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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02)

  清漓山原本並不叫這名字,而我幼年時也一直不知道這山到底叫什麼,直到後來某天清漓突然就在天下有瞭名氣,大傢便傳清漓上人住在清漓山上。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清漓就坐在山尖崖邊眺望雲海,目光深邃而幽遠,音色惆悵而無奈,似是在自言自語,「清漓,清漓,清漓山,那便叫清漓山吧。」

  這片連綿不絕,嶙峋險要的山脈名曰垂絕山脈,位於雷州和宜州之間,算是兩州的交界,而清漓山便在垂絕山脈之中。站在山頂,四處眺望,雷州和宜州的風土都可窺得一二。正道宗門以天玄山為尊,天玄山的分派也是最多,都分佈在宜州各處。而魔道則以地玄閣為首,勢力遍佈雷州。兩方這些年以垂絕為緩沖,寸土不讓。

  與垂絕山脈的怪石嶙峋,峰壑爭秀不同,清漓山峰巒起伏之間皆是山清水秀,鬱鬱蔥蔥,山泉由山頂而下,如經脈一般遍佈山體,算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而山中靈炁之充裕,更是天下絕有。我一直懷疑這山是天上落下來的,不然為何就像是一湧泉眼,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純潔的靈炁。

  所以在清漓山上修行要遠比在其他地方輕松的多,不然像我這樣的資質斷不能如此年輕便邁入金丹。清漓顯然要比我更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在山上設瞭靈陣,以霧氣和幻境遮擋瞭整座山,同時也封瞭上山的路。而以她的修為,幾乎不可能有人真正知道清漓山的位置所在。

  清漓扶著我的肩,我隻覺眼前一晃,整個人就已經站在瞭清漓山的腳下。落地後,她便放下手,獨自往山上走去。

  雖然我才十六,但其實已經要比她高上一頭,但當我在她身邊時,迫於長久以來的習慣和她那可怕的氣場,總是會不自覺的低著腦袋。

  「娘,我們到底算是正道還是魔道的啊。」

  我猶豫瞭許久,眼看就快要到傢,還是忍不住問瞭出來。雖然按照以往的經驗,清漓很可能並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

  「正道。」

  清漓並沒有回頭,傳音卻答的極快。

  「那剛剛我們為什麼沒有幫正道鏟除魔教呢?」

  此時我們已經並肩走到瞭我的屋前,她移步從我堂前的院子走過,傳音卻沒斷。

  「他們隻是一群為名利長生而搏之人,算不得魔,也談不上正。」話音落下,她甩袖一揮,石板院中的雜亂落葉飄花泥漬便聚在一起,隨後如水流般飛往樹林的土間,整個院子頓時煥然一新。

  我還在思量著她的話,可卻談不上十分明白,今日那個元嬰大魔如此窮兇極惡,居然還算不上是魔嗎?想到這,我不免又有些心虛,畢竟我今天的表現著實有些丟人現眼。

  「娘,對不起,孩兒修為不精,給你丟臉瞭。」

  其實作為兒子,我說這話並不僅僅是道歉,還有一絲尋求安慰的念想,畢竟站在面前的人是我娘。

  「無妨,本就差著境界,日後努力精進便是,早些休息吧。」早些休息四個字還沒出來,清漓就已經如泡沫般啪的一下消失在瞭院子裡。

  她這句話勉強能算是安慰吧,隻是那冷漠的語氣總給我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彷佛是在說,「你自行造化便是,強弱與我何幹。」我仰頭看向屋後更高處的山峰輕嘆口氣。

  清漓就住在那裡,既不是金玉大宅,也不是恢弘宮殿,而是和我一樣,簡單而幹凈的一座竹屋。屋後便是斷崖,若站在斷崖之上便可一覽垂絕之貌。

  那裡我很少會去,因為我一直覺得娘不喜歡被打擾。反正雖說是母子,但平時也是各自修行,無甚交集。

  我的屋子雖然簡單,但我卻很喜歡,除瞭四周被茂密的樹蔭環繞,還有一條山泉流進院子,院子裡隻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再往前便是個一丈見寬的石塘,泉水匯集其中又從石塘底部的細孔流下山去。

  每每練功累瞭,便可在這石塘裡浸泡解乏。山泉水總是很涼,但我自小怕熱而不畏寒,所以戲水成瞭幼年時候最為開心的消遣。

  屋內的所有制品幾乎都是竹制的,除瞭那張寬大的床。大約是我五歲的時候,這張床某天突然就出現在瞭我的屋裡,玉琢冰雕冒著滾滾的寒氣,像是一塊剛從北海極地撈出來的大冰磚。

  誰放的自然不用說,但我當時也不敢多問,畢竟娘一直以來的的臉色也並不比這張寒床好到哪去,我隻能當是她給我艱苦修行增添的考驗。

  一開始我常常會在夜裡被凍醒,但好在從未因此著涼生過病,後來隨著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不知是不是習慣瞭,這床反而讓我睡的越來越舒服。

