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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下)

第十章 (下)

  九四年中秋 雷、雨

  簡直痛得快要死掉瞭!還以為最多隻是跟那個一樣疼,真是自討苦吃,還被她們嘲笑,昨晚哭著喊著「我不生瞭」,受那麼大罪結果就換來這麼個小東西。

  這個小東西怎麼這麼醜啊,婧姐說很快就會長開,可還是皺巴巴的好醜啊……

  肆虐三天的驚雷已經到瞭尾聲,天依舊陰著,廣播上倒是確定將要放晴,戶外被整個漿洗瞭一遍,水泥地上滿是泥印。

  集合的哨音此起彼伏,醫療部調走瞭一半,聽說附近出現瞭塌方和泥石流,更遠的地方還發生瞭潰堤。

  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院子裡的孩子們也沒趁著雨停跑鬧,除瞭集合起來跟車離開的,其他人仿佛被遺忘在一個個小角落,連午飯都沒送。最後還是婧姐托人送來幾塊月餅,才想起今天是中秋。

  月餅是提前做的,當時還說好熱熱鬧鬧過個節,畢竟大傢都回不去傢,沒想到……

  小桂替婧姐給我傳話,最近災情嚴重,等陣子過去瞭會幫忙聯系。孩子父親是誰隻和婧姐坦白過,但大傢都很默契地不多提,尤其是同樣從鎮上來的小桂,比我還要興奮,恨不得變成之前故事裡的女主角親身經歷一遍。

  然而驚心動魄之外,是無人觸及的無奈,灰姑娘變不成公主,依舊在拼命掙紮,騎士和王子反抗不瞭命運,隻能選擇流浪。

  也不知道哥怎麼樣瞭,雖然挺對不起的,但給他添瞭個兒子應該會高興的吧?也不知道今年有沒有探親假回來看看?還沒跟他提過這個事啊,這小東西真是又醜又麻煩……

  九四年十月一日 晴

  小東西偶爾會睜開眼睛,盡管沒有焦距,還是會隨著光亮微微轉動。

  小東西很少哭,每次都因為餓瞭要喂奶,一哭起來就不停。真是的,誰叫你出生得這麼早,媽媽也需要發育啊。

  部隊的配給沒有這麼小孩子需要的奶粉,還是婧姐托人專門送過來的配方奶,相當精貴,兩罐抵半年工資補貼,卻隻夠小東西喝兩個月。

  駐地裡雖然也有幾歲的孩童,但這小東西卻不折不扣是部隊裡降生的第一個生命,雖然喝不到充足的奶水,其他方方面面一點不缺,甚至還有一個手工制作的嬰兒床,床上堆滿瞭大孩子們對這個弟弟的友誼。

  普天同慶的日子,歡樂是主旋律,我對著小東西,「過兩天就能找著爸爸瞭,想不想自己告訴他啊?」

  破天荒,他頭一次「嗚——嗚——」地哼瞭起來。

  九四年十月三日 陰

  每一次,每當我以為,生命應該就會這樣繼續下去,雖然並不華麗,也絕談不上幸福,可總歸有一點點,即使再少,也是能讓我抓住的,能令我心安,甚至能給出一絲絲期盼,然而它又一次旋踵而至,把一切攪弄得支離破碎,隻留下不知夠不夠再次拾取拼湊完整的勇氣。

  九四年十月十日

  恍惚瞭好些天,一直與小東西躺在一起,也成瞭被照顧的人。

  今天婧姐來過一次,看看小東西,也勸瞭兩句,可我還是聽不進去,有時候對上小東西明亮無辜的眼神,我總會後知後覺地擦幹眼淚。

  身上的罪孽已然快要承擔不起,如今復又沉重千鈞。多年以後,到時我究竟如何開口?告訴這個小東西,他的降生是我的錯誤,是我任性、自私的產物?甚至還為此葬送瞭他的父親?像我這樣的人就不該有以後。

  夜半驚醒,耳邊是小東西微弱的哭聲,僅有的理智讓我先檢查貼身的尿佈,依舊溫暖幹爽,習慣性地解開扣子,可是自那日起早已消瘦見骨,哪還擠得出?這些天都是她們輪流給小東西喂的奶粉,當下也顧不得哭聲下床準備去。

  小東西費力而香甜地嘬著奶嘴,明明還沒長開的眉眼卻仿佛顯出軍哥兒的模樣。剛才驚起的夢裡,他遠遠地打量被抱著的小東西,憨憨地回應,「呵呵……挺好……還是個帶把的……挺好……」繼而躊躇,「那個,妹子,哥得先走瞭,你得好好的,把他帶大……哥先走瞭……」任憑如何加快腳步也追不上。

  瓶已空,小東西仍無意識地嘬著嘴唇,發出「叭」、「叭」的聲響。

  忽然,淚如泉湧。

  九四年十一月二十

  陽光甚好,帶小東西出門見風,小臉像軟乎乎的玉,被小桂輕輕一戳就顯出淡紅的印,被我好一通責怪。

  都說窮養兒子富養女,可我把所有能給的最好的都給瞭他,我的生命,也隻有這一個意義瞭。

  小東西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流暢的風,和煦的光,鮮艷明亮的世界,掙紮出小手舉在空中劃動,面對樓外挺拔的松樹目不轉睛,任誰來逗弄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

  握住他微涼的小手,重新塞進袖子裡,貼住肉乎乎的臉蛋,無辜清澈的眼裡倒映出我的眼眸。在他耳邊輕輕「叭」瞭一聲,小傢夥轉過頭來,學著「叭、叭」地嘬起嘴唇。

  那晚過後,我仿佛走瞭出來,婧姐她們都松瞭一口氣。其實,我遠沒有那麼堅強,可是命運強加的不幸,唯有對小東西寄托雙倍的信念才得以支撐住。

  「快快長大吧……媽媽就靠你瞭……」

  被緊緊摟在胸前,唯有此刻他才不會吝惜純真的笑容,「咿咿呀呀」地眉開眼笑。這一刻的成就與滿足,是無論如何也沒法盡情從筆尖傾訴的。

  然而任憑路過的小桂如何逗弄,小東西又恢復瞭面無表情,惹得她老大不高興,「阮晴姐,這小東西怎麼就隻對著你笑啊?我還給他換過尿佈喂過奶粉呢。」

  「真是小沒良心的……」接過小傢夥的時候,屁股上還被小桂輕輕拍瞭一下,看得我眼角下意識一跳。

  「回傢打你自己兒子去……」沒好氣地怪她。

  小傢夥不愛笑,或者說隻有感受到我的喜悅,才會對著我笑,被別人抱住瞭也不認生,就皺著小眉頭,不哭不鬧,安安靜靜地盯著人看。哼哼,真不愧是媽媽的乖兒子,對媽媽一個人好就夠瞭。

  抱回屋,小東西沒一會就打起瞭瞌睡。

  快快長大吧,媽媽就靠你瞭。

  九五年春節 雪晴

  積雪被車輪軋得咯吱咯吱響,小東西被包得嚴嚴實實的,臉上透著紅暈。

  入冬前小傢夥病瞭一場,有些咳嗽,喝瞭兩天添瞭蜂蜜的藥。由於他父親的緣故,婧姐幫忙申請的許多其它東西很快就批瞭下來,這就是所謂的「遺澤」。

  可我到底怎麼和芳姨解釋?

  整整一路上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可到瞭傢也沒有答案。

  別人傢門前的大場地上還殘留著爆竹紅紙,盡管隔著寒風,依然能感受到一片新年氣息。

  而老宅卻是大門緊掩,無比冷清。

  「誰呀?」

  幾月不見,父親頭發已經變得灰白,背也有些駝瞭,可傢庭的重擔還不允許他彎腰。

  「閨女?」他呆住瞭,下意識浮現出驚喜的表情,「你這是……你怎麼回來瞭……」

  把帶來的東西交給他,我進屋看瞭一眼,弟弟身子弱,整個冬天幾乎沒怎麼離過床。

  窗外的道路上隱約傳來少男少女的嬉戲聲,心中一陣疚恨。

  知道父親問起我抱著的小東西,我告訴他,這是我的兒子,和軍哥兒的,以後再有人問起我,就回他們我已經遠嫁外地瞭。

  預想中的責怪沒有出現,甚至反而感受到父親的欣慰與解脫。

  遠處開始有人張望,父親讓我走,免得再受非議和計較,我匆匆塞給父親一封紅包,裡面是我這段時間存下來的所有的錢。

  雖然並沒有多少。

  「去看看你芳姨。」這是離別前父親最後說的話。

  芳姨住所一片破敗景象,所幸屋子並不漏風,看起來有修補的痕跡,應該少不瞭父親的接濟。

  這不是恩,是父親在替我還的債。

  面前雙目已失的孤寡老人,在短短一年內喪夫喪子,曾經疼愛我的長輩變成這個模樣,我隻能勉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走調。

  懷裡的小傢夥仿佛也懂得我的心情,咿咿呀呀地叫喚起來想要安慰我。

  我把小傢夥抱到跟前,告訴她,小傢夥姓雷,叫雷宇。

  「好……好……」念叨過後,芳姨同樣讓我走,不要掛念,離得遠遠的,再也別沾染這裡的醃臢事。

  回去的路上,小傢夥精神得很,已經學會「ma~」、「ma~」地呼喚瞭,一直在嘗試互動。陪小傢夥玩鬧一會,引他發出瞭最為清脆的笑聲。

  婧姐問我什麼打算?

  當然是讓這個小東西平安快樂地長大啊,還能別有什麼所求呢?

  九五年元宵

  直到今天才從小桂口中聽到這個消息。

  在我回傢探望的當天夜裡,芳姨選擇用一場溫暖離開瞭這寒冷的孤零零的人世間,而父親也沒有想讓我知道。

  更讓我難過的是,自己並沒有因為這個消息傷痛欲絕,好似心裡已經做過瞭預想,甚至隱隱為她感到解脫。

  我問婧姐,是不是真的萬般皆苦,她說誰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但凡有所求就難以避免。

  可為什麼唯獨我的不幸那麼多?

  她答不上來。

  九五年清明 小雨

  沒辦法回去,我坐在門前默默哀悼,小傢夥趴著我的膝蓋站在地上,揪著衣服玩。

  回過神時,小傢夥正朝我伸手求抱抱,嘴裡已經能清楚地喊「媽媽」瞭,我的心又一次輕易地化瞭。

  盡管有時會很累,很麻煩,但每一次聽到他的呼喚,感受帶著淡淡乳香血脈相連的氣息,被他全無保留的依戀時,一切都是值得的。

  抱起來輕輕咬瞭一下他的小鼻子,引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嫩乎乎的小手捧在我的臉上,涼涼的水跡被他胡亂地塗抹。

  小東西你知道嗎,當你來到媽媽身邊的時候,爸爸走瞭,再也見不到啦……

  九五年八一

  小東西真黏人,會走瞭以後到哪都要跟著,一段時間看不到人就開始哭,哼哼噠噠的,不吵不鬧,也不要別人哄,就是看著怪可憐的,看到我就委屈巴巴的,每次都讓我又心疼又想笑,這小性子活脫脫該投成個小姑娘。

  婧姐給瞭消息,最近會去一趟,可以帶我去見……連「最後一面」都算不上的一面,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座碑。

  之前的幾次一直沒跟著去,到底是因為小東西太小經不起顛簸,還是在逃避呢?或許直到現在,未嘗不是還在欺騙自己,隻要沒有親眼看見……

  哥,對不起,我好想你……

  九五年八月十三 晴

  哥,小傢夥在車上就睡著瞭,早上起得太早,回來快深夜瞭。

  今天陽光很好,婧姐帶我和小傢夥去看你。盡管這麼久才去見你,你舍不得怪我吧?

  照片上的你那麼精神,班長想把相冊交給我,可……對不起呀,哥,就讓妹子再跟你任性一回吧。

  我還給班長瞭,好怕以後不經意看到瞭又傷心起來,誰叫我,還是那麼膽小長不大呢。哥肯定不忍心見我流淚吧?

  隻是,芳姨她……我知道你們不會怨我,可你們應該怨我的。下輩子我給芳姨做女兒,好不好?我們還是一傢人。

  隻不過,我現在肯定不能來陪你啊,還有個小拖油瓶呢。哥你放心,小傢夥會平平安安長成男子漢的,跟你一樣頂天立地。

  好啦,該陪小傢夥睡覺瞭,哥,還像從前一樣,繼續保護我們吧。

  九五年八月二十

  教會小傢夥說「爸爸」瞭,可又能喊誰呢,實在沒法指著照片上的人跟他解釋。還好這裡的大傢都很友愛,沒有嘲笑,沒有歧視,哪怕一個不好的字眼小傢夥都沒聽到過。提起小傢夥的時候,別的父母總會用「英雄的寶寶」來教育他們的孩子,我該感到驕傲嗎?

  我寧可不要這份榮耀,隻要你能回來。

  九五年中秋

  哥,今天大傢還一起給小傢夥過瞭生日,竟然有一份小小的生日蛋糕,比以前你給我的那一份都更好看,忍不住替小東西吃掉瞭奶油。哥,別怪我搶你兒子蛋糕,小傢夥還小,會容易拉肚子吧?

  一年瞭,小傢夥很乖,不哭不鬧不爭不搶,大傢都很喜歡他,都緊著最好的東西。婧姐還說,等過幾年,醫院建成瞭,把我調過去,小傢夥也會送到市裡的學校,聽說以後能進全國最好的大學。我連鎮子都沒出去過,實在沒法想象,但肯定會非常優秀、風光吧?

  等小傢夥出息瞭,一定多去看你,說不定,那時候我也會去陪你呢?

  哥,保佑我們吧。

  九五年十二月七日

  小桂告訴我,她跟青林表白瞭,真是個膽大的丫頭。那個靦腆的小夥子,老是挨小桂的欺負,以後一定會被她欺負得老老實實的吧。

  小桂實在喜歡模樣秀氣的小傢夥,總是問我生孩子的那個事情,這我哪說的清楚,反正懷上的時候辛苦,生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再之前,哪看得清,反正也挺疼的就是……

  還問什麼幾次才能有小寶寶,要死瞭,這妮子,什麼都敢問……

  九五年二十九

  今天小桂帶青林回她傢瞭,不過明天三十青林還得趕回去,幾十裡地來回跑,還真是夠折騰的。

  小東西快一周歲半瞭,已經可以自己走得穩當,不用人牽著,總要跟在我後面,有時候轉個身都會把他碰倒,可小傢夥就自己爬起來小大人似的拍拍胳膊。這個聰明的小東西,動作學瞭個十足,可壓根就沒拍到位置上。

  下午,院子裡留下的人合瞭一張「全傢福」,托小傢夥的福,我跟他還單獨照瞭一張,待會就貼上。

  九六年初一

  今年沒機會回傢,不過父親來信說一切安好,寄回去的東西都有收到,小平的狀況也穩定,還讓我別回回都寄那麼多,得給我自己和他外孫留點,特意強調別回去,全村人都等著看笑話,去年沒看成,以後一定得補回來。

  人心人性何以至此呢?

  不過大院裡的大傢都是很好的,曾經天真爛漫將一切寵愛、艷羨和贊美看作理所當然,經歷過如此不幸,才明白這些彌足珍貴。

  小傢夥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記住瞭,我讓他像對我一樣對待婧姐,親近、信任,將來有能力是要還的。

  於是小傢夥開始第一次向除我之外的別人求抱抱,把婧姐高興壞瞭,抱瞭好久不舍得松手。真羨慕婧姐的氣質,自信,溫柔,比我更像一個母親,有時候看著我跟小傢夥的合照,反而像是姐弟。

  晚間的煙花映亮瞭窗彤,小傢夥停下瞭自言自語,爬到床頭,一如往常打雷時,我和他互相捂住耳朵那樣,小手捧到我臉上,整個小小身子都摔在懷裡,對我說,「媽媽,打雷,不怕……」他多隻會說兩個字的疊詞,卻清晰地表達出,嬰兒對於母愛不摻雜絲毫雜質的回饋和掛念。

  稚嫩的嗓音瞬間擊穿我毫無防備的心房,眼淚奪眶而出,這是成為母親後第一次因為感到幸福和驕傲而流淚。

  「媽媽,不哭,不怕……」

  給他套上小襖,來到門外,我們頭碰著頭,呆呆地望著明亮的火星正竄天而起,在雪後幹凈的夜空中釋放出璀璨耀眼的火花。

  九六年六月十八

  明明已經過瞭哺乳期,前邊卻一天天感覺漲漲的,盡管小傢夥想要也沒有奶,婧姐說我也還在長個子發育,從前的衣服都快穿不下瞭,忍著心疼給自己添瞭一件新衣服。

  餘光盡是驚艷的目光,如果沒有小拖油瓶,此刻我該是像小桂一樣吧,如眾星捧月。哥你曾經說,配得上妹的人,鳳毛麟角,可是比這份美麗更讓自己驕傲的,還是小傢夥啊,哪怕從今以後這份美麗再也無人欣賞又如何呢?

