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脫口而出的猜測引發瞭意想不到的反應：譚箐錯愕瞭一秒後仰頭狂笑，而嶽依茗可愛的瓜子臉瞬間紅得像個熟透的番茄一樣，氣急敗壞地吼道：「什麼？你這什麼猜測啊？怎麼可能啊！」
我挑眉看瞭看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的譚箐，與嶽依茗不似偽裝的惱怒，立馬找補道：「哦，那可能是我會錯意瞭，抱歉，抱歉。譚箐說我聯想能力很強，看來確實沒說錯。」
譚箐拿出紙巾小心地擦瞭擦眼角後，笑呵呵地對嶽依茗說道：「嶽依茗，醜話說在前頭，我可對你沒那方面的想法哈。」
「我不喜歡女人啦！」嶽依茗睜大眼睛尖叫道。若不是譚箐事先在我們的桌子旁設下瞭消去聲音的法術，估計整個奶茶店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少女為自己宣揚的性取向瞭。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揣摩，我都覺得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的反應實在是有點過激瞭，讓我懷疑我隨口一說的可能性到底是不是有那麼幾分真實性。
譚箐臉上的笑意褪去，化作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點也不急著緩解嶽依茗的尷尬。我見到嶽依茗意識到自己表現過於激烈而如坐針氈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幫她解圍瞭：「這個，我很少見到譚箐這麼不冷不熱的反應，所以覺得比較有意思，隨便說瞭些可能有點冒犯的話，請諒解。」
嶽依茗深呼吸瞭幾次，平復下情緒後，回答道：「嗯……沒事。我的反應也有點過分。」
我望向譚箐道：「看戲看夠瞭吧，是不是輪到你瞭？要麼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要麼轉移一下話題。我跟嶽依茗可不熟，可別真的讓我開始問起她的校園生活，大學志願這種湊數的問題。」
譚箐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對嶽依茗抬瞭抬下巴道：「據我所知，一直到今年之前，你似乎都看我挺不順眼的。嘖嘖，讓我想想，去年突然開始流傳的那個八卦，好像就是你的圈子裡最先傳開的吧？」
「什麼八卦？」我插嘴問道。
譚箐挑眉道：「說我因為屢屢拒絕對我表示好意的男生是因為我是姬圈大佬，對待這些小男生的追求像是耍猴一樣。」
我噗哧一聲地笑瞭出聲來。放在別人身上，這種流言也許會是令人難堪且惡心的臟水，但是對我面前這位兒來說……我很懷疑譚箐是不是順水推舟地利用瞭起來去試探她感興趣的對象。
嶽依茗錯開瞭視線，局促地說道：「那不是，咳咳，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搞成那樣瞭……可能有人開玩笑開太過瞭，我，我替他們給你陪個不是。」
嶽依茗的聲音越來越小。譚箐平靜的目光似乎隻是讓她更手足無措，之前原本已褪去許多的紅色驟然回沖到臉上，配合以她垂頭不敢與譚箐對視的樣子，倒是比之前有意識地魅惑人的作風可愛多瞭。
至於這種有意地傳開明顯充滿瞭惡意的流言八卦的行為嘛，我自然是覺得嫌棄。太小氣也太下作瞭，不符合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氣質。
嗯，嗯？
我好像忘瞭什麼……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就在我覺得氣氛有些過於僵硬，卻不得不強忍住打破這份尷尬的欲望時，譚箐開口瞭：「我其實不怎麼在乎你和你朋友圈是怎麼看待我的，也懶得去計較這些無聊的把戲。隻是我和周銘一樣有點好奇，你為何這麼刻意地想要彌補？」