  我剛坐上床,就從上方的竹梁上掉下一個雪白的小絨球,隨後便往我懷裡蹭。

  「哎呀,行瞭,行瞭,我不是回來瞭麼。別鉆瞭,到時候又給掉我一身毛。」

  一隻精致小巧的狐貍腦袋從懷裡鉆瞭出來,瞇著大眼睛,把腦袋架在我交領處,沒一會就又睡瞭過去。

  這個小傢夥是一隻心月狐,我給它起名叫小九,算是我的靈獸,通體雪白還隻有一尾,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睡覺,天天都睡不醒。

  雖說書裡記載心月狐成年後通體火紅,生九尾,靈力通天,可那都得是成千上萬年以後的事瞭,我必然是等不到那一天,現在養著它多半也是在給別人做嫁衣罷瞭。

  而這傢夥現在和一隻小奶狗無甚區別,毫無戰力,膽子還小。要非說用處也就隻有一個。這心月狐通人心,識善惡,帶著它要是遇到心存歹念之人,它就會縮在我懷裡輕輕咬我,算是個提醒。

  今天清漓入神,我怕它受不瞭那麼多生人味和雷劫的影響,所以就給丟在瞭傢裡。它倒也沒什麼不滿,反正在哪睡不是睡,無非是在我懷裡睡的更舒服。

  這晚我睡的很早,因為明天是可以下山的日子,娘每月隻許我下山三次,可是萬萬不能錯過。

  不知睡瞭多久,隻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我困倦的睜開雙眼,隨後便徹底被驚醒瞭,可似乎又算不上醒瞭,因為我能感覺到自己雖然神智清醒,可卻並沒有身體的掌控權。而視線也隻能被迫看向前方。

  等我反應過來後才明白,我好像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體裡。有種元神出竅附在別人身上的味道。

  對此突如其來的異狀,雖然有些困惑,心裡倒是相當的平靜,似乎就連心境也無法由自己來做主,都是跟隨著此刻「我」的喜怒哀樂而定。

  而「我」現在正在一片極其陌生的環境裡快速移動著,快到周圍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模糊的光影。我無法自由改變視角,自然也就看不到「我」到底是誰。

  就在雙眼都要看花之時,「我」總算是停瞭下來。耳邊呼呼的風聲也戛然而止,「嘀嗒!」這聲水滴清脆通透,打破瞭四周的寧靜,彷佛落在心間一般。

  目所能及之處,是一個潮濕而狹窄的洞口,看著洞口處似有封印的痕跡。而「我」則緩步入洞,步行瞭數十丈後,眼前才豁然開朗。

  一座天然的地下溶洞以宮殿般宏偉的姿態展現在我面前,四處可見五彩流螢的石鐘乳閃爍著炫目的光芒,地上的積水中躺著各色寶石,看上去都很名貴,如今卻成瞭墊腳之物。

  鶴頸狀的長明燈數丈一個,規則的嵌在溶洞的墻壁之中。墻壁上佈滿瞭石刻,圖畫交疊文字,似乎在述說一個壯麗的故事。可「我」一路向前,未曾停步,我也無法看個究竟,一直走到溶洞的最深處,「我」才停下步子,看著半空之中突起的四方高臺。

  這座高臺像是人工修築,卻已經和石壁鐘乳融為瞭一體。四角有四個高大的飛鶴狀的雕塑,各銜著一盞長燈。

  而高臺後似乎還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裡面冒著輕柔的白光,卻看不清到底是何物。

  我心想,「我」難道是來尋寶的?這裡鬼斧神工,難道是個藏寶庫,亦或者是個古墓?

  「我」踩著地面積水裡的玉石繼續往前,可步履居然開始有些慌亂起來,隨後一陣愧疚與自責莫名其妙的灌進腦中,我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極為難受,好像是做瞭什麼天大的錯事。

  「你居然還敢來此地!」

  一聲尖銳的呵斥把我嚇瞭一大跳,「我」的腳步也跟著停瞭下來。我很想聽「自己」說上一兩句,這樣也許就能從聲音分辨出一二。

  可等瞭半天「我」也沒說一句話。而剛剛那個怒氣滔天的聲音卻是一陣又一陣的撕扯著我的耳膜。語氣之惡劣,讓我不得不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諸多都是借口,我且問你,你可還記得你是何人,你此生欲為何事?犯下如此滔天惡行,天地親友你又對得起哪個?現如今還有何臉面求我原諒。」

  「夠瞭,休再多言,今日我必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啊!」我慘叫一聲,嚇得從床上直接滾倒在瞭地上,喘息許久後,心神還無法安寧,環顧四周,又低頭看瞭眼被嚇醒的小九,原來隻是一個夢麼?

  驚魂未定之下,剛剛腦中的記憶卻慢慢模糊瞭起來,隻剩下最後那個可怕的畫面,那隻和磨盤一般大的鮮紅眼珠,吐著熱氣的猩紅長舌,如巨剪般鋒利的大嘴。

  那巨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好好的會突然做這麼一個駭人的夢來,而且這個夢未免也太過真實瞭,要不是我還睡在自己的屋中,估計怎麼也不能相信剛剛的一切都隻是一個惡夢。

