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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在下璇女派徐芷仙,久仰天山女俠高名,多謝女俠仗義出手,救下瞭我師侄的性命。」

  她乃是璇女派下一代掌門人,自然是認識傲寒劍法的。

  「徐女俠言重瞭,恐怕這人一開始就是沖著我來的……」

  劉藝兒苦笑一聲,正好此地已經離旬安縣不遠瞭,她要上忘塵峰好好問問歸不發,一個小腹上紋著黑蓮的女子和天後、和她有什麼關系。

  「隻是,不知女俠為何現身於此……」

  「咳咳,這個,本女俠也是要體察民間疾苦的嘛……」

  「嗯,是芷仙多問瞭……」

  徐芷仙有著莊雅內斂的氣質,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是什麼門派的繼任人,大度得體的談吐又隱隱有著一派之長的威嚴,相比之下,劉藝兒帶著一副天真爛漫的活俏風采,倒是和方玲有幾分相似。

  寒暄過後,劉藝兒一拱雙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後會有期。」

  說罷便要離開,可是沒走多遠,又停下瞭腳步。

  「那個……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淡黃色的包裹,裡面有兩套幹凈的換洗衣物,和十二兩三錢八厘的碎銀子……哦,還有半片金葉子……」

  徐芷仙一愣,原來劉藝兒身上沒有半點盤纏,隻好丟人地折返回來。

  「額……女俠,這是二十兩官銀,雖然不能彌補女俠的損失,但也是我璇女派的一番心意……」

  劉藝兒接過徐芷仙遞來的一錠官銀,這才展露笑顏:「多謝瞭,那就此別過,他日藝兒必將登山造訪,以謝貴派盛情。」

  徐芷仙哭笑不得,不就是二十兩紋銀麼?

  天山女俠名頭這麼響亮,可將這身外之物也看得忒重瞭些吧。

  對於有門派可依附的徐芷仙來說,自然是無法理解窮慣瞭的小可憐劉藝兒的苦衷,她師父獨孤冰淡泊寧靜,忘塵峰上隱世二十年,吃穿用度完全是自給自足,要不是帶著劉藝兒,獨孤冰就是喝露水吃野菜也能活得怡然自得。

  但是劉藝兒可受不瞭這種清苦,所以她總是時不時偷偷跑下山去,拿自己織造的女紅換些閑錢,去買點心愛的小玩意。

  二十年來,就是大於十兩的整錠銀錢她都很少見到。

  歸不發少年時是皇子,什麼人間極樂都享受夠瞭,所以不好錢財,落魄得緊,劉藝兒好不容易才從他那裡刮下來不到三十兩的碎銀,一半藏在瞭山上忘塵居中,一半自己帶著下山,還沒等使用便全丟在戶政司裡瞭。

  好在自己沒帶著傲寒劍下山,不然麻煩就大瞭。

  劉藝兒得瞭盤纏心滿意足地離開瞭,這令王小姐松瞭一口氣,她是來抓這夥璇女派的女俠的,未曾想過要和姐姐照面。再扭頭一看,柳無暇已經離開瞭,王小姐一皺眉頭,明明說是貼身保護自己,怎麼現在人都不見瞭?

  剛剛柳無暇得空在院外放出瞭信號煙火,方才嚇退瞭陰後,此刻舞鳳閣的第二高手,地鳳滄行月正帶著十數名紫鳳部閣員趕來,陰後不願和舞鳳閣與劉藝兒同時為敵,再說這次中原之行她還有別的目的,便匆匆離去瞭。

  「咻——」

  滄行月的身影匆匆略過樹叢,她不知道柳無暇為何放出十萬火急的信號煙花,於是顧不上身後的紫鳳部諸閣員,運起輕功趕在瞭眾人前頭。

  舞鳳閣是由二十年前聞名天下的五鳳盟為根基,外加天後的「風花雪月」四大婢女組成,閣內設有閣主一名,號天鳳;左右護閣使二人,稱地鳳,人鳳;掌閣使八人,分別喚做紫白青金,橙赤藍綠八鳳,再其下便是各鳳閣員,她們神出鬼沒,無影無蹤,平日暗中監察百官,戰時敵陣刺探軍情,還公開進入江湖立威,如今江湖上,天鳳柳無雙地位之尊崇不亞於武當少林的掌門。

