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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2·6

  回到傢裡,媽媽將包放在茶幾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管瞭。老爸趕緊張羅起來,對安諾說:“北北住校,平時也不在傢,你就先住北北那屋吧。”

  我將安諾背到瞭北北的房間裡,安諾環視一圈,怯生生的問瞭句:“我住北北的房間,她會不會不高興呀?”

  我幫著收拾瞭一下房間,隨口說道:“反正她平時也不在傢,你管她高興不高興呀。”

  老爸說:“你就別操心這麼些瞭,把這兒當自己傢,安心住著就行瞭。”

  媽媽站在門口,冷不丁的說瞭句:“是呀,你本來就是你爸的親生女兒嘛,這兒就是你的傢。”

  老爸回頭瞧瞭一眼,媽媽瞪著他,似笑非笑的說:“你看我幹嘛,我說的不對呀?”

  老爸咂咂嘴,嘆瞭口氣,沒敢搭腔。

  將安諾安頓好後,我們一起離開瞭房間,老爸小聲對媽媽說:“這孩子怎麼說也是……小小年紀,怪可憐的,你對她……能不能溫柔一點。”

  媽媽哼的一聲,笑道:“我對她哪兒不溫柔瞭,我這不是還琢磨著,下午去買點排骨,給她補一補呢。”

  老爸長嘆一口氣,搖瞭搖頭。媽媽嗤笑道:“你嘆什麼氣呀?你都把你小女兒接回來瞭,闔傢團圓,你多幸福美滿呀。”

  “行行行,我不跟你說,我說不過你。”老爸連連擺手,逃到瞭一邊。

  媽媽扭頭看著我,冷聲問道:“你還在這兒幹什麼呀?還不去上學!”

  “哦~!忘瞭,還要上學呢。這就走,這就走。”我趕緊拿起書包往外走。

  我一路上就琢磨著整件事的經過,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原以為安諾這麼做是為瞭接近我,想要我來照顧她,沒想到費瞭這麼大勁,是想要住進傢裡來呀。

  不過仔細想想,這丫頭也是夠可以的,為瞭達到目的,竟然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當真是恐怖如斯。

  晚上放學回到傢裡,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肉香味,進廚房一看,媽媽果然燉瞭排骨湯,我忍不住笑瞭笑。

  媽媽瞪瞭我一眼:“笑什麼笑?”

  我趕緊解釋:“我不是笑您。我就是覺著,您表面上看著冷冰冰、硬邦邦的,心還是軟的。”

  媽媽斜乜著我:“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我這是在誇您呢。在您堅硬如鐵的外殼下,有一顆柔軟而善良的內心。”

  “少跟我這兒耍貧嘴。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底怎麼跟她攪和在一起的?”

  “不是都跟您說瞭嘛,我在公交車上被她陷害,您還把我當成摸人大腿的變態瞭。後來又碰瞭幾次面,一來二去也算是認識瞭。不過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啊。”

  沉默半晌後,媽媽低聲說瞭句:“你爸這人,真可惡。”

  我趕忙附和:“對,就我爸最可惡瞭,所有的事兒都怪他。”

  “你也是!”媽媽瞪瞭我一眼,氣道:“我現在看見你就煩。要不是你快高考瞭,真恨不得把你趕出傢門。”

  我不知道媽媽是不是又想起那件煩心事兒瞭,反正此地不宜久留,誇瞭兩句真香之後便溜之大吉瞭。

  我來到北北的房間裡,安諾正坐在床上,低頭玩著手機,見我進來,抬頭瞧瞭一眼,隨口說瞭句:“哥哥回來啦~!歡迎回傢。”

  我不由得笑道:“你倒是適應的挺快的,這麼快就把這兒當自己的傢瞭啊。”

  “這本來就是我爸爸的傢。”

  我在她的身旁坐瞭下來,說道:“你先別玩瞭,跟你說點正事兒。”