  婧姐問我,想不想再找個人陪,我想瞭很久,也沒找到拒絕的理由。然而就是不想,隻有和小傢夥在一起,我才能擺脫若有似無的陰影感到輕松,才會對明天充滿幻想和期望,想要更好的生活。

  小桂都吃瞭我的醋,羨慕我簡直讓人見到就走不動道,帶著青林來見我,青林紅瞭臉說不出話。小桂問青林她和我那個漂亮,青林都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惹得小桂回去掐瞭他一路。真是老實,哄女孩都不會。

  盡管在年齡上他們不見得比我小,可已然成為母親的我看待他們就好像長大後的小傢夥,結果就是再五大三粗的大小夥面對我時都不自覺低眉垂眼,尊敬而溫順。

  可是,不論是美麗而驕傲的,或者知性溫柔的,其實都不是真實的我,因為小傢夥,我到底應該、渴望成為什麼樣的呢?

  九六年七夕

  婧姐告訴我,我被相中瞭,對方的身份是政委,不到而立,因為工作來過這裡幾次,瞭解我的情況後也是極為敬佩,承諾會視如己出,隻要能再有一個孩子,這一條也隻是應傢裡長輩的要求,畢竟傳宗接代大過天。

  第一反應隻覺得有些,想笑。

  最終還是決定見一面,把話說清楚,徹底打消婧姐的這方面的關心和顧慮。

  臨行時,我依然抱著小傢夥,婧姐欲言又止瞭好幾回,可面對我坦然堅韌的眼神,她嘆瞭口氣明白瞭。

  趙政委給人的第一印象其實很好,溫和健朗,沉穩直率,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也還是不可能的,這個男人可是比我大瞭將近十歲!

  就算,就算……也應該找年輕些的吧?

  我又在胡思亂想瞭,可這也隻能是幻想瞭。

  話說開瞭,也沒什麼值得耽擱,回去的路上,婧姐對我,半是責怪我的任性,半是憐惜。

  未來再怎樣還能更加不幸嗎,隻會越來越好的吧,至少,隻要和小傢夥在一起,就美得像夢一樣瞭。

  九六年七夕之後

  今天小遠回去升初中瞭。

  初中畢業,在這裡已經算是很瞭不起瞭,無論是對小孩還是傢裡,都是值得誇耀的事情,然而對有些人而言,卻如學會走路一樣自然,仿佛本該如此。

  每年的寒暑假小遠都要在這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不僅因為婧姐,還有很多小夥伴的緣故,況且鄉村的樹林、田野、湖泊總要比堅硬的水泥來得更為神秘而有趣。

  帶小傢夥是帶,帶一群也是帶,一群小屁孩被各自的父母半趕著送到瞭院裡,而我不時教會兩個小遊戲都能讓他們樂此不疲地玩上一整天,摘西瓜,挖田薯,掰苞米,喂仔雞,釣蝦,網魚,蒙眼捉迷藏……也從一開始的不情不願到後來的迫不及待心心念念。

  每年這段時間都是院子裡最熱鬧的時候,純凈、清澈的歡聲笑語不斷響起,路過的大人都忍不住微笑浮現,而身處其中的我就更輕愉瞭。

  臨別時一個個都依依不舍,除瞭不想分開的小夥伴們,還有一個「經常帶他們玩的漂亮姐姐」。

  聽到小遠喊出「姐姐」,我竟有一瞬間的恍神,好像弟弟就站在面前,能跑能跳、健康活潑。摸摸他的頭,把他輕輕摟在肩膀上。

  「姐姐,我會想你的……」

  「我也會想你的……」

  弟弟。

  九七年又是新的一年

  小遠匆匆拜瞭個年就回去瞭,幾月不見竄瞭一截,都到我的下巴瞭,臨走時還有勇氣給我一個擁抱。也真難為婧姐沒法和兒子待在一起,可能這也是婧姐對小東西的事情這麼上心的原因之一吧。

  小傢夥今天一直悶悶不樂,沒精打采的,問也不說,早早地睡瞭。

  九七年初六

  生活又回到瞭它原本不溫不火的樣貌。

  這幾天小傢夥還是一副有些難過的樣子,經常要抱,小手把我摟著,埋在懷裡也不看我,要知道自從會走以後他總愛自己走路的。

  我問他,「寶寶,怎麼一直都不高興啊?」小傢夥皺著烏黑細細的小眉毛,有些委屈地與我對視,但還是難為的表情。

  「寶寶,你要是不說,媽媽也會傷心的……」我眉毛一垮,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對付小傢夥用這招無往而不利,他這才斷斷續續地答話,理由既讓我哭笑不得,又讓我心疼。

  原來從今年記事起,有很多小孩分走瞭原本屬於他的母愛,尤其是我指導他們玩耍時眉飛色舞的神情,小傢夥知道自己太小和大孩子玩不到一塊,就默默在一旁牽著我,小腦瓜子裡糾結難過。

  說到這裡已經開始抽抽嗒嗒,還把其他人打趣說給我找男人的話當真,問我以後是不是就隻會抱跟別人生的小孩不要他瞭。

  我的心已經碎瞭開來,而後融化成水,最後又漸漸塑成瞭小傢夥的樣子。

  「啪、啪、啪」,一連串的吻落在瞭小傢夥的臉上,手中用力地像是要把他揉進我的心房裡。

  至此,小傢夥也不再難過多疑,咯咯笑著用手「抗拒」我的吻,直到累瞭才停下這親昵的遊戲。

  小傢夥陷入沉睡,而我則陷入沉思,該如何小心翼翼他保護敏感的心靈?

  九七年四月十二

  花姐們又在逗他,小傢夥一本正經地解釋,我媽媽才不會不要我,還回頭看一眼向我確認。

  可小孩子哪能辯過大人,尤其還是女人,她們又用「胸脯大的女人都嫁給別的男人生過孩子」的道理,或者說歪理來誤導小傢夥。

  他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好像胸大大的女人都送孩子來院子裡玩過,確實沒法反駁,本來能利索地說話急得結結巴巴,回到瞭剛學會的程度。

  「媽媽……不嫁……媽媽……我的……」

  我還在安慰,花姐又逗他,「那你媽媽以後總是要嫁人的,怎麼辦?」

  「別聽她們胡說,媽媽不嫁人,永遠都跟寶寶在一起……」

  「你媽媽騙你的,早晚有一天,她會嫁給別人,再生個小寶寶,就不要你瞭……」

  這就是大人的惡趣味,小傢夥皺眉苦思,小臉越來越垮,眼看就要哭瞭。

  「阿姨有辦法讓你媽媽永遠不會有別人的小寶寶,想不想知道啊?」

  小傢夥頭點得飛快。

  「等你長大瞭,讓媽媽嫁給你,她不就永遠都不離開你瞭?」

  這都什麼歪理啊?

  在花姐的「循循善誘」下,小傢夥在懷裡轉過身,眼巴巴地乞求道,「媽媽能不能不要嫁給別人?等我長大瞭,媽媽嫁給我好不好?」

  「哎呦——」旁邊的人都來湊熱鬧,「小寶啊,我傢丫丫還說要等你長大娶她做老婆呢……」

  「不要!」小傢夥把我抱得緊緊的。

  「我傢丫丫以後很漂亮的,小寶都不要?」

  「不要!我媽媽最漂亮!長大以後我隻娶媽媽做老婆,別人都不要!」

  這番豪言壯志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來,就連我都忍不住,把小傢夥抖得一顛一顛的。

  「媽媽……」小傢夥責怪又倔強地望著我。

  我隻好忍笑敷衍他,「好好好……」

  眾人散盡,小傢夥還是悶悶不樂。

  「媽媽剛才沒說真話——每次我都能感覺到媽媽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

  「那寶寶要媽媽怎麼說?」

  「媽媽要等我長大,嫁給我,然後永遠都不要走。」

  「媽媽永遠都不走,可是,媽媽是不能嫁給兒子的。」

  「為什麼?」

  跟小傢夥解釋他也很難理解,「你長大瞭媽媽就老瞭不漂亮瞭,到時候會有別的人嫁給你。」

  「媽媽永遠都不會老!」

  哪有人不會老呢?

  「媽媽保證不會走,這總行瞭吧?」

  是不是小孩子的思維要麼極度聯想跳脫,要麼軸得隻認死理?小傢夥還是小聲堅持,「媽媽嫁給我,永遠都不走……」

  實在磨不過他,「好,不過寶寶要快點長大,不然媽媽老瞭就不漂亮瞭。」

  小傢夥在我臉上「吧唧」親瞭一口,捧著我的臉湊得近近的,「媽媽永遠都是最好看的!」

  這是天底下最動聽的贊美。

  九八年二月初二

  小傢夥收養瞭一隻比他更小的傢夥,三個月大棕色的小狗,取名叫貝貝,走到哪裡都會把它抱著。

  小傢夥乖巧得讓人心疼,許多次,忙完之後,就見到小傢夥面對落日的餘暉,面對枯敗的樹木,安靜地立在門口,有時累瞭會搬出自己的小靠椅,腳尖在地面一劃一劃,小聲地自言自語。

  偶爾,也會想著為瞭小傢夥,是不是應該找個人,一個人實在沒法長久地陪伴他。然而,小傢夥討好般地說,「我隻要媽媽,我會乖乖的」,我還能做什麼呢。

  看見我回來,小傢夥一隻手撐著椅子,踮著腳站到地上,才邁著小步子奔跑過來,眉眼漆黑、皮膚雪白的小臉上滿是歡喜,直到抱住我的小腿,才仰頭脆生生地喊道:「媽媽!」

  每一次,溫熱的暖流總會沖刷疲憊、寒冷的身心,煥發出自信和活力。

  我將一隻棉佈包裹的小狗遞到他跟前,小傢夥高興得手舞足蹈,在我面前終於表現出瞭天性。

  小傢夥沒有玩伴,寥寥幾樣小玩具早已被收在墻角許久不曾翻動。他從來不說想要,唯恐加深我的負擔。

  見過我緊張難受的樣子,也從來不亂跑,不玩水,離我告訴他的危險遠遠的,安安靜靜、慢慢吞吞,待在我抬眼可及的范圍內。別的小孩瘋鬧而過,他眼裡的渴望都藏不住。

  我竟從三歲的小傢夥身上感受到瞭孤獨。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的母親。

  面對手忙腳亂、喜上眉梢快活得都不知道在喊些什麼的小傢夥,我終於松瞭口氣。

  在我的指導下,小傢夥親手把他穿不上的破舊衣服墊在木箱裡。這裡再不會有別的小生命降生,小傢夥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他的衣服大多也是別傢送的舊衣裳,一年到頭才添件新的。

  我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所有的努力隻能保證小傢夥營養不短,能夠茁壯地成長,就再也沒有別的。

  夜晚,陌生的環境讓小狗一直不安地嗚嗚咽咽,小傢夥輕輕喚道,「媽媽……」

  「怎麼瞭?」

  「能不能把小狗抱到床上來?」

  小傢夥很少主動提要求,我沒有直接回絕,「為什麼?」

  「它沒有媽媽,好可憐……」

  我的心融化瞭,同意瞭他的請求,不過隻能放在我這邊,用佈衣裹著,而神奇的,它也不再叫喚。

  九八年七月十六

  隨著汽車顛簸的聲音停下,院子裡又熱鬧起來。

  「姐,我回來瞭!」

  這是小遠。

  「姐姐好!」「姐姐!」……

  這是以前的一群小不點,當然現在其中有的都快趕上我瞭。

  「媽媽……」小傢夥抱住瞭我的腰。

  「嗯?」

  「抱……」

  抱著小傢夥,我跟一群大孩子們說笑,聽著他們訴說離開後各自的故事,沒一會就感到手臂發酸,畢竟小傢夥已經有我大腿高。

  放下小傢夥,卻被小手拉住。

  「寶寶怎麼瞭?有什麼事就跟媽媽說。」

  小傢夥吞吞吐吐,眼睛還不自主偏向一旁,「媽媽能不能……不要抱別人……」

  順著他的目光,才明白剛才為什麼小傢夥一直都有意無意看向小遠,原來是我對小遠的親昵讓他感到威脅和嫉妒。

  啞然失笑,「好好好,以後媽媽就隻抱你,別人誰都不碰,行瞭吧?」

  小傢夥卻仿佛做錯瞭事情般,小心翼翼地拉著我,讓我揪心得不行。

  「你永遠都是媽媽最愛最疼的寶寶,媽媽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除非寶寶想把媽媽丟下。」

  「放心吧,媽媽,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九九年三月十日

  過段時間就要和這裡作別,婧姐說醫院已經裝修好,整個醫療部門到時候都會搬過去,有不願離開的也會就近安排,可是小傢夥還小,離學齡還有兩年,離開傢鄉去到陌生的環境能不能習慣?

  外面依舊寒冷,小屋內卻是淡淡的溫香,小傢夥午睡醒來正靠在床頭望著門口,等著每天這個點我都會在這時回去。

  穿好衣服,我問他,想要離開這裡去城市嗎?他卻問,城市是什麼樣的?我也不知道,於是我把曾經的那群小夥伴的描述講給小傢夥聽,更大更高的房子,一眼望不到頂,更寬的大橋,川流不息的汽車,還有整齊的學校……

  「媽媽,我們去城市裡,那些東西都會有嗎?」

  小傢夥的問題讓我為之一窒,隻能牽強地告訴他,媽媽會努力工作,而他也要好好學習,以後都會有的。

  「以後我會買一個溫暖的大房子,我們住在裡面,冬天再也不要你到外面去。」

  「傻兒子,哪有不出門的道理?那我們吃什麼?」

  「到時候我來照顧媽媽,就像現在你照顧我一樣。」

  「媽媽才不要你幫忙穿衣服,都五歲瞭還不會自己穿。」其實怪不到他,冬天的衣物厚厚囊囊的,大多還不合身。

  小傢夥被說得面紅耳赤,沒想到被小看瞭。

  看他著急的樣子我也不逗他瞭,「媽媽說著玩的,是這些衣服不合適,以後買更好的。其實寶寶已經很懂事瞭,比別人傢懂事得多,媽媽很高興。」

  哄瞭一會該出門時,發現小傢夥用被裹得臃腫的胳膊費勁地摸索著身體,顯然還是不服輸。

  九九年五月七日

  即使是夜裡也開始變得燥熱起來,卻正是搬傢的好時候,因為不用帶太多的被服,行李能清減不少。

  婧姐連落腳點都找好瞭,雖然離醫院不近,可剛好是什麼「公交車」的站點,一塊錢坐到醫院。我有些心疼,不多,卻也不能忽視,可也不好開口。然而婧姐已經把所有都考慮進去,小傢夥上學之前,早晨會被一並帶到醫院,省的不好照顧,生活的物資都會有所補助。

  「婧姐……」做到這個份上,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阮啊,往後的工作會更忙,可能會顧不太上你們瞭,有困難要主動來找我。小宇是我看著長大的,說是半個兒子也不為過,你班長其實也一直有關註,畢竟小宇也是……就算說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可小宇父親也是他一手招的,也是當作半個後輩……這麼多年他心裡也不好受。」

  「傻丫頭,哭什麼,就是可惜你瞭……聽姐一句勸,要真是有合適的,就……往後一個人帶小宇不容易。」

  「說什麼呢,姐,小傢夥都這麼大瞭……以後的日子誰知道呢,先就這麼著吧……」

  九九年五月十日

  到現在還是一種不真實感,從來沒想過將來會有這樣一天,這就是未來生活的地方嗎?不甘心又能怎樣……

  夢裡不會出現昏暗的燈,低矮的房頂,破舊的墻壁,逼仄的空間,應該是明亮的,寬敞的,高大的。

  夢裡也不會有小傢夥的出現,因為他,未來失瞭方向,生活失瞭輕松,我卻甘之如飴,就像……辛苦釀的美酒,會酸、會苦,甚至有毒,總還是舍不得扔,想要嘗一嘗。

  話說小傢夥好像長得不高啊,是不是營養都送到腦瓜裡去瞭?小小年紀,心事重重,愁啊……

  九九年七月十八

  每天帶在身邊也不是長久的辦法,和小傢夥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到幼兒園,盡管費用……

  沒想到他很認真地說,「我會乖乖的,媽媽別把我送走。」

  那就先這樣吧,但還是要讓他學習一些東西,隻不過是不是真的腦袋發育得快導致身體長得慢,計劃內容一再超前,直到小學課本。

  原來小孩太聰明也會讓人煩惱。

  誰小時候沒玩過針頭和針管,小傢夥卻碰都不碰,隻因我說過危險。不喜歡他像小貓小狗對別人伸出的手掌都要保持距離的小心翼翼,卻又沉溺於他僅對我敞開心靈毫無保留的親近,渴望一直被小傢夥當作唯一的依靠,當然,他也是我唯一的支柱。這也許不那麼……正常,但就是想。

  九九年重陽

  老傢終於通上瞭固定電話,父親主動打來的少,多還是小平,每次結束之前,父親會認真地聽我訴說城市的樣貌,還有我和小傢夥的生活。

  「要好好的……」父親說過很多遍,我始終不曾不耐煩,一次又一次地回應,依稀在夢裡,我也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應。

  前些天回去瞭一趟,討些冬天的準備,路上匆忙,來不及見上一面。父親頭發又白瞭多少?小平長高瞭沒,是不是還很瘦?