  外面還是深夜,我呆坐瞭片刻等到困意襲來,便又迷迷糊糊的睡瞭過去,一直到竹林鳥鳴聲起才渾身疲乏的爬起身。

  這一覺睡瞭簡直比沒睡還累,但眼下我已經顧不上這些瞭。趕緊爬起來去石塘沖瞭個涼。洗完澡天色已明,起身擦拭完畢後便換瞭身素衣短打來到院子裡。

  這時石桌上已經有瞭一桌簡單的飯餐,騰騰的冒著熱氣。這些年在山裡,每日的飯菜都是這樣憑空變出來的。雖然娘不是很待見我,但至少一日兩餐從未少過,而且都頗合胃口。

  有朝一日倘若我真的要下山自奔前程時,別的可以不管,這憑空就能變出吃食來的法術無論如何也得讓清漓傳授給我,這樣至少能保證餓不著自己。

  掃空飯菜後,我便站在院中對著後山竹屋大喊,「娘,我下山去瞭。」我知道她可以聽見,雖然從未回應過,但我還是每次下山前都大喊告訴她,算是對她的尊重吧。

  沒到下山之時我都跑的飛快,雖然山上風景怡人,但看瞭這麼多年,怎麼也看膩瞭,而山下卻不同,每次都有新鮮事,真是聽不夠也看不夠。

  垂絕山下隻有一個小鎮,名曰,雲溪鎮,常年住著三百來戶人。此鎮作為雷州和宜州的分界,又是連通要道,因而行商坐賈之人時常選此處落腳休整。

  而無論正道還是魔道,多年來都無法將勢力延生至雲溪,因此雲溪成瞭正道與魔道之間的緩沖之地。現如今雖然宗門之人來來往往,時常在此打探消息,但都已形成默契,那便是絕不會在這鎮中動武。

  這也是雲溪能逐步繁華至今的原因所在,走在鎮上,天南海北的叫賣層出不絕,路邊的商鋪各有妙法,除瞭吸引來往的客商道友,還總能撈些偏門生意。

  我下山不過一年,卻已經把這鎮子摸瞭個透徹,哪有好吃的,哪有好玩的,都是瞭然於胸。而且在鎮上還結交瞭幾個年紀相仿的朋友,他們自然不知道我是清漓上仙的兒子,隻當我是背井離鄉的修道之人。

  今日在街上,正巧碰上瞭一位,他叫興安,俗傢姓趙。趙傢世代經商,雖傢境殷實卻從未出過入道之人,眼下修仙成風,於是興安便承擔起瞭修仙長生,為傢爭光的重任。可這傢夥從八歲開始練到二十二,才剛剛到築基境,天賦實在不怎麼樣。

  可最讓人尷尬的是,他還算是我可以切磋的好友之一,畢竟我現在這個狀況,找金丹境甚至是靈寂境的切磋,必然會陷入被動挨打卻又不疼不癢的尷尬境地,也隻有和他才能恰好打個有來有回。

  我倆找瞭個豆花攤坐瞭下來,和他在一起,自然不用我花錢,我也吃的心安理得。

  「老兄,有沒發現我最近修為有所精進?」興安吃著豆花,滿面春風。

  我打量瞭他幾圈,反問道,「有麼?」

  「當然瞭,你可知道,我已經拜入瞭天玄山分派瞭。有朝一日若是能在分派出人投地,再混去總派裡做個內門弟子,那可就真是前途無量瞭啊。」

  我一口喝光瞭豆花,擦瞭擦嘴,對著老板娘喊道,「再來一碗!」興安每次見面都是信心百倍,可最後都是事與願違,我已經著實興奮不起來瞭。

  「你又有信心瞭?」

  「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這麼多年我總算明白該如何修行才是事半功倍。」他眉飛色舞,滿是炫耀之色。

  「如何修行?總不能是雙修吧。」我隨口敷衍道。

  「你也知道?正是雙修之法!」興安彷佛找到瞭同道一般,更加興奮瞭。

  「這還有誰不知道麼,這街上來來往往早就傳遍瞭。隻可惜啊!」我說瞭半句,又喝瞭一大口。

  「可惜什麼?」

  「可惜都是借名泄欲罷瞭,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雙修之法。」關於雙修的事,我早就在古籍中看的明明白白。這法子早已失傳,知之者甚少。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雙修之法絕非是他們那樣簡簡單單的男歡女愛。

  「管那麼多幹嘛,反正我現在覺得自己修為有所長進,而且還極其舒服,這修煉之法既不費力又能增進修為,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你也找人雙修瞭?」我撐著腦袋,看著來往的人群。

  「偷偷告訴你,我們派雖說是天玄分派,但著實是個小分支,一派不過二十來人。即使能尋到靈炁充裕之地也搶不過別門大派。倒不如躲個清靜,鉆研雙修之法。」

  我不禁皺起瞭眉,「你這整個派都靠雙修?那還是在修行麼,改行幹春樓好瞭。」

  「去去去,你啊,紙上談兵,不識其味,等有朝一日你嘗過瞭,就知道那感覺有多美妙瞭。水淋淋的小師妹,還有風情萬種的師娘。」

  「師娘也修?」我終於被這傢夥嚇瞭一跳,收回瞭視線。

  「那怎麼瞭,反正是為瞭提升修為麼?」興安不以為然。

  「你師傅不管?」我又反問道,「師傅忙著折騰師姐師妹呢,哪有空管啊?」

  我突然一陣的倒胃口,連連擺手讓他閉嘴。

  「你們這可真是一鍋亂燉啊,在下不才,算是開瞭眼瞭!」這中門派居然是天玄山的分派,天玄山居然還是正道第一大派,我似乎開始有點明白清漓說的那段話瞭。

  「其實現在哪都一樣,修仙的人太多,靈炁寶地又被大能強派長期霸占,若想快速精進修為,隻能依靠這雙修之法瞭。」興安似乎也有些無奈,但很明顯更多的是竊喜。

  「你們修為真的有所提升?」

  「師傅師娘提升迅速啊,我也有所精進,就是那幾個旋照的師妹師弟,可能是還不得其法,進度有些緩慢。若真是一點用沒有,那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習此雙修之法。懟瞭,你想不想學,我可以教你啊。」