  安諾猶豫瞭一下,將手機放到床上,扭頭看著我,微笑著說:“哥哥有什麼事,你說吧。”

  我撓瞭撓頭,組織瞭一下語言,然後對她說:“我媽這人吧,看起來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其實心挺軟的。主要是,誰遇見這種事兒,心裡都不好受,我就是說啊……我媽要是給你臉色看瞭,你也別在意,她也不知針對你,她就是氣我爸。”

  “我明白。”安諾乖巧的點瞭點頭。

  “另外呢,就是這個……我承認,你比我聰明。我佩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說著,我雙手合十,對著她拜瞭拜。

  安諾眨巴著眼睛,一臉茫然的問道:“什麼意思呀?”

  “哎呀,你就別謙虛瞭。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我殷切的笑著說:“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啊,你已經如願以償的搬到傢裡來瞭,名義上是讓你在這兒養傷的,實際上也不可能再把你趕走瞭。”

  “為什麼呀?”安諾歪著小腦袋,問瞭句。

  “這還用問呀?你媽和你原來的那個爸爸都沒啦,你那個奶奶和大伯,也不是親的,而且對你又不好。現在跟你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都在這個傢裡瞭。你年齡還這麼小,我媽就算再不喜歡你,也不能把你趕出去吧。”

  她看著我,一言不發,像是在等我繼續往下說。

  “所以啊,你既然已經搬到傢裡來瞭,也算是傢裡的一員瞭,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珍惜一下眼前的幸福?”

  安諾歪著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知道你聽得懂,我就想拜托你啊,能不能把你的心眼收一下,別用在自己傢人身上,尤其是我媽。”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沉默良久,她點瞭點頭,說:“我明白啦。”

  “你真明白瞭?”

  “嗯,你讓我別招惹你媽,是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媽最近受到的打擊太多瞭,你千萬別去惹她。”

  “我哪兒敢呀。”安諾低頭著頭,扭扭捏捏的說:“我本來就是一外人,哪兒敢惹女主人呀。”

  “嗯……”我欣慰的點瞭點頭,隨即猛地想起,叮囑道:“還有,你千萬別讓傢裡人知道咱們倆的事兒啊。”

  “啊?什麼事兒啊?”

  “你明知故問。”

  “哦……”安諾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你幹我的事兒啊。”

  “噓~!小聲點。”我打瞭個噤聲,然後壓低瞭聲音,對她說:“千萬別跟其他人說,要讓傢裡人知道,我就完蛋瞭。”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完蛋的。”安諾笑嘻嘻的看著我,然後兩手合在一起,比瞭個心形,說瞭句:“喜歡你哦。”

  我左手扶額,無奈的嘆瞭口氣。

  等老爸下班回來,終於可以開飯瞭,我扶著安諾坐到瞭座位上。媽媽從廚房裡出來,見我和老爸一個個跟個大爺似的坐在那兒,氣不打一處來,解開圍裙,用力摔到瞭茶幾上。

  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嘟囔著:“端飯,端飯。”低著頭躥進瞭廚房裡。

  將燉好的排骨湯端瞭上來,一人舀瞭一碗。老爸笑著說:“諾諾,這是阿姨特意給你熬的。你嘗嘗,阿姨的手藝特別好。”

  安諾抿瞭一口,笑著說:“真好喝。阿姨,謝謝您。”

  媽媽面無表情的點瞭點頭,沒有吭聲。

  老爸笑著說:“好喝就多喝點。”

  我見媽媽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便勸道:“媽,您也喝點啊。”

  媽媽瞥瞭我一眼,不冷不熱的說瞭句:“沒胃口。”

  “您大病初愈,也需要補補身子呀。”

  “吃你的飯吧,哪兒那麼多話。”

  本來想獻殷勤,結果馬屁拍到瞭馬腿上。我自討瞭個沒趣,閉嘴喝湯。

  老爸見安諾隻顧喝湯,便柔聲勸道:“別光喝湯呀,吃點排骨。”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碗裡的排骨夾到她的碗裡。

  安諾吃瞭一口排骨,好像瞬間石化瞭一樣,僵在那裡,半晌後,一聲抽泣,眼淚吧嗒吧的掉瞭下來。

  我和爸媽都愣瞭,疑惑的望著她。

  老爸關切的問道:“怎麼瞭?是不是腿疼瞭?”

