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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六)

  遠遠地傳來羅節的聲音,「你好瞭嗎?我們要過來瞭。」

  雲知還道:「好瞭。」話音方落,眼前一花,申小卿與羅節兩人已俏生生地站到瞭面前。

  羅節走近李萼華身側,蹲下身子,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脈門,一會兒起身喜悅地道:「師姐沒事瞭!」

  「太好瞭,」申小卿向雲知還施瞭一禮,「多謝雲公子。」臉上除瞭害羞,還有一絲贊賞之意。

  雲知還有些得意地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看瞭眼沈睡的李萼華,接道:「兩位小仙子可否取些清水來,為李師姐擦洗一下身上穢物?如果可以,也請替我準備一些。」

  「別小仙子小仙子的,聽著別扭,你直接叫我們名字即可,」羅節遊目四顧,頓瞭一下,手往右邊樹林一指,「就那塊大石頭後面吧,你跟我來。」

  兩人來到那塊大石後。

  羅節雙手結成一個奇特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一會兒,兩人面前六尺高處凝結出一朵車蓋大小的烏雲,烏雲之中閃電縱橫,卻不過手指粗細。一堆冰雹從雲裡劈裡啪啦掉瞭下來。那些冰雹像有生命似的,不到十息,便自行砌成瞭一個足夠一人使用的冰質浴桶。雨水適時降落,迅速註滿瞭它。

  羅節收手笑道:「怎麼樣,夠你洗幹凈瞭吧?」

  雲知還看得滿心羨慕,忙道:「夠瞭夠瞭,羅仙子法力無邊,小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羅節道:「少拍我馬屁。」嘴角微翹,蹦蹦跳跳地去瞭。

  等雲知還洗完出來,羅節和申小卿也已經替李萼華清潔好瞭。雲知還見羅節對著他冷笑,申小卿滿臉暈紅,螓首微垂,不敢看他,知道她們定是發現瞭自己的輝煌遺跡,不覺浮想聯翩。

  羅節不懷好意道:「忘瞭告訴你,大師姐平生最恨淫賊,接的任務最多的是抓淫賊,死在她手裡最多的也是淫賊。」

  雲知還一怔,道:「這是為何?」

  羅節見嚇不住他,不禁失望地搖瞭搖頭,不再說瞭。

  雲知還便把請求的目光轉到瞭申小卿身上。

  申小卿向來心軟,拗不過他,便擡起頭來,妙目在他臉上一溜,迅速轉向瞭別處,輕輕柔柔地問道:「雲公子可知道四大傢族?」

  雲知還道:「知道些大概。當年神後起事之時,便是借助沈、李、蔡、陳四大修行世傢之力,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迅速控制住瞭南四州,與北邊分庭抗禮,建立起瞭齊國。」

  申小卿點頭道:「不錯,大師姐便是四大傢族中李傢的人,不過她那一支是旁支,不受主傢重視,後來發生瞭一些矛盾,就與父母搬瞭出來,從此不再回李傢瞭。」

  雲知還道:「可惜。」

  申小卿笑道:「你要是知道大師姐搬出來的原因,或許就不會覺得可惜瞭。」

  雲知還道:「哦,那是什麼原因?」

  申小卿嘆瞭口氣,道:「李傢一位大長老的孫子,叫作李行雲的,垂涎大師姐的美色,平時死纏爛打不說,有一次趁著大師姐熟睡之時,竟然色膽包天,想要非禮她。還好大師姐機警,沒讓他得逞。大師姐本就忍瞭他很久,這下如何再忍得下去,便告到瞭邢事堂那裡,你猜結果怎麼樣?」

  雲知還也嘆瞭口氣,道:「想必是那李行雲仗著爺爺的身份,說李師姐誣告於他,又或者更無恥一點,倒打一耙,說是李師姐主動勾引,半途反悔,要好處不成,才故意鬧大,妄圖逼他私瞭,以獲取更大的利益。」

  羅節咦瞭一聲,道:「你倒是親眼見到過一樣。不錯,李行雲選瞭更無恥的那種。」

  雲知還道:「李師姐這件我沒看到,其他相似的案例卻是所在多有。隻因世間無恥之徒既多,此類事情想要取證又是那麼地困難。」

  羅節道:「聽起來你倒像個好男人呢。」

  雲知還笑瞭笑,道:「好男人我不敢說,但是我絕對尊重女孩的意願,這點在今晚之前卻是可以保證的。」

  羅節道:「那你今晚破例瞭,後悔嗎?」

  雲知還道:「不後悔,人命當然比原則大。」說完忽覺一陣心虛,隻因方才貪戀李萼華的美色,又要驗證玉扳指的效果,除瞭前兩次還算是在勤勤懇懇地工作,後面全是假公濟私,中飽私囊,不禁暗罵自己虛偽。

  申小卿道:「我們會向師姐解釋清楚的,雖然她心裡要難過一陣,但總好過丟瞭性命。」

  雲知還點瞭點頭,道:「相信她能明白過來。接著說後面的事吧,李師姐搬出去之後呢?」

  申小卿道:「師姐為表清白,也是為瞭躲避李行雲,與父母搬到瞭高涼郡,不料沒過半年,就出事瞭。那時正是神後立國第二年的秋天,神後與魔尊大戰瞭一場,不分勝負,約好五年之後再戰,便閉關修煉去瞭,由左聖使代掌朝政。當時國人尚未見識過左聖使的手段,有些人便趁局勢不穩,偷偷引入南海浪人,進來燒殺搶掠一番,好給聖使大人添些亂子——要是一個處置不好,朝中自有人趁機發難。大師姐的雙親便死於那場動亂之中,母親更是被賊人奸淫致死的。那些賊人十分暴虐,當時師姐年僅十三歲,竟也不願意放過她,危急之時,我們師父從上空路過,聽到瞭師姐的哭聲,下去救瞭她,又見她天分很高,就收入瞭門下。要是師父晚到一步,我們今天恐怕便見不著她瞭。」說到入神處,竟忘瞭害羞,粗俗字眼也不曾略過。

