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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三十三)

  我走到廚房,在洗菜池裡用自來水洗瞭洗下身。

  想到今晚可能還要應付她們倆,我拿瞭鑰匙躡手躡腳地走到大房間,打開櫥,摸索著找出一隻精致的小玻璃瓶,這是在銅陵的路邊小藥房買的噴劑,花瞭百塊錢買的,藥店的小老頭神神秘秘地向我保證,連幹兩、三場絕無問題,我時隻是笑瞭笑,沒往心裡去,今天拿出來試試。

  我握住小瓶用力搖瞭搖,擰下閃閃發亮的金屬帽,左手托起陰莖捋開包皮,手攥緊瓶身,讓噴嘴對準龜頭,拇指按住開關輕輕一撳,再一撳。

  「滋!滋!」小小的藥瓶發出輕微的兩下響聲,噴嘴吐出兩股淡淡的水霧,毫不差地籠罩住龜頭,我吹瞭幾口氣,看著霧滴在黏膜表面漸漸蒸發,才放心松開手,半軟的陰莖垂吊在胯間,似乎沒有異常。

  鎖好櫥門,我回到大床上,倚坐在床頭,兩手抄在胸前,心裡預想等會兒將發生的事情。

  浴室裡的水聲「唏哩嘩啦」響瞭好一陣,終於停瞭,過瞭一、兩分鐘,女人光著身子說說笑笑地出來,進屋關門,一先一後地爬上床。

  她倆斜坐在床上,「吃吃」發笑,章娜開瞭腔:「軍,你先歇歇,我和季彤拉呱,待會兒你愛誰就誰。」

  「行啊,時間還早,你倆說你們的話,我聽著也怪有意思的。」我嘴裡說著裡放下一塊石頭,陰莖雖又勃起,但是沒有體會到有任何不同。

  兩個女人盤腿對坐在床上,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副撲克,一面說笑著,一面玩紙牌,時不時半真半假地笑鬧幾句輸贏,季彤笑得渾身發顫,和章娜推搡著,條白藕似的胳膊你拽我拉,浴後粉中透紅的身子在吊燈下晃著白花花的光。

  正在此時,我覺得下身有些異樣,龜頭先是麻酥酥的發癢,接著發熱,熱力漸升高,范圍一點點擴大,很快,一股熱氣順著陰莖向上蔓延,一直鉆進小肚,頓時,整個下腹部變得暖洋洋的,可那熱氣並不消散,反而凝聚起來,像一燒紅的通條,從龜頭一路熱到肛門前方。

  我不安地扭瞭扭身子,強忍住龜頭火燒火燎的灼痛感,幸好,燒灼的感覺沒持續多長時間便減弱瞭,整條陰莖從裡到外依舊熱熱的,很舒服。

  我往床上坐瞭坐,突然覺得兩腿間沉甸甸的,大腿內側竟有些擁擠。

  趁她倆不註意,我偷偷往下看瞭看,又驚又喜地發現我的尺寸大瞭一號,像根紫色的茄子,從小腹下面伸出來,斜斜地支愣在床鋪上,龜頭比以往多伸瞭截,徹底露出瞭略細的粉色「脖頸」,平日翻卷在後面的幾層包皮不見瞭,舒開瞭皺褶,被漲粗一圈的雞巴撐得緊繃繃的,活像蒸熟的熱香腸,在燈下泛出光。

  我收攏瞭心神,勉強按捺住「噗咚!噗咚!」的心跳,強自鎮靜地湊到章娜後。

  「娜,咱來一回吧?完瞭你倆接著打……」

  她回頭看看我,故意繃住臉,可是笑意全寫在臉上,她瞥一眼坐在對面的季,「吃!」一聲,忍不住笑瞭出來,「熬不住啦!是不?」她推瞭我的膀子一,「去,先跟季彤熱乎熱乎,她都閑瞭好些年瞭……呵呵呵呵!」說著,章娜住嘴自個兒笑起來。