  安諾眼圈紅紅的,咬著下唇,抽泣著說道:“我想我媽瞭。以前她也經常啊燉排骨給我吃。”

  爸媽對視瞭一眼,相顧無言。

  安諾抬起頭來,帶著眼淚,強顏歡笑道:“阿姨,您燉的比我媽燉的好吃。”

  媽媽盯著她瞧瞭片刻,拿起湯勺,面無表情的往她碗裡舀瞭幾塊排骨。

  我在一旁斜眼旁觀,心中佩服不已,要是我能有她這本事,從小到大得少挨多少頓打呀。

  眼看大傢都快吃完瞭,媽媽還是坐在那裡,皺著眉頭,一臉愁容,面前的排骨湯一口也沒動。我有些疑惑,關切的問道:“媽,您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呀?”

  媽媽扭頭看著我,我被她盯的有些發毛瞭。片刻後,媽媽端起碗來,剛要喝湯,突然臉色一變,放下碗筷飛快的跑到衛生間,一陣嘔吐。

  我和老爸對望一眼,沉寂片刻,老爸放下碗筷,走到瞭衛生間,我隨後跟瞭過去。

  隻見媽媽趴在洗手臺旁,臉色有些難看,老爸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吐瞭?是不是又鬧胃病瞭?”

  媽媽有氣無力的說:“可能是吧,最近總不舒服。”

  “那要不要陪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你們別管我,趕緊吃飯去吧。”

  “你真沒事兒啊?”

  “真沒事兒。”

  老爸出瞭衛生間,我又湊瞭過去,想要替媽媽拍拍背,媽媽扭頭瞪瞭我一眼,冷冷的說瞭聲:“滾。”嚇得我渾身一哆嗦,麻溜的滾瞭出去。

  媽媽現在真是喜怒無常,剛剛還能談笑風生,扭臉就變成瞭冷若冰霜。看來我們母子倆的隔閡,一時半會兒也是解不開瞭。

  媽媽從衛生間出來之後,沒有再回飯桌,直接將自己關進瞭臥室裡。餐桌上一陣沉寂,老爸幹咳兩聲,打破瞭尷尬,說道:“趕緊吃。小東,吃完瞭飯,趕緊回屋學習去。”

  安諾望著爸媽的臥室房門,像是陷入倒瞭沉思。我伸手在她面前晃瞭晃,問道:“你發什麼呆呢?”

  安諾這才緩過神來,笑瞭笑:“沒有,我在擔心阿姨的健康。”

  是啊,我也擔心媽媽的身體健康,吃完飯後,回到臥室裡,怎麼也安不下心來。老爸飯後接瞭個電話出門去瞭,我琢磨來琢磨去,還是壯著膽子推開瞭爸媽的臥室房門。

  媽媽背對著房門,側身躺在床上。我躡手躡腳的走瞭過去,探頭看瞭一眼,發現媽媽睜著眼睛,並未睡去,隻是目光有些呆滯,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我輕聲問道:“媽,您怎麼瞭?”

  “出去。”媽媽冷冷地回瞭句。

  “媽,您晚飯一口也沒吃,您想吃點什麼……”

  話還沒說完,媽媽又是冷冰冰的說瞭:“我讓你出去。”

  我不敢再多嘴,出瞭房間。站在門外思索片刻,邁步走到廚房裡,開火做水,打算給媽媽熬一些小米粥。

  我以前是沒有下過廚房的,自從上個月媽媽離傢出走後,跟著老爸學瞭一些廚藝,自我感覺還是可以的。

  當我端著熬好的小米粥回到臥室時,媽媽從床上坐瞭起來,手抵著額頭,頭發凌亂,一臉的憔悴。她見我進來,雙手端著碗粥,有些意外。

  小米粥剛出鍋,有些燙,但我不敢松手,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撒瞭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媽媽面前的床頭櫃上,然後用力吹著燙的通紅的手指。

  媽媽看瞭一眼面前的小米粥,又抬頭向我望來,問瞭句:“你熬的?”