  舞鳳閣有四大鳳首,「天鳳」柳無雙尤善近身搏鬥,「人鳳」柳無暇暗器百發百中,「紫鳳」秦無顏輕功最佳,而「地鳳」滄行月則是博覽采眾長,武藝僅次於柳無雙,同時也是閣中排名第三的大美人,位列柳無雙和秦玉顏之後。

  心思縝密,冷靜沉著的滄行月留著幹練的婉約盤發,如玉美頰上紅潤泛光,鳳眼蠶眉,虎口翹鼻,一抹赤艷的朱砂點在眉心,煞是嬌媚動人。此刻的她身著飛鳳服,手持一雙峨眉刺,身形如風一般穿梭在叢林之中。

  正當她要趕到柳無暇發出信號之所時,兩根細長的絲線如同毒蛇一般向她咬來。

  「呼」「呼」

  滄行月凌空翻轉,躲開瞭這兩根銀絲,並借勢俯身落地。

  「什麼人?」

  沙沙枝葉舞動聲中,陰後一躍而出。

  「陰後?」

  滄行月看著她小腹上的那朵黑蓮驚呼道。

  「……不錯,不錯,好功夫,好面容,好身段,告訴本後你的名字……」

  陰後躍起站在樹梢之上,輕聲問道。

  「舞鳳閣,滄行月。」

  「……很好,很好……」

  ……

  紫鳳部諸女在片刻之後也到達此處,「停!」為首的閣員出聲示警。

  滄行月美目半遮,嘴角汩汩淌著鮮血,氣若遊絲地被細線捆著雙腕吊在樹上,她的左臂竟然是一彎精巧的機械臂膀。

  蝕日之變中,滄行月的一條左臂被歸不發砍斷,於是便將一條木制機械臂膀裝在瞭殘肢上,但是現下這條機械臂膀已經被鬼蛛絲穿透打爛,再無作為。

  她身上的飛鳳服更是破爛不堪,一道道裂隙中露出瞭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甚至半球嬌乳和一顆粉嫩的乳頭也暴露出來,而在樹梢上,一個紫發女子正盯著她們看來看去。

  「嘖嘖嘖,沒有一個能入本後法眼……」

  她一邊擦去嘴角的鮮血,一邊搖頭嘆息道,這些閣員在她眼中好似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她們也著實被嚇到瞭——左護閣使已經她打的奄奄一息地吊在瞭樹上,這份示威何其恐怖。

  「怎麼?你們就忍心看著你們的首領以這般悲慘的模樣死去麼?」

  陰後一擰左手玉腕,「唔……!」滄行月的身子微微抖動起來,這時眾人才看清,那細絲不但吊住她的一條機械左臂,還纏繞著她的周身上下,滄行月現在就如同一隻落入瞭蛛網之中的蝴蝶,在千萬蛛絲纏縛之下無法掙脫。

  那細線隨著陰後的扭腕又嵌入瞭滄行月身子幾分,她的一對豪放的雙乳已經被轉圈纏繞著的鬼蛛絲勾勒出瞭原本的模樣,兩個飽滿的圓球透過緊致的飛鳳衣浮現在眾人面前。

  「……哼,看來這舞鳳閣也不過如此嘛……」

  「嗖!」

  兩根兩刃利箭射向陰後的背心,雖然是兩根利箭,但是卻因同時射出而隻發出瞭一聲響動,聽聲辨位的陰後連忙側身躲閃,「嘶!」一支貼著她的小腹劃過,留下瞭一道血痕,另一支則是插入瞭她的後肩,穿透瞭她的嬌軀,陰後這才發覺柳無暇已經到瞭,此刻正手握著一柄漆黑的小巧弩槍,將準心沖向瞭她。