  「娜!」季彤唬住臉,笑罵著,「你再拿這說事兒,我可跟你翻臉,啊?」捏起拳頭作勢要捶下來。

  「嘿嘿!嘿嘿!你打,你打!小軍一心疼,看待會兒還操不操你?」

  章娜嘻笑著往後一縮,肉肉的後背正倒進我懷裡,我乘勢抄進腋下把她翻過,她嘻笑著,半推半就地仰面躺好,我往上一撲,掰開她的兩膝按在床鋪上,子向前湊瞭湊,用手扶起平伸的陰莖對準她的入口,一挺腰龜頭進去瞭半個,縮回手抓住她的兩肩,上身向下一趴,屁股一落,兩人肚子貼上肚子,身子黏瞭一起。

  「嗷!」章娜兩腿一下繃得筆直,「你插我小肚子裡去瞭…哎喲!輕點…」

  我並不答話,摟緊她的肩背,快速地掀動屁股,「啪啪……啪!」一連串輕的響聲從我倆相互拍打的小腹傳來,隔瞭一會兒,章娜放下兩腿,夾緊我的腰,腳跟使勁向上鉤住我的屁股,她閉著眼,享受著充實和磨擦的快樂,隨著我節奏放肆地喊叫起來:「操哇!操!使勁!」

  季彤爬瞭過來,側著身躺到我旁邊,臉兒紅撲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直要冒出火來。一會兒,她的臉湊瞭過來,小嘴微微張開,鮮紅的嘴唇濕漉漉。

  我偏過頭,含住她探出來的舌頭,她動情地抬手抱住我的脖子,用牙輕輕咬我的嘴唇。

  她的濕吻令人心神馳蕩,陽具在章娜體內急劇地膨脹,我不由得加快速度,邊抽送,一邊伏在她耳邊小聲地說:「別心急,操完瞭她就和你幹,我把那個在你逼裡邊……行不行?」我騰出一隻手握住她的奶子,慢慢揉搓著。

  季彤點點頭,火辣辣的眼神盯住我和章娜的交合之處,她側臥一旁,一腿盤、一腿支起,兩腿之間乾乾凈凈,一毛不存,女性生殖器官內外暗紅,瘦小的唇之間閃著濕潤的光澤。

  我松開摸著她胸部的手,向下伸進她股間,季彤閉起眼,手搭在支起的膝蓋,把腿掰得更開,挺瞭挺小腹,靜靜地期待著,我用拇指按在她恥骨上方,食和中指平行微曲,慢慢地探進火熱的小孔。

  季彤哼瞭哼,門牙咬著下唇,大腿夾緊我的手,兩手狠狠揪住身下的床單。

  我一邊用左手摟住章娜的身體,腰胯快速地擺動漸漸將她推向快感的高潮,邊用右手的兩根手指摳進季彤下身,在裡面肆意揉捏和搓動,右手的拇指壓在女陰前端,用力地擠壓她那粒柔軟的肉珠。

  章娜張大瞭嘴巴,「嗷!嗷!」,一聲聲乾嚎,胸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即,她的小腹一陣抽搐,陰道開始規律地緊縮。

  我的虎口卡住季彤的恥骨,拇指按住她的鼠蹊,用力勾起食指、中指,手腕快地左右搖晃,插在女人下體內的手指傳出瞭一連串震蕩,季彤一把扯過床上毛毯塞進嘴裡,拚命用牙咬住,臉憋得通紅,嘴裡「唔……唔」作響。

  章娜逐漸平復下來,鼻孔張得老大,「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她深處的熱從龜頭傳來,加上騷動後的舒縮馳張,感覺細膩入微。

  我的器官在她的熱力下暴漲,我收回在季彤體內活動的手,雙手緊抱住章娜肩膀,腰胯更加用力地抽送,龜頭一陣發麻。

  「停下!小軍!」她睜開眼,神情惶急地推我,「我受不住瞭,你讓我歇會!」她看一眼旁邊的季彤,「你接著操她吧,看她那樣兒正難受咧……」

  季彤的眼睛幽怨地望著我,眼神深處含著渴望。

  我退出來,章娜往旁邊挪瞭挪,季彤立刻蠕動著把身子移到我下面,伸出胳勾住我脖子,抬起一條腿橫搭在章娜身上,讓她抱在懷裡,我爬到季彤身上,起她另一隻腳踝拽到一邊,按在床鋪上,身子往下一落,濕漉漉的陰莖還帶著娜的體溫,一下子插進瞭季彤饑渴的深處。