  我連連搖頭,「不必瞭,我還是老老實實自己練吧。」我心中的雙修之法應該是得天地造化之法,絕不可能是現在流傳的這個樣子。

  「哎呀,可真是死腦筋,我知道你心性高潔,可學瞭此法又不是逼你四處找人雙修,你還是可以找一心儀之人,如那些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者一樣,專情一個來修行啊!」

  「哎,以後再說吧,眼下我還是想靠自己。」我還是婉言拒絕,就算真的要學,也勢必不能跟一濫交之人來學。

  「老兄,別太固執瞭,你還以為自己是清漓上仙麼?」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到清漓,不禁反問道,「清漓上仙怎麼瞭?」

  「還怎麼瞭,太清本紀白讀瞭麼,從有明確記載以來,能入化神境的不過十幾人,而這些大仙當中絕大多數都是仙侶二人共赴雷劫,一起入的化神境。像清漓上仙這樣隻身一人扛過雷劫的,數千年來也是寥寥無幾。不然正魔兩方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何必都對她尊崇備至,不敢有絲毫忤逆。清漓上仙可真是我心中永遠的神啊!」興安雙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臉的虔誠,讓我著實是無言以對。

  「你我皆是凡人,沒有上仙那樣的天賦異稟,還是老老實實的找幾個佳麗,雙修度日吧。」我不想再和他糾纏雙修這個問題,於是幹脆把話題帶到瞭別處。

  「等會打算去哪?聽戲還是聽書去?」

  「嘿嘿,抱歉老兄,吃完這碗豆花,我就得回門去瞭,修行可不能怠慢啊。」我看他一臉的期待,心想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吧,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先一步離開後,便在街上瞎轉悠,鎮中的幾座酒館茶樓總是門庭若市,從早到晚,進出的人是絡繹不絕。

  我囊中羞澀,舍不得進那大茶樓,所以每每最喜歡待的就是鎮北老榕樹下的露天茶攤。攤主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他平時一邊賣茶,等人多瞭,便會站在榕樹臺下說上一段。

  這小老頭雖然面色黝黑,其貌不揚,可一旦開口吹起來,那卻是極其精彩,每每到激動之處,那真是唾沫橫飛,神采飛揚。一手猛拍著茶臺,震的陶瓷大碗哐哐直響。

  他總對大傢說是自己的親歷之事,可我們這些年輕的後學都當書聽。

  今天人比往常還多,我尋摸半天才找到一個馬紮,卻顧不上喝茶,因為那老傢夥已經吹上瞭。

  「今天咱們不說禾洛和風寧,咱們先說說他倆的後嗣風亦,和他那仙侶靈嵐。」

  話音剛落,底下就七嘴八舌的開始起哄,「說過瞭,說過瞭,你都不知道說多少遍瞭。」

  「是啊,每次都是風寧禾洛起頭,風亦靈嵐收尾,老樹頭,你還有別的活麼?」

  「這老樹頭,修行不行,說書也是二把手,這麼多年,合著你就編瞭這兩段啊!」

  前面的嘲笑,老樹頭隻是一笑而過,但最後一句卻是扯瞭他那兩撇小胡子。他叉腰三步走進人群,眉毛立的老高。

  「編,我說的哪段是我編的?這可都是我老樹頭的仙緣,我告訴你們,我老樹頭年輕那會,可是親眼見過風亦靈嵐兩位上仙的,喏……」老樹頭說著指瞭指遠處藏在雲霧之中的垂絕山。

  「就在垂絕山裡,當時兩位上仙還點化過我,那靈嵐上仙還嘗過我傢的酥餅呢!」老樹頭說完喝瞭一大口茶,頭揚的高高的。

  「真的假的,那上仙吸天地靈炁,早已是辟谷之體,難道還用吃餅,老樹頭又在這胡扯。」一位農夫打扮的中年人,抽著水煙,不慌不忙的拆老樹頭的臺。

  眾人一陣哄笑,老樹頭臉憋的通紅,「那是不用,又不是不能,上仙看我酥餅可口,嘗嘗不行。」

  「哦,你是說,上仙呼風喚雨,還饞你一口餅,那還是上仙麼?不會是你傢二姨,三嬸子吧。」

  我一口茶直接就噴瞭出來,再看眾人,各個都是笑的前仰後合。這歡快的氣氛簡直成瞭街角一景。

  「去去去,和你們說可真是對牛彈琴,你們還聽不聽,再起哄我就收攤瞭!」

  「不聽風靈,不就是仙魔相戀麼,沒啥意思,你還不如繼續編你的洛寧。」

  「對,聽洛寧。」

  這也怪不得眾人刁鉆,風亦靈嵐很早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而唯一能擺上說書桌的便是,「風亦雨夜獨闖鬼王宮」,可大傢早已耳熟能詳,正道翹楚和魔道聖女的故事也早已經不算稀奇,就是編纂出來的話本也已將此類故事寫的爛盡,根本就挑不起大傢的興趣。