  「結陣!」

  柳無暇一聲令下,紫鳳部諸閣員都從袖中掏出瞭同樣的弩槍,十幾柄追魂弩已經將陰後包圍,看來陰後是無處可逃瞭。

  「嘿……」

  陰後當然知道這玩意兒的厲害,「刺啦」一聲,她伸手拔出這根佈滿倒刺的追魂箭,肩頭登時湧起瞭一片殷紅,陰後倒吸一口涼氣冷笑一聲,一提左手,滄行月便被她丟給瞭地上的諸人。

  「避開!」

  柳無暇當然知道陰後此舉的目的,連忙出聲示警,同時一記飛鳳刀急速甩出,可還是晚瞭一步,已經有一名閣員伸手抱住瞭掉落下來的滄行月,而陰後也跟著躲在墜下的滄行月身後輕輕飄落。

  「多謝瞭,小丫頭~ 」

  陰後嬌軀一扭,硬生生用左肩接住瞭那柄飛刀,三寸長的利刃齊柄沒入她的體內,可是陰後知道,此時若有片刻的拖延,那她的性命就要交在這裡瞭。

  不敢遲疑的陰後欠身躥出,從那閣員手中奪下滄行月將她背在身後,鬼蛛絲一掃,搶出一條生路,而滄行月被她擋在身後,舞風閣閣員們的追魂弩也無法出手,陰後一縱一躍,拉開瞭和眾人的距離,她們便再也追不上陰後瞭。

  「……上報閣主,陰後現身,掠去瞭滄左使。」

  柳無暇心中一沉,滄行月的那條臂膀上裝著一柄追魂弩,陰後掠去她的目的自然是要仿制這一殺器……

  柳無暇輕嘆一聲,吩咐好眾人追擊的安排,就折返回到瞭土陂村中。

  而柳無暇一進院中,便看見徐芷仙被王小姐拉到瞭一旁。

  「小女承蒙女俠搭救,得以逃出升天,本不該再有什麼奢求,但可憐我那姐姐,也和小女一道被官府拘做瞭官奴,此刻下落不明……懇求女俠救她一命!」

  王小姐說著說著便淌下淚來,「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

  見她要跪,徐芷仙連忙攙扶,「姑娘請起,這本就是我輩應為之事,如有機會,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王小姐破涕而笑,端的是百媚生嬌,不可方物,徐芷仙雖然亦是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但也被她的絕色容貌所震驚。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哦,小女子名喚王玉環,我姐姐叫做王藝兒。」

  「在下柳茗仙,姑娘叫我仙兒便好。」

  王小姐心中暗暗贊賞,徐芷仙剛剛拜謝劉藝兒,報的是自己的門派名號,而在她這為瞭不暴露來歷,便用上瞭化名,加上她們用來掩人耳目的卍字標記,這人倒是蠻有智謀的。

  (無暇姐說這人是璇女派的徐芷仙,外號「小天仙」……嘿,你這小天仙遇到瞭本公主大天仙,命中註定要倒黴啊……誰叫你劫瞭本公主要親自甄選的一批官奴,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嗯,就是不知道功夫怎麼樣,配不配當本公主的貼身護衛……)

  「不知王姑娘有何線索,你姐姐是同你一起被捕的麼?」

  「啊……恩人,我隻知道她和我一道囚在一處黑暗的地窖中,那裡好像是在山中,夜深時總有嘩啦嘩啦的水聲,小女也聽到過雀鳥鳴叫的動靜,但是具體在哪裡,因為我們都被蒙著雙眼,實在是不知道……」