嶽依茗小聲地說道：「我沒有刻意想要彌補，隻是……」
譚箐不客氣地打斷她道：「得瞭吧，你臉上那羞愧的樣子，說錯怪瞭你瞭誰會信啊？呵呵，不過你不想說，我也不準備逼你。你且說現在有個什麼打算吧？是還準備像過去幾個月這樣，每天都要來刷個印象分？」
嶽依茗沉默瞭片刻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因為我們過去的不愉快讓你不想跟我太多交集的話，那我會尊重你的意願。我隻是覺得你的態度很酷，想與這麼有自我風格的人交朋友而已。」
少女戰戰兢兢的神色讓譚箐冷淡的態度稍微有所軟化，她聳肩道：「那我姑且相信你吧，至少，我看不出有什麼東西能讓你別有用心地在我面前搞得像個受瞭委屈的小媳婦似的。你那幾個朋友對你這麼做看起來可是甚是費解啊，不會有問題吧？」
嶽依茗用力地搖頭道：「不會的，這個我可以保證。」
譚箐喝瞭口奶茶後道：「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要事麼？剛才的逐客令是客氣性質的，現在的可是認真的瞭。」
嶽依茗不安地撫瞭撫肩前的發絲，囁喏道：「沒什麼瞭，我剛才隻是看到你在這兒有點興奮，上來打個招呼而已。明天再見吧。周銘，幸會瞭。」
「彼此彼此。」
嶽依茗站起身來，匆匆地往門外走去，卻被譚箐叫住瞭：「對瞭，你知道為什麼我願意不跟你計較散播謠言的事麼？」
譚箐看著轉回身來的嶽依茗昂首道：「因為我確實是姬圈大佬，而且不屑於隱藏自己的取向。你的那些朋友如果真的這麼好奇這種蠢事的話，大可復述給他們聽聽。」
「啊！？哦，知，知道瞭。再見！」
譚箐利刃般的目光與高傲的宣言將嶽依茗打瞭個措手不及，她磕磕巴巴地回應瞭一聲後落荒而逃，看得我不住地笑。
「譚箐啊，我發現你很有當霸道總裁的潛質，大可與顏君泠攜手當我們小隊裡的霸總雙子星。」
主要是你剛才的氣場太足瞭，雖然隻是稍微泄漏瞭三分在生死磨礪中培養出來的鋒芒，但是已經徹底震攝住嶽依茗這種沒經過大風大浪的溫室花朵瞭。
譚箐啐瞭一口道：「見到她就知道沒好事，現在我在學校的那點糗事都讓你知道瞭。」
我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倒是，校園霸凌這種東西可輕可重，對現在的你來說自然是個笑話，但是之前沒有什麼負面影響吧？」
「說實話，也沒有。咱們學校雖然比不上一中、七中這麼教學資源雄厚，生源也沒他們那麼好，但也是名聲不錯的高中，老師管得嚴，也盡量在杜絕太過過分的行為。當然，我抗壓能力天然性地高，這種程度的小手段，哪怕是進入超越空間之前都是小意思。」
我點頭道：「那就好。你的朋友呢？她們最好也沒有受到這種謠言的影響吧？」
譚箐撲哧一笑道：「靠，可別說瞭，她們倆個以此取笑我瞭我好久，可比外人用來陰陽我過分得多瞭。嘖，不過嶽依茗今天這態度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你別看她剛才那麼唯唯諾諾的，她在我們班裡可是一霸，人又漂亮傢裡又有錢，而且——你可能也看得出——特喜歡賣弄風騷。我們學校裡一堆追她的男生，更是慣得她眼高於頂瞭。我偶爾跟她說句話時候，倒是從來不在意這些事，所以她跟她那幾個傻逼朋友會看我不順眼我一點也不驚訝，如今這麼低聲下氣地想來化解矛盾，才是真的奇怪。」
「以我的觀察，她確實有點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的意思，也好像確實是想要與你處好關系。隻不過，除瞭被你的驚人魅力征服之外，我就不知道有什麼其他契機導致這個改變瞭。」
「我也想不出來。而且說實話，也不怎麼在乎。這種人向來是我校園生活中的背景點綴，不值得花心思去多想。」
我調侃道：「那是他們編排你的八卦恰好是你最不在意的那個方面。」
