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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與子偕老 三

第九章 與子偕老 三

  雲軒在客輪上突發腦溢血而死,他的骨灰被葬在瞭故鄉的江畔,那裡常有白雲在天空飄浮。少壯離傢,四海征戰,歸來時,卻是一副空空的肉殼。

  禮紅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瞭她和雲軒的兒子念雲。她原以為念雲會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實擊蒙,會難以理解前輩們的當年所為。出乎禮紅意料的是,念雲竟很平靜,他還勸慰母親不必難過和自責。念雲說:“沒想到,我還有一個抗日軍人的父親。放心吧,媽媽,我會完成父親的遺願,去腰山給死去的前輩掃墓的,我也會照顧好葬在武漢的爸爸。”在那樣一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雲軒能說出這番話,已是難得可貴瞭,盡管他年已三十五歲。

  一九七五年,和平、愛軍雙雙被部隊選送進瞭大學,成為“工農兵”學員。他們正是就讀於陳副書記所在的學院。

  粉碎“四人幫”後,陳副書記升任院長兼黨委書記,成瞭學院一把手。那時,革命老幹部都被落實瞭政策,並受到重用,禮紅也當上瞭廳領導。

  和平與愛軍畢業後,被分配到省城,和平進入某機關,愛軍則通過禮紅的一些關系,分到某事業單位搞行政工作。這一對青年是在一九七九年結的婚,第二年,他們的女兒就出生瞭,禮紅給她的小孫女取名為嬌鶯。

  那時,禮紅已經離休,就在傢幫助孩子們照看嬌鶯,盡享天倫之樂。離休後,時間也充裕起來,禮紅便時常給報刊撰寫一些有關中醫治療常見小病的文章。其中一篇以針刺療法治療落枕的文章見報後,被香港的報紙轉載,不僅如此,香港報紙還對文章作者禮紅作瞭一些介紹,諸如她原籍是武漢,在部隊醫院從醫數十年,現今居住沈陽……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一位香港來的客人手持那份報紙,登門拜訪禮紅。剛剛改革開放的年月,來大陸的香港客人並不多見,這位港客居然上門來訪,禮紅萬分驚訝。她不是驚訝於自己傢中來瞭港客,而是驚訝於這個港客相貌,她險些以為是父親復活瞭呢。

  港客進門便問:“湯醫生,請問您原籍是漢口嗎?”

  禮紅眼中已閃出瞭淚花,她就知道港客一定會問這句話,禮紅點瞭點頭。港客又問:“你父親是否曾任袍澤中學的校長?”

  禮紅哽咽道:“不要問瞭,你……一定是小弟!”

  港客當即給禮紅鞠瞭一躬,哭道:“姐姐,我正是小弟啊……”

  是的,他正是禮紅同父異母的弟弟。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日,禮紅想起瞭數十年前自己離開傢園,奔赴國難之日,姨媽懷抱小弟,在江岸為她遙遙送行情景,不覺落下淚來。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個親人尋上門來。

  小弟告訴禮紅,他長期患有習慣性落枕,大概是因喜歡使用高枕所致,一直難以治愈。後來從報紙上看到禮紅的文章,便如獲至寶,待看到作者簡介,先是疑惑,之後便激動無比,天下竟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讓他找到瞭親姐姐……

  禮紅還從他口中得知,武漢陷落之前,姨媽就帶著小弟逃出瞭漢口,輾轉來到香港。姨媽後來一生未嫁,將小弟撫養成人。十年前,她才無疾而終。她一直未忘記禮紅,時常告訴小弟,聲稱自己對不起禮紅,丈夫在世時,她經常給禮紅氣受。後來丈夫死於非命,她想對禮紅好,卻又沒有機會瞭,因為禮紅為瞭國傢,奔赴前線參戰去瞭,且一去再無音訊……

  小弟最後說:“母親最感到遺憾的是,至死也沒能聽到您叫她一聲媽媽。”

  禮紅握住小弟的手,早已泣不成聲:“姐姐不好,姐姐那時候太年輕,太任性。”

  丙夏下班回來,看到禮紅姐弟團聚,不禁感慨:“幾十年瞭,還能姐弟重逢,真不容易。”他竟比禮紅還要快活,張羅著去瞭沈陽最具風味的老邊餃子館,與小弟同飲。

  那日,丙夏喝高瞭,回傢後對禮紅說起酒話來:“你們姐弟團圓瞭,我倒也想有個親弟弟,可惜不可能瞭。有個親妹妹,卻又隻能當閨女待。”嚇得禮紅差點想拿破抹佈堵他的嘴。幸好念竹不在,否則,豈不惹出麻煩?禮紅責備丈夫道:“以後不許亂講話,你說念竹是你妹妹,那我成你什麼瞭?”