  徐芷仙心中盤算,看來她們姐妹開始被囚在附近燕南山中的轉運處,而她下一趟的目標就是那裡。

  「王姑娘放心,但凡有所收獲,我一定通知於你。」

  此時正值四月,是進山的好時候。

  「師叔……你一個人去探查真的可以麼……」

  方玲對徐芷仙撒嬌哀求一並帶上她,「是啊,沒有你的拖累,師叔倒是覺得輕松瞭許多呢!」

  徐芷仙笑道,「好啦,不要再鬧瞭,如風如月,你們護著救下來的姑娘們先行返回派中吧。」

  「……是,師叔」兩名璇女派弟子應聲答復。

  「師叔,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麼?」

  「你這幾下子能幫我什麼忙?不添亂就不錯瞭,傻丫頭,就算是龍潭虎穴,也未必困得住你師叔,師叔這柄劍可不是吃素的。」

  徐芷仙一提寶劍,事不宜遲,現在她便要動身前往燕南山探查瞭。

  「哦,對瞭,多和王姑娘身邊的那名姑娘親近親近,她神瑩內斂,吐納有法,是個練武的好材料,沒準過不瞭多久你就要向她請教瞭呢!」

  徐芷仙說罷,便縱馬離去瞭。

  看著徐芷仙的馬匹消失在地平線下之後,方玲一咬櫻唇,跺腳說道:「……師叔你不帶我去,可我偏偏要跟著,哼!」

  急匆匆的方玲轉身回屋,收拾自己的行囊去瞭,那幾名璇女弟子這時才放松下來,臉上露出瞭厭惡的表情。

  「聽聽,這傢夥又開始使喚咱們瞭,她出風頭就算瞭,還咱們給她打下手……」

  「噓,人傢可是掌門的得意弟子,下一任掌門的候選者,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嘍~ 」

  如風橫眉一對,「這傢夥向來隻顧自己,什麼好處都是她得瞭,掌門處處護著她,明明咱們師父才是掌門的首徒,武功也比這人高明,憑什麼讓這個傢夥繼承掌門之位!」

  「是啊,就算是輪也輪不到她啊,還沒當掌門呢,就天天板著個臉,給誰看呢……」

  餘下幾名璇女弟子也附和道。

  如風越說越氣,狠狠地跺瞭幾下腳,如月則是淡淡地說瞭一句。

  「憑她狐媚撩人,深得掌門喜愛,好瞭麼?你有人傢那個相貌麼?行啦行啦,瞧瞧方玲那丫頭多會做事,天天跟屁蟲一樣追著這人,那才叫聰明呢,方玲隨便就得瞭她的指點,武學進展不比咱們按部就班跟著師父學藝快多瞭?你會『璇女撫琴』瞭麼?方玲可是早就練熟瞭,哎~ 沒辦法啊,沒辦法~ 」