  我結結巴巴的解釋:“我聽老爸說,您胃不好時,經常喝粥。我……我跟我爸學的,第一次動手熬,也……也不知道怎麼樣。我特意給您放瞭些紅棗。”

  沉寂片刻,媽媽拿起勺子,吹瞭吹氣,慢慢的抿瞭一小口。

  我盯著媽媽精致的面龐,緊張兮兮的問道:“感覺……味道怎麼樣?”

  “第一次熬?”媽媽反問道。

  “也不算是第一次吧,跟著老爸熬過。但是我自己操作,這還是第一次。怎麼樣啊?還行吧?”

  “還行。”媽媽點瞭點頭,隨即嗤笑道:“將來要是考不上大學,還能出去賣早餐。”

  我撓瞭撓頭,苦笑道:“您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損我呢。”

  “隨便你怎麼想吧。”媽媽一勺一勺的喝起瞭米粥。片刻後,她用餘光瞄瞭我一眼,問道:“你還在這兒幹什麼呀?還有什麼事兒嗎?”

  我憨笑道:“沒事兒啊,就是……看您吃飯。”

  媽媽哼的一聲:“吃飯有什麼好看的。”

  “您身體不好,我這不是關心您嘛。”

  “你關心我,我身體就好瞭?”

  “那也說不準,有人關心您,您心情一好,說不定身體就好瞭。”

  媽媽白瞭我一眼:“我還關心你學習呢,你學習成績好瞭嗎?”

  “嗯……您要是再多關心一點,說不定就好瞭。”

  媽媽眉頭一皺,不耐煩的說:“行啦!怎麼這麼煩呀。你在這兒嘚不嘚嘚不嘚的,我更沒胃口瞭。”

  “那行吧,您慢點吃,鍋裡還有。我回屋看書去啦。”

  “趕緊走吧。真煩。”

  離開房間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猶豫瞭一下,轉進瞭北北的臥室。

  安諾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見我進來,笑著喊瞭聲:“哥。”

  我假裝閑來無事的樣子,在房間裡左看看右瞅瞅,安諾忍不住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我隨口說道:“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你。”

  “哦~!”安諾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被她瞧的渾身不自在,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啊?”

  “哥,你是不是想要那個瞭?”她笑嘻嘻的舉起右手,做瞭個上下擼動的姿勢。

  我對她這種態度早就已經見怪不怪瞭,也沒理她,在她身後的床邊坐瞭下來,說道:“嗯……諾諾啊,你看咱倆的關系怎麼樣啊?”

  “挺好的啊。”

  我試探著問道:“那你是不是應該……把那段視頻刪瞭啊?”

  “什麼視頻?”安諾眨著眼睛,一臉茫然的表情。

  我很確定她是在裝蒜,但依舊心平氣和的說:“就是那天在你傢裡,咱們那什麼的那段視頻。”

  安諾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你說的是,你強奸我的那段視頻啊。”

  我本能的向後看瞭一眼,然後壓低瞭聲音說:“怎麼還說這種話呀,你也住進傢裡來瞭,我也當你是我的妹妹瞭,咱們應該坦誠面對彼此瞭吧。”

  安諾低著頭,表情扭捏的說:“你當時幹人傢的時候,怎麼沒把人傢當成你的妹妹呀。”

  “我當時不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如果我知道你是我妹,打死我也不幹。”

  “可人傢假裝北北,你興奮地跟什麼似的。嗯……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想幹北北,不像幹諾諾。”

  “我誰都不想幹!”我已經快被她給氣暈瞭,幹脆威脅道:“你趕緊把視頻給我交出來,不然我對你……對你不客氣瞭。”

  “你想怎樣?”