  「娜,」我轉向旁邊的章娜,「我這回射給她,行不?」

  「行,」她笑瞭,鼓勵我,「她早就願意,是不?彤?」

  季彤熱切地點頭:「在我裡面射吧,軍,我就愛讓男的一直幹到出精,剛才回還有點不過癮,你就使勁操吧,把我操舒服瞭再射出來,啊?明白沒?」

  「好咧,咱倆一塊過個痛快癮!」我鼓起雄風,一手卡住她的腳脖子壓在床,一手按住她的肩頭,雙臂用力支起上半身,胸腹懸空向下,借助體重朝季彤開的兩腿中間壓瞭進去。

  「喔……」季彤猛地瞪大兩眼,嘴巴一張,舌尖吐瞭出來,我低頭一看,陰裡冒出一泡白漿。

  我狠狠地壓住她的恥骨下方,龜頭頂到一團軟軟的東西,季彤仰瞭仰脖子,子一震,發出一聲尖叫。

  「快幹!快!她騷勁上來瞭,使勁往裡插!」章娜催促我。

  我撐住身體,腰胯大輻度地上下起落,兩股間,肉柱頂端的藥性正濃,整條具極度伸長膨粗,狂喜中的季彤,從下體到肚臍連連發生不規則的痙攣,陰道肉的輕微收縮,刺激得異常敏感的龜頭脹得渾圓,紫中帶黑,像一顆熟透的李,通體暗紅的陰莖在一片汪洋沼澤中飛快地出入,不時地抖動一、二下。

  「我的……媽呀!來啦……!」季彤一聲尖叫,胸口挺瞭挺,全身劇烈地震起來,同時陰道一緊,一泡黃黃的熱尿「呼!」地一聲從尿道口標出來,她先瞭。

  一種難以言述的舒暢在我全身彌漫開,生殖器的酸癢使慾望之火燃燒得更加盛,我喘著粗氣,喉嚨裡「格格」有聲,埋下頭,弓起腰,兩隻手死死地固定季彤的身子和腳腕,使她不能動彈,雞巴進出的速度陡然加快。

  「慢點,慢點,先讓她喘口氣兒,」章娜註意地看著季彤的反應,「待會兒口氣把她『黃子』操出來!」

  被藥物延長瞭的射精緊迫感麻痹瞭我的聽覺,我已經陷入瞭瘋狂,毫無憐香玉之心,不顧一切地鼓動暴怒的陰莖猛插,狂熱地追逐自己的歡樂之峰。

  剎那間,季彤全身的皮膚泛出血紅,子宮頸被我連續不斷地撞擊,在肚子裡發瞭強烈的酸楚,她想制止我,但連連不斷的高潮席卷而來,全身肌肉僵硬,覺得喉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舌頭在口腔內縮成一團肉球,說不出話,仰面躺著,望著我憋成豬肝色的臉,兩腿被強行展開,一面承受著我粗暴的蹂,一面雙腿肌肉仍在高潮的餘波中哆嗦。

  漸漸地,她覺得體內深處冒出一絲輕快的癢癢,彷佛有支羽毛伸進子宮內,輕搔撓,騷癢的感覺越來越強,積聚在盆腔裡,越來越難以忍受,她不住地向挺起骨盆,使自己的腔道迎合我,渴望著被男性的器官刺穿入宮腔,狠狠地攪一番。

  我汗流浹背地在她身上聳動,每一次插入,龜頭都能撞到她的靶心,男性的娛中心與女性的生殖中心互相摩擦,在濕熱的黏滑中營造最原始的娛樂,漸漸,射精的前兆來臨,肚子裡升騰起一團火球,從肛門向前慢慢遊移,我覺得心加劇,呼吸變得更急促,但歡樂的關隘遲遲沒有開放,火球停在陰莖根部,猶不前,我大張著嘴,「哈!哈!」喘著氣,心臟「咚!咚!」地狂跳,腰部的後運動疾似流星,終於,雞巴一脹,龜頭前端的尿眼張開瞭。