  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盡管也是因為小傢夥,但何嘗不是為瞭讓自己心安?如果沒有他,恐怕我很難仍然「活著」。

  九九年十二月二十

  冬、春、夏,入秋之前必須送小傢夥去學校瞭,我卻現在就開始患得患失,擔心他會不習慣,會碰到這樣那樣的麻煩……

  同來的花姐開導我,這種事就一開始會難受,慢慢習慣就好瞭,況且這不還早嗎,真舍不得就多陪小傢夥。不過按我現在的樣子,陪他的時間已經不能再多瞭,因為就連工作間隙我都要回辦公室尋小傢夥親昵一會。

  我問花姐,她就不想傢裡小孩嗎?

  「煩著呢,神憎狗厭的,交給孩他爸帶去瞭。」

  聽到這個,倒不是想到男人的話題,而是想起瞭貝貝,貝貝有黑背血統,身高耳豎,送給瞭班長認識的人傢,改天可以帶小傢夥看看貝貝,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們。二零零零年五月九日

  做完一系列的檢查,陳醫生告訴我,小傢夥是從臺階上摔斷瞭腿,膝蓋有輕微地骨裂,雖然並不嚴重,可處於高速發育時期要避免骨頭長歪。

  「在輪椅上坐一輩子」的恐怖臆想突如其來地占據瞭我的理智,然而幾年的經驗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冷靜,隻能給醫生一個蒼白的笑容。

  小傢夥躺在床上,右腿打上瞭石膏和紗佈,看到我以後的第一句話是,「媽媽,對不起……」

  因為自己的不小心,讓媽媽傷心難過瞭。

  即使在手術室外等候也隻是堅強地紅著眼圈,此時卻……我真的分不清該憎恨還是感謝這命運,竟能把這樣的小天使、精靈、怎樣寵愛都不過分的乖巧寶貝送到我身邊。

  入夜,麻醉的效果過去,小傢夥難受得哼哼,時刻不停。找來醫生,才發現石膏上緊瞭。盡管疲憊,每個人卻無不稱贊他的堅強懂事,一直在默默忍受不曾哭喊亂叫,就算偶有痛到眼淚直流也咬緊牙關,這個模樣怎不叫人又愛又心疼。

  這是我的驕傲,也是我的軟肋。

  零零年五月十日

  世界離天塌地裂隻隔一線。

  醫生告訴我,小傢夥腿上的傷容易好,但是身體,可能出瞭一些問題。缺乏α1膠原,骨骼中蛋白質含量偏低,活性不足,代謝緩慢。奇怪的是,從外部攝取合成的生長物質並不缺少,造成影響的都是需要在體內合成的空間結構相對復雜的大分子。

  換句話說,小傢夥先、天、不、足!

  是不是心臟病?我聽過太多的現實案例,先天性心臟病註定早逝,與這個世界無緣。

  幸好,在她的再三保證下,問題不在這裡,然而也沒有準確的原因,她隻能苦笑著建議我,去首都最先進的醫院檢查,並且不一定會有結果。

  無論如何這都是沒法做到的事情,可這一次,我必須要自己得到一個答案。

  零零年五月十七

  拋開最大的困擾,這幾天確是近兩年來我與小傢夥最親密的一段時間,好似一切都無憂無慮,他是毫無保留依賴我的乖寶寶,我是全心全意照顧他的好媽媽。

  可總要回到現實的。

  小傢夥要推遲一年入學,相比未來,還是他的身體更重要,起碼在我找到原因之前。

  婧姐,又是婧姐在為我想辦法,為我找來大量資料,還有教材和課本,大學的,高中的,甚至初中。好歹我也曾算得上是成績優異,雖然……雖然也隻有初中水平,還忘掉瞭相當一部分。

  零零年九月一日

  盡管沒辦法實現之前對小傢夥的承諾,卻還是抽出時間陪他到醫院附屬小學參觀瞭開學的場景。

  熙熙攘攘,紛紛擾擾,卻也熱熱鬧鬧。

  「寶寶對不起,媽媽明年才能……」

  「沒關系的,阿姨說我還要再長高長大才行,我一定會努力的。」

  這哪有什麼努力的?小傢夥從來不挑食。

  說來也有些好笑,屋子裡認真看書的兩人,一個中途輟學回傢生孩子,一個還壓根沒進過學校,卻都無比認真,為瞭這個傢。

  零零年十二月八日

  婧姐很照顧,可那些藥物即使是成本價也很貴,好在勉強夠用,就是一點結餘都剩不下瞭,跟小傢夥描繪過的大房子也沒有下落。

  值得高興的是,在醫生的建議下,每天早晚增加瞭鍛煉,小傢夥壯實瞭不少,終於稱得上虎頭虎腦、虎虎生風,精神活潑許多,不復往日的孤單,拿什麼東西也讓他跑腿,整天歡快得不行。

  有時小傢夥也在身邊轉來轉去,問他為什麼這麼高興,「因為看到媽媽就想高興地笑出來。」

  其實媽媽也是。

  如果說有什麼更高興的事?

  看到小傢夥就已經是最好的瞭。

  零一年八月十七日

  今天帶小傢夥去報名,真切地走進,才發現裡面的一切比從遠處瞭望鮮艷得多,操場上圈紅草綠,要知道,就連鎮子上的中學都隻有一個長著雜草的沙地。

  小傢夥在外面依然是乖巧而克制的,隻有不在人前,才會小聲地發出興奮的驚嘆,驚訝於這裡從未體驗過的新鮮齊整。

  等到帶他到商場買小書包和文具盒,小傢夥已經眼花繚亂,什麼都想要。每當他選定以後,隻要我問一句,「確定好瞭嗎?」他就像狗熊掰苞米一樣,手上的舍不得,又期待後面出現更好的,左右為難。挑逗瞭小傢夥好久,最後回頭給他背瞭一個天藍色叮當貓。

  零一年九月一日

  開學的日子到瞭,終於還是忍不住重復叮囑小傢夥要認真聽老師話,媽媽中午就去接他。

  盡管醫院離附屬小學很近,走幾步路就能到,盡管開學第一天中午放學會很早,盡管……心裡就是空落落的,隱約明白某些心態需要改變,卻又在不由自主地抗拒。

  小傢夥從今天起才算是真正地開始長大瞭,他所擁有的就不再全然來自於母親,還有他獨自經歷下的感悟。

  欣慰,還是悵然若失?應該都有吧。

  當鈴聲響起,小傢夥跟隨隊列走出校門,然後飛奔著朝我撲來,以他從未表現過的速度,短短的幾十米頭上騰騰地冒著蒸汽。

  「媽媽!」迫切、渴望、活力十足,是我夢裡都想聽到的聲音。

  回傢後,我靠在椅子上,小傢夥半坐半偎在我身上,絮絮叨叨著一天的所見所聞,什麼一書包的新書好沉,分配瞭女同桌,下個禮拜升國旗要系紅領巾……全部與從前不同。

  耳邊的聲音逐漸變成呢喃,脖子越來越癢,小傢夥竟然斜斜站著靠著我打起瞭瞌睡。

  夜沉,小傢夥微弱的呼喚驚醒瞭我,合上資料,開火做瞭些東西。

  玩鬧過後,小傢夥又睡得熟瞭。假如,未來依舊能維持這樣,至少健健康康的也足夠瞭。

  零一年國慶

  給小傢夥添瞭一套新衣裳。拮據,但是小傢夥就是要帥帥氣氣的。而後小傢夥也要我給自己買,可是童裝和成人並不在同一層水平線上,他賭氣地說不要,卻不明白為他準備的一身甚至換不來一雙高跟鞋。

  所以小傢夥明明有瞭新衣服卻不高興,因為同學說媽媽看起來好年輕,但是被衣服拉低瞭分數,讓他沒辦法盡情地炫耀。

  我隻好承諾,將來陪他出門一定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讓他滿意。

  「可是漂亮的衣服好貴哦,媽媽現在買不起呢~」

  小傢夥支支吾吾半天,有些泄氣。

  「寶寶別擔心啦,媽媽很快就能賺大錢、住大房子瞭,以後給你留花不完的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好不好?」

  「不好!等我長大,媽媽就不用辛苦工作,到時候媽媽要什麼我都給!」

  「有志氣,那以後媽媽就靠寶寶啦~」

  「媽媽,我一年級瞭。」

  「所以?」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寶寶瞭……」

  「那寶寶又沒有小名……小宇?」

  「不要,班上都有三個瞭。」

  「小雷?雷雷?」

  「唔,反正媽媽別再喊寶寶。」

  零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早就隱隱約約有所預感,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小傢夥在體育課的慢跑中再次摔倒,就像醫生說的那樣,長久依靠藥物和營養品總歸是不行的,錯過十二三歲之前生長最旺盛的年齡段,結果很難說。

  可問題出在哪裡呢?就目前的資料而言,仍是尋找不到答案。焦急、焦急、還是焦急,以至於小傢夥也被感染到,在傢出現瞭小心翼翼的表情。我已經讓他失去瞭完整的傢庭和健康的身體,更該給他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零二年四月二日

  雖然去年就尋到學校,申請停掉瞭小傢夥的體育課和其他活動,可這第一次春遊仍是讓他參加瞭。

  午時的間隙想起,小傢夥在數十裡外的山腳下,想必此刻正樂不思蜀吧。我沒什麼擔心,因為傍晚又要接回他瞭。

  小傢夥說,山間的景色也沒有好看到哪裡去,因為他出生的地方便靠近山坳,有林,有湖,有泉,不輸於春遊山區。

  遊玩並不是活動的全部意義,可他又怎麼能理解在活動中學會組織秩序、團隊配合這樣的話題呢?

  零二年五月三日

  今天參加瞭傢長會,班主任私下告訴我,小傢夥是不合群的,原因很多,因為他很少參加活動,因為他是單親傢庭,條件也不是很好,因為他很懂事並且很聰明,得到老師的喜愛。盡管他對同學也很好,可小孩子都是盲從的,隻要有一兩個人發出嫉妒言論,就會有一批人開始孤立,然後就是所有人。

  如果是自己,我可以依然很平靜地工作生活,這種不會帶來一毛錢損失連困難都稱不上的,最多隻會成為某些閑暇時刻的兩句腹誹。

  小傢夥沒有原來那麼活潑,又恢復瞭安靜的模樣。

  我以為我可以做到,結果卻還是一塌糊塗。

  零二年六月七日

  總不能跑到學校大吵大鬧,小傢夥在學校仍是不合群的同學,排斥的對象,老師眼中的優秀學生,唯有在傢裡抽出更多時間才能彌補內心的不安。折紙,攀花,刺繡,沙包,竹蜻蜓……我像叮鐺貓一樣變出各種新奇的花樣,哪怕他自得其樂都好,隻求能去除那些陰影。

  接到班主任范老師的電話有些意外,盡管她表達瞭歉意,心裡依舊餘怒難平。

  小傢夥很難過,雖然這不是他的錯。

  「是他先搶的……」他低著頭,害怕看到我失望的眼神。

  「你怕他嗎?」

  「不怕。」

  「要是再有下次,你就把他揍趴下!」

  「可是,打架是不對的……老師說過……」

  「那他搶東西對嗎?」

  「不對。」

  「他是錯的,你就是對的。而且,這是媽媽送給寶寶的,寶寶舍得被別人弄壞嗎?」

  這就是我教給他的,學會反抗,反抗不公,反抗暴行,反抗,命運。

  「勇敢起來,以後媽媽還要靠寶寶來保護。」

  「知道瞭,媽媽!」

  阮式教育大獲成功!

  零三年八月十九

  小傢夥要三年級瞭,然而就學習而言,已經沒有待在小學的必要,可為瞭給他一個正常的童年,還是一步一步來。

  小傢夥會偶爾感覺到難受、累、沒精神,不可避免地低落和沮喪,我唯有撫摸、按摩稚嫩的幼小身體哄著他慢慢入睡。

  婧姐拿出的一紙協議像是把我手中的稻草提瞭很高一截。

  我看到瞭一群可憐的、可敬的人,他們或許取得瞭常人無法企及的輝煌成就,可也付出瞭無人能受的代價。

  楊先生在線性阻尼及非線性阻尼領域開創的算法,不僅有效指導瞭易震地區的基礎隔震建築建設,更大大降低瞭精密研究器械自身震動引起的測量誤差,為高精尖研究領域和制造領域的進步發展做出瞭不可磨滅的貢獻,適時楊先生年值二十七。

  數不清的獎項榮譽,再亮眼的驚才艷艷,都恍若流星一閃即墜在護工推著的輪椅上,呆呆盯著天空,婧姐重復兩遍問候才回過神來,而今年楊先生三十七。

  數學、化學、材料學、光學……近乎生而知之的天縱之才,年輕時的成就已讓其屹立於行業之巔,隕落之迅速也同樣讓人為之扼腕嘆息,泯滅至生活不能自理的境地。

  「生存與進化是一個種族最重要的任務,已經深深烙進遺傳基因中,隻需要一個小小的開關,潛藏在沒有轉錄的98%的基因中的本能就會表現出來。大腦活躍發育超前,身體孱弱發育滯後,到達一定程度完全停滯,無法完全處理大腦繁雜沉重的指令……而這隻是極其少數幸運的個體,最大的可能,是自他們出生起就變成這副狀態,某些完全的自閉也是表現形式之一。」

  上帝之鑰最被懷疑藏身在一號染色體上——不僅基因數量是常染色體的兩倍,並且影響著肉毒堿——協助大分子脂肪進入大腦細胞線粒體。然而人體不是機械無法拆分,同樣的細胞行為受到遠遠不止一種物質控制。

  終於我明白瞭,同樣也沒得選。我已經學會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命運的安排,不抱僥幸,也不再屈服。

  零四年春分

  半夜,心煩意亂,寫下瞭這篇日記。

  剛才,小傢夥在床上不安地扭動,難受得顫抖,除瞭抱緊,我真的毫無辦法。

  寶寶,對不起,是媽媽沒用……

  如果真的有上蒼,如果它真能聽到我的心聲,罷富貴,去高位,無論怎樣都好,隻求能佑他無病無災。

  小傢夥剛才的樣子讓我心碎,寧靜的樣子又讓我心化,原本應該抱著我的手腳因為無處安放蜷縮在一起,猶自輕輕地哼著「媽媽」。

  而白天,當小傢夥在醫院做完作業,我也剛好脫下帶著消毒水酒精氣味的工作服,十周歲的他已經很有些分量,可我依然喜歡將其攬在胸懷裡,蹭蹭,沒多久小傢夥又喊著喘不過氣,然後都笑瞭起來。

  如果還有以後,就恨媽媽吧,這是我該贖的罪。

  零四年六月十八日

  培養足夠的物質樣本後,項目組開始瞭第一次活體試驗,可憐的小白鼠成瞭對象。七天時間,對照組之間就表現出顯著的差異,生理活躍指數上升的同時也伴隨著器官衰竭,這麼小的體型還是太脆弱瞭。