  “我……”想瞭半天,還真沒辦法把她怎樣,最後一咬牙:“我不理你瞭。”

  “哎呀,我好怕呀~!哥哥千萬不要不理我。”安諾裝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但實在太誇張瞭,一看就是裝的,而且是故意裝的,這就更氣人瞭。

  一時半會兒也拿她沒有辦法,我隻能賭氣的離開瞭房間,臨出門前,還聽見她在身後嘲諷似的笑道:“哥哥,常來玩兒呀。”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醒瞭,意外的發現,安諾比我起得還早,而且還在廚房裡忙碌著。看著鍋裡熱騰騰的八寶粥,我將信將疑的問道:“這是你做的?”

  “是啊,沒想到吧。”

  倒也沒啥想不到的,生活環境所致,小丫頭要比一般人獨立的多。

  “你又不不用上學,起那麼早幹什麼,還拄著拐來做早餐,你是想表現給誰看呀?”

  “當然是表現給你媽看呀。”安諾笑著對我說:“我是在討好你媽,看不出來呀。”

  “嗯,看得出來。”我又鍋裡瞧瞭一眼,手藝比我強多瞭,我頂多就會熬過小米粥、糯米粥什麼的,八寶粥這種復雜的東西,我可熬不出來。

  安諾突然噗嗤一笑,我納悶的問道:“你笑什麼?”

  安諾忍者笑說:“你看我像不像剛過門的小媳婦,在努力的討好婆婆。”

  我翻瞭個白眼,苦笑道:“你哪兒像小媳婦,你簡直就是我二媽。”

  媽媽身體還是不舒服,沒有出來吃飯,老爸倒是對安諾的手藝稱贊不已。私下裡我揶揄她:“得,馬屁沒有拍成,白起那麼早瞭。”

  安諾滿不在乎的說:“明天我還起,隻要持之以恒,馬屁總能拍到的。”

  前幾天英語小考,成績下來瞭,考的不錯,放學回傢想要給媽媽展示一下,結果到傢之後,找瞭一圈也沒找到媽媽。

  安諾在房間裡玩手機,我問她,她說不知道。就在我想著要不要給媽媽打個電話時,媽媽回來瞭,而且她的臉色不太好,面如寒霜,周身撒發著涼意。

  我一見這情形,感覺還是不惹為妙,轉身就要回屋。媽媽將手裡的包包用力摔到茶幾上,低吼一聲:“你給我過來。”

  我顫巍巍的走瞭過去,不等老媽開口,搶先報功:“媽,這次英語考得不錯,都是您教的……”

  話剛說到一半,媽媽抬起手來,對著我的左臉狠狠地抽瞭一巴掌,聲音清脆,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呆愣愣的看著媽媽,不敢說話也不敢逃,對於她的無名邪火感覺有些茫然。

  媽媽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用力的噴著鼻息,雪白的脖頸上青筋繃起,顯然是在緊咬著牙關,憤怒到瞭極點,抬手又是一巴掌。

  “媽……”我捂著臉,委屈巴巴的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媽媽似乎還不解氣,竟然從臥室裡找出一條老爸的皮帶,對著我就是一頓很抽。這玩意兒可比巴掌厲害多瞭,抽在身上那是震天的響,隔著衣服都是火辣辣的疼,每挨一下,就跟掉瞭一層皮似的。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發這麼大火,但我瞭解媽媽的脾氣,這時候千萬不能硬扛,也不能躲,一定要求饒,喊的越淒慘效果越好,隻要媽媽心軟瞭,那就沒事兒瞭。

  這可是我為子十八年總結出來的經驗,不過今天這套經驗好像失靈瞭,不管我怎麼求饒,媽媽始終不為所動,越抽越狠。這時候老爸又不在傢,也沒人攔著,我隻能蹲下身子,雙手抱頭,硬扛下來。