  季彤覺得自己的神智漸漸昏憒,周遭的一切變得十分遙遠,自己的盆腔深處再騷癢,而是聚集瞭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火焰在子宮裡越來越熾烈,火苗四處食,尋找著去路,能量積蓄起來,向下猛撞,隨時都會從兩腿間的閘口爆發而……

  「啊……哈!」我吼叫著,尿道口洞開,陽具像一支燃燒的火炬,在季彤滾的產道裡翻騰……

  「喔!」「媽呀!」男人和女人不約而同地喊瞭一聲。

  季彤感到子宮像顆炸彈一樣地爆開瞭,烈焰四竄,把自己炸得粉碎,子宮的片隨著身體的殘肢爛肉四下紛飛,一註熾熱的洪流沖破兩條大腿的中心,磅礡出……

  與此同時,徘徊在我陽具後方的火球猛地化成一道熱流,隨著肛門和臀肌的勁收縮,箭一般沿著尿道奔湧向前,平躺著的季彤忽然掙瞭一下,「媽呀!」聲挺起胸脯,鮮艷的奶頭像兩顆紅棗,高高地突出乳房表面,被章娜和我強行開的大腿中間,原先單薄的小陰唇腫得又肥又厚,伴著她身體的一陣劇抖,陰先是向內縮瞭縮,接著,像一朵盛開的紅花,向體外驟然綻放,緊跟著,一股稠的白漿混合著溫熱的小便迸流而下,直撲到我前胸。

  我繼續動作,肛門和睪丸的收縮一次比一次有力,火熱的精液源源不絕地射季彤收縮成一團的陰道。

  許久許久,我伏在季彤身上喘息,她無聲地流著眼淚,喘著粗氣,身體還在陣抽動,章娜推瞭推我,壓低瞭聲音說:「快抱著她呀,親親她,怎麼愛怎麼,她現在可舒坦瞭。」

  我緊緊抱著季彤,吻著她乾裂的嘴唇,陰莖還留在她裡面沒有軟化的跡像。瞪著失神的雙眼,被我親瞭一會兒,慢慢回過神,露出滿足的笑容。

  「舒服嗎?」我問道。

  「嗯,太舒服瞭。」她懶洋洋地笑,臉上是心滿意足的表情,「今兒算讓你透瞭,渾身一點勁兒也沒有。」她轉臉問章娜,「娜,你真有福氣,遇上小軍,還不天天把你給操瘋瞭?」

  章娜捂著嘴「格格」地笑:「你還不知道咱倆操得有多瘋哪!呵呵呵……!站著挨操那陣,下面的水順著腳脖子淌瞭一地……呵呵!」說著,她媚眼含情瞟瞭我胯下一眼,「還不拿出來?人傢明兒還得上班呢。」

  我把恢復正常的傢夥抽出來,摸瞭摸床單:「走,上大房間睡地毯去,這床瞭,明兒再收拾。」

  我和章娜扶著虛弱無力的季彤走到大房間,搬開桌椅,鋪開毛毯,三個人並躺下。章娜挨著我睡,兩人合用一個枕頭,蓋同一條毛毯,她右側是季彤,單睡一個被窩,也許玩得太累瞭,季彤很快就睡著瞭。

