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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行院爭風(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行院爭風(上)

  丁壽隻覺眼前一亮,這女子身著月白對襟襖裙,眉目如畫,一雙眸子流波蕩漾,仿佛畫中玉人,清麗難言。

  王朝儒手中折扇似乎忘瞭揮動,隻是呆呆地看著,劉鶴年用肩膀輕輕撞瞭下韓守愚,在席下一挑拇指,韓守愚頗為認同的點瞭點頭。

  焦黃中喃喃輕語:“金玉滿堂壁生輝,玉堂春之名可謂實至名歸。”

  “蘇三當不得公子謬贊。”玉堂春向眾人道瞭三個萬福。

  朱厚照左顧右看,“諸位,這一局可是這位姑娘勝瞭?”

  楊慎輕笑,贊道:“以詩自喻,字字雙關,在下自愧弗如。”

  眾人俱都稱是,朱厚照倒是無所謂,一幫大男人連個女子都比不過,活該失瞭彩頭,拿起桌上玉佩,道:“既如此,此物便是姑娘的瞭。”

  這塊玉佩是丁壽從朝鮮弄來的,據傳是漢武帝設立四郡時流傳下的古物,玉白無暇,陰刻蟠螭紋雕工精細,一秤金可是識貨的,一見便目泛異彩,快步走上前,“奴傢替女兒謝過公子爺瞭。”說著便要伸手接過。

  朱厚照把手一收,隻看向玉堂春,一秤金會意,連忙把玉堂春扯到近前,催促道:“女兒,還不謝過公子厚禮。”

  玉堂春看瞭一眼玉佩,卻螓首輕搖:“太過貴重,奴傢不敢收。”

  一秤金好懸沒一口老血噴出來,要不是當著諸位小爺的面,她都要一巴掌抽過去瞭。

  “適才酒令博彩,這是彩頭,並非饋贈,是姑娘應得之物。”丁壽在旁幫襯,心中卻想著以後出門身上是不是少帶些值錢的玩意。

  一秤金又是一陣攛掇,玉堂春才將這塊玉佩收起。

  “今日得逢女校書,幸甚。”楊慎展顏笑道。

  “奴傢才疏學淺,不敢與掃眉才子相提並論。”玉堂春神色間流露出一股淡淡哀愁,才如薛濤,不過也是名妓而已。

  “擊鼓抗金梁紅玉,花開堪折杜秋娘,古來風塵中從不乏奇女子,”楊慎心思細微,察覺到玉堂春愁思,溫言開解道:“三姑娘有此才情,又何必顧影自憐,黯然神傷呢。”

  “楊少兄說的不錯,”丁壽將朱厚照那枚骰子拾起,對玉堂春道:“正如這骰子,無奈一身遭點染,有心自重不輕拋。”

  玉堂春聞言身子一震,瞧著丁壽面露異色。

  “哎呦,看不出公子爺如此清楚我這女兒心思,真是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呢。”一秤金插科打諢道。

  “三姑娘既已到瞭,便請入座吧。”焦黃中笑道。

  劉鶴年搖頭道:“且慢,三姑娘隻有一人,坐在誰的身旁合適呢?”

  “這個……”焦黃中有些為難,他自是有心讓玉堂春坐到丁壽身邊,可這次酒宴本是為王朝儒接風而設,瞧那邊王三表面不在意,卻不住拿眼睛偷瞄,可知他也對蘇三有意,他總不能將這大美人一刀兩斷,一傢一半吧。

  朱厚照瞧這些人為瞭誰更近便狎妓計較,甚是無趣,一揮手道:“這位姑娘自己有腿,願意坐在誰的身旁就坐在哪裡,何須你等勞煩。”

  話雖無禮,卻解瞭焦黃中的大圍,“對對,朱小弟說的有理,哪個入瞭三姑娘法眼,請芳駕自專。”

  玉堂春美目流轉,見除瞭那個年紀最輕的公子隻顧喝酒吃菜不亦樂乎,其他人都眼巴巴瞅著自己,掩唇輕笑:“奴傢可不敢隨便得罪貴客,索性不入席,隻是彈曲助興如何?”

  眾人面上盡是失望之色,卻也隻能稱善,玉堂春款款而坐,輕撫案上秦箏,一首古曲《出水蓮》應手而出,音調古樸,曲意韻雅,與這教坊靡靡之音格格不入,卻連朱厚照都停杯落筷,凝神傾聽。

  一曲奏畢,玉堂春輕笑,“蘇三獻醜瞭。”

  眾人才算收回迢渺神思,楊慎眼睛半瞇,還在回味曲中意境,脫口贊道:“綺筵雕俎換新聲,博取瓊花出玉英。肯信博陵崔十四,平生願作樂中箏。”

  “用修方才也有此急智,也不會讓三姑娘贏瞭彩頭,失瞭面子。”劉鶴年取笑道。

  楊慎不以為然,“維新兄此言大謬,蘇三姑娘才情過人,在下適才輸得心服口服,豈會妄想憑一拙作挽回顏面。”

  幾人還要說笑,忽聽外面一陣喧嘩,一秤金秀眉一蹙,掀簾而出,問道:“什麼人吵吵嚷嚷的,驚瞭貴客你們擔罪得起麼?”