  「哼!呸呸呸,下賤胚子!」

  一旁的王小姐沒想到璇女派的這幾名弟子如此草包,險些笑出聲來,而她身邊的眾人則是竊竊私語。

  「我看搭救咱們的這個女俠人很好啊,為什麼她的同門都這般討厭她?」

  「是嫉妒吧……」

  「恐怕未必,總之咱們還是不要多說,小心她們聽見……」

  「公主,看來這小天仙不甚得派中人心啊……」

  柳無暇輕聲和王小姐說,「鶴立雞群,自然遭人嫉恨,如風如月這幾人和徐芷仙年紀相仿,武功地位卻天差地別,徐芷仙又儼然一副掌門人的做派,不出問題才怪呢,好啦,噓~ 」

  王小姐見到方玲背著行囊腰懸佩劍出屋,正要上馬,連忙迎瞭上去。

  「王姑娘,你這是……」

  「我、我心中實在是放心不下姐姐,厚顏懇求女俠帶我一同上路,我一定不會拖累你的……」

  方玲天真爛漫,看著王小姐婉轉哀求的目光,怎麼好拒絕。

  「……哎,好吧……王姑娘你可會騎馬?」

  「會,會的……」

  「如月,再牽過來匹馬。」

  如月眉頭一皺,「這是咱們派中的駿馬,怎能……」

  「哎呀,那就牽過來匹瘦馬嘛,江湖兒女,怎麼如此斤斤計較。」

  方玲將頭發盤在腦後,一條鮮艷粉紅的發帶隨風飄揚,意氣風發的方女俠一拉韁繩,帶著王小姐朝著徐芷仙奔騎的方向去瞭。

  如風如月她們當然不會註意到自己帶領的一眾女子之中,少瞭一個柳無暇,也就這樣渾渾噩噩滿腹牢騷地啟程返回門派瞭。

  ……

  「小二,來尾清蒸花鱸,一碟炒豆芽,一碗牛肉面,哦,記得少放些蔥花。」

  劉藝兒來到瞭旬安縣裡的鳳來客棧中,豪邁地點瞭一份美味的午餐。

  吳太江流經旬安縣,江中的花鱸魚肥美鮮嫩,這清蒸花鱸乃是當地的一道名菜,劉藝兒雖然身處忘塵峰,可是也不過在她學成傲寒十二劍的那年,由獨孤冰親自打撈的一尾隨便烹煮瞭一道魚湯,給她嘗瞭嘗鮮,而今天總算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瞭。

  「好嘞,這位客官,裡面請~ 」

  跟著歸不發吃瞭兩年野味的劉藝兒舒展笑顏,興奮地搓瞭搓雙手,一想到馬上就能品嘗到鮮美酥軟的花鱸魚肉,劉藝兒的口水都要流出來瞭。

  若是自己的錢,她是舍不得這般亂花的,但江湖朋友的情誼相贈,那就不好藏著掖著瞭,最好就是趕緊花完。

  劉藝兒一頓竹筷,挑起魚腹上一大塊筋肉放入嘴中。

  「嗯……好吃……」

  還未嚼完口中的食物,劉藝兒便又夾起一塊魚肉,挑出魚刺,蘸著醋汁含入口中。

  正當劉藝兒享受美食的時候,一個黑衫男子走進瞭客棧大廳。

  「咦?!」

  那人盯著劉藝兒一愣,驚慌的表情讓劉藝兒一陣苦笑。

  (又是母後的對頭麼,這張臉到底是得罪瞭多少人啊……)

  昔日劉藝兒行走江湖時也未曾遇到這多認出她的人啊,怎麼兩年之後,到處都是認識這張面容的人?

  她趕緊扒拉瞭幾口面條,抬眼看去,那人已經意識到她不是天後,露出瞭猙獰的笑容。

  「……唔唔,是來找在下的麼?嘶溜——這裡人多眼雜,尊駕移步隨藝兒到城外再說如何?」

  那人留著雪白的長須,臉上皺紋密佈,最少也有五六十歲,幹瘦的身形病懨懨的,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是深深凹下的眼眶中射出的目光犀利卻帶著邪氣,絕非善類。

  「偶遇而已,但是某傢既有幸和女俠相逢,自然是要切磋較量一番……」

  「那就隨我來吧……」

  劉藝兒無奈地將筷子一丟,放下瞭一錠銀子,大步邁出,走向瞭門外。

  半個月前。

  「明月,老爺的官服晾幹瞭麼?快點拿來,我要去當值瞭。」

  一個幹瘦老頭在自己的書房中說道,他的眼眶深深凹下,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衣服也隻是一身泛白的青袍,看來寒酸極瞭。

