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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裂隙

三、裂隙

  思括教育是一個純粹的私營培訓機構,說是學校,不過整個培訓機構的管理、組織結構和教學方法都和我原本的公辦學校有著天壤之別。

  這裡的一切都帶著濃重的商業味道,專業設置、學科設置,學校的硬件配備都是以市場需求為主導的。

  我應聘的地方是思括的總部,它有4、5傢分校,不過規模都不大,總部是規模最大的,也隻有5個機房和4個教室,不過同時上課的班級很多,都是滾動型的時間安排。

  我剛到思括的時候,由於是試用期,隻能帶一些業餘班,時間安排上很零碎,大多是周末和晚上上課。

  在講課方面,我很快就得到瞭學校和學生兩方面的認可。

  我們的老板很少出現,學校的校長是個40多歲的大姐,我來上班的第一天,她就拉著我的手顯得很開心的說我肯定會受到學生的歡迎的。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我哪個方面會被學生喜歡,不過事實的確如此,我開始帶的兩個短期業餘班,學生的評教分數我都拿到瞭99分以上,滿分是100分。

  私營企業,利益第一,我開始最不習慣的是這裡要求我們老師每天要坐滿8小時的班,就是說,如果沒課,就要按照上班時間來辦公室,如果有課,就可以按上課時間調整休息時間,我帶短期班的時候,都是晚上課,白天就可以有半天時間不用在辦公室,不過我為瞭不浪費來回走的時間,都沒有休息,每天都堅持著在辦公室裡準備課件,準備案例。

  我帶的課叫平面設計認證班,要講4個主要軟件,還有一些周邊相關的課程。

  我開始並不能完全帶下來,我剛來的時候隻會這4個軟件中的兩個,其餘的兩個我從來沒接觸過。

  不過難不倒我,我開始拼命的惡補,每天回到傢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捧著一大摞專業書籍學習這些軟件,本來晚課下課就9點多瞭,回傢後我基本都是要12點以後才能睡下。

  海濤那時候開始公司好像到瞭一個發展的重要階段,我回傢晚,他回傢更晚,基本上每天回來都是爛醉如泥,基本都是我備完課瞭,12點多瞭,他才會被人攙著或者背著回到傢。

  我很心疼,看著酒氣噴噴痛苦萬分的海濤,我哭瞭很多次,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一個身體被搞垮的成功企業傢,我隻需要一個能在我備課頭昏腦漲時給我捏捏肩膀捶捶後背的丈夫。

  我倆的交集越來越少。

  我看書備課時很專註,經常沒註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經常看到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或者臥在衛生間的馬桶旁睡的像一頭死豬。

  他一米八的大塊頭,這些年的山吃海喝讓他早就不像上學時那般健美性感,俊美又棱角分明的臉變成瞭圓頭圓腦的胖大頭,過早隆起的肚皮圓滾滾的,就算我有時候欲火中燒想和他魚水合歡,一看到他漸漸臃腫的身體,也立刻沒瞭興致。

  我倆漸漸開始變得無話可說。

  其實也是沒機會說話。

  做愛的次數基本是一個月能有一次就不錯瞭。

  不過我也不是很想,我剛開始代課,備課的量很大,我的註意力都專心的放在工作上,也就不在意這些身體上的需求上瞭。

  在我的努力下,工作很快有瞭收獲。

  通常試用的老師都要經過三個月的試用期才會轉正,我入職一個月就轉正瞭。

  工資從試用的每月一千翻瞭一倍,兩千的基本工資。

  有的朋友會說,你騙人,都知道培訓機構的老師收入很高的,一個月才兩千?騙鬼呀?

  沒騙人,我們這裡基本工資隻有兩千,但是課時費在我轉正後從試用的25一小時提高到40元一課時。

  而且正式教師可以接長期班瞭。

  長期班就是脫產班,每天都有上課,一天4課時,一周5天的課,這樣算下來,如果我隻帶一個班,每個月就能拿到近6000的工資。

  雖然我並沒在意工資的多少,不過畢竟這是我辛苦工作報酬,看到我的待遇和那些無論年紀、學歷都比我有優勢的同事都是一樣的,我更加有信心做好自己的工作。

  海濤依然是不屑一顧的態度,他們那裡很多員工的工資早就過兩萬瞭,他聽到6000這個讓我開心的不得瞭的數字的時候,隻是淡淡的哦瞭一聲。

  短期班的學生和我沒什麼交集,他們每次都是上課才來,下課就立刻跑掉瞭,很多人課程結束瞭還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

  長期班就不同瞭,我有瞭更多的機會能接觸學生。

  我的第一個長期班,那個男人出現瞭。

  他是我第一個長期班的學員。

  他叫謝非,我第一天接班,甚至都沒註意到角落裡還坐著這樣一個瘦小的男孩子。

  他是長春人,個子還不及穿著坡跟鞋的我高,消瘦的身材,消瘦的臉龐,帶著一絲稚氣,他的五官很清秀,不過可能是青春期剛過,額頭上還散佈著一些星星點點的青春痘,剛來上課的時候,很羞澀,基本一天的課下來,聽不到他說一句話。