  我抬腕看看手表:「十點多瞭,明天你該出車瞭,早點睡吧。」

  章娜用熱騰騰的身體貼住我,撒著嬌:「咱倆說說話不行嘛?你不是操就是,沒良心!」

  「我怎麼沒良心?你讓我幹啥,我照辦不就是瞭?」我讓她枕在我胳膊上,隻手摸著她胸前的乳房。

  「哼!光說好聽的,你老實交代!」她回頭看看那邊,神情嚴厲地小聲問,你,動沒動心?」

  「嘿……,你引來的,反倒問我?」我點點她的鼻子尖。

  「你!……」她沒辭瞭,眼珠一轉,「就算我找來的她,也不許你對她動心,知道不?她那逼,操完就拉倒,不許你惦記,明白不明白?」

  「明白明白,」我討好地笑著,摟住她的肩膀搖晃,「我辦事兒,你放心,嘻……」

  「呸,凈辦逼事兒……嘿嘿嘿……」倆人在被窩裡笑作一團。

  ***    ***    ***    ***

  第二天星期五,早晨起來,三個人梳洗完畢吃瞭早點,我送她們出門。

  趁章娜不註意,季彤當著我的面,偷偷往枕頭下塞瞭一張卡片,然後若無其地拎起小皮包,吊在肩上,身子倚在門框上看著章娜彎腰穿鞋,用眼角瞟瞭瞟,帶出一抹淺笑,我掏出一張工作名片攥在手心裡,吊兒郎當地走過去,飛快插進她的小包夾層內。

  看著她倆穿著一黑一黃的高挑背影,踩著高跟鞋「踢踏、踢踏、……」並排樓,小巧的女式皮包在臀部一側前後晃悠,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出成熟女人特的風韻,尤其是季彤,頎長的身影配上瀑佈般的披肩長發,瘦削的短裙緊繃在上,隨著渾圓結實的屁股左右搖擺,風騷中帶著些許少女的青澀。

  今天是周末,還沒到中午,醫生和護士們早已人心浮動,各辦公室裡的電話聲此起彼伏,響個不停,聽說從美國來瞭個走江湖賣藝的,叫科伯飛爾,這幾在上海擺場子變戲法,同事們正在像沒腦袋的蒼蠅,四處亂撞地找票。

  病房裡萬事太平,隻是新來的十四床吵著要出院,我安撫瞭幾句不見效果,好冷下臉,半真半假地來瞭句:「你現在要出院也可以,簽瞭『出院責任書』走,到時候,你發生任何並發癥都與我們無關。」