  可風寧禾洛卻是不同,兩人一路走來,直到力戰魔尊。留下的故事豐富多彩,再加上後人編纂,要多神有多神,要多柔情有多柔情,聽也聽不夠。

  但不論出過多少話本演說,有一點卻是固定的,那便是禾洛年長,而且不是長一點。

  所以有人說他們是師姐弟,又有人傳是師徒。更有甚者,說古書典籍曾有記載,宗門大比之時,風寧曾偷偷私下叫過禾洛一聲娘,於是母子一說立馬又橫行一時,要是放在普通人傢,這種亂倫之事隻會遭人不齒,可在二仙身上,居然成瞭佳話,著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總之二者傳奇風靡至今,就未曾停歇過,能數得上的話本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從正魔對抗到兒女情長簡直是應有盡有。

  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要是不會上幾段洛寧傳,風求禾,那根本就混不上飯吃。

  老樹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重重拍瞭下桌子,「你們急什麼,誰說我要說風靈瞭,這是引子,引子懂麼。」

  「那你到底要引誰啊,又引回到洛寧去?」

  「呵呵……」老樹頭捋瞭捋小胡子,神秘兮兮的假意用袖口擦瞭擦桌面,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引到誰,自然是引到這三百年間第一化神之人上去瞭。」

  話音剛落,眾皆嘩然,我更是一口下去連皮帶殼把嘴裡的花生咬的稀碎。

  「你要說清漓上仙?老樹頭,你這嘴裡沒把門的,可別吹過頭瞭。」

  「我吹?吹什麼吹?我老樹頭所說皆是親歷!」

  此時一位抱著長劍依靠著墻壁的道兄緩緩開口,「清漓上仙從不在世間顯聖,化神之前,見過尊榮者還不到一手,你去哪親歷?」

  老樹頭嘿嘿一笑,「這位道友年紀尚輕,不知也是正常,且聽我細細道來。」

  說完看瞭眼茶攤後坐著的男童,男童會意,連忙拎著茶壺下攤轉悠去瞭,片刻後便又收瞭一圈茶錢。

  財已到手,老樹頭倒也不繃著,「原本我也不知這其中真偽,直到這次化神大會,我親眼目睹瞭上仙天顏,才知其一二。」

  「你還去瞭化神大會?」那道兄忍不住就笑瞭,說實話我也不信,這老梆子怎麼看也不過是一凡夫俗子。

  「怎麼,看不起我老樹頭,好歹我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築基瞭,這等熱鬧怎能錯過。那清漓上仙一招五行天罰,直接就將那元嬰境的大魔挫骨揚灰瞭啊。而後一片青葉便削去半座山,此等修為,可真是見所未見。」

  老樹頭連連贊嘆後又話風一轉,「不過也正是這一面之緣,讓老小子我發現瞭一個天大的秘密。」

  「什麼秘密?」我忍不住就開口問瞭一句。

  老樹頭嘿嘿一笑,「這清漓上仙,乃是風靈後人啊。」

  眾人再次嘩然,而我更是驚得差點從馬紮上掉下去。

  「竟胡扯,這老梆子!」眾人從驚訝到不屑轉的倒是快,畢竟聽瞭這麼多年,也熟悉瞭老樹頭的路子。

  「這你們就愛信不信瞭,我那會偶遇風靈二仙之時,靈嵐上仙牽著的女童與清漓上仙一模一樣,算上年歲增長,斷然是不會錯的。而且臨別之際,我還親耳聽見風亦上仙親口喚瞭聲漓兒。如此一來,有如此的父輩和祖輩,清漓上仙能入化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算是被糊弄傻瞭,畢竟老樹頭說的著實是有鼻子有眼,那懷念的表情絲絲入扣,簡直就像是真的。可這麼一來,那風靈豈不是我爺爺奶奶?在往上,洛寧二尊豈不是我祖輩?

  這也太玄乎瞭吧,不過轉而一想,我娘年紀輕輕,修為便已近頂點,說是大仙之後也並不為過,可再看我……

  難道!清漓根本不是我娘,我隻是她撿的?就像是我撿到小九一樣?想到這我已經不敢再往下想瞭,心裡就跟吃瞭個蒼蠅一樣難受。

  此時包括那位道友都陷入瞭沉思,顯然都被老樹頭的架勢給唬住瞭。

  「再有,誰說清漓上仙未曾在人前顯聖,隻是你們年幼不知罷瞭。想那十多年前斜月島上的賽寶會,上仙就曾上演過一出三奪紅蓮石。一己之力挫敗多派高手,最後才從魔道手裡搶瞭那塊石頭,據說還為此受瞭傷。對瞭,過幾天聞鶯苑裡還新排瞭這出戲,不信你們去看便是。」