  「哎~ 好瞭老爺,給你拿來瞭~ 」

  一名面容嬌美的女子托著一件圓領青袍,一頂烏紗官帽來到瞭書房之中,伺候著那人更衣打扮。

  「緊瞭,再松開些,哎呦,手腳輕點,我這一身老骨頭都快被你拆散架瞭,大昭的五品官奴,怎麼連伺候人都不會?」

  這名幹瘦老頭是大昭的戶部郎中莫青丹,官居五品的他按規定,於奉天二十六年冬,從戶政司領取瞭一名五品的官奴充當他名下的私奴,這名私奴也就是正在服侍他的女子,明月。

  「哎呀,老爺別抱怨瞭,諾,這不是弄好瞭麼!」

  明月一拍雙手,扶正他頭上的烏紗帽,將莫青丹自己寫的好的公文遞到瞭他的手中。

  「轎子已經備好瞭,就在老爺腿上,老爺是現在就出發麼?」

  本來莫青雲是有資格做官轎去辦公上朝的,但是由於他實在經濟拮據,住宅都隻是京師城墻邊上一處破破爛爛的宅院,哪裡來的閑錢顧轎,於是就隻好每日早些出發,步行前去官府。

  貧困的他當然是沒有正婦的,二十餘年勤勉辦公的官場生涯讓他早就習慣瞭衙中傢裡兩點一線的日夜操勞,所以他連個來往的朋友都沒有,府上也就明月與他兩人。

  「嗯,哦,今天我要在部內過夜,不要等我用餐瞭,準備一身幹凈衣物明日送來。」

  「是,老爺。」

  明月盈盈笑著站在府門口,目送莫青丹的身影遠去,待到他的身影被街上湧動的人群淹沒,這才轉身關上瞭府門。

  她悄聲來到瞭莫青丹的書房,在書架上摸索著什麼。

  「……找到瞭。」

  明月按著一盒書匣輕輕一推,吱扭一聲,墻上開出瞭一道暗門。

  她輕巧地側身潛入瞭暗門之中,又是吱扭一聲,墻壁恢復瞭原樣。

  這處密道直通莫府地下,明月走下臺階,來到瞭地道的盡頭,一間和外面的書房同樣擺置的密室。

  明月眉頭一皺,翻閱著桌上的一冊賬本。

  「……奉天十九年六月,九十萬兩……奉天二十三年一月,一百七十萬兩……」

  她心記口念,默默將這賬本的內容盡數背誦。

  「誰?!」

  明月手上多瞭一柄短匕,她對著面前的黑暗擺出瞭捉刀式,刃尖朝下的匕首發出瞭顫動的寒光。

  「老爺我啊……」

  莫青丹的身形從暗處走出,雪白的長須被燈火映照的閃閃發亮。

  「……這裡和外面有另外一處通道,我隻不過是和平時一樣,從外面回到瞭這裡,卻不想撞上瞭明月你……哦,怎麼稱呼?」

  「舞鳳閣,赤鳳部五席閣員,韓瑩。」

  「哦……上使屈尊來我這糟老頭子傢當女奴,不知有何指教啊?」

  韓瑩冷笑一聲:「好你個莫青丹,身受皇恩二十餘載,不思專心辦差回報聖意,反倒是暗中貪污瞭這許多錢財,明面上是個清廉如水的小小郎中,不想原是大奸偽忠!如今物證在此,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無話可說,無話可說……哎,不知道上使可否讓老頭見識一下那弩箭一發,勢必追魂的追魂弩?」

  「對付你這種人,何須追魂弩?」

  韓瑩輕蔑地一瞥,但是馬上僵住瞭面容。

  「……你,你是什麼人?!」

  舞鳳閣對於追魂弩的使用是慎之又慎,據舞鳳閣統計,這件致命殺器自打問世以來,出鞘隻有三十六次,除瞭天後射殘陰後和巫行雲詐賺天仙之外,如數命中敵人要害,弩下從無活口,幾乎可以算作江湖上的神奇傳聞,這人怎麼知道舞鳳閣持有追魂弩?

  「……看來你沒有呢……明月啊,明月。哦,韓上使,你在我身邊潛伏瞭如此之久,怎麼連我會武功都看不出來?嘿嘿,你兩日便要去西市一遭,是在和閣內聯絡吧?昨日你剛剛去過,那麼,我還有整整一天的時間……」