  於是有人提出用仔豬進行試驗,一來耐受性更強,表征更明顯,而且豬的基因與人最接近,甚至有望從豬身上移植器官。聽起來像神話,可世界最前沿生物期刊已經發表瞭關於人-豬雜交胚胎細胞的培養實驗。

  半個月後,為瞭慶祝實驗組比正常對照組大瞭一圈、生龍活虎的兩隻仔豬,在取得數據後,我們決定把它們——宰瞭吃肉。

  順便練習一下解剖和認識哺乳動物內部器官構造。

  和青蛙、小白鼠相比,體型上的差異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有些像是「人」?令我執刀近十年的手微微顫抖。更心驚的是,關博士在一旁端著鴨血粉絲指導我取出心臟,並用筷子背端探進割開的口子向兩邊扒開,方便觀察心室心房的構造形狀。

  腥味、湯的熱香混合成一種奇異的味道,伴隨濕潤軟蠕的手感,還有耳邊傳來博士的咀嚼聲以及吸食聲,讓本來還算平常的場面充滿瞭詭異的不適感,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打出飽嗝的瞬間,我捂著嘴沖向瞭水池……

  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就算是長成的肥豬肉也是偶爾才能嘗到,更不用提鮮嫩的小豬,隻是分來的部分我一筷子沒動,全留給瞭小傢夥。今天實驗室裡產生的陰影,應該會存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

  零四年十二月三十

  經過半年的驗證,初步的兩種方案隻剩下最後一步——臨床,而關於試驗對象,我們經歷瞭一段並不激烈卻無比艱難的討論。沒人會覺得我心裡好受,也沒人勸說,盡管誰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包括我自己。

  這是完全無害的,最多起到調節的輔助作用,結果對誰都有好處,醫院能拿到數據,也為瞭兒子能避免可能的崩壞未來……

  可萬一呢?這種沒道理的恐慌不時出現,最終,在偷偷給自己試驗一周後向其餘人坦白。緊張而無奈地再次等瞭一周……毫無異樣。

  若無其事地拿給小傢夥,他也習慣瞭我讓他不時服用些陌生的東西,甚至沒有絲毫疑問。這樣的信任和依賴曾讓我無比心暖,這些日子卻讓我感到刺疼。

  直到今天小傢夥終於主動問起,因為他感到,感到這個世界更加鮮艷生動,感到身體變得更輕松,就像以前身上壓著東西如今擺脫瞭。

  想過解釋清所有的來龍去脈,可這樣的想法被生生地壓下,不提保密條例,以及小傢夥的理解能力,如果得知自己可能的未來,這樣輕松的日子恐怕再也不見。

  「因為寶寶經常覺得難受,所以媽媽就發明瞭這個。」

  「媽媽好厲害!」

  「那當然,為瞭寶寶,媽媽什麼都能做到,寶寶以後一定又聰明又強壯!」

  「那肯定也沒有媽媽聰明。」小小的馬屁拍得我受用無比,這小子長大後一定很招女人喜歡。

  改變命運的第一步,√!

  零五年三月十三

  小傢夥忐忑地告訴我,把隔壁班的劉洋劉大胖給打瞭,因為他說爸爸的壞話。

  小傢夥的個子跟充氣般往上竄,比前幾年加起來都要快,天性也隨著身體解開限制獲得解放,每天終於有用不完的精力去支持他旺盛的好奇心和天馬行空的十萬個為什麼。

  「哦。」淡淡回他,才想起來,「要叫傢長嗎?」

  「不要,寫檢討。」

  我大手一揮,「照模板抄一份去。」

  小傢夥逐漸喜笑顏開又開始纏著我黏黏膩膩地說著話撒著嬌,直到大部分問題得到解答才從腿上退下去。

  別人傢的孩子,要不是跟父母鬧別扭,要不就撒潑打滾無理取鬧,偏偏小傢夥也不使小性子隻是想法子來討好,實在忍不下心說嫌煩趕他走。

  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給瞭我底氣「肆無忌憚」、「離經叛道」地跟小傢夥享受起生活,在任何一個可以作為理由的節日裡吃喝玩鬧。

  天大地大,快樂最大。

  零七年一月一日

  多久瞭,仿佛夜間每當睡熟就被喊醒,卻又舍不得美夢再次努力嘗試安穩入眠,循環交替,心力交瘁。

  輔助性方案再怎麼深化和細化終究還是有極限,新的項目於兩年前就已成立,可能,不再溫和。如果抗拒有用,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反悔,可是著很可能關系到小傢夥腦域發育異常的可能。

  「他的大腦神經元放電頻率很高,是有大量重復的放電順序還是需要我們提取不同的編碼模式?這些我們還沒有搞清楚,這也是這次項目的研究方向。重組人體固有的八大系統中的任何一種都是不現實的,我們要做的隻是觀察,然後嘗試從基因的表達層面稍微改變——以最簡單、最微小的手段撬動最復雜的生命體。」

  「去年,人類基因組計劃完成瞭最後一組染色體——一號染色體的基因測序,這也是這次項目最大的依仗之一。」

  五種堿基,四十六條染色體,2……5萬個基因,從中篩選出目標基因……這可能不亞於人類基因組計劃的浩瀚繁雜。

  一邊是項目進度,另一邊是小傢夥日漸敏感失控的情緒,到底該怎麼選……

  零七年三月十二

  測序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最終還是同意瞭以我和小傢夥極少的不同基因作為第一步工作展開,仍然處於整個計劃的摸索階段,畢竟還沒有考慮更加復雜的差異性表達問題。

  七年前以初中畢業的學歷,至今能與在行業浸淫數十年的先輩們共事,人生的際遇有時確實不可思議。

  為瞭將身體指數調理到巔峰,甚至制定瞭六個月的鍛煉計劃,以及每周一次的全面檢查。

  一下午更像是在討論「後事」,物質條件上的,包括可繼承的醫院股份,以及直接的經濟援助,和社會保障上,把小傢夥納入這個體系享有成果的權益。僅作為受益者而不是將來具備領導權力的管理層,很容易被接受。

  作為交換,從計劃創立之初就參與甚至即將作為實驗對象之一,我原則上不得中途退出,至於多久算是中途,幾年,幾十年,甚至……

  零七年七月一日

  分房第一天,夜。

  即使經過訓練,力氣有瞭很大的增長,也已經抱不動隻矮一個頭的小傢夥瞭,於是逼仄的小屋換成瞭兩室一廳。

  然而更大的空間帶來的卻是空蕩,無論小床短瞭些,不夠寬,被子裡的雙手也環不住小傢夥,可沒有瞭小傢夥怎麼都不習慣,要麼飄在天空,要麼沉在海底,難受而窒息。

  打開房門小傢夥睡得正香,真是小沒良心的……

  零七年九月三日

  安慰毫無必要,誰沒遇見過實驗中的突發情況呢,當然如果可以,誰又不希望順順當當。

  幾天後將要動身太平洋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研究基地,聽說小遠就在醫學部進修,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

  預計兩到三個月的時間,也不知道調皮搗蛋的小傢夥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零七年寒露

  凌晨一點,回憶如夢魘再次將我驚醒,唯有被子和燈光提醒我身處何處。

  第七次臨床實驗就尋找到決定α1(Ⅰ)collagen gene(α1膠原基因)表達的轉錄因子與其作用的靶標基因,霍普金斯之行已然成功一半,至此才不過兩周時間。

  實驗的順利進行加劇瞭我們的冒進心,盡管沒有減少排異反應試驗種類,但在我的提議下大大縮短瞭等待時間,最終,苦果自食,長達三天徘徊在光影邊緣的地獄之旅,難受到眼淚都乏力。

  今夜的我終於明白,縱然命運百般糾纏捉弄,錯誤的,終究還是各自的抉擇啊。

  零七年十月十日

  一抹銀色出現在婧姐的鬢角。

  「婧姐,對不起……」我從來不是一個心軟而愛哭的人,眼淚卻開始啪嗒啪嗒地掉,對面這個女人如恩師,如長親,我卻傷瞭她的心。

  「小阮啊,不怪你……會沒事的……」

  「嗯!」

  匯報完大致的研究進度,我猶猶豫豫地說出瞭那個荒唐的想法,不出所料被婧姐數落瞭一頓。

  「你這是封建迷信!畏縮膽小!你讓小宇以後……」

  「都說瞭是以防萬一嘛~你都不知道那幾天我差點就堅持不下去瞭……雖然項目告一段落瞭,但總有重啟的時候,萬一,我可不想他看到我那麼嚇人的樣子,再說,都是因為我……」

  相比我所遭受的,婧姐終究還是不忍心,隻好陪著我胡鬧。

  零七年十月十一

  婧姐把我領到瞭另外一個基地,然後,然後塞給我一把槍!一把金屬的、沉重的、能擊發的真槍!說是以後要交給我的,隻是需要先在訓練場學會使用方法才能帶出去。

  我茫然地回到醫院,一直坐到下班。這次的實驗成果真的這麼重要?像關博士那樣的領頭人實際上已經安排瞭保鏢,而我比較特殊,也給瞭這樣的禁器防身。

  我害怕的不是這東西的殺傷力,而是背後代表的所要對抗的勢力!危險來自何方?小傢夥會不會受到牽連?

  零七年十一月一日

  有瞭醫院的股份,終於實現初入時的夢想,而付出九死一生才得到的成果,肯定也會在小傢夥身上體現出它的價值。

  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幼稚的、愛幻想的又貪心的女人(盡管那麼一次就有瞭小傢夥),除瞭在小傢夥面前端起身份,其餘時候我更願意縱溺於享樂和慵懶。

  第一次享受小傢夥生疏笨拙的照顧,不安和空缺被慢慢填補完全,雖然偶爾還是會在午夜茫然失措地驚醒,身邊逐漸長成男子漢的小傢夥已能給予一些安心的依靠。

  還有,小傢夥真的「長大」瞭啊,竟然學會瞭欣賞媽媽,嗯,眼光不錯!

  零七年十一月三日

  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描寫媽媽和兒子的書!封面這麼露骨,呸,真是淫穢的東西,還寫媽媽和兒子亂倫,好變態!

  他是從哪裡得到的?我該怎麼說啊,萬一小傢夥學壞瞭怎麼辦?要不幹脆到醫院給他普及一堂生理課吧……

  以前洗澡的時候還問他小雀雀是用來幹嘛的,小傢夥在水盆裡低頭逗弄,「是用來喝水的。」現在已經會勃起遺精瞭,還會害羞避開我。

  不知道小雀雀長大瞭多少,有機會,有機會得給他檢查一下……

  你在想什麼啊,哪有媽媽想看兒子那裡的!不對,我是醫生,隻是要給兒子檢查身體健康。對,就是這樣!但是如果像書裡寫的,兒子勃起瞭要我幫他怎麼辦?要是不幫,他會不會染上不好的習慣啊?可是萬一有瞭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到最後變成媽媽跟兒子……啊啊啊!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想男人瞭嗎?那也不要想兒子啊!

  ……

  小褲褲竟然都濕瞭,阮晴啊阮晴,你可真是……

  零八年六月三日

  痛痛痛,痛死你算瞭,整天不安安心心的,非要去學怎麼跟人打架,折騰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個子沒我高,還說要保護我,我才是媽媽,才不要你保護!小時候那麼可愛,現在一點都不乖瞭,哼,壞兒子,讓媽媽這麼心疼難受。

  都說這時候是學生的青春叛逆期,我傢的小混蛋怎麼還這麼纏人,動不動就摟摟抱抱上來講悄悄話誇人……長大瞭雖然沒那麼可愛,但是終於有一些成熟的味道,也越來越會說話瞭。

  從來不知道自己脖子這麼敏感,小混蛋呼出的熱氣吹著,再說幾句好聽的,就暈乎乎軟兮兮暖洋洋的,想生氣都生氣不起來,每次都讓他蒙混過關,哼哼,如果把他隨時帶著,看他有沒有那麼多花言巧語能不重復。

  零八年七月十九

  一放假就天天不著傢,小沒良心,還老拿空調當借口來蹭床,活脫脫一個沒臉沒皮的小無賴,怎麼以前就沒看出來呢?

  「哇!媽,你胳膊好白啊!」

  「腰好細啊!開傢長會的時候就沒見到身材比媽還好的瞭。」

  這裡摸摸,那裡捏捏,再加上不斷的恭維,「唔~那是,要不是因為你,追求我的人能從傢排到醫院……」

  「謝謝媽……」每到這種話題,小混蛋就萎靡下來。

  「好啦好啦,不是早就說過嗎?從此以後你就是傢裡唯一的男人,雖然,現在還隻是媽的」小「男人……呵呵呵……」

  著重突出的一個「小」字讓他又急又羞,摟著我的腰把臉埋在枕頭裡不起來,怎麼哄都不見效,逼得我使出絕招,胸口輕輕頂住他的肩膀,隨著呼吸慢慢搖啊搖,超過某個閾值,小色狼呼吸立刻粗重起來,耳根子又紅又熱。

  不知道是不是從小沒吃到奶的緣故,小色狼對那裡的註意力非常大,要不然怎麼老是往柳姐傢跑?不過,柳姐那裡是真的好大啊,衣服都快托不住瞭……

  「怎麼瞭?剛上學的時候不是還吵著鬧著要吃奶麼?」

  「媽!」我故作無辜的眼神和語氣分明帶著取笑,激得他面紅耳赤,在我無良的笑聲中落荒而逃。

  唔,兒子以後還是要找個胸大些的,我可不想將來的孩子又沒有奶水喝,那也太可憐瞭……

  一零年三月五日

  小混蛋還算讓人省心,就連升學學校都自己找好瞭,理由還很成分,讓我這個當媽的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小傢夥從小很聽話,現在小混蛋越來越有成熟的意味,尤其當個頭躥上來以後,越來越不把我的威嚴放在眼裡瞭,還老是把我往他的臂膀裡摟去,真是沒大沒小。

  不過要是真有那麼足夠強壯的、讓人心安的懷抱,什麼都不用去想,好像也還是蠻讓人舒服的?

  三十瞭……

  鏡子裡卻仍是一張青春靚麗的面容,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知性和溫柔,眸光仍然狡黠靈動卻有著令人信服的神采。她的美,還未到因歲月而褪色的年紀,歷經時光的溪流,反被沖刷去浮塵,成就如玉荷般清澈天然的本質。

  偏偏,偏偏她還愛孤芳自賞,盯著花灑中的水珠自肩頭匯進乳溝,淌過小腹,輕撫白白嫩嫩、光滑瓷白的秘密縫隙;或者一開始就迫不及待地沿著起伏的雪峰,宛如串串珍珠斷瞭線般從盛開著嫣紅蓓蕾的峰頂淋漓而下;又或許偷偷藏進脊背斷崖,蜿蜿蜒蜒,攀上圓圓翹翹的覆雪臀丘,再打著轉兒地滑落到底。

  她自人間走來,卻恍似生於畫中;縱然食盡煙火,卻也渲染瞭畫卷,活潑瞭畫中的人兒。隻是事到如今,她的驕傲,她的身份,還會容她輕許嗎?

  可惜本姑娘還沒做過一天的婦人呢……

  哼,左右不過一群見色眼開的臭男人罷瞭,便宜他們,還不如便宜自傢的小色狼。

  嗯哼……自傢的小色狼……什麼亂七八糟的,可是怎麼好像很刺激的感覺?

  一零年八月三日

  婧姐告訴我,因為很難再操刀,小遠重修瞭心理學,還開玩笑畢竟精神科不需要進行開顱手術。

  要是能重來……然而人生沒有重開。

  每當小混蛋抱著我,「能跟媽在一起,感覺好幸福……」而看著他從十月懷胎、呱呱墜地,搖搖晃晃、亦步亦趨,再到今天陽光燦爛的模樣,可能以後還要結婚生子成傢立業……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這副身軀天生的缺陷,可是媽媽一定會補全它,然後悄悄的,遠遠的,再也不帶去困厄和意外。

  一零年八月九日

  凌晨驚起。

  這是第四次瞭,心緒格外的不安寧,總歸還是需要做點什麼、寫點什麼,讓自己不至於太過動搖。

  回首來時,帶著小傢夥一路坎坷,好在也算是苦盡甘來,誰又能不貪戀呢?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也看不到啦,就讓婧姐頭疼去吧。

  小混蛋,乖兒子,原諒媽媽這是最後一次任性,或許還用不上呢?媽媽膽子其實特別小,這三世之災就到此為止吧,你應該有新的人生、新的希望,一定要擺脫過去,繼續走下去啊。

  一零年八月十五

  我是如此的粗心大意,被發現時一片空白,怎麼解釋?要說真話嗎?從哪裡開始說起?然而兒子依舊毫不猶豫的相信,讓風波消弭於無形,好像是我白擔心一場。

  我是如此沉浸於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卻又萬分不願他再受到我的牽連,可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一零年八月十八

  押上所有的身傢,最後還是靠著婧姐的幫助才拿下學校旁的一套別墅,也是給他將來安身立命的地方。

  多麼美麗的地方啊!