  一個龜公湊瞭過來,“老板娘,有一個山西老趕非要見蘇三姑娘。”

  一秤金瞪瞭他一眼,“不知道三姑娘有客麼,讓他換人。”

  “說瞭,沒用,這是個犟脾氣的。”龜公委屈道。

  這時樓下有人喊道:“握(我)就是要見蘇三姑娘,誰要坐你這個床床(小板凳)。”

  一秤金往樓下看,一個穿著灰綢袍子的粗豪漢子不住叫嚷,臉上堆著笑道:“這位大爺消消氣,有什麼話慢慢說。”

  大漢仰著頭道:“握喚方爭,是來京城做販馬營生的,問詢你這裡有個叫蘇三的女子吸人(長得好看),握願出一百兩高價求一夕之歡。”

  此言一出,滿樓哄笑,方爭不知他們笑什麼,一臉迷茫。

  “這位大爺,京城不是山西,一百兩銀子?也就隔簾子看我這女兒一眼吧。”一秤金繡帕掩唇,輕笑道。

  “握們大同婆姨也是出瞭名的,你這女子莫以為握是山漢(鄉巴佬),吹打日哄。”方爭惱道。

  “蘇媽媽,”王朝儒隨後跟出,取出一張銀票對一秤金道:“適才蒙蘇三姑娘奉茶,未及言謝,這是茶錢,聊表心意。”

  一秤金接過銀票,驚呼道:“三百兩!奴傢替女兒謝過公子咯。”

  滿樓嫖客粉頭也都竊竊私語,三百兩銀子一杯茶,就算在京城教坊也是駭人聽聞。

  “後生,你跟她們是一夥的?”方爭驚疑不定。

  “在下祖籍太原,與兄臺還算鄉黨,豈有夥同他人欺哄的道理。”王朝儒笑道。

  方爭看周圍人都對他指點取笑,不覺臉上發燒,跺跺腳快步離去。

  待王朝儒回席,眾人舉杯相祝,韓守愚道:“順卿擲金退豪客,笑語慰佳人,也算一段佳話。”

  王朝儒謙辭推讓,又對玉堂春笑道:“一介行商走卒,竟敢唐突佳人,但願沒擾瞭三姑娘雅興。”

  玉堂春盈盈一禮,“謝過公子。”神色淡淡,即便有人為她石崇鬥富,也隻是被人當作一件可以爭來搶去的東西,有何自傲。

  在桌旁侍立的魏彬悄聲問馬永成道:“這王三出手便是三百兩,怎地如此闊綽?”

  馬永成看著洋洋得意的王朝儒,帶著幾分羨慕低聲回道:“南直隸是財賦重地,他老子在戶部任職,想必是油水不少。”

  這邊酒興再起,幾人推杯換盞,這杯酒還未及唇,外面又是一陣嘈雜聲,朱厚照酒勁上湧,將酒杯重重向桌上一放,“今日還有完沒完?”

  主憂臣辱,魏彬、馬永成當即躬身道:“小的出去看看。”

  一秤金在樓下正勸著一群人,“曹老爺,奴傢哪兒敢騙您,雪裡梅和玉堂春真的有客,幾位公子點瞭她二人作陪。”

  領頭那個漢子倒掛眉,鬥雞眼,神態倨傲,厲聲道:“屁的公子爺,小侯爺點她們出局,哪個小雜種敢攔著,再囉嗦老子砸瞭你這婊子窩。”

  漢子正罵得興起,突然眼前一花,一股大力湧來,身子不由自主凌空飛起,正砸在自己帶來的打手之中,登時倒地一片。

  摔得頭暈眼花的漢子被人扶起,晃瞭晃腦袋,見面前站著一胖一瘦兩個仆從打扮的人,這還瞭得,他堂堂曹大爺豈能被下人打瞭,跳腳罵道:“哪來的兩個冒失鬼,敢打大爺我,活膩味瞭?!”

  魏彬、馬永成二人冷笑,魏彬冷聲道:“嘴巴幹凈點,我傢主人在上面飲酒,識相的快滾。”

  魏、馬二人職司不如劉瑾權重,可在宮裡也是掌人生死,隻是在朱厚照面前表現得唯唯諾諾,此時霸氣側漏,即刻嚇得這幾人心中一跳。

  可這瞬間心慌卻使得曹姓漢子覺得受瞭莫大屈辱,老子是誰,竟然被兩個下人唬住瞭,戟指二人罵道:“呸,誰傢小子穿瞭開襠褲,露出你們兩個老兔子,四九城打聽打聽,爺們曹鼎是誰。”

  兩手向前一揮,“小的們,教他們怎麼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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