譚箐摸瞭摸下巴，陷入回憶：「我那時是什麼反應來著，哦對，你肯定會覺得有意思的。我確實沒有覺得被冒犯，隻是覺得很蠢而已，畢竟那時候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哪怕曾經被一些女同學隱晦地示好過，也沒有認真思考跟女孩子交往。若要真的說起來，我其實是聽到這個傳言之後，才真正地開始思考自己性取向這個問題。」
我驚訝地說道：「竟然是這樣發生的？確實，我其實不清楚你是什麼時候想明白自己的性取向的，那還真的有點歪打正著的意思呢。」
譚箐嘴角微微翹起：「不錯。記得我們在西聯玩Never Have I Ever的時候，我提過這件事。那應該是我第一次對其他人說起，你們都是第一批得知這種隱秘的人，連我在現實裡最好的兩個朋友都不知道呢。」
我想瞭想後，問道：「你談過戀愛麼？」
譚箐伸瞭個懶腰後懶散地說道：「他我談過，男女都有，嘖嘖，法師就是玩得開。現實裡的我，主位面裡的我，沒有。身邊的男生沒一個讓我覺得合適的，女生也一直到過去這一年才開始認真考慮過發展關系，而且現在也沒有適合的對象，無論男女。」
「高中生涯就剩下最後的這小半年瞭，你不談個對象試試，不會覺得有遺憾麼？」
「哈，也許吧，至少我現在沒有這方面的焦慮。你呢，梁清漓是你第一個交往的對象，你也是高中階段沒有談過青春洋溢的愛情的人，現在會覺得有遺憾嗎？」譚箐反問道。
「嗯……在遇見清漓之前會有，之後就沒有瞭。也許我該慶幸自己在那之前是個不受女生青睞的男人，不然的話我這些三角，四角戀的狗血劇情恐怕還會更早一步上演。」
譚箐哈哈笑道：「所以，我也不急著去找個人。」
「不過……我倒是有另一種遺憾。或者說是好奇。」我一時沒想起自己是否已經將這些有點顧影自憐的思緒說過給這個朋友聽，不過見到譚箐期待的目光，還是繼續說道，「有時候我會很想知道，那個純粹是普通人的周銘，比如高中時的我，大二大三時的我，沒有任何超越尋常的際遇或者經歷，沒有超能力也沒有穿越時空的見聞，那樣一個平凡的我，會否有人愛上？能不能夠像現在的我一樣，獲得美好得讓自己可以為之流淚的愛情？」
我嘆瞭口氣道：「哪怕是如今的我，偶爾也會回到這個問題來：是否剝離瞭這種非凡的特質和奇遇，梁清漓，薛槿喬，艾莉克希絲，乃至奧麗維婭這種與我瞬間來電的女子，便與我有著永難跨越的鴻溝？需要我去做到原來的我做不到的，要我去成為原來的我並不是的一個人才能吸引到她們？」
譚箐挑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擔心她們愛上的是英姿勃發，腳踩七彩祥雲的那個你，而不是你自認為更真實，更忠於本我的那個『周銘』。說實話，你的這種憂慮很符合你的性格。便是經歷瞭足足三個任務之後，你還是擺脫不瞭這顆凡心麼？」
我笑道：「我從未想過要將它遺棄，亦或者，這本就是我的最深層次的一部分，如果割舍瞭這種不安和猶豫，與對本我的執著，那我還是周銘麼？」
譚箐嗤笑道：「也是，我很難想象一個不糾結的你會是個什麼樣的人。那麼，回到你方才的問題來，我覺得你根本沒必要擔心這種事。且不說這些非凡的經歷本身便是我們的一部分，與你作為凡人的堅持一樣真實，一樣重要，單單是你的秉性就不可能讓這些紅顏知己對你有任何歪曲或者虛假的認知。能夠將自己的情感與心思赤裸坦誠地表現出來，在愛情裡可是比你的道術武功重要無數倍的能力，而這一點，根本沒有需要超越空間的幹涉，是你本身就有的優點。」
「所以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糾結什麼。是不是非要有人告訴你，是的，你的愛人如果遇到普通大學生周銘的話，是不可能會對你動心的，你才會滿意？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她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你，不比你自認的形象和本質高尚真實，更不比你所認為的『真實』的自己虛假或者虛偽。我勸你不要太把自己繞進這種傻逼的自我質疑裡，自尋煩惱。」譚箐尖刻地點評道。
