我安靜一會,」就控制自動輪椅,直接回到房間,並且關上房門。

  當然,狐貍妹妹機伶的嘻笑跟進房間,擺明就是要監視我。

  我也懶的跟她說什麼,一個人控制輪椅到衣櫃前,用虛弱的雙手拿出旅行箱,並且開始收拾衣服。

  跟在我身邊的狐貍妹妹開心又好奇的問:「哥哥才出院,又想去哪裡?」

  我直接說:「德國……」

  狐貍妹妹是真的不懂的好奇模樣:「德國?那是哪裡?很遠嗎?」

  我沒有回答,隻是繼續收拾衣服。

  「哥哥該不會想趁機做傻事吧?」

  我平靜的轉頭,看著狐貍妹妹直接問:「我要是真的想死,你們真有辦法擋的住?」

  狐貍妹妹直率的嘻笑瞭:「不論是誰,要是真心尋死,當然任誰想擋都沒辦法擋羅。」

  就這樣,當天半夜三點,我一個人安排好一切,前往德國。

  拯救自己?

  或許吧?

  更或許我隻是想逃避這個地方,逃避女孩們,如此而已吧……

  所以我沒有跟阿呆說半句話。

  沒有跟女孩們說半句話。

  隻有在無言中露出表示瞭解一切而微笑的狐貍妹妹、忽然現身並且一直瞪著我看的胖貍貓、和顧傢小咪搖著尾巴的看望下,在客廳桌上留給阿呆足夠她們平穩生活好長一段時間的五百萬現金支票,還有一封註明萬一我離開世界的話一切財產由女孩平分的遺書,安靜的在紳士哥陪伴下,搭上由他為我準備的車輛和專機離開瞭。

  當然,要是阿呆知道我就這樣離開,一定會哭吧?會一直責罵應該把我看好的狐貍妹妹吧?

  不過我相信狐貍妹妹一定會完全原諒阿呆。

  所以,和女孩們說再見?為什麼?還會有什麼意義嗎……

  ...

  就這樣,八月底,上午十一點,大醫院充滿陽光與綠意的中庭花園,身上傷口尚未完全痊愈的我坐在電動輪椅上,被樹蔭遮蔽著,看著眼前的花草,和輕輕飛舞的黃色蝴蝶。

  同樣分散在中庭各地的人,不論是病患或是醫院人員,大都是五官突出鮮明的歐洲人,說著我聽不懂的德語。

  是的,沒有錯,我正在德國柏林的市立醫院。

  醫院的花園中,坐在電動輪椅內看著藍天,我想著這一切,再次低下頭。

  抵達柏林這裡已經第三天。

  就在昨天,我用時薪雇用一位會說德文的男性中國留學生充當翻譯,由他負責讓我跟醫師可以溝通對談,因此那位權威醫師(教授)已經順利瞭解我的狀況,並且要我這幾天就近住在醫院內,未來幾天配合進行所有必須的檢查,現在我才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否能繼續行走,其實我不在乎瞭。

  真的。

  真的……

  我不在乎瞭……

  忽然一陣小孩的笑聲吸引我的註意,我轉頭看去,是一名黑發的德國白人媽媽,左右各牽著一名孩子的手,開心的離開花園,重新進入醫院建築。

  看著他們進入醫院,我也慢慢推動輪椅,向他們進入醫院的那扇門出發。

  進入冰涼寬廣又充滿藥水味道的醫院大廳,到處都是白皮膚的歐洲人。

  我向電梯出發,搭著電梯抵達地下一樓。

  我前往位於醫院地下一樓的便利商店,想給自己買瓶飲料。

  我開始在冰箱玻璃櫥窗前瀏覽,一個透明櫥窗又一個,任憑商店內的人們三倆從我的輪椅背後走過。

  我看來看去,還是沒有決定想買什麼。

  更或許我本來就什麼都不想買,隻是想到處走走看看,打發空虛的時間而已……

  就在這時,忽然我的輪椅被人從左邊拉動。

  不論如何,會忽然被拉,我還是有點訝異的轉頭向左邊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之後完全愣住。