  「喜歡嗎,兒子?」

  想和小傢夥無憂無慮的,可他小時候那麼乖,長大瞭卻那麼壞,想著法地騙媽媽的眼淚,讓本該兩個人在開心的日子哭得稀裡嘩啦。

  午覺向來是奢侈的事情,因為偶爾會在半夜莫名醒來,甚至在翻騰的雷聲中經常驚起一連串的噩夢。這樣的夜晚越來越少,小色狼每一次都把天氣當成借口,一次不落地,靠得那麼近,臂彎那麼有力,悠長渾厚的吐息……終於能有一個暫時讓人完全放松的依靠瞭,不過離真正的頂天立地還有一段距離呢。

  一零年九月十七

  早上剛到學校就被小柔偷親一口,還問我用什麼方法讓自己容光煥發回到十年前。白瞭她一眼,外溢的柔媚連自己都似有所覺,小柔更是悄悄咽瞭一下口水,眼睛都直瞭。

  「阮晴姐,你今天迷死人瞭……」

  驕傲、竊喜而羞澀,小肚幾到現在好像還有掌心的殘留。

  昨晚那熱熱的,像是懶懶地泡進放滿瞭溫水的浴缸,卻一路熨帖入心肺,燙得整個胸腔都暖烘烘的。

  「唔哼……」微微粗糲的手掌刮著小腹,連帶全身都酥酥麻麻,手腳想要竭力舒展,可又癢癢得要抽筋,難受卻又奇怪的舒服,結束時還有些不舍。

  沒想到身上竟然還有別的地方跟脖子一樣,觸覺連著心尖兒,哪怕被熱氣輕輕吹著都會顫三顫,更別提被用力拍瞭一巴掌,本來就夾著奇怪的像是尿意的難耐感覺抖動著噴湧出一些黏黏的,幸好這小色狼不知道,不然還不得被嘲笑……

  鏡子裡的羞紅潤得滴水,用被子蒙住腦袋,卻悶得臉更燒瞭,即使剛才排出瞭多餘的水分,可仿佛深入骨髓的麻癢還沒消失,好想……好想再揉一揉……

  「兒子你冷不冷啊……」小色狼輕而易舉地聽懂瞭,側身鉆進來,卻始終隔著距離,這是知曉「兒大避母」的道理瞭嗎?可世界那麼大,就隻有我們倆瞭啊。

  「再幫媽揉揉好不好?」一隻大手再次撫上,揉開瞭薑湯,暖流奔湧間,呼吸自發地律動起來,哼哼唧唧地迷糊過去。

  「嗯啊——」大大的一個懶腰,睜眼就是新生的感覺,長久的疲憊一掃而空。

  就是,就是又要換條小褲褲,嗯哼哼……

  一零年十月二十三

  當我稀罕什麼金牌嗎?弄得一身傷,一個個的,幹嘛對我這麼好!小混蛋,越長大越不省心,就知道害我哭,然後再來哄,當我是小孩嗎?

  小混蛋,小色狼,小兔崽子,就會用這招欺負人……

  阮晴你也不爭氣,媽媽的威嚴呢?被小色狼撒撒嬌、腆著臉湊上來拱一拱磨一磨就沒瞭脾氣,說好的三天不給好臉色,一晚上都堅持不住……哼,氣死我瞭。

  參加比賽給媽媽掙面子,幫媽媽出頭,才多大年紀,就裝處一副大男人的深沉樣子要給媽媽遮風擋雨,小混蛋,你還早著呢……

  一零年十一月三日

  竹影斑斕,恍似又聽到哥對我說,「放心,一切有我呢!」盡管物是人非多年,面前的依然是他的血脈,當然也是我的小混蛋。

  當我沒看出你不高興嗎?為瞭媽媽連你爸的飛醋都吃,怎麼就這麼小心眼?還大言不慚地說,「那正好,以後你就交給我瞭。」以為媽媽隻能是你的嗎?小色狼,一副緊張兮兮恨不得找個盒子鎖上藏起來的樣子,把媽媽當成什麼瞭啊真是!

  還沒跟你算賬呢,天天跟自己的初中同學打情罵俏,吃個飯都出雙入對,一點不瞞著我,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想到瞭就來討好我,想不到就不來,天天整理完數據連個說話的人都沒,大騙子,大混蛋,大蘿卜……

  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五

  「小雅小雅,你看小弟弟一來阮晴姐就開心起來瞭!」

  「對啊對啊!」

  「小雅小雅,你看阮晴姐笑得多幸福的小女人味!」

  「是啊是啊!」

  「小雅小雅,我們趕快出去吧,不然待會他們你一口我一口,我不是被撐死就是被酸死!」

  「好呀好呀!」

  ……

  天天被她們這麼一唱一和的,上回在醫院表演得那麼肉麻,正好一起,罰她們去安排體測統計高一全年級學生的運動健康數據,寒假前交上來,堪堪隻有一個月,夠她們瘦上幾斤瞭。

  雖然沒有說出過心聲,但兒子還是乖乖「聽話」瞭,推掉瞭所有的比賽和練習,上完課就跑過來做作業。

  這才對嘛,這才是媽的好兒子,噓寒問暖,解乏逗悶,捶按捏揉,牢記「一心一意為媽媽服務」,才能有所回報——雖然上次意外事故削弱瞭身體的某些功能,比如肝臟的解酒能力,但也不是沒有好處,膠原基因的表達偶爾脫離調控,超過正常水平,外在表現就是骨骼肌肉線條的充實柔美,皮膚緊致白皙,遠比口服膠原蛋白效果好得多,還不會因為吃多瞭發胖。

  哼哼,小色狼,本姑娘的美麗隻可能展現給你欣賞,要是別的男人,早就賞去兩耳光瞭。

  唔,說到意外,怎麼把身上的毛毛都給弄沒瞭?就算用脫毛膏也沒這麼幹凈,連毛孔都快觸摸不到瞭,雖然清清爽爽的感覺也挺舒服,但全身光溜溜白乎乎的,看起來好奇怪啊……

  二零一一年二月五日

  電視劇正精彩,小混蛋沖進來一副擔心至極的表情,讓我忘記瞭還哭得一抽一抽的,等那股勁過去瞭,又不知不覺被小色狼抱瞭起來,又是拍又是順的,隻有小孩子才這麼要這麼安慰!雖然也很舒服就是……

  這個做慣瞭的壞東西又摟著我睡覺,便宜都給他占盡瞭!身材倒是不錯,雖然還有點嫩,但是該有的都能看出來瞭,二頭肌,三頭肌,胸肌,腹肌,肌肉硬硬的,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樣,幸好當初我沒變成這個樣子。

  這小色狼真該好好教訓教訓,一醒就敢不老實,抓瞭手不算,還……還……媽媽也能隨便碰嗎?一摸小肚子就讓人想夾被子……

  怎麼能這麼過分,那根壞東西又、又變大頂到媽媽,大色狼,耍流氓,媽媽以後再也不跟你鬧瞭……

  二零一一年二月六日

  文藝片?連裸體都露出來,不知羞!小色狼還盯那麼仔細,像是要刻進眼睛裡一樣,生怕錯過一點點細節!

  「不許看!不學好!」

  哼,又不白,胸還小,身材那麼瘦,還不如我呢!

  「以後我不僅要看,還要用手摸,更要用嘴親親……」

  這個下流胚,無賴的語氣簡直像是要對我這般大逆不道一樣,氣得我牙癢癢的,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解恨。我是這麼想的,沒想到竟然真的這麼做瞭!貼上去時被小混蛋旺盛的熱力熏得暈乎乎的,我可是媽媽,怎麼會這麼胡來呢?

  都怪小混蛋不把我的威嚴放在眼裡,整天沒大沒小,又是哄著又是捧著,順從得沒邊,不然怎麼能把我慣成這個樣子?對,都怪他!以前我可從來不會這個樣子。

  小色狼也升級到大色狼瞭!雖然長大之後終究會那種事,可是……可是……我怎麼坐到那裡去瞭啊!感覺被燙傷瞭一樣,就像燒紅的鐵棍,嚇得我不敢動彈,反應過來,小色狼變成瞭大變態,哪有兒子跟媽媽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逃回房間,當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平復下來,極致的刺激歡愉過後,彌漫而起的,是莫名的消沉和頹然。輸入「母子」、「親密」等字樣搜索網頁,內容卻逐漸往「扭曲」、「道德」、「變態」、「亂倫」上靠攏。悚然一驚,沉溺於得之不易的夢般的生活中得意忘形,渾然不覺兒子不再懵懂,水乳交融的親密早該一去不返。

  於成長中獨立,不僅他需要學會孤獨和專註,學會沉默著思考和籌謀,學會在寂靜無聲的歲月裡默默地積攢和努力,直至最終成就出獨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而我呢?也要習慣站到他視線之外,習慣悄悄地放手,習慣波瀾無驚的平常日子,習慣和從前不一樣。

  總有一天他要離開,已經夠久瞭,即使陪他走下去的人也終究不是自己,也不該有多少遺憾瞭吧?

  但這像夢一般的順心美好,實在是一支成癮的藥,每天纏著、鬧著、恣意地笑著,陷進去容易,戒掉太難……

  他的將來不在你這裡,為瞭他,該重新認清生活瞭。

  不斷默念這句話,像是自我催眠,終於能在兒子面前開口,可是這該死的怯懦,讓本來直接的劃清界限,變成瞭猶豫的疑問,「會不會覺得媽媽太纏人,拖累你瞭?」

  「放心吧,你舍得我還舍不得呢。你不纏著我,我還要煩著你呢。以後上學瞭我天天陪你上下班,周末放假瞭給你做飯,吃飽瞭就摟著你看電視,還要跟你一起旅遊,每次開心的時候都要帶上你。」

  這個冤傢,怎麼連騙人眼淚的本事都是天生的,就那麼輕易抓到瞭我的弱點?

  「你高興的時候我陪你一起笑,傷心的時候還是陪著你一起,雖然不太會安慰人,但哭的時候給你遞紙巾,累的時候給你靠著把你背著,黑的時候幫你開燈,壞人來瞭我都幫你打跑,這些我還是能做到的。」

  「別說什麼耽誤啊、拖累什麼的,要說也是我拖累你瞭吧?我的媽媽是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心地善良、妙手回春,吃苦耐勞、蕙質蘭心,知書達理、冰雪聰明……」

  「不管她的兒子多麼優秀,都因為他有一個近乎完美而又全心全意愛著他的媽媽啊!能每天守著這樣一個好媽媽、好女人,旁的都不重要瞭。」

  不僅感動的眼淚被他止不住地騙下來,笑容又被他賺去,再怎麼噘嘴,再怎麼被取笑,也抑不住地又哭又笑。

  「總之呢,雖然你的兒子從小就沒有父親,但他有一個全天下最愛他的母親,一直都在健康快樂地長大,比別人懂得瞭更多的道理,以後會過得更幸福,也會更加愛他的媽媽……」

  什麼愛不愛的,如果孝順就好好表現,幹嘛非要說得這麼肉麻?就會厚臉皮欺負我,手上欺負,身上欺負,嘴上也欺負,都快被你欺負死瞭還生不起氣,欺負媽媽本事天下第一的壞兒子!

  小時候又吸又摸都沒什麼感覺,可是被小色狼的眼睛欺負一下,就麻到心口裡去瞭,「看什麼看!」哼,隻是在傢不註意,反正不會有第二個男人能看到,被從小膩到大的小色狼不小心看去也沒什麼大不瞭,畢竟那麼完美,小色狼怎麼可能忍得住?

  一一年六月七日

  越發覺得自己鉆瞭牛角尖,小傢夥又沒有一下子長到不需要媽媽的程度,為什麼要急著撇清自己呢?比我都高瞭,不還是會做噩夢,膽子那麼小,嗯,看來還需要我照顧。

  於是每天最期盼的,就是乖兒子的張望。

  「阮晴姐,你們關系真好啊!」

  「動不動就往這跑,煩死人……」

  「哎喲喲,那阮晴姐你笑什麼啊?」

  「雨柔,阮晴姐仗著天天有人寵她就可勁兒地欺負我,你帶我私奔吧?」

  封雨柔和安小雅又開始陰陽怪氣起來,我卻明裡暗裡都是得意,母子關系好怎麼瞭,羨慕不來吧?

  至於什麼「亂倫」,肯定是自己嚇自己,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呢,血濃於水的親情才不是什麼情情愛愛!

  我以珍寶視之,也心安理得地享受兒子的關心,沒什麼事情能比與他有關更讓我動容,對他而言,最能動心的,應該也隻有他最在乎的,猶如女神般完美的媽媽瞭吧?

  直到,暗紅的波浪卷,神秘黑的長裙,艷麗的唇色,幽媚的描眉,站在那裡就是一幅飛揚的畫卷,自信和高貴直撲面前。

  對比自己,日復一日的素顏,日復一日的淡色衣衫還有白大褂,原來,我仍然是當年鄉村裡走出的不會打扮的小鴨子,充其量是比旁的好看些的小鴨子,怎麼也變不成優雅的白天鵝。

  就算帶著兒子來到瞭城市,讓他考進瞭一流的學校,給瞭他優渥的生活,甚至寬敞的別墅,我也沒法成為那所謂「精英」的「上流社會」的一員。哼,有什麼瞭……好吧,就是很瞭不起。

  最重要的是,小色狼怎麼跟這麼美的女人很熟悉的樣子!

  我生氣瞭!我……我羨慕瞭……要是我也能那樣迷人,最想受用的,肯定是小色狼震撼癡迷的眼光。

  今晚就去醫院看有什麼能美容的,愛美和嫉妒是女人的天性!

  還是從小色狼口中知道,都叫她「薇薇姐」,喊著就比我年輕一輩。

  「是不是特別漂亮?特別有品位?特別自信?特別迷人?樓上好多學生包括老師光是遠距離看著就看呆瞭……」

  見色忘母!見異思遷!見色……

  但是誰叫她確實那麼……那麼……讓我連比較的想法都升不起呢。

  「但是,我認識另外一個女人,她不管穿什麼衣服在我眼裡都是最美的,她不需要任何裝飾,就像天降地生的蓮花,正應瞭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她從來不在乎無關的人的看法,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目標,不管再苦再累都能咬牙堅持,直到今天終於讓她實現。」

  「雖然看起來沒有那麼驚艷,可我知道她真正笑起來的樣子是多麼迷人,哭的時候叫我心碎,一顰一笑都動人心弦。」

  「我知道她的手指以前是粗糙的,現在是嫩嫩的;我握過她的手心是暖暖的,我摟過她的身子是軟軟的,她的笑是甜的,她的心是善良的,她的愛是無私和偉大的。」

  壞、壞兒子,既然都已經過去瞭,幹嘛還要再回憶,本來沒覺得怎樣,被你一說,為什麼會感覺,原來這麼辛酸……

  而且那個女人哪有那麼好,其實她還什麼都不會,隻不過因為她帶著一個小傢夥,於是就像其他所有的媽媽一樣,不想讓小傢夥吃苦,什麼都想給他最好的,於是什麼都必須咬牙去做,不過也隻是這樣罷瞭,哪有你說的那麼偉大,真是!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她的膽子那麼小,明明身手很厲害,也很聰明,卻總是一副無依無靠的樣子;明明渾身上下都是優點,卻總是羨慕別人的特質。」

  「盡管她膽小到連打雷都怕,還會無理取鬧地逼著別人吃辣椒,但這隻會讓我更想保護她、鼓勵她、遷就她,因為在我眼中,不管怎樣,她都是最好的,最獨一無二的,我最需要的,也是最需要我的。」

  才、才沒有膽小呢,不就隻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害怕打雷而已嘛,誰要你保護、要你遷就,我才是媽媽啊!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誰晚上做噩夢還要媽媽抱才能睡得安穩。

  「阮晴,你其實大可不必害怕,因為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

  「以後也用不著羨慕別人,因為在我眼裡,排第一的永遠都是你,我的媽媽,阮晴,誰都比不上!」

  才沒有羨慕!胸胸還沒我大,要羨慕也是羨慕柳姐,哼!

