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李旭不禁叫出聲來,可剛吐出一個字又慌張地捂住嘴巴。
是念兒姐,她在這,這麼多天沒回去就是在這嗎?她不是要尋找……對呀!念兒姐要尋找的村子就是眷湖村吧?肯定是這樣,所以她才會在這,才沒有回去找我。
朝思暮想的人兒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李旭既激動又歡喜。李念兒消失瞭近一個月,一開始,李旭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擔心她的安危,漸漸地,因為任玲的陪伴,想她的時刻逐漸減少,而隨著他與任玲的關系一步步升溫,想任玲的時候更多一點,最近,他隻在夜深人靜躺在床上時偶爾想到她。但這並不是說他已快忘瞭李念兒,而是因為他覺得,現在還想著李念兒對不起任玲,再加上近一個月李念兒音信全無,他已對再見到李念兒不抱期望,與李念兒相處的這段短暫時光,他打算當作一場艷遇深埋心底。
可誰曾想……
激動歸激動,歡喜歸歡喜,李旭卻沒忘記當前的形勢,李念兒是肯定要找機會見一見的,但不是現在。眷湖村的人對他們一行人到底是什麼態度?眼前這些人又是在幹嘛?在搞清楚這兩點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意外的驚喜也帶來瞭新的疑問,李旭猜測李念兒之前尋找的母親的故鄉應該就是眷湖村,但到底是不是還要問過李念兒才能確定。其次,李念兒坐在步輦之上被人抬著經過恭迎的隊列,她的地位顯然不一般,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步輦從李旭三人眼前經過,漸漸遠去,步輦過後路兩旁舉著火把的人便跟在後面加入隊伍,步輦越往前身後跟著的隊伍便越長。李旭望著漸行漸遠的隊伍,心裡想著李念兒的事,一時出瞭神。
「還瞅呢?人傢已經走遠瞭。」宋瑤用手戳瞭戳李旭,語氣透著不滿。
「啊?哦。那我們也走吧。」李旭說著便要起身,腿卻酸麻得使不上力,他手掌撐著膝蓋蓄力兩秒,再次發力才勉強站瞭起來。
宋瑤試瞭兩次都沒能站起,便向李旭伸出雙手,李旭什麼也沒說,握住宋瑤的手把她拉瞭起來,接著又想到吳霜雪,轉身伸手說道;「學姐我幫你。」
吳霜雪剛站起身李旭就催促道;「我們趕快跟上去。」
「急什麼?她又跑不掉。」宋瑤立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腿都蹲麻瞭,現在可走不動。」
「他?」李旭摸不著頭腦,疑惑地反問道。
「被人抬著的那位,很漂亮不是嗎?某人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人傢,一臉癡漢相。」
「噢,你是說念兒姐呀!」李念兒突然出現給瞭李旭一個大大的驚喜,他剛才的確一直在看李念兒,結果落入宋瑤眼裡讓她起瞭誤會,不過一想也不算誤會;「那是我認識的人。」
「你在這還有熟人?」宋瑤的語氣明顯是不相信。
「當然不是在這,」李旭解釋道;「念兒姐失蹤快一個月瞭,沒想到會出現在這。」
「這麼巧?不會是認錯人瞭吧?」
「絕對不會,那肯定是念兒姐。」
「一口一個念兒姐的,你和她是什麼關系?失蹤這麼久有報警嗎?」
「我……」問及兩人的關系,李旭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一方面他們之間無比親密,男女之間能幹的幾乎都幹瞭,可另一方面,除瞭姓名他對她又一無所知。之前他也想過要報警,可報警肯定需要李念兒的個人信息,還會被問到兩人的關系,這兩點他都無法回答,於是報警的想法隻能作罷。此刻宋瑤問起他也隻能先搪塞過去;「朋友關系。先別說這些瞭,我們快跟上,都快走得沒影瞭。」
李旭說完便邁開半麻的腿往下走,宋瑤轉向一旁的吳霜雪說道;「遮遮掩掩的,肯定有問題。」
吳霜雪不為所動,跟著李旭向下走去。
前面的隊伍人數眾多且都打著火把,在黑夜裡十分顯眼,倒不存在跟丟的可能,月亮此時也從雲層中探出瞭頭,四下明亮不少,李旭三人隔著一段安全距離悠哉地跟在後面,走瞭十四五分鐘前方空間驟然開闊,遠處出現粼粼水光,還能聽見拍岸的水聲。
李旭邊走邊眺望著前方,不太確定道;「前面那是……」
「應該就是眷湖。」吳霜雪平靜地說道。
「叫眷湖村還真有湖啊!」宋瑤說道。