  一年輕小夥子來瞭興致,跟著問道,「何為賽寶會?紅蓮石又為何物?」

  老樹頭擺擺手,「賽寶會都不知道,看來後生是第一次來我這茶攤啊。說來也不算新鮮,十年一度,各方奇人自備珍寶齊聚一堂互相顯擺罷瞭。若能在賽寶會上奪人眼目,日後也能賣個好價錢。不過這賽寶會上除瞭賽寶,還有一場論劍,金丹境之上皆可參加,拔得頭籌者便可任選會上一寶作為獎賞。可誰知上仙放著奇門秘籍,金甲神兵,仙丹異草不要。偏偏選瞭那塊石頭,到底還是女子,就愛這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嘖嘖。」

  「你倒是一口氣說完啊,茶錢可都收瞭三圈瞭!」老樹頭添瞭塊柴,也不顧催促,晃晃悠悠的又回到樹下。

  「莫急莫急,天色尚早不是。不過說實在的,那紅蓮石雖說名貴,卻無甚大用,據說是八寒地獄的山石碎塊,萬年不化,寒氣逼人。普通人別說拿,離得近些也要受凍傷之苦。這石頭晶瑩剔透,冰氣飄渺,流光溢彩,甚是晃眼。可要說用,又能有何用,最多也就是看著漂亮,拿回去切個假山,刻個異獸,做個觀賞罷瞭。」

  這時老樹頭又壓低瞭聲音,「其實這論劍原本不過是走走過場之事,畢竟修為大成者眾多,約定好也可少些紛爭,免得丟瞭面子。隻不過那些孫子貪圖上仙絕色,所以層層設阻。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大多都被廢瞭修為,有幾個還差點丟瞭性命。」

  眾人卻不管老樹頭的壓音,隻當是說書聊故事,紛紛叫著好。

  可我卻有點意興闌珊,因為老樹頭確實沒說謊,那所謂的紅蓮石不就在我屋躺著麼。

  所以合著我老娘年少之時也算是個頗為任性的小姑娘啊,費瞭半天勁弄回來塊觀賞石,結果看膩瞭就給我當床睡?還真不浪費東西。

  我嘆口氣喝光碗裡的茶,便離開瞭茶攤。景還是那個景,可興致卻跌落後卻再難提的起來。三日後雲溪鎮祭河神,算是一年中較為熱鬧的節日。可惜本月我下山之數已盡,怕是要錯過瞭。

  來回逛瞭幾圈,最後隻去書坊買瞭本風寧禾洛的新話本。抬眼看,天色不早,便塞書入懷,回山去瞭。

  這一路遠比下山時走的慢上許多,腦中胡思亂想,年少時,我曾問過一次,我父親是何人,清漓當時隻淡淡的說瞭句,「死瞭,以後莫要再提此事。」

  順著這一點延展下去,越想越是生疑,越想越覺得我是清漓撿來的小貓小狗,養著純屬圖個樂子,打發清閑。

  晚上躺在那塊觀賞石上,彷佛自己也成瞭被觀賞之物,隻不過是個活物。

  我隨手拿起新話本,讀瞭沒幾頁就來瞭精神,別說這新編的故事確實是不一樣。

  隻可惜這觀賞石涼涼的確實舒服,沒一會我便抱著話本睡瞭過去。

  「近日甚是清閑?」次日我正盤腿於院中集炁,突然心念一動,清漓的聲音便傳瞭進來。

  我趕緊爬起身回過頭去,清漓一身淡青色衫裙,側身站在石塘邊,仰頭望著山泉的盡頭。晨曦斜入,掠過清漓側顏,白皙透底的雪肌泛著柔和的光澤,令人忍不住就看癡瞭,可下一秒,卻又如泡沫般消失無蹤。

  「啞瞭?」我一愣,再次回頭,清漓已坐在石桌前,桌上憑空多瞭一套頗為精美的黑陶茶具,看成色像是舊物。

  清漓眉眼低垂,面色平和如水,她輕抬柔荑,十指修長如蔥白,精致如美玉。懸停在那一排壺盅碟具之上,卻久久未曾落下。

  我傻乎乎的看著她,忘瞭回話,也忘瞭自己昨天所想。清漓似乎是發現瞭我在盯著她,微抿瞭下朱唇。終於下手扶住瞭一旁的茶爐,茶爐裡應是已經裝瞭水,可下面卻沒有燒水的風爐。

  清漓抬起一指點在茶爐底側,指尖微微泛紅,沒一會,陣陣熱氣便從爐嘴冒瞭出來。

  她拎起茶爐,在各式大小的茶具上轉瞭一圈,最後倒在瞭一方小碟之上,剛倒瞭一半,又止住瞭手腕,把茶爐放在一邊,微微探身似乎是在找什麼。

  我回過神後,不免抓瞭抓發髻,走到跟前,打眼看瞭一圈。

  「娘……你這沒茶葉。」

  清漓很明顯的定瞭一下,緩緩收回瞭手,「我……知道。」她翻轉手腕,一個灰色的茶包便躺在瞭手心。她收回手掌,小心的拆開茶包,伸手抓瞭一把,想瞭想又松瞭一半,可不小心又松多瞭,伸手又去抓。

  「好瞭好瞭,娘,我來吧。」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瞭,娘在我心裡可是完美無缺,如同天仙般的女子。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泡個茶居然漏瞭這麼多怯。