  姑娘一愣,坐在床上定定地看著我,一語不發,隨即一甩頭發,惡聲惡氣地起來:「我簽!儂拿來我就簽!我自傢的命我自傢講瞭算!」

  「喔喲……囡囡啊!儂當心點呀……」葉老太太跑上前,擋住暴躁的女兒,儂骨頭斷脫咧……姆媽痛在心裡呀!」老人可憐巴巴地勸說著,老淚縱橫。

  「我要出院!我簽字!」小女孩不屈不撓,視死如歸般的壯烈。

  「葉小姐,」我故作大方地一攤手,「責任書不是儂來簽字的,要兩位直系屬的簽字才有效,儂就識識相相地住一段時間,等骨痂形成瞭,自然就放你出……」

  「儂瞎講!啥個親屬簽字!」她氣得漲紅瞭臉,嘴唇哆嗦著說,「我要投訴,要告儂!」

  我看著她的面龐在激憤中泛出桃紅,覺得分外有趣,低下頭搓瞭搓手:「啊……儂要告我?那麼……請儂的律師和我談吧。」

  我向立在一旁哭笑不得的葉老先生點瞭點頭,然後一本正經地朝年輕的女病招招手說:「拜拜,等儂出院後,我們法庭上見哦……」

  我在滿屋哄笑聲中走出病房,回到自己辦公室裡坐下,回味著剛才的一幕,自嘆氣:現在的病人難搞啊!在動蕩多變的社會環境中,他們已習慣於從最天的話語中,嗅出陰謀的氣息。

  門板被人叩瞭叩,手柄輕輕一轉,一個瘦削的身影閃瞭進來。

  「王兵!?」我驚得從椅子上跳瞭起來,「儂哪能來啦?坐坐,喝水。」

  我手忙腳亂地拉過椅子讓他坐下,倒瞭一杯水給他,他接過去,一仰脖倒進裡,我趕緊又倒滿一杯。

  我坐在他對面,仔細端詳我的師兄。

  才幾個月不見,他瘦得不成樣子,腮幫子刮得鐵青,但臉頰凹進去,顴骨高突出,眼睛通紅,佈滿瞭血絲,幾道皺紋已經爬上光潔的額頭。

  他佝僂著身子,一手扶著桌沿「嘿嘿」直笑:「怎麼啦?西裝筆挺的認不出瞭,是不是?」他的聲音還是以前的謙和氣。

  「呵呵呵!」我笑瞭,「你穿上三件頭西裝蠻像生意人,怎麼樣?羅氏辛不苦?」

  「唉……」他長長地嘆瞭口氣,「一言難盡哪……」身子往後重重一靠,頭落在胸前,沉默不語。

  「藥品生意不好做?」我試探著問,把杯子往前推瞭推。

  「哪裡都要錢,院長要、黨委書記要,藥械科長也要,連我最尊敬的啟蒙老任也伸手要一份!」他忿忿地端起桌上的水邊喝邊說,激憤的手指微微顫抖,錢!錢!都是為瞭錢!」他嗆瞭一口水,猛烈地咳瞭起來,「咳!咳!咳!」

  我輕撫他的後背,安慰他:「算啦算啦,看開點吧!天下誰人不愛錢?何況鮑?」

  「不是他,我是說方院長!」他苦笑著搖搖頭,「當年要是為瞭錢,我!我他媽的遠走高飛瞭!我托福考瞭滿分,GRE是一千九啊!要不是他勸我留,說什麼『回饋社會,救死扶傷』,我現在早在伯克萊瞭!可是……」王兵越激動起來,「可是今天他當著我面,張嘴就要百分之十!銷售公司轉手批發價百分之十啊!比羅氏把藥運到中國的到岸價還多!」

  王兵氣呼呼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長出一口氣:「唉……!以前做臨床醫生時候多單純呀,哪裡知道這些?現在呢?你看看。」他兩臂平伸,給我看他的身上下,「我自己都聞得出渾身銅臭!」

  「既不願意跟他們同流合污,那你……何苦去幹這行?」我指指他放在腳下公文包,「眼不見心不煩,總可以吧?」

  「我倒是可以,可是傢裡呢?房子的貸款要供,父母要養,還有老婆,哪樣要錢?要是明年老婆肚子一大,又是錢……,早知如此,悔不當初啊!」他點一支「大紅鷹」,頭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靜靜地吸。

  我無語地看著他,全套的名牌無法掩飾滿身的疲憊,曾經英姿颯爽的青年,生活的重擔壓得像個小老頭兒。我把派克鋼筆在手指間顛來倒去,一面細細品著他最後那句「悔不當初」……

  聽程師父講,曾經有一個姓許的高年級學姐追瞭王兵多年,以師父的比喻,「鮮花插牛糞」的一對,不過,在程「公子」的眼中,鄙大學的後進男性均屬動物排泄物的層次,對此,我深不以為然。

  終於,在一個狂風驟雨的夜晚,學姐以某種不可告人的手段,獵取瞭師兄的芳心」。

  後來,許學姐隨傢人出國定居,臨行前兩人山盟海誓瞭什麼,誰也不知道,正,以師父的評價,後來有兩個月的時間,王兵活得先是像一隻「癩皮狗」,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一夜之間變成瞭一條「慕洋狗」,沒日沒夜地啃英語、夜校,眼看兩關考試通過,貼著美國郵票的錄取通知書都寄來瞭,忽然,一切旗息鼓,王兵從「慕洋狗」又變回瞭牛糞,而且是一灘鎮定自若的牛糞。

  想起這些,我不禁搖瞭搖頭,輕輕地嘆息一聲……

  我留王兵在辦公室裡吃午飯,托工友去買瞭兩份盒飯,兩人趴在桌上吃著,說笑笑,渾然忘卻瞭適才的煩惱。

  送走瞭師兄,我關上房門,放下百頁窗,坐在幽靜的昏暗中,蹺著兩郎腿,間一縷香煙繚繞,在空中盤旋出婀娜多姿的線條。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全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門外,不知誰在低吟《國際歌》,我跟著耳熟能詳的曲調輕輕哼唱。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我們要奪回勞動的果實,讓思想沖破牢籠,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最可恨那毒蛇猛獸,吃盡瞭我們的血肉,……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我笑瞭,鮑狄埃在一百年前就告訴過人們,可是誰也沒有用心記住,因為這真理太平常瞭,平常到像「貓會捉老鼠」一樣司空見慣,而人們寧願相信「全全意……」之類的鬼話,盼望著比爹娘還親的「救星」搭救,一旦希望落空,立刻投入教主的懷抱。