「傍晚到達時天已經要黑瞭,沒註意到這附近有湖。」李旭突然停住腳,仔細確認起前方的火光,然後說道;「他們好像停下瞭。」
湖灘之前被清理過,平整出的區域足以容納全村男女老幼,中間緊挨著湖水處支起一塊一米多高的木臺,李念兒跪坐在木臺中心的軟墊上,四女手持油燈分立在木臺四角。
李念兒背後是泛著森森白光的眷湖,前方木臺下則整齊排列著全村男女,木臺與村民之間的空地上,左右各架起一堆木柴,村民們手中的火把都已投入柴堆,兩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將整個場地籠罩於光亮中。洪夢靈作為被邀請前來觀禮的賓客,是全場除李念兒外唯一坐著的人,她坐在場地邊緣將一切盡收眼底,嚴笑和胡磊立在她身後。
湖灘周圍太過空曠沒有藏身之處,李旭三人隻能爬上最近的小山丘,從遠處居高臨下觀望,好在底下一片光亮,那些人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們在說什麼就完全聽不見瞭。
此時一位老者站在篝火之間的空地上,面朝眾人不知在說些什麼,李旭三人看得見卻聽不到,隻能在山頭上幹著急。
無聲的演講持續瞭十幾分鐘,之後老人回到瞭人群中,緊接著李念兒從坐墊上站起,向前幾步來到木臺前端,她先抬手向人群示意,緊接著也說起話來。
見李念兒在講話,李旭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頭向前伸,像是往前那麼一點就能聽見似的。
「脖子伸再長你也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是啊……」李旭收回身體沖宋瑤笑瞭笑,說到;「要是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說不定就能知道他們這是在幹嘛。」
「他們?剛才那老頭講話時怎麼不見你吧脖子伸那麼長。」
「這個嘛……」李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停頓片刻後換作輕佻語氣道;「我說宋警官,我們出來是要搞清楚下面那些人在幹嘛,你應該時刻盯住他們才是,老關註我幹嘛?我盯著誰看想聽誰的聲音都不打緊吧,嗯……你該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
「你你……」李旭突然轉守為攻讓宋瑤措手不及,卻也讓她意識到自己確實不自覺地過多註意瞭他,匆忙嘴硬道;「你自作多情。」
李旭沒再說什麼,咧嘴沖宋瑤笑瞭笑。宋瑤鎮定瞭情緒,覺得剛剛慌忙間語氣不夠自然,正要再補幾句,就見到瞭李旭賤賤的得意嘴臉,哪還能忍,腦子裡想好的幾句一下子變成瞭十幾句幾十句,勢要數落得李旭低頭認錯悔不多嘴。
一旁的吳霜雪像之前一樣看著聽著兩人鬥嘴,心裡莫名生出一股煩躁。她跟李旭認識有段時間瞭,兩人之間說過的話卻還沒這半天裡宋瑤與李旭說過的多。宋瑤與她年紀相仿,也許是工作要常與不同的人打交道,也許性格本就如此,又或隻是和李旭相處時才這樣,整個人開朗活潑,兩人鬥起嘴來雖顯得有些幼稚,但在旁觀者看來卻也表明兩人相處得很融洽。再說李旭,從沒那樣和她說過話,對她表露過那種表情,是她平時太一板一眼不茍言笑嗎?還有底下那個女人與李旭的關系,她也有一點點一點點好奇。
「你們夠瞭!我們不是出來玩的。」吳霜雪終是沒忍住,輕聲呵止道;「李旭你有那麼多話要說嗎?還觀不觀察下面的情況瞭……」
被一直安靜溫和的學姐開口訓斥,李旭有點驚訝,並在心裡喊起瞭冤。明明是宋瑤挑的事,他說一句宋瑤能懟十句,怎麼就隻說他不說宋瑤,不過他也就在心裡嘀咕嘀咕。
雖然被點名的是李旭,宋瑤卻不好意思起來,立刻安靜下來。說完李旭吳霜雪沒再開口,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不語,四周安靜得隻剩夏夜蟲鳴聲,在這奇怪的寂靜中三人甚至忘瞭關註下面的情況,過瞭兩分鐘李旭才記起正事。
「誒,他們這是在幹嘛?」李旭重新望向下方,河灘上的情況不知何時發生瞭變化,李念兒已坐瞭回去,不過卻轉身面向瞭湖心,臺下的村民全都跪倒在地,雙臂張開舉過頭頂,朝著湖心方向有規律地跪拜著。
宋瑤見瞭下面的變化,接口道;「看樣子像是在祭拜什麼……吧?」語氣並不怎麼自信,又向是在征詢李旭的意見。