  「……不、不要過來……」

  一天之後,趁著夜色,一行黑衣人來到瞭莫府。

  「轟隆!」

  「舞鳳閣辦差!閑雜人等莫要礙事!」

  柳無雙率領十五名閣員來到瞭莫府,指揮兩名閣員持錘砸開瞭莫青丹書房的暗門,「蹬蹬蹬」,幾席黑影交錯掩護,沖入瞭甬道之中。

  看著大大岔開雙腿,私處一片污濁,眼睛卻不甘地瞪大著凝視自己的韓瑩,柳無雙蹲在她的面前,為她合上瞭雙眼。

  「追。」

  莫青丹沿著官道馳騁瞭三天,已經來到瞭京城北方的繆明城,再有五日,他就能日夜兼程地趕到內衛鎮,然後憑著早已備好的應急出關文書,逃離大昭。

  「嘿,還好他們不知道老頭的身份,隻是派瞭個小老鼠盯梢,不然可就糟瞭……。」

  他來到路邊的一個茶攤,要瞭一碗清茶解渴,咕咚咕咚暢快喝瞭,正要起身趕路,一位貴公子模樣打扮的男子卻坐在瞭他的身邊。

  「啊,老伯,這麼俊的馬匹,恐怕隻有塞外才有吧,打那來的?」

  莫青丹斜眼一瞧,這人面白皮嫩,手中搖晃著一柄紙扇的樣子像是一名書生,這關口他還在依舊喋喋不休地說著:「看老伯的神態,恐怕是身有隱疾吧?小生正好看瞭幾卷醫書,見到老伯技癢難耐,能否讓小生給老伯把脈看看?」

  莫青丹拂須一笑,擼起袖子將手癱在桌上,可是他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卻微微勾起,這書生膽敢給他搭脈,那他的一條胳膊也就別要瞭。

  「客官,三個大子……」

  笑面來前討要差錢的茶館一句話還未說完,莫青丹閑著的那隻手已經掐向瞭他的咽喉。

  當啷一聲,書生展開扇面,擋住瞭他的一式扼喉,此扇原來是精鋼所鑄,這書生好大的手勁,能這般舉重若輕地拂搖此扇。

  「小義,哪有茶官穿著官靴,腰上還別著鐵銬的,你這喬裝功夫也太遜瞭。」

  書生的一隻手竟然輕輕扣住瞭莫青丹癱在桌上的手腕,看來也是一位高手。

  「老頭也要向大人請教請教,各位大人怎麼盯上瞭我這過路的?」

  「我們隻是收到瞭舞鳳閣十萬火急用飛鴿傳來的莫大人畫像而已。」

  「敢問閣下是……?」

  「刑部冷一敬。」

  大昭刑部總捕頭長孫洪是由先皇一手提拔上來的,禦賜金煙桿,飛魚囊,總管大昭一十六省刑案,他教出瞭六位名捕,冷一敬就是他的最得意弟子。

  說來也巧,冷一敬帶領著手下剛剛追捕到一名潛逃已久的疑犯,正要返京,不想迎面撞上瞭莫青丹,將他截瞭下來。

  「冷神捕的大名,莫某早有聽聞……」

  「那就好,大人跟著我們回去交差,也省的進囚天牢遭罪瞭……」

  「咦?冷神捕何出此言?」

  他手腕上的脈絡陡然暴起,彈開瞭冷一敬的手指,冷一敬雙眼一瞇,這人是什麼來頭?不是說他隻是一名會武功的逃官麼?舞鳳閣情報……有誤?

  ……

  柳無雙看著癱在床上的冷一敬,平靜問道:「人呢?」

  「……沒截下來,往西邊逃瞭。」

  「武功?」

  「塞外武術……鷹爪功……」

  「結果?」

  「打傷瞭他的一條左臂,但是不算重傷。」

  「好。」

  冷一敬心中老大不痛快,這柳無雙還是如此盛氣凌人,連一個字都不願同他多說。

  哎,誰叫她是舞鳳閣閣主呢?

  莫青丹打斷瞭冷一敬的兩條臂膀,在一幹老手捕快中逃瞭出去,從他的手腳功夫來看,顯然也是一名絕頂高手,這人潛伏大昭官場多年,隻是為瞭貪圖那些錢財麼?他是什麼人?還有什麼目的?

  柳無雙一頭霧水,好在由此出關的路都已經被她設卡攔截封死,莫青丹要逃,隻有借道旬安,翻過忘塵峰繞個大圈才能回到他出逃的目的地,塞外草原。

  那就一邊挨個城鎮排查過去,一面在邊境守株待兔,等著他自投羅網,這人絕對不能放走。

  逃到旬安的莫青丹就這麼遇上瞭劉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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