  媽媽足足抽瞭我五六分鐘,這才停下手來,將手裡的皮帶往我用力一丟,轉身回屋去瞭。

  我感覺自己已經是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瞭,坐在地上呻吟不止,緩瞭將近十分鐘,這才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往爸媽臥室裡走,無意中發現,北北臥室房門開瞭一條縫,安諾正扒頭往外看呢。

  我沒好氣的說:“我被打成這樣,你也不出來攔著點。”

  安諾笑著說:“我又沒那麼笨,引火燒身。”說完,把門關上瞭。

  我哭笑不得的嘆瞭口氣,推門走瞭進去。

  媽媽坐在梳妝臺前,手抵額頭,雙目緊閉,臉上怒容未消,且帶著一絲憂愁。我湊瞭過去,小聲問瞭句:“媽,您的氣兒消瞭嗎?”

  “滾。”媽媽冷冰冰的回瞭句。

  “媽,您打也打瞭。我有什麼錯,我改還不行嘛?”我緊皺眉頭,可憐巴巴的說著。

  “我讓你滾!”

  換做平時,我早就開溜瞭,但今天的狀況明顯有所不同,隱隱的感到,應該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有關。

  我慢慢的跪在瞭媽媽的腿邊,低聲說道:“媽,我真不知道我哪兒又惹您生氣瞭。您告訴我,我改,我一定改!”一邊說著,一邊去抓媽媽放在腿上的手,哪知剛一碰到,媽媽就像觸電一般,猛地抽瞭回來。

  半晌過後,媽媽緩緩睜開瞭眼睛,雙目無神的盯著我,嘆息道:“你改……你改的瞭嗎?”

  我用力點頭:“我能我能,我一定能改。”

  媽媽重新將眼閉上,唉聲嘆氣瞭許久,說瞭句:“你說我生你幹什麼呀?”

  “您生我……能逗您開心呀。還有,還能當出氣筒使。您不是說以前跟老爸吵架瞭,打我一頓出出氣就好瞭。您打您打,您要不高興瞭,您隨便打。”我抓住媽媽的手,使勁的往我臉上抽。

  媽媽用力掙脫開來,長嘆一口氣:“說什麼都晚瞭。算瞭,你回屋學習去吧。”

  “您現在這個樣子,我哪兒還有心思學習呀。我就在這兒跪著,您要還有氣兒,您可以打我,您要氣兒不順,您可以罵我。”

  媽媽又是一聲嘆息,將頭轉到瞭一旁。

  房間裡陷入倒瞭沉寂之中,我在心裡琢磨著媽媽生氣的理由,想著最近老老實實的,沒煩什麼事兒啊,她這邪火來的有點莫名其妙啊,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我這麼狠過。

  沉默片刻,我小聲問瞭句:“媽,您胃好點瞭沒?”

  媽媽沒有回應。

  “媽,我要不給您熬點粥去?”

  還是沒有回應。

  “媽,您說句話,您讓我幹什麼都行。”我一邊說著,一邊再次伸手去抓媽媽的手,卻被媽媽用力一揮,不小心打到瞭臉上的淤痕處。

  “嘶~!”

  那是剛剛媽媽皮帶抽過淤痕,輕輕一碰就火燒似的疼,我忍不住呻吟出聲。

  媽媽下意識的回頭看瞭我一眼,也許是我的樣子實在太過卑微可憐又無助瞭,她竟然伸手過來,在我臉上輕輕撫摸瞭一下,冷冰冰的問瞭句:“疼不?”