  我趕緊從她手中接過茶包放在一邊,拿過茶爐將熱水倒入茶盅,再用茶盅將桌上的茶具都洗瞭一邊。

  清漓頭一次眼睛睜得如同盈月,一臉的不解。我轉身去山邊重新接瞭山泉,又回到石桌邊。

  「泡茶前需先燙壺,一來可除壺內異味,二來熱壺更助茶香散發。燙壺的水可以洗具溫杯」說完,我指瞭指壺。

  「娘,我可不會點指熱水。」

  清漓移開目光,伸手點瞭點壺,很快便熱氣騰騰。

  我搓瞭搓手,在滿桌的茶具裡,找出瞭茶荷,將茶包裡的茶葉都倒進瞭茶荷之中。接著用茶匙將茶荷內的茶葉撥入茶壺內。

  「茶葉用量以壺三分之一為度,沖茶時要高拎茶爐,高沖出茶味。娘的茶乃是上好的青芽,便可省去洗茶一步,一泡便可為飲。」我舉高茶爐,沖的茶葉在壺裡陣陣翻滾,香氣撲鼻。

  茶葉沖泡好,我拎起茶壺,壺口低靠盅口,將茶水倒入茶盅。停頓瞭片刻,看著清漓直愣愣的看著我的動作,心裡居然有點說不出的得意。忍住笑意,我拿起茶盅將茶湯分作兩杯。

  「茶湯由壺入盅,以低泡為佳,可免茶香流散,茶盅入杯,七分為禮。」我拿過杯托,將茶杯放置在清漓面前。

  「娘,此杯敬您,嘗嘗吧。」

  清漓看著面前的茶杯,伸出二指,端起杯便要喝,可又看瞭我一眼。我拿起杯,先托於半空看瞭看,又舉至鼻尖,聞瞭聞。

  「喝茶前,先觀色,後聞香,再品其味。心定神安,無思無慮。」說完,閉起眼,抿瞭一口。

  第一次看見清漓的眉頭緊瞭緊,緊接著一聲語調完全不同以往的傳言突然跳進心間。那聲音完全失瞭冷漠,滿是女孩般的輕快抱怨。

  「怎麼這麼麻煩!」

  傳音入心後,我和清漓都愣住瞭。看起來,剛剛那句話清漓並沒打算傳心給我。

  「是有點麻煩。」我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癢癢,有些窘迫的轉過臉,茶湯是何滋味已無所知。

  清漓一口茶喝瞭半天,似乎是為瞭掩飾尷尬,便慢條斯理的問道。

  「你從何處學來這些?」

  我抬手指瞭指雲溪的方向,「雲溪鎮上一僻靜處有一四角亭,常年有兩位長者在那烹茶,扶琴,手談。我沒事跟著學瞭幾分皮毛罷瞭。」說完,又給清漓添瞭一杯。

  清漓轉動茶杯,心不在焉的說道,「看來確是清閑。」

  「娘,我可從未疏於修行,隻是……算瞭,娘,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我今日……」清漓看著我,吐出三個字後突然就卡瞭殼,我老老實實的坐在石凳上,等著她的下文,半天後,她輕出瞭口氣,移開目光喝瞭口茶。

  「後日是你生辰,娘無物相贈,屆時你自下山遊玩吧。」

  「娘!」按我的一貫經驗,這句說完,清漓肯定就要遁行瞭。於是我根本沒考慮好便趕緊叫住瞭她。

  「何事?」

  我放下茶杯,雙手來回搓的指尖發白。鼓起十多年來的勇氣低聲說道。

  「娘,後日,後日雲溪鎮內祭祀河神,街上肯定很熱鬧,你,你,你可否陪兒一同下山?」不知是因為晨旭下的清漓美如化境,還是烹茶露怯添瞭幾分地氣,亦或是那一聲婉轉悠揚的無心傳言。心頭長久壓抑的某根弦被撥瞭一下,這才忐忑的提出瞭這樣的要求。

  這一年,每每在外看見那些普通的母子相處,我都難掩羨慕之色。隻是我真不知道清漓是否真的願「貴腳踏賤地」。

  清漓默默盯著我,沒有開口。我心一橫,咬牙又補瞭一句,「就當是送給孩兒的生辰之禮。兒不想將來元嬰下山之後,連一絲回憶都沒留下。」

  石院中蟲鳴鳥歌,微風陣陣,卻壓不住這石桌一角的冷寂,一片青竹散葉,緩緩落下,從我們母子間切過,葉落的一瞬遮住瞭我的視線,一葉遮目之後,石桌對面已然空空如也。

  彷佛剛剛的茗香隻是我的臆想,我含著笑意,隻嘆這茶略苦澀。

  「依你。」

  許久之後,清香開始在唇齒心間回味,我終於忍不住笑開起來。

  後日一早,我便整裝束發,恭敬的站在院中等著清漓。片刻後,白光一閃,清漓已然站在瞭山間小路上。我眼前一亮,因為清漓今日居然穿瞭件淡粉色的留仙裙。青絲分股系結攏起,盤疊於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間,兩條垂雲鬢如月牙掛於耳前。