我敗陣下來，舉起雙手投降道：「好罵好罵。你說得對，我確實是有點庸人自擾的壞習慣。這不是想跟你分享點以前沒有與你提及過的心思嘛。而且我確實已經知道答案瞭。隻不過，哪怕已經確認答案瞭，我有時候還是會遐想一下平平凡凡的自己仍然能夠贏得美人歸的那個可能性，滿足一下那點小執著。」
譚箐認真的表情松弛下來，微微點頭道：「那麼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實際上還是有點青蔥歲月沒有談段校園戀愛的遺憾？如果普通人周銘有這麼一段憑借平凡的自己交上女朋友的美好過往，那這種令人厭煩的焦慮就不會有任何生存空間瞭，因為你已經證實過瞭。」
我拍瞭拍桌子道：「正是如此，你果然懂我。事實上，這也與楊凌雲的執念有很多相通之處，以至於我都分不清是我自己有這麼大的執念，還是受到他我的影響瞭。」
譚箐無語地搖瞭搖頭道：「確實是有點太貪得無厭瞭。按照你描述過的樣子，楊凌雲這傢夥確實跟你一樣的認死理，而且比你還天真癡妄。但是……可以理解。這份執念除瞭談戀愛之外，還有在什麼其他的地方探出頭來麼？」
我答道：「那肯定是有的。這次回歸現實後，我比以往更能欣賞日常生活瞭。哪怕是曾經讓我覺得很沒意思，很浪費時間的些許作為學生的片段，當有瞭跌宕起伏的超時空歷險作為對比之後，都會顯得平淡得可貴。無論是上課，在傢放松，還是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耍吃飯，都有瞭種新穎的吸引力。」
「是麼？我其實也有種相似的感觸。我一直不是什麼好學生，也對硬啃我不擅長的學科痛深惡絕。高三第一學期的前兩個月可是前所未有的折磨。哪怕是如此，我在這次回來之後也感覺到某種親切感。呵呵，可能人就是這樣的，時間與經歷能夠美化很多東西。何況我的心態比起之前也完全不同瞭。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曾經讓人我無比厭煩的東西，倒也不是那麼不能忍受瞭。」譚箐頗有感想地說道。
「我倒是很好奇君泠她有沒有我們這樣的想法。你與我均是對現實生活有著一定程度的厭倦，卻又隻是更多地期待新奇的、瑰麗的冒險才會加入超越空間的。她則完全不同，有著明確的野心和目的。不知道除此之外，她對自己的生活是否滿意。」我的思維發散到三人團的最後一員上。
譚箐道：「顏姐不常說起她在現實裡的生活，不過她給我的感覺不像是有太多事業和達成野望之外的原動力的人。或者說，像是會強行逼著自己不去發展其他方面的那種人。嗯，就是那種原汁原味的事業強人。」
「哈哈，我也是這麼想的。你可別往她那個方向發展。」
「你大可放心，我完全當不瞭，也不想當她那樣的人。其實我發現我跟你才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誒，都是傾向於平平安安過日子，然後心血來潮的時候，想要去經歷波瀾壯闊的冒險就能立刻實現的那種生活。」譚箐說到這裡笑道，「媽呀，怎麼到頭來，你竟然才是我的知音？我心情有點復雜哦。」
我佯怒道：「能跟我這麼有內涵又善解人意的男人當知音，你就偷著樂吧！」
玩笑瞭一番後，我對她提議道：「那麼，既然你對高中生涯沒有我這般對談戀愛的執念，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想要趁著畢業之前做的麼？反正我現在也沒啥其他要做的事，可以幫你一並完成。哪怕是如你我這樣的人，也終究隻有一次機會走這麼一遭，可不能浪費瞭。」
「然後自己順路再重溫一把崢嶸歲月是吧？」譚箐打趣瞭一句後沉眉思忖道，「若要說中國高中生最正宗的高三體驗是什麼，那除瞭備考和啃書之外，恐怕沒有第三樣瞭吧？不過這方面我已經『享受』夠瞭，甚至需要大大地降低比重才好。而且我確實有些希望能夠在這最後的日子裡做的東西，時間上應該也沒問題。」
譚箐拍掌道：「那好！給我幾天時間仔細思考一下，然後從現在到大學開學之前，就讓我們最後盡情享受一把作為青春高中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