  他的基礎很差,我開始註意他就是因為其他同學很快就能做出來的圖形,他卻怎麼也做不出,不過他對電腦好像非常熟悉,軟件學習很快,他很聰明,很多命令他隻要聽過一遍就能記住是做什麼用的。

  他很努力,每當我上課關註他的時候,都看到他在很用心的在本子上記著筆記。

  他好像對電腦很瞭解,有次我的移動硬盤出問題瞭,讀不出數據,他主動提出幫我修一下,我給瞭他,他隻用瞭幾分鐘,硬盤就恢復運行瞭。

  為瞭表示感謝,我中午請他吃瞭頓肯德基。

  吃飯的時候他給我說瞭他的情況。

  他今年才19歲,傢裡的情況和我基本差不多,上小學的時候,父母離瞭婚,他跟瞭他的母親,今年高考,落榜瞭,來北京投靠他的父親,他父親給他拿瞭比學費希望他能學些技術,就這樣他來到瞭思括。

  他比我小瞭整整12歲一輪,我當時很同情他,就學著海濤為人處世的方法拍著他的肩膀認他做瞭弟弟。

  海濤這個人就是經常跟人稱兄道弟的,所以海濤的人脈極廣,到處都有他的朋友。

  我也照葫蘆畫瓢的認瞭個弟弟。

  可惜,我隻學到瞭海濤人際交往的表面,我在後來和謝非的相處中才發現,事情遠遠超過瞭我當初的本意。

  漸漸地,我開始發現謝非在聽課的時候更多的不是在關註我的課程,而很多時間,都在用一種很熾熱的讓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著我發呆。

  更讓我不安的是我發現他的筆記裡不僅僅是記載著課堂的內容,有好多頁上,密密麻麻都在胡亂的畫寫著我的名字。

  那時候他還沒有更多的表現出來什麼,不過我已經感覺到這個男孩可能是對我有瞭一些情感上的變化。

  我這個人很敏感,也許是應對這些事太多,我立刻調整瞭自己對他的態度,不再和他有更多學習之外的交流,我希望他能自己感覺到我的態度,不要在對我的情感上出現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幾天的冷落,他也似乎感受到瞭我的變化,似乎把更多的關註力轉回到學業上。

  我稍稍舒瞭口氣,自以為已經解決瞭這個問題。

  在我再三的央求下,海濤終於答應我,給我買下瞭我一直都喜歡的不得瞭的棗紅色本田鋒范,,我開心的要命,恨不得交瞭錢就立刻把愛車開回傢。

  我10年剛到北京時候沒事,把駕照考到瞭,不過海濤和我媽一直不同意我開車,說我開車技術不好,北京路上的車多,交規也嚴,我這種彪貨開車上路肯定會出問題的。

  通知我提車的那天我興奮的要死,立刻打電話給海濤,要他幫我去把車提回來。

  可是海濤卻讓我大失所望,他告訴我說公司裡有個非常重要的會要開,實在走不開。

  本來很開心的事,卻被他的一個莫名其妙的會搞得我大失所望,我委屈的在學校走廊裡眼淚在眼睛裡直打轉。

  海濤沒一會又打過來電話說派公司的司機來幫我提車,我已經生氣瞭,賭氣沖電話大叫:「不用啦!我自己去提車!我撞死瞭就是你的責任!」

  氣鼓鼓的按掉電話,才註意到謝非在旁邊站瞭半天瞭。

  「娜姐,咋啦?」謝非有些好奇我為啥發那麼大的火,就湊到我身邊問。

  我搖搖頭說:「沒事,和一個王八蛋生氣呢」

  謝非笑瞭,露出嘴裡的微微泛起黃色煙漬的牙齒。

  說實話,我那時候對抽煙的人沒什麼好印象,謝非也一樣,知道他吸煙後我甚至有些討厭他。

  「和姐夫吵架瞭?」他問。

  我也沒多想,有情緒就要找個人傾訴一下嘛,就索性告訴他:「都說好瞭,今天去提車,他又變卦,都好多次瞭,總是放我鴿子!」

  他一直在笑呵呵的看著我,勸我別生氣瞭,他有駕照,他可以幫我去提車。

  我當然沒打算讓這個乳臭未幹的小男生幫我去提車,一個是不相信他的技術,另外就是不打算讓他感覺到在我這裡有機可乘。

  我一口回絕瞭他,他有些失望,不過繼續對我說:「娜姐,我一個朋友讓我幫忙設計個店面,我做不好,你得幫幫我呀。」

  「店面?我哪裡會設計店面?」我不是謙虛,我確實沒做過店面設計。

  他笑瞭笑,說:「不是設計整個店面,是我朋友開瞭個服裝店,想設計一個好看點的標志和牌匾啥的。」

  他說話的吉林口音很重,雖然我也是東北人,不過他很多字的發音和我們那裡完全不一樣。

  設計logo和牌匾我沒問題,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瞭。

  「那說定瞭,我也設計幾個方案,到時候要辛苦娜姐幫我改一改呀」他一直笑著,看起來很陽光,我突然覺得他其實並不討厭,隻是我是老師,他是學生,不應該和他走得太近而已。

  我也笑瞭笑,剛剛和海濤發脾氣時的怨氣被他影響的一掃而光。

  我像對我之前帶過的小學生一樣囑咐瞭半天他要認真學習技術,那樣才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對得起交的那麼多學費吧啦吧啦的一大通,說得義正詞嚴的,連我自己都被感動瞭。