  這時候就該裝可憐瞭,不疼也得喊疼,皺著眉頭說:“疼得要命,您下手可是夠狠的。”

  媽媽將手收瞭回去,有氣無力地說道:“行瞭,你趕緊回屋看書去吧。”

  “那不行,您要還生氣,我就沒法看書。唉,對瞭,我小時候,您一不高興,我就倒立給您看,您就樂的不行瞭。”說罷,我從地上爬瞭起來,身子向前一翻,雙手著地,倒立瞭起來。

  “媽,您看。您快看呀。”我炫耀的在臥室裡挪動瞭起來。

  媽媽眉頭緊蹙,幾次張口都沒說出話來,感覺煩得不行,臉上表情一言難盡。

  我見光倒立已經不行瞭,想瞭想,說:“那我倒立著給您唱首歌吧。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哎呀~!”

  我一邊唱一遍倒立著挪動,結果一不小心拿臉撞到瞭床腳,疼得我一聲大叫,一下子摔瞭過去。媽媽被我的狼狽樣逗得‘噗嗤’一聲樂瞭出來,我疼的眼淚都出來瞭,但還是用手捂著臉,強顏歡笑道:“媽,這下您可開心瞭吧。哈哈……哎呦,疼死我瞭。”

  媽媽重新板起臉來,嘆瞭口氣:“你能不能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

  媽媽都已經笑出聲來瞭,說明她堅硬的外殼已經裂開瞭一條縫,再鬧下去恐怕就是適得其反瞭。我從地上爬瞭起來,低著頭說:“媽,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屋學習去瞭。”臨出門前不忘回頭說一句:“媽,這次我英語考得真的不錯。”

  媽媽將臉轉到瞭一旁,沒有理會我,也看不出是否還在生氣。

  老爸回來之後,見我渾身是傷,一問之下,才知是被媽媽打的,有些驚愕,質問媽媽原因,媽媽死活就是不肯開口,反倒是我這個受害者在一旁不停的勸慰老爸。至於媽媽為什麼生氣,她不說,我們也無從知曉。

  第二天清晨,安諾又早早地起來做飯,而且還變瞭花樣,跟昨天的不一樣瞭。媽媽可能有事需要外出,隨便吃瞭兩口,六點半不到就要出門瞭。

  媽媽從玄關衣架上取下外套,剛準備穿在身上的時候,從口袋裡掉出一根白色塑料棒,她趕緊撿瞭起來,並回頭瞧瞭我們一眼,然後便急匆匆的出瞭傢門。

  我是沒當回事兒,安諾卻問瞭句:“剛才你媽掉瞭什麼東西?”

  “我怎麼知道。”我瞥瞭她一眼:“你管這麼多事兒幹什麼。”

  安諾聳瞭聳肩,沒有說話。

  媽媽出去之後,數日未歸,聽老爸說是公司有事,臨時出差去瞭。到瞭星期五下午,我放學回傢,一開門就見到北北坐在沙發上,先是一愣,才想起今天學校放假。

  但見她雙手抱在胸前,一副氣鼓鼓的小模樣,約莫著猜出她為什麼生氣,但還是忍不住笑著問道:“怎麼瞭?腮幫子鼓的跟氣球似的。”

  北北坐直瞭身子,指著自己的房間,氣哼哼問道:“她是誰?她為什麼在我房間裡?”

  我猶豫瞭一下,反問道:“爸媽都沒跟你說嗎?”

  “我打媽媽的手機,她關機。給老爸發信息,又不回。”北北瞪著我,又問一遍:“她到底是誰呀?”

  “她是……怎麼跟你說呢?”

  “她到底是誰呀?為什麼睡在我的房間裡?”北北哼哼唧唧的,急得直跺腳。

  我扭頭朝她房間看瞭一眼,房門緊閉,也不知道安諾在不在裡面。沉思片刻,反問道:“她怎麼跟你說的?”

  “她說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姐姐。我以為是咱們傢親戚呢,她說親的!”北北皺著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我嘿嘿傻笑:“其實她說的也沒錯。”

  “什麼意思?”北北瞪著我。

  “這事兒該讓老爸給你解釋。”

  說完,我轉身要回屋,北北兩步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瞪著我說:“我不,我就聽你的解釋。”

  “你不都知道啦,她是你的妹妹,親妹妹,你是她姐姐,親姐姐。”

  “可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想急死我呀。”

  我摟著她的肩膀,走到瞭一旁,低聲對她說:“幾個月前,我說老爸跟一個小女生一起逛街,這事兒你還記得不?”