  丙夏嘻笑著:“你忘瞭,在武穴城的時候,你不是一直讓我叫你媽媽嗎?”

  小弟在沈陽治愈瞭落枕,又與姐夫遊玩幾日,便返回瞭香港。在這期間,小弟與丙夏處得竟比禮紅還親,分手時,二人依依難舍,都流瞭淚。

  兩年後的一個春天,丙夏到南京參加全國醫療會議。在賓館大廳裡,會務組工作人員請與會代表簽到,丙夏在簽到簿上寫下瞭自己的姓名,並領取瞭房間鑰匙。

  與他同住一個房間的也是來自遼寧的代表,可那位代表是乘火車來的,目前還在途中。八十年代中期,乘飛機也是有級別要求的,丙夏雖不是領導幹部,但他的級別卻不低,因為丙夏畢竟是抗戰時期參加革命的老幹部。

  丙夏進瞭房間,一個人待著便覺冷清,正在洗洗涮涮時,突然響起敲門聲,他以為是服務人員,便說瞭聲:“請進!”

  門開時,進來的是一個中年人,丙夏覺得此人有些面善,卻分明沒見過。那人沖丙夏一笑,十分客氣道:“請問楊丙夏大夫是住在這裡嗎?”

  丙夏也不知此人為何要找他,便應道:“我就是楊丙夏,您是哪位?”

  那人便自我介紹道:“我是長春來的會議代表,在會務組簽到簿上看到瞭您的大名,知道您住在這個房間,我就找來瞭。”

  丙夏隻當他是來認老鄉的,便與那人熱情握手,笑道:“噢,咱們都是東北那疙瘩來的,請問您貴姓,是哪個醫院的?”

  那人卻問丙夏:“楊大夫,您老傢是東北的嗎?”

  丙夏答道:“那倒不是,我是湖北人。”

  那人眼睛便亮瞭起來,急切地問道:“楊大夫,您可知道楊大窪這個地方?您可知道蘇水娥這個人?”

  丙夏被他問蒙瞭,張口結舌道:“你……你麼樣曉得我屋裡的事?”他情急之下,竟然說起瞭傢鄉方言。

  那人眼中已噙滿淚花,輕聲叫道:“丙夏哥哥,我……我是你弟弟呀!我叫王小廣,我們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丙夏去南京之後,禮紅也沒閑著,她參加老年舞蹈班和老年書法班,健身之後,便是陶冶情操,晚上又有乖孫女嬌鶯相伴,倒也不覺孤獨。

  幾天後,丙夏打來長途電話,說是他很快就會回來瞭,而且還要帶一個重要客人來。那個年代,夠級別的幹部才有傢庭電話,禮紅當然是夠級別的離休幹部,所以傢裡有電話。

  丙夏果然如期歸來,正是去時一個人,回來卻成雙。禮紅沒想到丙夏去南京一趟,竟帶回來個親弟弟!這才知道,當年老輝對他們說瞭謊,丙夏的母親並沒被鬼子殺害,而是她拋棄瞭老輝,改嫁瞭日本醫生高橋,並生下瞭這個叫小廣的弟弟。東北光復後,丙夏的母親在吉林小北山上吊自殺,高橋也為她殉情,小廣被王大夫收養。後來小廣考上長春醫學院,畢業後留在瞭長春,與王大夫的女兒王小妹結婚。

  禮紅聽瞭丙夏和小廣的敘述,既驚又喜又悲,含淚道:“想不到丙夏還有這麼一個弟弟,經歷又這麼坎坷,從小就沒瞭父母。”

  那時,有一句話剛剛流行,就是“血濃於水”。禮紅對丙夏感慨道:“我們傢在東北又多瞭一門親戚,真是太好瞭。這些年的巧事都被我們趕上瞭,我在兩年前找到瞭弟弟,如今,你們也兄弟團聚,應該好好慶賀!”

  好好慶賀的結果便是,丙夏又喝高瞭。這回喝多,就出瞭事,丙夏早已被禮紅治愈的耳疾竟又發作,雖不似當年那般嚴重,但聽力還是下降很多。連禮紅的針刺療法都不起作用瞭,其它療法和藥物更是無濟於事……

  就這樣,丙夏爺爺耳朵至今也不好使,跟人說話時經常打岔。這不,禮紅奶奶在對我這個晚輩追憶似水年華時,丙夏爺爺就在一邊笑著,他其實什麼也沒聽清,隻是時不時打岔搗亂,笑著說禮紅奶奶是“傻老太婆”,奶奶也不搭理他。