  在黑暗的角落裡,我放聲大笑,全身亂抖,直到笑出眼淚,餘生而何幸,身刀俎,視人若魚肉,豈不知,我亦為他人刀俎之魚肉。

  下班前,老媽打電話來,命令我必須回傢吃晚飯,我欣然應允,騎著自行車駛而去。

  宋嵐驚喜地望著我捧到她面前的一大束紅玫瑰,高興得兩手亂舞,不知往哪放才好。

  「嵐嵐,給,」我讓她把花束抱在懷裡,「祝你順利地完成考試,也祝你達志願。」

  老媽在一旁看著,笑瞇瞇地提醒:「嵐嵐,還不拿到你房間裡去?軍軍,」拍拍我的肩膀,「去,陪嵐嵐聊聊天,一會兒你爸爸回來就吃飯。」

  宋嵐把花插在書桌上的花瓶裡,低頭坐在床沿上,含笑不語,我發現她左手上戴著一隻翠綠的玉鐲,有些眼熟。

  「嵐嵐,那是我媽給你的?」

  「啊,前兩天你媽給我戴上的,大概花瞭不少錢。」她小心地撫摸著玉鐲光的表面。

  「錢?那不是買的,是我奶奶給我媽的傳傢寶,有好幾代瞭。」

  「真的呀!喲,那我……」嵐嵐握住手鐲,作勢護住,欲褪又止。

  「你戴得挺好看,襯托著手腕很白,很小巧,」我微笑著說,望著宋嵐的眼,「戴著吧,本來就該是你的……」

  她紅瞭臉,咬著嘴唇淺笑,不好意思地來回搖晃著身體。

  我剛要再說點什麼,大門一響,老爸回來瞭。

  「喲!小子,你總算想起回傢來啦?還認得門不?」老爸有點不高興,瞪瞭一眼,氣鼓鼓地往沙發上一坐,從懷裡掏出煙盒,抽瞭支煙叼在嘴上,在身上索著找火。

  宋嵐飛快地走上前去,拿過茶幾上的火機,打著瞭火湊到老爸眼前:「爸,給……」

  「嗯,好好……」老爸接上瞭火,深吸瞭一口煙,瞟我一眼:「哼!還是閨好,你也就會偷我煙抽……」

  宋嵐抿住嘴樂,不敢多說話。

  我一臉無辜地望望嵐嵐,聳聳肩,她朝我搖搖頭,示意我別回嘴。

  「爸爸,我跟你商量件事情,」我往前靠瞭靠,「你看嵐嵐也考完瞭,估計上海也定瞭,我想……」我看一眼宋嵐,她臉上飛紅,低頭看著自己腳尖,我想把老房子賣瞭,貼點錢再貸款換個大一點的房子,這樣的話以後就不用再騰瞭……」

  「哦?」老爸透過煙霧審視著我,「你還得起房貸?別到時候搞得不三不四,下不瞭臺。」

  「啥?!軍軍,你想買房子啦?」老媽在廚房聽到瞭風聲,興沖沖地跑瞭進,「喔喲,儂總算做大人事體咧,」她看看宋嵐,「嵐嵐,你們商量好啦?買哪裡呀?」

  宋嵐張瞭張嘴,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連忙搶過話頭:「就在老房子旁邊,個樓盤叫嘉庭豪園,正在開售第二期,我算過瞭,一百二、三十平方米的話,十萬出頭,還貸壓力不大。」