  一一年七月十七

  原以為這場動亂終將以一方徹底的覆滅而結束,會在槍聲中化作歷史,成為每年清明燃燒的紙灰,和淡淡的追思。因為萬念俱灰,因為悲痛欲絕,因為十六年的業障,因為……可不管因為什麼,能再次醒來時,我都感到瞭後悔。說到底,我還是一個貪心膽小的小女人,盡管不得已丟失瞭一切,可還是貪戀著唯一的牽掛,尤其是,我們成為瞭彼此的唯一和擁有的一切,就更讓人無法放手。

  當年嗷嗷待哺的小東西,如今卻已經在迎來送往、應酬寒暄,從容、果決、井井有條,甚或偶爾的焦慮也是平添他的氣質深沉。明明才十幾歲,哪裡來的經驗和心氣應付這樣的場面呢?

  這小混蛋,單獨面對我時就原形畢露,沒大沒小地開我的玩笑,還說要成為傢裡頂梁柱的那個位置。呸!想吃天鵝肉?還是乖乖喝你的雞湯吧。

  一一年七月十九

  為什麼地磚那麼滑,為什麼會不小心摔倒,為什麼把天鵝肉都送到小色狼嘴裡瞭~

  簡直要死瞭,最大的秘密肯定被他發現瞭~嗚~沒臉活瞭……

  叫你平日就對媽媽耍流氓,手不老實亂摸慣瞭,眼睛也不老實,到處偷看,這下好瞭,終於耍出事情來瞭,看你怎麼收場……

  一一年七月二十七

  男人都是騙子,大騙子,就會說漂亮話,什麼有你就夠瞭,會一直寵著,一直黏著媽媽,永遠都不離開……到最後還不是跟別人沒什麼兩樣?瞧也瞧見瞭,摸也摸過瞭,現在倒是知道怕瞭……

  躲躲躲,看都不敢多看,就當是我蒙瞭心,白養你這沒良心的瞭……

  一一年八月二十八

  當熱情驟然冷卻,會發出嗤嗤的聲響,那是高溫的熔巖正在凝固,化作一塊堅硬醜陋的頑石。

  小傢夥的表現一度讓我忽視瞭他的年齡,就連那些曾經聽說過的人中,無不諱莫如深、聞之色變,兒子還小,自然會下意識地害怕,不能怪他,誰叫我真的一直帶來災難和死亡。

  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呢?我真的命犯孤星,真的隻會給身邊招災……

  父親七盡的日子好像快瞭,先回去吧,兒子早就在生活上獨立瞭,沒有我在這裡,他應該會更自在些吧。

  一一年九月六日

  回去的第二天就發起瞭低燒,頗有些心灰意懶,隻想幹脆留下來待一輩子算瞭,正好能給弟妹做個伴,老宅那麼大,兩個人都不會孤單。

  沒想到兒子竟然從學校追瞭過來,還慣例說瞭一堆又煽情、又肉麻的話,什麼七色彩雲、意中人的,好像跟從前一樣厚臉皮,又怎不叫人驚喜呢。

  然而,隻要那層隔閡還在,我和兒子之間就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你除瞭學習其它時候怎麼還不理我,躲著我?是不是打心底還是覺得……所以感到害怕……」

  他生氣,他賭咒,他怎麼也好我都不管,反正他心裡肯定還有疙瘩,不然為什麼不敢大大方方說出來?這樣虛假的、壓抑的討好和哄騙,隻會讓我更加委屈。

  我頭一次這麼痛恨自己原本引以為傲的嬌嫩、敏感的身體,尤其是脖子上的弱點,面對兒子和從前一模一樣的無賴招數,竟然有瞭「感覺」。

  自從去年被小色狼摸到小腹,私下裡「惡補」瞭一番知識,雖然免不瞭面紅耳赤,可也不再什麼都不明白。那種難受的、卻又奇怪的舒服感覺,不是親身體會,光憑書上的描述是根本無法明白的。

  近在咫尺的火熱呼吸噴上去已經夠令人難耐瞭,這該死的小混蛋還伸出舌頭舔來舔去,以為是奶油嗎?他的每一次吮吸都會帶來一陣顫栗,也會加劇深入骨髓的癢,用手撓不住,隻能緊緊抱著他,期待下一次的動作,更激烈,更迅速。

  原本低燒發熱的身體變得更加熾熱,仿佛一團火焰在體內醞釀、擴張,直至「轟」得一下炸裂開來,從鼻息中逃出一聲帶著高溫火星的嬌吟,而身下再次泄出黏黏膩膩濕濕滑滑的液體。

  這是女人對著男人動情至極的產物,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達到高潮才會出現,有的小說把它喚做愛液、春水,還有的叫做花汁,凈是些羞恥的名字,而我,也成瞭不知羞恥的,不要臉的女人。

  「你混蛋!我是你媽,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一一年九月七日

  一覺過後,我就把之前的事情歸結於意外,畢竟小色狼隻是胡鬧慣瞭,他還是一張白紙,哪裡懂這些東西?而且資料上不都說瞭,因為那幾天雌性激素水平過高,再加上情緒不穩定,就容易……反正、反正對著兒子發情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那隻是個意外!意外!

  不過,那個時候的感覺像是充電一樣,慢慢的、慢慢的到頂瞭,充得滿滿的,然後一下子釋放出來……即使現在回想,都還打瞭個哆嗦,可惜自己試瞭幾回都沒什麼感覺。

  暑假以來起起落落、膽戰心驚,每天醒來都有好一會的恍惚,好像一切都在遠離。要是每個夜晚都能像在老宅一樣被他擁著入眠,感受到他的溫度和呼吸,就不會再有一絲不安。

  偏偏這個沒良心的,開竅瞭嗎?突然就知道長大瞭要避母,不管怎麼暗示都隻會說晚安,晚安你個大頭鬼啊!不知道媽媽半夜和早上醒的時候都有多焦慮嗎?簡直氣死我瞭,小色狼還不主動一點,難道還要媽媽說晚上害怕想讓兒子陪嗎?

  想想就覺得委屈,以前腆著臉靠上來可著勁兒欺負我,現在退回去瞭也在欺負我,說什麼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瞭,耍完流氓就不管瞭,早晚有一天,看我不報復回去!

  一一年九月二十六

  最近寫日記的頻率比以前高上許多,都怪那個壞兒子,長大瞭就一點都不好玩瞭,讓媽媽好多話都不敢對他說。而且不知道從哪聽的餿主意,「以毒攻毒」?嚇死人不償命,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就真的為所欲為瞭。

  我賭氣不給他好臉色看,他反而殷勤起來,低眉順眼,一副賤兮兮的樣子,換成以前我早就又笑又氣地原諒他瞭,可是一想到我受瞭那麼多委屈,還連續做瞭好幾晚噩夢,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麼輕易就放過!

  「過來幫媽按按。」

  唔~練過的就是不一樣,手勁兒大,捏著就是舒坦,肩膀,胳膊,腰背都照顧到,感覺快要被揉化瞭。況且在心理作用下,小色狼的掌心好像帶著熱和電,會產生酥麻麻的特殊感覺,真想現在把他叫過來再給服務一遍。

  「唔……腿也要……」

  又是咽口水,又是呼哧呼哧的喘息,一雙手激動得微微發抖,手心裡都凝出瞭汗。我就不信小色狼忍得住,估計難受得很吧?哼哼,更別提我稍稍放開瞭聲音,看他走出去的時候都弓著腰,要不是……要不是快有感覺瞭,一定會多折磨他一會,狠狠報復回去,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跟我逆著來!

  一一年十月七日

  終於跟兒子講和瞭,為此還剪掉瞭沒什麼特色的長發,有點可惜。本來還想學著弄個波浪卷的,隻是Tony老師說我眼睛大不需要太長的劉海,適合短發。

  盡管冷落他這麼久,但是仍然信心十足,畢竟兒子怎麼可能永遠違逆媽媽呢?更不用說早就抓到瞭小色狼的弱點。

  「躍然紙上」的新形象他好像沒認出來?本來看到他的表情已經心花怒放瞭,可是竟然說要跟這個「不認識」的美女表白,豈有此理!

  差點、差點就親到嘴上來瞭,幾天不管,色膽又變大瞭!一定要好好教訓!

  偶爾和她們一起也不覺得有什麼,沒想到會泳衣這麼貼身,雖然包裹得嚴實,但是形狀完全勾勒出來瞭,小色狼在後面一定一直盯著看吧?好、好難為情啊……

  王姐也真是的,什麼小狼狗,難聽死瞭,雖然小色狼確實練瞭一副好體格,讓人看著就有點腿軟……但是那又怎樣,在水裡還不是被耍得團團轉,跟個笨熊似的。

  經此,一切都好像徹底過去,水手穿過瞭海浪,勇士戰勝瞭惡龍,騎士守護瞭王國,王子救醒瞭公主,不對,是王子救醒瞭王後,也不對,還是怪怪的……

  一一年十二月三十一

  「天哪,小柔,阮晴姐又換新風格瞭,可為什麼還是那麼搭!」安小雅個子小小隻才一米六,還帶點嬰兒肥,看起來整天迷迷糊糊的,怎麼能駕馭米色高腰西服長褲和中幫尖頭低高跟呢?內襯高領褐色羊毛衫,淺灰的長風衣要是安小雅套上估計都得到腳踝瞭吧?

  「媽——」

  我表面漫不經心地留意小色狼的目光,見他瞬間呆滯瞭一下,才懶懶回應,「來啦?」

  他有些猶豫著到我跟前,還縮手縮腳的,「媽,你早上起那麼早,走得又遲,就是為瞭……」

  讓五官更立體,出門前特地上瞭一層眼影和唇膏,「幹嘛不敢過來,不好看嗎?」

  「沒有沒有,就是太……太有氣場瞭,怕不小心被破壞……」

  「呆子。」我捏捏他的臉,哪裡還有別人值得我花這麼多心思?

  小色狼一臉的受寵若驚和傻笑,還不時摸摸衣服的材質,小心翼翼地愛不釋手,一會兒看看系得高高的腰帶,一會兒看看精致的高跟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瞭。

  「兒子,你說,媽媽是最美的嗎?在你見過的」所有人「中?」

  聽到我特地強調,小色狼下意識「啊」瞭一聲就反應過來,「那當然,我媽媽天下第一!」末瞭還補充一句,「就算是薇薇姐,在我心裡也比不上你。」

  「就隻有在心裡嗎?」

  「不是、不是!就算在眼裡也是你最好看!」

  心情大好,輕輕一靠,小色狼就熟練地環住我的肩膀,「既然你說得那麼好聽,就獎勵你……」

  「陪媽媽逛街!乖兒子,開不開心?」

  看見兒子從期待變成一臉苦相,我笑得更歡瞭。

  二零一二年一月二日

  世界上永遠裝不滿的有兩樣,女人的衣櫃,和宅男的硬盤?幸好檢查電腦沒發現小色狼亂來。

  我試什麼衣服小色狼都隻會說好看,雖然一點都不敷衍,可還是沒法讓人有太大成就感。

  我知道有個詞叫「審美疲勞」,拉著小色狼進瞭另一傢店面。其實這也是我第一次走進賣這種東西的,有長的,有短的,最常見的是黑色,還有紫色、白色,半截的,全身的,蕾絲的,帶花紋的,可是,怎、怎麼會有那種款式?不是隻有小孩子才穿開檔褲嗎!

  眼睛抬得低低的,手上不自主挽緊瞭兒子,可又免不瞭好奇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衣服?

  小色狼早就面紅耳赤,終於「咳、咳」清瞭下嗓子,立刻就有一旁的導購小姐湊上來。

  「買、買什麼……」他回到一半反而低頭詢問我,「mu……哎呦!」

  稱呼沒出口我就掐瞭一下,別人都盯好久瞭,要是這聲「媽」喊出來,我……我……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事情上,小色狼的心思總是非常敏銳,立馬改口,「我們也是第一次來,麻煩姐姐幫忙挑一下吧。」順勢還把我摟得緊瞭些,裝成情侶鬧別扭的樣子。

  面對旁人艷羨曖昧的眼神,我氣得憤憤捶瞭他兩拳,最後在導購的建議下,選瞭一條中厚的、白色的長筒襪落荒而逃,也沒瞭帶小色狼進內衣店狠狠捉弄他的心思。

  捏著袋子怔瞭好久,最終還是把它放進瞭衣櫃抽屜最裡層。

  可能我是屬貓的吧,貓都是神經病,有時候貪玩得不亦樂乎,也會突然的悲觀消沉。一直飽受未知的焦慮,唯有靠近小混蛋,不管是沒心沒肺地笑,還是不管不顧地哭,隻有摸到他是熱熱的、有力的、活生生的,才發現世界原來有這麼多色彩,天氣真好,風也這麼溫柔,心臟還在努力地跳動,這具身體依舊美麗和年輕。

  不行不行,真的有點太黏人瞭,一定要改變改變,要矜持,可千萬不能變成什麼「子控」啊!

  一二年五月二十五

  畢竟給學校捐瞭一幢實驗樓,還是別太馬馬虎虎瞭吧,王……王……王什麼來著?不重要瞭,反正看著不像什麼好成貨啊,小眼睛色瞇瞇的,狗都不要你送的東西!哼,裝模作樣,哪裡比得上我傢陽光帥氣的乖兒子。

  小混蛋在忙什麼呢,好久都沒單獨陪我瞭,以前好聽的話一籮筐一籮筐的,現在就變成木頭瞭嗎?還是都說給女同學聽去瞭,那個叫小玉的?哼,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竟然不來討好我!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大豬蹄子。

  又不能管得太緊,幾次都沒問出來,再過分的話一定會被嫌棄討厭。還是小時候最可愛,說要做媽媽的暖寶寶;可是現在就有瞭連媽媽都不能知道的小秘密,再長大一些就會想要脫離我瞭。

  唉,「兒大不由娘」,希望他以後能走得更好吧。

  一二年七月三日

  姓王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兒子從小就那麼懂事,還聽話,通曉道理,再說我拼死拼活供給他這麼好的條件,除瞭比別人少個爹哪裡不如人?

  可是照片上的那個人那麼醜,除瞭以前的黑社會,誰會在臉上留下那麼長一道疤?小混蛋還背著我打架,在小學和醫院的那次都是因為我,現在我跟那些人一點交集都沒有,這次會是因為什麼?

  這小混蛋,問他也不說,還是偷偷觀察幾天再下結論,反正總不至於聽信一個外人,而且還不安好心,哼!

  一二年七月六日

  果然都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吵人的噪音,亂扭的醜八怪,還有賣得那麼黑心的飲料,為什麼兒子會在這裡混來混去?

  妝畫得跟個鬼一樣,穿得少、露得多,雖然相信兒子不敢亂來,每晚準時回傢,但是學壞瞭怎麼辦?

  村裡的二遛子,不都是不好好讀書、考不上大學、瞎混、打工、隨便講個人生孩子,然後不會教育……傢長們也不是沒有打、沒有罵,可是有用嗎?一旦沾染上,以後一輩子就定型瞭。

  該怎麼跟他說?講道理?他要是不聽怎麼辦?叛逆期的孩子不可理喻,在醫院甚至接待過被自己兒子打傷的母親。

  既不能不管不問,又沒有辦法讓他聽話,就算是想教育他,可是兒子比我都高瞭。

  我為什麼這麼沒用……

  一二年七月十一

  還能怎樣呢?或許這就是命吧,我天生就是不配得到幸福的人,即使它偶爾有所饋贈,都在暗中標出瞭常人雙倍的價碼。

  明天,明天就跟兒子攤牌吧,大不瞭,換個城市重新開始,說不定他隻是一時被騙,很快就會改呢?

  等明天吧……

  一二年七月十四

  已經快沒臉面對兒子瞭……

  雖然是自己嚇自己才會誤會,雖然讓你受瞭委屈,雖然……雖然我不對,可你也不應該一句話都不解釋,直接跑出去把自己喝醉啊……都怪你,幹嘛裝神弄鬼要送東西,媽媽難道沒錢嗎?都怪你,害我因為錯怪你哭得那麼傷心……

  混、打、搶,我聽得太多瞭,他們以為是衣錦還鄉,卻是每個人都在背後唾棄;煙味、酒精、香水、唇印、血跡,撕裂的衣衫還有狼狽的模樣,手上拿著昂貴飾品,說自己弄到瞭一萬給我買禮物……何其相似,能不誤會嗎?