  因為,我看到一個坐在老舊手推輪椅內的九歲小女孩,銀灰色頭發的小女孩,穿著有點破舊的小孩衣服,伸手搭在我的電動輪椅扶手上,一臉訝異的看著我。

  她訝異的看著我,說瞭聲我聽不懂的德國話,不過出於我對她的瞭解,她肯定是在說:「長官?!」

  看著她的我,再次浮現那所有回憶……

  第一次見面時,未來傢裡已經長大的莉貝亞。

  時空因為艾莉絲而改變的危機中,以這樣的小孩模樣和大傢一起在山上別墅生活的莉貝亞。

  穿著軍禮服為十五年後死亡的我服喪的莉貝亞。

  甚至是百年後的未來,看起來依然隻有三、四十歲,穿著漆黑元帥服,成為傢族最後主柱堅強帶領後代子孫們走向世界大戰的莉貝亞……

  不論如何,時間(萬有)都會尋找機會,把女孩們帶到我身邊吧?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甚至,這就是所謂的懲罰吧……

  因為我違逆時間(萬有)的安排,所以他故意繼續把女孩帶到我身邊,要我繼續親眼看著女孩逐一離開……

  然後,我又開始大笑,無法自制的大笑,充滿絕望的大笑,吸引商店內所有人註意。

  因為既然時間(萬有)不放過我,還是繼續把莉貝亞帶到我身邊,我也沒有必要繼續忍氣吞聲。

  是的,我再次激動起來。

  我的生命不再無顏色。

  我的黑暗生命再次燃起激烈的火紅。

  胖貍貓辦不到的事,萬有時間辦到瞭。

  我再次為自己的生命找到繼續活下去的目標。

  我再次有死的念頭。

  我會再次自我謀殺。

  我會再次嘗試瞭斷這一切。

  並且我絕對不會放棄。

  因為他(萬有)也不放過我。

  所以我會努力到死亡真正讓我離開他的擺佈為止……

  老舊手推輪椅上的莉貝亞,訝異看著我,完全不理解我為什麼忽然笑的這麼奇怪,隻是安靜的定睛看我。

  此外,一直笑著的我,看著莉貝亞的小臉,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啊。

  隻要我裝傻不認她,這樣就是萬有時間應該也沒輒,難道想跟我相認的莉貝亞還能死纏活纏的跟我出國離開嗎?

  但是……

  但是……

  我能那樣做嗎?

  真的能那樣做嗎?

  狠心的不認她,等待阿呆去找她分財產?

  狠心拋棄終生對傢族如此忠心犧牲的莉貝亞……

  我終究隻能笑著,伸手從自己胸前口袋掏出瑞士世界銀行的國際支票本,口袋中的原子筆,和個人印章。

  然後我拉起電動輪椅附設的小桌子,什麼都沒說,隻是開始書寫支票本。

  因為是國際銀行,不怕他們看不懂,所以我先在備註欄用中文書寫:請銀行務必確認,限莉貝亞本人提領,銀發的年幼小女孩,遺書中著明分配的七分之一銀行財產,轉讓他人或不相關人提領無效。

  寫完備註欄,蓋上個人印章,接著我開始填寫面額。

  面額相當龐大,幾乎是我銀行存放的所有財產的七分之一,莉貝亞也該擁有的一份財產,甚至這個支票內的帳戶都沒有這麼多錢……

  不過存款不夠也沒關系,因為瑞士銀行自然會找我追討不足的款項。

  如果到時我還活著,我自然會從其他銀行銀行撥款過去。

  如果到時我已經死去,阿呆也一定會把這筆錢打點好。

  我就這樣把支票寫好,然後收起笑聲,保持微笑遞給眼前的莉貝亞。

  莉貝亞困惑不懂的看著我,看著我手中的支票,然後猶豫的伸出小手,把這張支票取過,並且好奇的看起來。

  至此,我覺得自己已經把所有事情辦完瞭,默默收起支票本和原子筆,控制電動輪椅就要離開。

  輪椅發出馬達聲原地轉彎,開始向商店的電動門移動過去,並且把莉貝亞拋在背後。

  就在這時,背後的莉貝亞忽然說出國語:「長官?」

  我忽然一愣,不過以為自己聽錯,所以還是繼續。

  莉貝亞更急促困惑的開口:「哥哥?」

  沒錯,是國語,真的是國語!

  我終於停下輪椅。

  我訝異的慢慢回頭,看著背後的莉貝亞。

  「哥哥?你聽的懂我說的話嗎?」

  我既驚且訝的:「莉貝亞……?」

  莉貝亞追問:「哥哥,聽的懂嗎?」

  我真是驚訝萬分:「你……?為什麼能說國語?」

  莉貝亞困惑的拿起支票:「遺書中著明分配的七分之一銀行財產?哥哥?這是為什麼?」

  我訝異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莉貝亞繼續說:「哥哥,如果真的是你,這張支票怎麼回事?」

  「…………」

  「到底怎麼回事?一切不是夢嗎?為什麼我還記得?我真的回到一百年前瞭嗎?是不是夏美又做什麼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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