  「好的呀,快點買,省得夜長夢多,」老媽快人快語,「哎,老黃,儂去打打聽,好便宜點伐?」

  「呣,行,我先去問問,看看優惠到什麼程度,你,」老爸對著我說,「先交訂金,看情況再決定,」

  ***    ***    ***    ***

  吃完瞭晚飯,仍是宋嵐送我下樓。

  我和她順著林蔭道踱著步,小聲地對她說:「嵐嵐,剛才我沒跟你商量,就和我父母說瞭房子的事,你別怪我。」

  她釋然地笑瞭笑:「怪你幹什麼?反正我對上海還不太熟,你決定瞭也行,還真沒主意呢,嘻嘻!」

  「嵐嵐,」我停下腳步,「這一、兩年我對你挺冷的,別恨我,因為你還年,我不想在你還沒有成熟懂事的時候幹擾你,我願意讓你自己決定自己未來,不是由傢裡替你包辦。」

  「真的?」她愣愣地在樹影裡看著我,委屈地噘起小嘴,「那你為啥不跟我明白?我還以為,你心裡早有人瞭呢……」

  「早跟你說明白?你才多大呀?今年才二十三,兩年前的你能明白嗎?」我瞭笑,「說實話,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呢!」

  「哼!你看不起人,你……把我當小孩兒……」宋嵐不滿地嘟囔著,低頭使地絞著手指,我和她站在路旁,無言相對,一陣秋風吹過,掃起片片落葉。

  「上樓去吧,刮風瞭,上海的秋天比青島涼,小心感冒,」我看看她身上單的白裙,輕輕推瞭推她,「快走吧,明天下午我還要去專傢門診,不送你飛機。」

  「不要緊,媽媽會送我去。」她小聲說,仍舊站在原地不動。

  媽媽?我心裡一震,有人也說過同樣的話。

  「好,去住幾天,早點回來,大不瞭國慶節的時候,我再陪你去看望爸爸媽。」我笑著,重復著去年今日說過的話,心如刀絞。

  「哎,那就說定瞭,」宋嵐抬起臉歡快地笑,「我上去啦,小心騎車。」說,她一跳一蹦地跑進瞭大門,幾步跳上瞭大樓門口的臺階回身向我揮揮胳膊。

  望著她的白衣白裙像一朵盛開的蓮花,在夜色的池塘裡起舞,我惆悵地嘆瞭氣,沉重地騎上車子,沿著馬路向西駛去……

  回到傢我坐在沙發裡,眼前不時閃現著宋嵐滿含羞澀的眼睛和清純的神情,想起她來上海讀大學的第一天,一個人拖著笨重的旅行包,汗流浹背地爬上老子四樓,一條又黑又粗的麻花辮子掛在背後,一副傻乎乎的黃毛丫頭模樣。

  我還記得,那天傢裡剛開過午飯,老媽隻好用剩飯炒瞭一大碗蛋炒飯,她趴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往嘴裡扒飯,一面「吭吃吭吃」地直說「好吃,好吃」,面骨碌碌地轉動著好奇的兩眼打量我。

  回憶起這些,我不禁會心一笑,事隔經年,現在想起來,就像發生在昨天。

  視線一轉,投向寫字桌上的筆筒,那是去年徐晶回蕪湖買來的,用整塊黃山雕刻而成,粗糙起伏的表面渾然天成,筆筒一面刻著「一生」,另一面是「一」,四個字是徐晶用刀一下一下刻上去的,當時她一個不小心,刻刀劃破瞭左食指,殷紅的鮮血一下流瞭出來,沾滿瞭筆筒,我手忙腳亂地給她包紮傷口,晶卻毫不在意,她用指頭沾瞭沾血跡,送進我嘴裡,我吮吸著,咸咸的,她看我,喃喃地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筆筒上的血漬已被抹去,隻是「世」字的筆劃裡滲進瞭血,再也擦不掉瞭,今血跡早已乾涸,顏色變成黑紅,彷佛石頭裡淌出的一滴血淚。

  眼淚湧瞭上來,我的心痛得揪成一團,曾經熱熱鬧鬧、充滿歡樂的房間裡,有我一人燈下枯坐,我的晶啊,你到底去瞭哪裡呀?你過得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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