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風呼嘯,窗扉作響。清早起來時依然陰雲蔽日,滿院的枯枝敗,堆積著蕭瑟。
不到晌午便開始下起細毛小雨,秋寒如絲侵透瞭衣裳,埋入瞭骨髓。
明明不過一夜,卻突然變冷瞭一般。
柳兒已經穿上小襖,一陣風來依然凍得臉色青白。連忙將傘往下擋瞭擋,忍不住說道。
“小姐,這天又冷還下著雨,你這是想去哪兒呀?”
“去找一個人。”
“什麼人?”
“京城最好的醫師。”
馬車已在門前備好,車夫看人出來瞭,便立即下來搬板凳。
柳兒又將傘抬瞭起來,隻見蘇桃系著軟毛織錦披風,小臉兒尖尖的,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嘴唇是淡淡的粉,眉眼籠著愁緒,像是細雨朦朧的秋色。
一腳踩上板凳,蘇桃動作停瞭停。
隨後進瞭車廂,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
蘇世寧從門裡撐傘走出來,看著馬車軲轆軲轆地行駛而去,等瞭一會,坐著馬車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進瞭薈風閣掌櫃便認出他來,連忙請他到裡頭上座。
讓人送來瞭熱茶,又帶條幹毛巾進來。
“今兒突然變天,小的原還打算派人給公子送去呢,沒想到您親自來瞭。”
蘇世寧抿瞭口茶,拿毛巾輕拭去身上的水汽。
“是在下著急瞭,隻是這對象非常重要,所以不等掌櫃派人通知我便不請自來瞭。”
掌櫃彎腰作揖,“這物也合該和您有緣,昨夜剛好送到,倒沒讓您今日白來一趟。”
出瞭薈風閣,蘇世寧也沒回蘇府,反而轉向去瞭城東拜訪恩師許廉正。
許廉正年近六十,是督察院左都禦史,不但學識淵博德高望重,行事更是光明磊落,正直不阿。深得皇上賞識,加封他為太子太師。眾多侯門子弟亦想拜入門下,隻是近來年事已高,鮮少收學生。
護衛認得蘇世寧,一邊讓人立即去通報,一邊打傘帶他進去。
今日徐廉正休沐在傢,用膳後便一直呆在書房裡。
蘇世寧進來時,徐廉正散著頭發,在案前寫字。
他不敢打擾,就在後面侯著。等徐廉正收起最後一筆,才彎腰作揖。
“學生蘇世寧,拜見恩師。”
“世寧呀。”
徐廉正收起筆,朝他招瞭招手,“來看看老夫這字。”
蘇世寧認真看瞭一會,贊嘆“老師這字極好,連皇上都贊嘆,學生不敢妄下評論。”
徐廉正也不在意,帶著他坐下喝茶。
“今日天氣不佳,你找老夫可有何事?可是學問上有什麼不懂的?”
徐世寧便將袖裡的錦盒遞上,“今日學生意外得瞭這韓莊筆,特來獻給老師。”
“韓莊筆!可那已歸隱山林的韓莊?”
“正是。”
徐廉正連忙接過錦盒,拿出筆來細細查看。
“果然是韓莊筆,我五十歲時曾得過一支,可惜後來搬傢丟失瞭。那時韓莊已歸隱十年,市面上再無韓莊筆可尋。也難為你有心替老夫又尋到瞭這筆。”
“韓莊筆的珍貴隻有在老師這不負辱沒,且自學生進京以來受恩師教誨指點,從前許多疑惑都茅塞頓開,受益匪淺。這不過是為人學子的一點孝敬,不敢邀功。”
徐廉正笑著撫著胡子,“今日既然來就多留一兒,晚上讓你師娘多備些酒菜,我們師生也好好聊聊。”
“老師厚愛,學生本不該拒絕。隻是如今學生暫住蘇府。蘇府傢主蘇長豐乃我姐夫,現得瞭隱疾臥床不起,我念姐姐姐夫平日待我不薄,不忍見他命絕於此,還望恩師幫我!”
說著,蘇世寧跪下來行施大禮。
徐廉正讓他起來,有些不解,“你要為師如何幫你?可是要替你尋醫?”
蘇世寧搖瞭搖頭,“這醫師學生已經找到瞭,隻是他如今住在戶部尚書府。學生與戶部尚書並未有交集,怕突然登門拜訪有失唐突,可否請恩師書寫一封引薦信?”
徐廉正恍然大悟,“不過一封引薦信又有何難,我這便寫給你。”
“我也未聽聞尚書府有何人病重,想來是個門下食客,你借去一兩天也應當無妨。”
蘇世寧拿到引薦信後便趕去凡傢,下車時他隱約看到消失在拐角的馬車,一愣。
好像是桃兒?
*
馬車到瞭凡府後,柳兒便下去遞拜貼。
“蘇浣商會的?”門衛看瞭拜貼一眼,上下打量瞭下柳兒,“等著吧。”
隨即啪地將門關上。
柳兒縮瞭縮脖子,嘴裡忍不住嘀咕著什麼,但也隻能抱著胳膊在風中等著。
凡珍正和她母親在屋裡說著話,聽到蘇桃來拜訪也是驚訝。
“她不是去蘇杭瞭嗎,怎麼又回來瞭。”
說著翻看瞭下拜貼,還真是她。
凡母眉頭一皺,“可是你大哥執意要娶為妾的那個商女?”
“可不就是她。蘇杭水患那麼嚴重,她居然好好的回來瞭。”
“那她怎麼突然想來見你?”
凡珍捏著自己的下巴,突然拍手。
“我知道瞭!她肯定是在杭州也嫁不出去,又念著我們凡傢的好,想回來給哥當妾瞭。便拿我來當個幌子,其實是來勾引大哥的!”
凡母輕哼,“笑話,一個商女也是她想進門就進門的?不見,讓她走。”
“等等~”
凡珍攔下人,神情倨傲,“反正大哥近日事物繁忙,也鮮少回府,便讓她在外面多等一會吧。”
蘇桃撩起簾子,風雨倏地就灌瞭進來,刺激得她睜不開眼。
“柳兒~你進來吧,別等瞭。”
柳兒回頭看瞭眼禁閉的大門,不甘心又拍打起來。
“來人啊,有沒有人?”
“幹什麼呢!”
門衛不耐地開門,一臉兇神惡煞,“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誰讓你在此處喧嘩的!”
柳兒咽瞭咽口水,又賠笑道,“大哥,我們拜貼遞進去那麼久,怎麼沒有一點消息呀?”
“我怎麼知道?接著等吧!”
倏地,門又關上。
“你!”
柳兒氣呼呼地回到馬車上,衣角都濕瞭,整個人凍得不行,一邊擦水,一邊憤恨說道。
“小姐,凡傢欺人太甚瞭!這麼久什麼帖子送不到呀,不見我們走就是瞭,憑地讓人在外面一直等。”
蘇桃把自己的手爐遞給柳兒,“辛苦你瞭。”
柳兒接過手爐,幹巴巴地看著她,“那小姐,我們還等嗎?”
“算瞭,走吧。”
車夫卻突然說道,“小姐,有人把我們攔下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