  “記得啊。”北北點瞭點頭。

  “後來我跟你說,我被一個小女生陷害,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

  “就是她。”

  “就是她?”北北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是咱爸的私生女,叫安諾。不對,應該叫凌諾。嗯……叫凌小諾?”

  “誰管她叫什麼名字呀!她怎麼就成瞭咱爸的私生女瞭?”

  “這事兒解釋起來,那話就長瞭,具體你問咱爸吧。不過她小時候過得挺可憐的,你是當姐姐的,能讓著她就讓著她點。”想瞭想,又提醒她道:“不過她心眼挺多的,你也得防著她點。”

  我往臥室走,北北追在我的身後問:“你到底什麼意思呀?你跟我說清楚呀。”

  就在這時,北北臥室的房門開瞭,安諾拄著拐從裡面走瞭出來,見到我後,笑著說道:“哥,你回來啦。”

  我還沒有說話,北北忽然擋在我的面前,氣鼓鼓的瞪著她:“誰是你哥?你憑什麼叫他哥。”

  安諾笑呵呵地說:“他比我大,我當然要叫他哥,難不成要叫他弟弟啊?是吧,姐姐。”

  “我才不是你姐呢。”北北聲音微顫,竟然帶瞭些哭腔。

  我想她可能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現實,不過這事兒放誰身上,誰都得蒙。我趕忙拍著她的肩膀,勸道:“你先消消氣,捋一捋你的思維。咱媽都已經接受現實瞭。”

  “咱媽也知道瞭?”

  “當然知道瞭。”

  北北雙手叉腰,瞪著我說:“合著你們都知道,就瞞我一人。”

  “也不是故意瞞你,你又不在傢。”

  “那咱媽也認她瞭?”

  “也不能說是認她瞭,就是她腿給摔傷瞭,又沒人照顧,先接到傢裡來瞭。不過咱媽那脾氣性格你也瞭解,刀子嘴,豆腐心。嗯……怎麼說呢?她畢竟是咱爸的親閨女。”

  “她憑什麼住在我屋裡呀。”

  “那她總不能住我屋裡吧。”我笑笑著說:“你不是沒在嘛,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北北氣鼓鼓的說:“那我回來瞭,你讓她搬出去。”

  我無奈的嘆瞭口氣:“那你讓她搬到哪兒個屋啊?總不能讓她睡到客廳裡吧。”

  “那我不管!”北北哼的一聲,雙手抱胸,小臉一仰。

  我想瞭想,摟住她的肩膀往一旁走,她倔強的不肯動,最後被我硬給拖走瞭。我撩起衣袖,將那天被媽媽毒打留下的淤痕展示給她看。

  北北問道:“怎麼回事,你又挨打瞭?”

  “可不是。”

  北北摸瞭一下,驚嘆道:“這打的可不輕呀,你犯瞭什麼事兒呀,這麼打你。”

  我壓低瞭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我一開始也跟你一樣,死活不肯認她。咱媽說我不懂事兒,我就跟她頂嘴,咱媽就急瞭,拿著腰帶抽我。”

  “啊?不會吧?”北北將信將疑的看著我。

  “什麼叫不會吧,傷還在這兒呢。可不止這一處,還有這兒,這兒,還有臉上,你看看,這皮帶抽的。”我掀開衣服,來回給她展示。

  “不至於吧,下手這麼狠?”

  我繼續忽悠她:“所以我說啊,你還是早點認清現實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北北不再說話,我在她肩頭輕輕拍瞭拍,讓她好自為之,然後便往臥室走去。經過安諾身旁時,她對我甜甜一笑,我停下來想對她說點什麼,猶豫瞭一下,還是算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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