「嗯……」李旭沉吟片刻沒想出什麼新的見解,轉頭問向另一邊的吳霜雪;「學姐你怎麼看,這些人是在幹嘛?」
剛才訓完李旭吳霜雪就後悔瞭,她跟李旭熟到可以批評人傢瞭嗎?她不確定,萬一李旭出口反駁豈不是會鬧得不愉快,就算李旭嘴上不說,心裡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莫名其妙。還有宋瑤,會不會認為她在指桑罵槐。吳霜雪越想越覺得剛剛太唐突,不似平日裡的自己,想主動說點什麼緩和下氣氛,又不知從何說起,恰在此時聽見李旭問她,語氣自然殷勤沒有一絲芥蒂,她才放心。
「我和宋警官看法一致,這些人應該是在祭拜什麼。」吳霜雪仔細觀察一會兒後答道。
「嗯嗯,肯定是這樣。」自己的看法被肯定,宋瑤的語氣一下子堅定起來。
李旭不是想不到這些人可能在幹嘛,隻是他心中仍有疑惑;「說到祭拜,我能想到的也就祭祖和拜神,祭祖的話一般在祠堂或是在墓地,拜神的話……也許是在拜神,不過無論是祭祖還是拜神,選在深夜都很奇怪吧?」
「這些人到底在幹嘛,恐怕隻有問過他們才能知道。」吳霜雪從自己所學專業的角度說道;「一些與世隔絕鮮與外界交流的聚落,會有自己獨特的風俗習慣文化信仰。雖說已是二十一世紀,科學技術早已今非昔比,可華夏幅員廣闊,其中山地又占瞭很大一部分,再加上地區發展不平衡,偏遠地區仍有不為人知的村落也屬正常,眷湖村應該就是這樣的地方。」
「哦。」李旭點著頭像是接受瞭這種說法。
宋瑤心想,連她這個轄區民警今天之前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這裡自然是座與世隔絕不為人知的村落,風俗信仰什麼的她倒不關心,她現在就是要多知道點這裡的情況,回去後好向領導匯報,說不定就是大功一件,小功也行。
「快看,又有變化瞭。」這次是宋瑤最先看見。
隻見跪著的人群中走出七八人去到水邊,回來時都雙手端著器皿沖火堆潑灑,兩三個來回後,原本熊熊燃燒的兩堆篝火就被完全澆滅。沒瞭火光的照耀湖灘上暗淡瞭許多。
這突如其來的展開令李旭三人大為不解,最直接的影響則是給接下來的觀察帶來瞭不便。之前遮蔽月亮的雲朵已完全消散,此時天空明凈月光皎潔,可比起明亮的火光,清冷的月輝照明效果還是遜色不少。三人無奈隻能更加專註地註視下方。
「是要結束瞭嗎?」
「不是還跪著嘛,不像要走的樣子。」
澆滅篝火的幾人回到瞭人群中,河灘上的村民仍然跪著,不見有新動作,李旭三人更加迷惑瞭。
又盯著下面看瞭兩分鐘,宋瑤突然開口道;「有聲音,你們聽聽下面是不是有聲音。」
「怎麼會,就算有說話聲也傳不到……」李旭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因為他也聽到瞭那個聲音。李旭本以為宋瑤是說聽見瞭下面的說話聲,按之前的經驗他們是聽不見的,可此刻傳入耳中的聲音明顯不是某個人的說話聲。這聲音連綿不絕平緩低沉,就像是一大群人在同時誦經念咒。
聲音從一開始要細聽到逐漸清晰,對應下面的人逐漸都加入到瞭誦念的隊伍中,不多時三人所在的位置聲音已經清晰可聞。
「聽得懂嗎?」宋瑤用胳膊肘碰瞭碰李旭,問道。
「完全聽不懂。」李旭方一聽見聲音便開始仔細辨認,可這聲音發音古怪,不似他聽過的任何語言,難道是這裡封閉環境孕育出的獨特語言?「你呢?」
「我也聽不懂。」
「雖然聽不懂,可我又覺得有那麼一絲熟悉,好似以前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在哪?」
「想不起來,我說瞭隻是有一絲,一絲熟悉的感覺。」
「切,我看你是在夢裡聽過吧。」宋瑤可不信一個第一次來這的外鄉人,會有什麼熟悉感,以為李旭又在耍嘴皮子,可這次李旭並未接口,反而像陷入沉思般發起瞭呆,宋瑤雖覺奇怪但也沒再理他,轉向另一邊的問道;「霜雪,你有什麼看法?」
「我?」親昵的稱呼讓吳霜雪一愣,隨即答道;「我也完全不懂這誦念的是什麼,但這發音確實古怪,甚至到瞭尖澀拗口的地步,也虧這些人能發得出來。」
「是嗎?」宋瑤隻是單純覺得這聲音奇怪,聽吳霜雪這麼說便試著去模仿一兩個音節,結果喉嚨裡發出瞭幹澀沙啞的怪聲,像窒息又像在幹嘔,唯獨不像原聲。
宋瑤的舉動倒把吳霜雪逗樂瞭,笑著說道;「怎麼樣宋警官,很難發出那樣的聲音吧?」
「叫我宋瑤就行。嗯,確實發不出那樣的聲音,這麼一來這些村民就顯得更奇怪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