  結果一句都不解釋,就那麼跑瞭,大晚上的能去哪?放下架子喊你回來,連電話都不接,有本事永遠別回來!我在沙發上等瞭一宿,你竟然真的徹夜不歸!

  最後一大早的,一個女人用你的電話,說你在她屋裡過瞭一夜,還問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她是什麼意思!看到你要死不活的樣子,被人潑一臉水都沒反應,就像、就像一條癩皮狗,還不如去跟人打架呢,我的兒子至少也是一條小狼狗!

  小狼狗……色狼狗……手機裡給我備註的什麼,難聽死瞭……

  「你實在太完美瞭,你的未來應該是單純的、快樂的,雙倍、十倍……把從前失去的全都補上。」就會煽情,就會欺負我,明明受那麼大的委屈還要對我這麼好,沒有盡頭地縱容,你這壞兒子就是存心的,騙媽媽的眼淚。

  誰叫那個刀疤臉看起來那麼兇,我哪裡知道他是個收養棄嬰的好人?還有那個壞女人,竟敢那麼欺負你……這麼說來,那個女同學也不是小太妹?看來也誤會人傢瞭。明知道全是自己的錯,可是、可是為什麼我就是委屈,就是恨得想在你身上咬兩口?

  為什麼好的時候能讓人喜歡和歡喜到骨子裡,壞的時候又讓人想把你折騰得痛哭流涕才解氣?壞兒子,讓人又愛又恨的小冤傢……

  一二年七月十五

  怎麼辦,小色狼真的升級成大色狼瞭,膽子簡直大到瞭沒邊,再怎麼低血糖也不會連在哪裡睡著都會記錯,還想騙我,可惡!

  「好看嗎?」隻是小小試探一下,那副色授魂與的表情就把他出賣得徹徹底底,而且目光的焦距並不在眼前,那就是、那就是在幻想和回憶,至於對象……已經不言而喻。

  一想到自己一絲不掛的樣子,被自己親生的小混蛋完完全全收入眼底,甚至、甚至還仔細觀察,和教科書上比對,發現好像少瞭一些東西?雖然上次不小心讓小色狼瞥到瞭什麼,可、可哪有這次這麼徹底,像剛出生時被赤條條的抱在懷裡……

  深呼吸,深呼吸……

  我深知自己這副女媧親手賜予的身軀是多麼完美,然而從始至終,我都沒懷疑過小色狼會更過分地做什麼,這份信任,甚至對同為女性的封雨柔也未曾有過,因為就連她有時都會不自主地上手,尤其在一同遊泳時,那已經忽視瞭性別的炙熱眼神……

  可又能怎麼辦呢,隻能又要怪自己不小心給瞭小色狼機會,就當補償好瞭,反正是自傢又不是旁人,算不上……

  盡管是意外,可連續兩次也敲響瞭警鐘,小色狼終究成瞭「大」色狼,對「性」的好奇與日俱增,可缺少瞭最適合的那個位置,我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正確地引導他瞭解這些?

  一二年七月十九

  兒子青春期跌跌撞撞的情竇初開來得太快,並且如此出乎意料。

  原以為會是某個女同學,老師和校長是這麼強調的,傢長和網絡是這麼宣傳的,就連小說和電影也是這麼描述的,可、可兒子竟然好像、應該、大概是喜歡上瞭我?更準確地說是對我的身體產生瞭xing趣……

  「來,兒子幫你泡泡腳……」玲瓏的小腳任憑他揉捏,舒爽到瞭心肝脾肺腎,一邊還跟他敘說從小就要學著廣告裡給媽媽洗腳的舊事。

  男人的頭,女人的腳,哪裡受得瞭他這番折騰,享受夠瞭就要收回來,卻忽然看見兒子熾熱的眼神,甚至鬼使神差地親瞭上去!

  畫風突變,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下一個瞬間像是被開水燙著一樣猛地藏瞭起來,「你怎麼……怎麼能……」

  「這不都已經洗白白瞭嗎,不臟……」

  他語無倫次,他遮遮掩掩,他……哪怕神經再大條我也該反應過來,發生瞭什麼我未曾註意到的變故,因為從前的小色狼隻會厚著臉皮靠上來繼續嘻嘻哈哈地打打鬧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羞澀心虛地落荒而逃。

  當我認真審視這一年多來,我心安理得地享受兒子無微不至、無處不在的關註,才終於發現這份感情上的偏差。

  搖搖晃晃地回到房間,腦海一直在回放過去的種種。時而是歡快跳脫地搞怪,時而焦急專註地照顧,時而笨拙憨厚地耍無賴,時而花言巧語地煽情。有時也會用堅定讓我依靠,用沉默讓我心安,還有更多的心思披上親情的偽裝,被藏進瞭難以發現的角落,零零碎碎,點點滴滴。

  他可以輕易獲得時時刻刻都盼望著的零距離的親近,可以虔誠地說出一輩子永遠的誓言,隻因他現在真的相信這將會是一生。在激素的作用下,對美的追求,對性的好奇,對愉悅的渴望都在加速促進這一進程,也終於露出瞭破綻。

  說到底,這隻是小男孩對於未知自發的探索而已,他的內心始終還是把我當成媽媽一樣尊敬不是嗎?盡管這個小男孩其實並不小,反而精壯得出奇,可再怎麼也是我的孩子,僅此而已。

  「你啊,其實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小混蛋,就喜歡黏著媽媽……」我把他拉上床,像是剛出生時一樣擁著他,打開瞭所有心扉,放下瞭任何防備,心跳相接,呼吸可聞。

  「媽媽,我愛你。」

  這是我教會小傢夥的第一句話,每當我對他說,「寶寶,媽媽愛你!」他會說,「媽媽,我也愛你。」

  即使當年的小傢夥已經變成瞭大男孩,這份感情也不會這麼輕易變質,隻不過需要以另外一種方式表達,而已。

  一二年八月三日

  我真是瘋瞭,竟然會給兒子……我越來越不幹凈瞭……可是還有別的辦法嗎?一直在流血,萬一跟小遠一樣落下殘疾怎麼辦?之前還跟他強調媽媽永遠是媽媽,這下怎麼也解釋不清楚瞭。

  就算有錯也不能這麼傷害自己啊,難道就不知道我會心疼嗎?要是不這麼沖動,後面哪裡會需要我來……

  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不但搶瞭媽媽的初吻,還把那裡捏得好痛,最後還逼著我給你……給你……雖然你不清醒,但是這種事情要媽媽怎麼面對?

  本來還以為你別的地方也受瞭傷才給你解開褲子,哪知道、哪知道那麼醜的東西竟然一下子跳出來,差點把我嚇暈過去!

  那根醜東西頭還一點一點的,本來白白的現在漲得通紅,青筋直跳熱得冒蒸汽,再不處理恐怕會直接爆開!偏偏還把自己手弄得血流不止,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好叫媽媽幫你……幫你……

  我一邊哭一邊試著伸手,小混蛋,媽媽為瞭你命都可以不要,現在連尊嚴也徹底糟踐瞭,最好的結果就是你醒來以後什麼都不知道,不然媽媽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瞭……

  我是在治病……我是在救人……

  上半身後仰離得再遠,也終有接觸的時候,隻是沒想到後來的事情,完全失去瞭控制。

  *** *** ***

  握住的一剎那,就像一股巖漿註入靈魂,「嗯~」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呻吟出來。那股陌生的觸覺雖然從未體驗過,卻憑空莫名勾動瞭身體和心底的某個角落,隱秘的電流在全身亂竄,亂瞭呼吸的同時也忘記瞭哭泣。

  「嗯——」聽見兒子的呻吟,臉上的痛苦也緩解瞭幾分,讓我知道這樣的做法是有用的,手上繼續慢慢動瞭起來。

  按照科普上的描述,一隻手輕輕圈住中上部,如果是正常尺寸,虎口會卡在溝棱附近,上下套動刺激這個敏感的地方,可以縮短射精時間?

  可讓我目瞪口呆的是,這根東西為什麼這麼、這麼大!兩隻手才勉強覆蓋住,還露出小半截頂端,在半米外對我怒氣沖沖、虎視眈眈,甚至、甚至還挑釁地吐瞭幾滴口水?那不斷裂開閉合的細小洞口,像是一隻幽深的獨眼不停眨著,咧嘴嘲笑我的荒唐。

  笑你麻痹啊笑!

  我哭得更委屈瞭,滴滴噠噠的,一邊哭一邊搖動手腕。

  那隻獨眼還總在包皮下隱隱現現、躲躲藏藏,讓我妄圖通過長久的對視用氣勢壓倒它的方案都不能成功。本來像個大將軍,套上它變得這麼醜,早晚把它割瞭!

  額頭見汗時才發覺不對,兒子為什麼還沒射,跟書上說得不太一樣啊?回頭,兒子臉上的痛苦不再,取而代之的卻是痛與爽的混合糾纏。

  現在想來,應該是手勁用大瞭,幸好他不清醒。不過那東西硬得像桿鋼槍,竟然還怕稍微使勁嗎?再說我也是第一次……呸,從來就沒有,以後也沒有,我什麼都不記得瞭!沒人記得就是沒發生過!沒發生!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再不會有人知道,可怎麼也忘不掉,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壯觀的——噴發時比鯨魚的水柱更加持久,比坦博拉的熔巖更加爆裂,回落也遠比黃果樹瀑佈來得震撼,怒吼著,咆哮著,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湧向半空,然後迅速回落,洋洋灑灑地鋪滿瞭整個手背。

  我驚訝得忘記瞭思考和躲避,隻有機械重復的套弄,連那些半凝固的污濁流進掌心也渾然不覺。一股,兩股,三股……每一次噴射而出都讓我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呼,眼角也隨之狠狠跳動一下。最終,它像瀕死的武士,在一陣微弱無力的抽搐掙紮之後,低下瞭驕傲的頭顱,徹底不再動彈。

  *** *** ***

  呼——

  仔細記錄下這些,並不是為瞭紀念什麼……再說這種事有什麼好紀念的!隻是因為今天,通過最直觀的方式明白,兒子已經是一個心理上正在邁向成熟、生理上已經完全成熟並擁有相當出色雄性能力的男人瞭。

  他看光瞭我身體所有的秘密,還撬走瞭舌尖上的初吻,甚至能輕而易舉地把我送到高潮,最後還讓我被迫為他……當然可以歸結於單身媽媽與親密兒子之間發生的意外,可從男人和女人的角度,早已經深深越過瞭底線、紅線,卻因為披著母子的外衣才一直縱容與被縱容,互相視若無睹。

  現在一想到兒子就會和他的那個聯系到一起,好像就在眼前,先在心裡下意識驚嘆一句「好大」,然後才反應過來感到荒唐離譜。有些東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脫離瞭掌控,可我卻抓不住任何頭緒,更不知道怎麼處理。隱隱有種預感,即使什麼都不做,恐怕這賊老天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吧?

  一二年八月八日

  盡管兒子並不知道,但我暫時確實沒法平靜面對,正好小遠歸來需要交接,幹脆早出晚歸讓自己冷靜一下。

  小遠還是那麼優秀,轉修專業也順順利利,這次正式以博士畢業的身份回國。看到他並沒有因為當年的事故消沉我自然無比高興,可惜就像婧姐說的那樣,小遠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親密地靠近、開心地喊我姐瞭。也跟他簡單求證瞭一下,果然……幸好這並不會影響到其他方面。

  我讓他有空到傢裡來,給他做頓飯,可他卻從容堅定地搖頭,雖然我也知道這對他來說有些勉強,而且歸根結底還得怪我自己,可就是不高興,他再也不是那個一放假就想回來找我、見到我時興奮地連跑帶喊的男孩瞭。氣得我使勁弄亂瞭他的發型,反正他也不敢反抗,嘿嘿,以後又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他瞭。

  在食堂喝瞭一小口他帶的酒,怎麼醉成這個樣子?而且、而且還做瞭那樣的夢,明明隻會覺得痛,怎麼在夢裡就……

  *** *** ***

  這幾天一直在擔心,萬一兒子知道瞭,會不會,震驚,嫌棄,鄙夷,隔閡,疏離……夢裡回到瞭套房,他吻著我的舌頭,沒完沒瞭得讓人喘不上氣來,還用力揉著乳房,又痛又舒服。我打瞭他一巴掌,然後他說,「惡心。」抽身就走。兒子為什麼會知道這隻手為他做過那種事?

  「別走……」我害怕地把兒子拉回事情發生的那張床上,隻不過在夢裡他是清醒的。

  「這是你自找的!」兒子粗暴地把我抱緊,就像在老宅那次,火熱的吐息噴打在敏感的脖子上,下身肯定滲出瞭黏黏膩膩的花汁,因為醒來後小內褲都濕透瞭……

  「好熱……」我無力掙紮,甚至有些主動配合,因為身體正在享受快感。不僅是身上熱,而且腿心似乎也插入瞭一個滾燙的熱源,就像……就像親眼見過、親手弄過的兒子的那根巨大肉棒,正在腿心頂撞摩擦。

  明明從前那次就算喝酒都還是痛的,可是夢裡卻無比想要兒子的插入,也不考慮它的尺寸能不能容納,仿佛這樣肯定會讓自己更舒服?

  「哦——」

  它進來瞭,由緩慢到迅速,進進出出,摩擦得越來越劇烈,我也自發夾緊雙腿,為瞭帶來持續的更大的刺激,從而攀上某個高峰。最終我哭泣著到達瞭高潮,因為極致的歡愉而流出淚水。

  然而兒子再次脫離我的身體,毫不留情,如此決絕。

  「好冷……好怕……別走……別離開媽媽……」

  *** *** ***

  都已經不是小姑娘瞭,而且在醫院的書上也數不清見過多少次,竟然還會做這麼荒唐的春夢?而且對象還是自己的兒子,跟那本小說上寫得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隻是因為看過兒子那裡嗎?那看見過我裸體的兒子,究竟會不會做類似的夢?心情復雜的是,我竟然希望會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甚至隱隱為此興奮莫名……

  一二年八月二十九

  兒子也終於變回瞭從前的樣子,除瞭緊張的復習,平時也會跟我開開玩笑,拌拌嘴,鬧一鬧,更多時候還是靜謐的溫馨。

  看他早晚都陪柳姐跑步,其實我是有些羨慕的,可是小遠的歸來和加入,就意味著項目距離再次啟動不遠瞭,之前好幾年的資料都需要總結整理,還有新的領域要在這段時間裡深入瞭解……實在是太趕瞭,半個多月的時間才給小遠整理出幾個大的方向進度,甚至連具體細則都沒有。

  今天好不容易提前些,和小遠找個地方休閑,聽他說說這幾年的故事,回來這麼久還沒好好聊過一次。

  後果確實不如我想象的那麼嚴重,卻也不至於毫無影響,起碼面對我時總會不自然。還有左手也會受到些影響,沒法精細地控制。

  反正都過去瞭,也沒人追究,就當做沒發生過吧……然而我無法做到,一直受到歉疚的折磨,而且直到摔倒時才明白,他對我的陰影究竟到瞭何種地步。就算兒子沖出來也沒法解釋,最好他永遠不知道當年發生瞭何種慘烈的事故……

  一二年十一月一日

  兒子成績退步瞭。

  他的同桌,那個叫巧玉的女孩,跟兒子經歷瞭那麼多故事,像個高貴的大小姐,還天天坐一起。和她媽媽談到,巧玉從小沒有父親,而且最近在傢裡和她提到最多的就是兒子,明顯是動瞭心思。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兒子能抵擋住嗎?

  我的糟糕心情,卻並不是來自他的學習,隻能說是微不足道的退步,反而更多針對她「趁虛而入」的怨氣,在我忙著工作的這段時間裡糾纏兒子。

  我早該發現苗頭的,那天看到他們 「偷偷約會」,自己竟然還說「不反對」,其實我很不同意!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

  就算小混蛋說得再好聽,不願意出國、不願意去別的城市,這麼戀傢,這麼「戀母」……雖然隻是兒子對媽媽的那種,可還是讓我很滿足。就是他的女同桌也要考過去,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朝夕相處,進一步發展,親密得無以復加,甚至超過我的程度……

  盡管遲早有一天,兒子會完全屬於另外一個女人,這是註定無法更改的事,可就是不開心。

  一三年六月十一

  氣死瞭,本來應該是場盡興的盛宴,怎麼又被我搞砸瞭。

  看到別人全傢宴客嘩喧非凡,我總是難免羨慕黯然,即使乖兒子再貼心懂事,遺憾終究是遺憾。好在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因為兒子就是我世界的全部。

  見多瞭高考結束的景象,就像一朝丟掉壓在肩上十幾年的包袱,自然是要多歡脫有多歡脫,就算是有些早熟的兒子也不例外。再加上我精心準備的裝束……他的眉頭連一刻都沒放下過喜悅。

  慶祝嘛,不喝點酒怎麼能盡興?於是就倒瞭點按照老傢配方自釀的葡萄酒,雖然有一點點副作用,可上次看兒子那麼能喝,還以為沒關系呢,結果還不是個銀樣蠟槍頭……

  昨夜我沒下桌就醉倒,最後怎麼躺上床的都不知道,束帶也被解開,不過也到此為止瞭。內心松瞭一口氣,看來上次的教育起瞭作用,他關註的對象或許已經從我身上轉向瞭同齡。可乍然而起的失望和憤怒又是怎麼回事?