  他始終笑瞇瞇的看著我,很認真的傾聽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偶爾還會點頭認同我的想法。

  這是我頭一次和他講這麼多話,我這才發覺他看起來挺內向靦腆的,可是很好溝通,而且,這種被認可和被仰慕的感覺對我來說,真的很舒服。

  和他分開後我的心情好多瞭,想著下午還是得把我日思夜想的愛車提回來,讓公司裡的司機來就來吧,畢竟不是什麼大不瞭的原則問題,做通瞭自己的思想工作,給海濤又打瞭個電話,讓他公司的司機幫我把車提瞭回來。

  可是沒等我有車之後的開心勁過去,就又和海濤吵瞭一架。

  還有幾天就是十一長假瞭,我們學校有7天的假,我就盤算著,利用這幾天時間,我們全傢自己開車去雲南玩。

  可是我剛把想法說瞭個開頭,就給海濤一盆冷水澆瞭下來。

  他說他去不瞭,他們公司隻能放3天假,而且他還要拿出兩天時間去天津談生意。

  本來我沒生氣,想著他去不瞭就算瞭,我反正也有車瞭,我自己開車帶著小夢和我媽去也一樣。

  可是他卻劈頭蓋臉的責備瞭我一通,說我剛開車,不可以開那麼遠的路,說我玩心太重,一點不顧及孩子和老人的安危。

  而且他越說越激動,最後還開始數落我說不應該給我買車什麼的一大通,口氣也越來越不客氣。

  我也不甘示弱的數落他的不是,埋怨他越來越不關心我和小夢,整天在外面跑,我的事他一點也幫不上不說,還整天見不到人。

  兩口子吵架原本就是沒有誰對誰錯的事,可是隨著語言上越來越不客氣,我倆都越來越激動,最後臉紅脖子粗的海濤也不理我瞭,嘭的一聲摔門而去。

  我氣得哭瞭好半天。

  從前偶爾吵架,他都會主動讓步,然後會嬉皮笑臉的來哄我,但是現在越來越多的吵架之後,他都是摔門而走,不再理我,任由我怎麼發脾氣,躲的無影無蹤。

  這次吵架也是我和他認識以來最為傷心的一次,他居然提起瞭我當時在學校的另一個追求者,而且說的很難聽,這也是我頭一次知道,原來我當年在學校裡,也有很多傳言,而且有很多都進入到瞭海濤的耳朵。

  我也知道瞭結婚這麼多年瞭,小夢都5歲瞭,他其實打心裡還是不肯相信我,那些流言蜚語他居然都記在心裡。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沒再理他,其實他這些天也根本沒沒再給我機會理他,他每晚都是回來就是一副醉貓像,倒在床上就呼嚕連天瞭。

  雲南之行泡湯瞭,這是我惦記瞭好幾年的旅行,沒辦法,我媽也站在他那邊不同意去那麼遠,海濤也隻是十一當天在傢休息瞭一天,第二天就出差瞭。

  我尋思著,好不容易有7天的假,也不能就這麼宅在傢裡呀,就琢磨著我們娘仨個找個近一點的地方玩玩也行。

  二號,我壯著膽子,在車後掛瞭個大大「新手上路」的牌子,領著小夢和老媽跑瞭趟懷柔,隨便找瞭個什麼森林公園玩瞭一天,也算是讓那個死李海濤看看,沒有他,我高琳娜一樣可以玩的開心。

  在路上的時候,接到瞭一個短信,我開著車,本來就緊張,也沒敢看,找瞭個服務區休息的時候,我滑開手機才看到,是謝非問我設計做的怎麼樣瞭。

  我才想起他幾天前托我的事,這幾天光顧著和海濤吵架生氣,這事已經完全被我拋在瞭腦後瞭。

  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短信告訴他,這幾天事情比較多,還沒開始弄,回頭一定幫他搞定。

  他立刻回瞭短信告訴我,不用急,好好設計就是瞭,他已經弄好瞭兩套方案,說發到我的郵箱裡,讓我有時間幫他改一改。

  我告訴他,我現在外地旅遊,等回去北京一定幫他弄。

  他可能感覺到我有些不耐煩,就再沒打擾我。

  等回到北京,小夢可能因為在路上吃瞭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上吐下瀉的,我剩下的假期都在手忙腳亂的照顧小夢,把這事又給忘瞭個一幹二凈。

  再開學,走進班級看到謝非,才想起,我又放人傢鴿子瞭。

  他還是沒有什麼抱怨,聽我說我這幾天在照顧孩子,反倒很擔心的問起小夢的病情。

  說實話,看著他關心小夢的樣子,我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心底鉆瞭出來,無法形容,隻是覺得暖暖的,很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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