  禮紅奶奶那時已經八十多歲瞭,人生之路即將走到盡頭,她的故事似乎也該結束瞭。可是,我與她傢的故事恰好剛剛開始。

  那是本世紀初,我正與她的寶貝孫女嬌鶯熱戀著。在湯奶奶傢裡,看著她端莊慈祥的笑容,傾聽她講述逝去的風雲,我多麼渴望成為老楊傢的一員啊。我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實現願望,成為禮紅奶奶的孫女婿呢。然而,我與這個傢庭的故事剛剛開瞭個頭,便不得不結束瞭,因為半路殺出個小日本,他居然奪走瞭嬌鶯。

  我是在大四那年與嬌鶯相戀的,她當時正在讀大二。我們交往瞭兩三個月後,她便把我領到瞭奶奶傢。嬌鶯聲稱她跟奶奶最親,至於父母呢,那就差遠瞭。她告訴我:“奶奶都八十多歲瞭,真不知道,要是沒瞭奶奶,我還有什麼興趣活在這個世界上。”也不知她是開玩笑,還是在說正經話。

  初次到湯奶奶傢時,兩位老人都不在傢。一進門,我便看到瞭大廳墻壁上的幾張黑白照片。每一張照片中都有一個美輪美奐的女軍人。以嬌鶯的模樣,在我們學校即便不是數一數二,至少也能數到三瞭,決不會從前五名掉下去。可她與照片上的女軍人相比,還是遜色不少。不,是根本沒法與人傢相比。每張照片中,女軍人都穿著不同時期的軍裝。如解放戰爭時期的,五十年代蘇式的,六十年代的……

  我指著照片問嬌鶯:“鶯,這個美女是誰呀?”

  嬌鶯自豪道:“除瞭我奶奶,還能有誰?別人敢長得這麼漂亮嗎?”

  我說:“她可不僅僅是漂亮,而是美。”

  我和嬌鶯正說著話,奶奶就回來瞭,手中還拎著一把劍,顯然是剛健身回來。盡管她白發如雪,但我仍被她的美貌震驚瞭,真難以想象,老人竟然也可以美成這樣。嬌鶯嗲聲嗲氣叫瞭聲:“奶奶……”我和奶奶傢的故事就這樣開瞭頭。

  從此,每到休息日,我必到湯奶奶傢來。不為別的,我喜歡和這個美麗善良的老奶奶交往,我喜歡聽她說話,喜歡吃她做的辣到心口窩的湖北菜……

  看得出來,她對我這個未來的孫女婿也很滿意,常誇我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而且人也長得夠派。我身高一米八四,啥也不差,說得上是個好男兒瞭。

  然而,就在我已經畢業,並參加瞭工作後,卻形勢突變,嬌鶯閃電般和那個叫做江平的小日本雜種好上瞭。她還絕情地對我說:“我們之間應該畫上句號瞭。”

  可是,我卻裝瞭滿腦袋問號,我說:“怎麼,我哪點不如那個小日本?”

  她的回答便是:“你哪都比他強,可你沒人傢日本人值錢。”

  聽聽,龍的傳人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氣得我大叫:“我他媽的消死那個小鬼子!”

  嬌鶯冷笑道:“你相信不,小日本消死你啥事也沒有,你敢消死小日本試試?無論政府還是我人民警察,都輕饒不瞭你,要不怎麼就說你沒日本人值錢呢?”我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言以對,人傢說的居然都是實情。

  我隻好拋出第二個問號:“你奶奶那麼喜歡我,你就這麼跟我分手,她能同意嗎?你可考慮過老人傢的感受?”

  嬌鶯也不必說出三言兩語,隻一句話就把我噎回去瞭:“我自己的事與奶奶無關。”聽聽,以往她說什麼來著?她可說過,一旦沒瞭奶奶,她都沒興趣活下去瞭,可是為瞭這個小倭奴,她連奶奶都不要瞭。

  我本想拋出第三個問號,誰知她一瞪杏眼,板臉道:“怎麼,我是在答記者問嗎?我沒那個義務,你少粘粘乎乎沒完沒瞭,哪像個男人!”我那時在一傢小報當記者,所以她才這麼說的。

  嬌鶯這句話把我傷得不輕,媽的,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嬌鶯既然毫無愛國之情,鐵瞭心跟定小日本,我也就不再破褲子纏腿。於是,胸中千萬個問號化成鏗鏘有力的一句話:“滾你媽個臭屄吧!”然後丟下面紅耳赤的她,昂首挺胸,從容離去。

  身後,傳來她嬌滴滴帶著哭音的罵聲:“混蛋,你真討厭!”

  我與湯奶奶傢的故事,到這裡,想必也應該畫上句號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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