  醒來時渾身黏糊糊的,不僅有汗,還有再次在隱約的夢裡流出的羞人的東西。

  阮晴,你是一個成熟的女人瞭,要學會平靜地面對這些正常現象,就算、就算夢裡的人跟兒子一樣強壯,不過這不還沒看清臉嗎?

  路過對門的走廊,隱約聽到瞭兒子的呼喚?進去才知道兒子渾身發熱,還以為發燒瞭,結果……結果怎麼又……

  哼,這次效果沒那麼嚴重,我才、我才不幫你呢!

  幹脆躺在兒子身邊,聽他叫春般地哼哼唧唧,結果自己也聽得身上癢癢的。

  很奇妙的體驗,明知兒子在做夢,而且八成自己也在他的夢裡,而夢裡都是限制級的畫面……自己卻就在身邊觀察,偶爾瞥到高高豎起的帳篷,甚至在兒子轉身時不小心蹭到……反正連那種事都做過,還會感到害怕嗎?

  這麼好玩的事一直持續到天亮,稍微瞇瞭一會,就看到兒子睜眼的時候竟然又起瞭反應?

  呸,小色狼!在夢裡也就算瞭,現實裡竟然還敢瞎想!

  一三年七月十八日

  明天就要開始旅行瞭,雖然並不是第一次去海邊,就連高達百丈的風浪也曾見過,卻不可能比和小混蛋一起更讓人興奮。

  這是第一次陪兒子長足旅行,為此精心計劃瞭很久,直到最後在單人房還是雙人房猶豫瞭好久,畢竟一晚幾百的差價可不便宜,結果猶豫到最後就沒有房間瞭……

  直到在屏幕上看到錄取大學,我終於完全放下瞭一塊大石頭,因為在農村淳樸的觀念中,大學生就是一個傢庭無上的榮耀。盡管這些年大學的錄取人數爆發式增長,可殘留的傳統觀念在我心中還有一點點印象,更別提已故的父親,終於可以讓他在天之靈有所慰藉。

  可看到另外一個名字心情就沒那麼愉快瞭,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打探兒子,「那小丫頭好像挺喜歡你的,一心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要好好把握啊!」被他口是心非地否定,讓我心裡更不是滋味。

  究竟會便宜誰呢?我這麼優秀的兒子,將來註定不可限量,而且就連做活過日子也肯定會是個踏實的。從來沒想過他懂這麼多東西,還把老宅收拾得妥妥當當,農活也會,修東西也會,一點都不像從小嬌生慣養的,偏偏又是和煦孤傲的出眾氣質……

  作為兒子,他是絕世完美的兒子,將來作為男人,也肯定是絕世完美的,而且不僅是性格上,就連身體也那麼強壯……

  都不知道自己亂想到什麼,反正就是越來越舍不得把這個大寶貝讓給別人瞭……

  一三年八月九日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們現在彼此相擁,而明天你便不再屬於我。

  從DL回來我莫名其妙哭瞭很久,沒有原因,就是覺得傷心,在那裡我們互相取悅的歡愉卷起多高的浪花,拍落後散開的消沉就多麼無邊無際。

  我的願望其實很微小,隻要能有那麼一個瞬間,有那麼一個讓自己看起來順心的,又肯疼我、順從我的人,為我換上最美的潔白婚紗,承諾一生縱容我、寵愛我,給予我平凡快樂的一生。

  踏過街頭的第一眼就被櫥窗吸引,可因為兒子的出現,我永遠失去瞭機會。最後卻又是他,讓我短暫體驗到,從小就一直憧憬的幻象。都說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就不許我做一回公主嗎?

  一三年八月十日

  看到昨天寫的東西,好奇怪啊,明明是很開心的一趟親子旅行,怎麼給寫成瞭酸酸苦苦的調調?盛極而衰,喜極而泣?

  這張真好看呢,可惜不能讓別人瞧見瞭,不然肯定會笑話我,像什麼,多大年紀瞭還學小年輕追求浪漫,就算是缺男人瞭也不能跟兒子合影啊,難道就喜歡這樣的小狼狗嗎……哼!我都能想到王姐會怎麼胡說八道瞭。

  小狼狗……真的好嚇人啊!隔著磨砂的玻璃都能看到一個「卜」,要是完全的……打住!你從來都沒見到過兒子那裡!而且又是一年過去,會不會變得更大瞭?

  色狼狗,痕跡那麼明顯,肯定也偷看媽媽瞭!不過沒什麼大不瞭,除瞭影子形狀,其他什麼都看不到,反正,他又不是不清楚……

  芝櫻花海真的太美瞭,簡直能滿足所有的少女心,要是蓋間屋子住進去,白天在花瓣上打滾,嗚~~~就算用寶貝兒子去換也願意啊!不過隻接受出租,兒子還是我的!

  可是又想把房子蓋在海邊,一半在海面上,一半在水裡,玻璃外就有魚遊來遊去,好像變成瞭人魚公主、海的女兒。

  都好想要啊!該選哪個呢?

  臭兒子!壞兒子!我都求他多待一天瞭,非但不同意,還敢趁天黑偷襲我?呸呸呸,全是口水,還好一點都不臭,不然你就死定瞭!

  我記得書上說口腔神經都在比較深的地方,隻有舌神經、頰神經、下牙槽神經容易接觸到,可為什麼壞兒子舌頭伸進來的時候感覺那麼奇怪?

  後來……後來……因為沒等分析出來感覺就消失,所以我主動湊上去,就為瞭弄清楚原因?還因為用力過猛把嘴唇磕破瞭?氣得我想教訓他一頓,可又找不到理由,誰叫他又以為是做夢呢,有人好夢中殺人,偏偏你就好夢中欺負媽媽!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啊……

  一三年八月十六

  明明昨天就走瞭,為什麼會突然跑回來?魂都給你嚇沒瞭!壞兒子,大混蛋,怎麼就這麼討厭呢,不管做什麼都要欺負媽媽!這下終於走瞭,終於不會再被你欺負瞭。

  可是一個人又好難熬,總以為你就在房間,推開門才反應過來。燈一直亮著,因為隻要你看到瞭就會進來跟我說說話,可是都沒有。幾十公裡的距離、一個小時的車程、五天的分別時間,卻像離開到天邊一般遙遠。

  「陪瞭你十八年,媽已經很滿足瞭……」這樣的安慰,恐怕你也跟我一樣,完全不會相信吧?

  明知道會有這一天,你會踏出這一步,開始完全獨立,像村裡的男人一樣開始不著傢,開始有別的女人。盡管你說得那麼信誓旦旦,可是,男人呢,不還都是一個樣子?更何況你這麼優秀,將來事業上一定會忙得團團轉吧?到時候照顧傢人的時間都不夠,還會想到我這個媽媽嗎?

  一三年八月十九

  老王八是怎麼收到消息的?卡著這個時間點來威脅我,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盤。

  一個未知來源的視頻,和一個時間以及酒店包廂號。

  他,或者是他們,到底知道什麼呢?不過無論想要什麼,註定是不可能的事。

  一三年八月二十二

  才剛剛三天,視頻就有瞭廣泛傳播的趨勢,我知道這是他們在逼迫我做出選擇瞭。既然如此,我選擇……找婧姐幫忙。

  真是的,我又不傻,雖然不知道怎麼處理,可婧姐肯定是有方案的,就算更嚴重的事件也是發生過的,所以一定會有所準備。

  果不其然,婧姐讓小遠跟著我以醫學項目的名義臨時「公關」一下,「順帶」著堵死一些渠道,減小影響,再從源頭上找到發佈的IP,徹底解決。

  為瞭達到最高的效率,想來想去還是換上瞭小混蛋親自挑的這套……就連小遠都一時克服瞭心理陰影湊得更近地仔細打量瞭。

  一三年八月二十五

  感覺時間越來越不夠用瞭。

  並不是因為事情多讓人焦頭爛額,雖然實際上確實如此,而是不敢想象沒有小混蛋參與的生活,更是害怕自己不再出現在兒子的生活中。因為我能夠確信的隻有自己不會忘記他,卻無法保證他同樣如此。

  每天的通話之後我都要呆坐很久,想著立刻視頻過去。可我真的不敢,我怕有瞭第一步,就會忍不住跑到學校去見他。然而時間不允許,那隻會加劇我的痛苦。

  一三年九月一日

  反響異常順利,一切都按照計劃,還有所提前。搞定最後一個部分,隻需要好好準備最後的面對。

  小遠問我,有必要這麼著急嗎,六天時間的訓練並不會有太大幫助。可是,兒子下周就要回來瞭,這是最後一段時間,可能,可能下次回來就不會有以後瞭,我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

  「兒子?」

  「嗯……」

  「媽好想你……」

  一三年九月二日

  我想我是病瞭,或者有些瘋瞭。已經整整十七天沒有見到兒子,像是抽走瞭畢生的氣力,隻剩下煎熬。

  在前往基地的路上,我再也忍受不瞭,讓小遠調頭去瞭學校。

  「媽媽到學校瞭,你快出來接我!」

  甜蜜,綻放。

  他是那麼用力,我真想自己就這麼被融化,被融進他的身體,從此參與他的一切,再沒有前些日子那樣的分離。

  我真傻,真的,每一次好事都會被我搞砸,明知兒子還是小傢夥的時候就對小遠充滿戒備,小遠歸來後更是把誤會擴大,可我卻一無所覺,一廂情願地當做平常。

  我不該讓小遠跟來,不然兒子不會對我那樣,冰冷,失望,憤怒,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一三年九月六日

  兒子那天的笑容在每個我放空自己的瞬間都會出現,像飛鳥不再振翅,從雲端跌落,悠長而深邃地面朝天空,終於不再掙紮嘗試抓住些什麼,隻平靜無奈接受最後的結局。

  淒涼,絕望。

  我徹夜徹夜地恍惚,每晚都睡不踏實,因為他通常都會在睡前跟我通一次電話,可自那個笑容之後再也沒等到。

  「媽,明天上午……」

  「你後天回來好嗎?」接起時得到解救的心境,逐漸變得和我的語氣一樣無奈和卑微。

  「忙!忙工作還是忙吃飯!」

  隻這一瞬我從未有過的脆弱,如薔薇,如玫瑰,即使頑強地讓自己帶上刺,卻依舊逃不過被溫柔相待的渴望。

  囁喏的唇已難再出聲,可最終又被他簡單的敷衍輕易打敗。

  「我後天回去,你註意身體……」

  嘴角不爭氣抑不住地往上翹,萬般不好頃刻間消散,盡數化作麥芽糖,蜜蜜纏纏。

  一三年九月九日

  小混蛋,小傻子,小瘋子,不是叫你周日再回傢嗎,那麼沖動,害媽媽賠瞭那些資料……可為什麼即使被婧姐數落瞭,我還是那麼開心?

  看到你像丟瞭命一樣瘋狂,媽媽就已經決定,要把自己賠給你瞭,我就是你的命,盡管你隻是出於母子,可媽媽好像已經不是瞭呢……

  那又怎麼樣?這麼多年都守過來瞭,以後充其量遠遠的不幹擾你就好,甚至,我也不問你跟女同學的事情瞭,因為就算知道瞭又能怎樣呢,畢竟我的身份,也隻是你的媽媽,可以讓你敬我、順我,卻不該再對你的人生過分地指手畫腳瞭。

  一三年九月十一

  停車坪上,我在車上坐瞭很久,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

  「啊——」我伏在方向盤上歇斯底裡,「為什麼啊——」這該死的賊老天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啊……

  當尖聲變成低沉的嗚咽,我開始痛恨起自己來,為什麼就像一杯帶毒的酒,不停散發惑人的氣息。果然,就算它給出恩賜,也是為瞭準備看我犯下更大的罪孽。

  跌跌撞撞推開大門後,一眼直面廚房,如果不是踉踉蹌蹌被桌腿絆倒,我一定會給自己的臉劃上幾刀,在這具白璧無瑕的身軀留下幾條醜陋恐怖的傷痕,毀掉曾經引以為傲的倚仗,而如今卻用來勾引兒子的亂欲之源。

  我失瞭魂地上樓,又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完瞭。

  就在自己的房間,在這張床,借著母子的名義,我隻著寸縷來吸引他的目光,試圖掀起裙角勾引兒子,最終還是忍耐不住,主動索求他的愛撫,像個蕩婦一樣袒露自己的乳房,並為此感到興奮和刺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愧。

  而在對面,甚至不止一次地,在他雄精旺盛的早晨,爬上床,隻為瞭感受那濃鬱的荷爾蒙氣息,以此滿足自己快要爆發的變態情欲。

  沙發上,廚房裡,儲藏室,這具天生欲求不滿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發情,不在想著脫光自己的衣服,勾引兒子犯下亂倫的罪行,卻偏偏喜歡欲拒還迎的戲碼,樂此不疲。

  我真的是在維持這份親情嗎?還是逐漸屈從於自己的淫蕩本能,用欲望污染單純,用曖昧混淆親密?

  沒人能比兒子更合格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瞭,從小到大,他是完美的兒子,生怕他的媽媽擔心瞭,失望瞭,孤單瞭,不開心瞭,他壓住天性把她要求的都做到最好,始終寸步不離地保護她、陪伴她,還變著法地哄她開心,那寶貝的模樣,像是跨越星系的珍藏。

  他終於要為自己而活,於是他去瞭稍遠的地方,待瞭稍長的時間,認識稍多的人,聯系也少瞭一些。於是我開始不滿,開始耍脾氣,心裡陰暗地想要拆散,甚至未嘗沒想過取而代之。因為不管怎樣,兒子都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許。無盡地盼望著,他依然把我當做唯一,用討好滿足我的心理,用雄性氣息帶給我生理上盡情的釋放。

  在數不清的「意外」中,母子不是限制,反而成為我一次又一次自欺欺人的安慰品,或是增添「情趣」的道具。果然啊,妄圖通過這層關系把他牢牢鎖在身邊、霸占他的全部人生的我,已經不配做他的母親,那隻會給他到來羞辱和惡心。

  三年來,我拉著他一步步沉淪而不自知,用自以為完美的表現扭曲瞭單純的心靈。

  我親手毀瞭他。

  我終於什麼都沒有瞭。

  一三年九月二十

  我認命瞭。

  你聽到瞭嗎?我認命瞭。

  所以以後不用再佈置什麼惡作劇來看我的笑話,看還有誰為我舍生忘死,看我從絕望看到希望,最後又是絕望的好笑的表情瞭。

  反正我早就該一個人孤零零的,現在還不算遲,畢竟他還年輕,未來的精彩世界會讓他很快就會忘記,畢竟我早就跟他說過,親生媽媽早就死瞭,畢竟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切。

  雖然,在他懵懂的心中好像有什麼生根發芽,但沒有足夠閱歷的他,不會讓那些變得太過深刻以至於像我一樣,無法磨滅。

  真好啊,他補全瞭我最初、也是最後的幻想,至此,一個女人憧憬的所有的美好感情我都得到過,短暫,卻熾烈,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滿含微笑。就算在此刻死去,也不會留下遺憾瞭吧?

  當然啦,最忘不掉的,還是那個陪伴我如此之久、帶給我最多的悲歡、生命中最放不下的人瞭。即使在最後的的時間裡,他依然是如此完美,像是上天最後的好心與難得的憐憫,平靜地陪我走完這段旅程。

  所有的甜蜜與悲戚都已深埋心底,我也不用再細數分別的日子何時來臨,因為總歸會有一場訣別將我分隔,或在一場意外的事故裡,或在一個無名的小島上,在想你或者不想你的瞬間,突然消逝,或者,或者緩緩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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