  「原來如此,」雲知還忽然很是後悔,方才竟然沒有更溫柔憐惜些,隻是現在後悔也晚瞭,便追問道:「那些賊人後來怎樣瞭?」

  申小卿道:「師父當場便殺瞭十幾個,但是他們當中也有高手,逃遁方式更是詭異,所以剩下的被他們逃走瞭。不過收到他們入侵的消息後,左聖使立即派出右聖使大人,把他們一一找瞭出來,問完口供之後,全都殺瞭。後面的主使自然也被揪瞭出來。」

  雲知還道:「那李師姐一定恨死李行雲瞭。」

  申小卿道:「殺害父母的直接兇手已死,大師姐隻能把仇恨記在間接的兇手上瞭。」

  雲知還嘆瞭口氣:「李傢勢大,分管一州之地,李師姐要報仇隻怕很難。」

  申小卿道:「所以在那之後,她從沒提過報仇的事兒,隻是把精力放在抓捕兇犯和截殺淫賊上。我們都願意相信,她已經忘記瞭仇恨。」

  這時月亮已升得很高,一閃一閃的星星像一些碎銀子,被輸急眼的人一把擲到瞭鋪著藍色墊佈的賭桌上。

  羅節估算瞭下時辰,對雲知還道:「時候不早瞭,你若是想回去,我們送你。」

  雲知還看瞭身旁的申小卿一眼,見她臉上帶著微微笑意,一身淺黃紅羅衣,被風吹得向後飄起,整個人便如同淩波仙子,似乎隨時都要踏浪而去,心中頓感萬分不舍。再想起認識她們三人以來,種種奇聞異見,深深意識到在她們的隻言片語背後,隱藏著的是一個多麼龐大富麗的世界,與之相比,自己原來的生活隻是滄海中的一粒粟,九州上的一口井,所能觀察到的,不過是一圈小小的天空和偶爾掠過的幾隻飛鳥而已。

  想到此處,他決心已定,便向申小卿躬身一拜,說道:「小卿仙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申小卿忙伸手虛扶一下,道:「雲公子不必多禮,我一定盡力幫你。」

  雲知還道:「我想拜入你們門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收我?」

  「啊,這個……」申小卿遲疑瞭一下。

  雲知還道:「可是有何難處?如若不願,我絕不會勉強於你。」

  申小卿微微一笑,道:「我是沒什麼意見啦,隻是不知道師姐和師父會不會答應。」

  羅節道:「我看大師姐巴不得他走得遠遠的,再也見不著面最好。」

  雲知還欣喜接道:「有你們兩位同意,我就已經很高興瞭。」

  羅節撇瞭撇嘴,道:「我可什麼都沒說。」眼睛裡卻已有瞭一絲笑意。

  雲知還打瞭個呵欠,懶懶地道:「我困瞭,羅師姐,小卿師姐,你們身上可帶有幹糧?我填飽瞭肚子好睡覺。」

  羅節虛空一抓,手裡已多瞭個油紙袋,隨手丟給他,說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師姐倒是先叫上瞭。」

  雲知還臉皮比城墻還厚,從袋子裡抓出一塊酥油餅,邊吃邊問:「羅師姐,你這是什麼法術?」

  羅節沒好氣地白瞭他一眼,道:「芥子空間。」

  雲知還繼續追問:「那是什麼?」

  羅節道:「別纏著我,問你的小卿師姐去。」

  雲知還把無辜的目光轉向瞭申小卿。

  申小卿隻好給他解釋:「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之外,另有一個隱秘的空間,它非常地小,所以我們把它叫做芥子,而把我們生活的空間叫做須彌。芥子雖然小到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通過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連接到須彌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先秦之時,練氣士們便已發現瞭它的存在,經過一代代的探索試驗,到瞭西漢,修行界已經掌握瞭打開芥子空間的方法,可以在裡面自由存放自己的物品。」

  雲知還奇怪道:「大傢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不怕被人拿走瞭麼?」

  申小卿笑道:「芥子對我們來說很小,內裡卻別有洞天。你想象一下,我在大海之中某隻貝殼裡放上一粒珍珠,你站在海邊能看得到、夠得著它麼?要知道,活物是不能進入芥子的。」

  雲知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每個人放東西時肯定做瞭標記,說不定還有什麼法術能把它招回來。」說著仔細察看瞭一下手上的油紙袋,果然在底部發現瞭一個雪花形狀的標記。

  羅節插話道:「好奇寶寶,既然你已經弄明白瞭,是不是就該去睡覺瞭。」

  雲知還道:「好,好,兩位師姐晚安。」很自覺地走向右方林子裡的那塊大石。

  申小卿道:「你就不能好言好語地對他嗎?」

  羅節道:「已經有你瞭,我再好言好語的,他不得得寸進尺,最後翻瞭天瞭。」

  申小卿無奈地一笑,過去看瞭看熟睡的師姐,把羅節招過來,從袖子裡捻出一張符紙,輕輕一搖,扔向毯子外。符紙無風自燃,自空中悠悠飄落,待落到地上時,已隻剩瞭一點灰白的餘燼,三人的身影也消失無蹤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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