  一副面紗遮住瞭臉頰,隻留下那兩隻奪人心魄的星目。

  我隻看瞭一眼,就匆匆低下頭去,不敢再看。雖說我是她的兒子,可愛美之心,也不分男女老幼不是。

  清漓沒說話,慢步至我身前,伸手搭上瞭我的肩。

  我自然知道她要幹嘛,「娘,今日我們徒步下山吧,不必動用仙術可好。」

  清漓隨之放下手臂,便緩步往山下走去。

  「娘,你想去哪?」

  我們並肩而行,雖說我語氣還算鎮靜,可心裡著實是七上八下。這麼多年瞭,娘還是頭一次陪我去遊玩,尤其還是下山遊玩。

  「就去你平日所去之地便可。」

  「哦,好!」

  然後便是一路無話,但我還是心情愉悅。

  今日是祭神之日,雲溪明顯比以往熱鬧瞭多,每個建築都是張燈結彩,一副歡騰之相,主道邊隔幾步便是一個推車攤,各色小吃,玩偶,墨寶字畫層出不窮,來來往往都是車馬人流。我和清漓混跡其中,倒也未曾引起別人註意。

  我看見有趣的攤位自然免不瞭上前,清漓便跟在我身後,卻從不伸手拿起什麼看看。

  「娘,你看多熱鬧。」

  「嗯。」清漓依舊惜字如金,根本聽不出悲喜。

  「現在我修為怕是到瞭瓶頸,在山上不管怎麼努力也難進一步,以後倒不如讓我常常下山轉轉,說不定能遇到什麼仙緣呢。娘,你放心,酉時我一定回山,成不成?」我這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雖說清漓山上靈炁充裕,可如今我不論聚多少靈炁也無法提升半點修為,最多也就是身體越發強健瞭些。我看話本裡,一般這種情況都得有仙人指點才行,當然像我娘這種沒興趣指點的自然不能算。

  清漓聽到這話,猛然止住瞭步子。

  「不可!」

  我並沒有多意外,不管怎麼說,好歹也爭取過瞭,我輕嘆口氣,點瞭點頭。

  「……走遠。」清漓說完重新邁步向前。

  「嗯?」我看著清漓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遠,不遠,我保證就在雲溪周圍,絕不會進宜雷二州的。嘿嘿,聽戲去咯。」

  我興奮的帶著清漓往聞鶯苑走去。老樹頭那肯定是不能去,那傢夥滿嘴胡言,可別惹惱瞭清漓。

  聞鶯院算是雲溪最大的戲樓,聽場戲用不瞭幾個錢,除瞭唱戲也沒有別的門道,來往的平頭百姓沒事都愛去聽上一段。而那些達官顯貴卻鮮有來此,往往都在鎮東高坡上的煙花之地裡聽唱。

  今日聞鶯院果然立瞭塊大招牌,上寫著,新戲「三奪寶」。我偷偷瞧瞭眼清漓,她應該是並不知道內情。我暗自偷笑,不知道待會她看見自己被編成戲會是什麼表情。

  因為不想招人眼目,我特地多花瞭幾十文去瞭二樓雅座,下一場很快就開始瞭,清漓一言不發,正襟危坐,看著臺下的眾人。

  隨後一位青衣扮相的戲子踩著碎步走到臺上,一亮相,臺下頓時一片叫好。看樣子,扮演清漓的還是位名角。

  而清漓此時依舊不明所以,等到臺上的清漓一番自述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原本清冷的杏眼突然睜的溜圓,亦如驚奇的少女,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常,雖然隻有一瞬,但還是被我看見瞭。

  「還是沒娘漂亮。」

  「多嘴!」

  我趕緊給清漓倒茶,心裡一陣暗爽,這戲編排的倒是極其精彩,文武爭鬥都絲絲入扣。雖然我們沒什麼交流,但我能看出清漓看的很認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回憶自己年輕時的任性時光。

  戲近尾聲,那象征紅蓮石的盒子終於被端在瞭「清漓」手上,我忍不住就笑出瞭聲,

  「娘,你說他們要是知道,那石頭大的跟床一樣,會不會就更佩服你瞭。」

  「借指罷瞭,何必較真。」清漓的視線鎖在那盒子上,聲線裡竟多瞭幾分哀嘆的味道。

  「嗯,不過他們肯定想不到,娘奪瞭這寶那麼快就看膩瞭,也沒刻個瓊樓玉閣,飛禽走獸什麼的。不過好在也算是沒浪費,當個床大小也合適。」我看著臺下自顧自的說著,扭頭發現,清漓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我。

  「娘,怎麼瞭?」

  「走瞭。」話剛說完,人就沒瞭,我手裡的茶杯差點掉地上。還好大傢的目光都牢牢的盯在臺上,沒人發現這一出。

  我貓著腰連忙跑出戲樓,清漓正站在一旁的樹蔭處。

  「娘,你別好好的就來一出上仙顯靈啊。」

  「走吧。」清漓看我出來,轉身便走。

  我們又往深處逛瞭一圈,在一個首飾攤上我看到瞭枚竹葉狀的玉制發釵,做工精細,質地醇厚,無論哪個角度都有著巧奪天工的味道,最重要的事這發釵的樣式頗為別致,總覺得和清漓很般配。我拿在手裡掂量著,老板則唾沫橫飛的跟我介紹,說是從雷州最北方的曲幽城緞玉坊千幸萬苦才背出來的。

  還說是某修為高深的玉石大傢所作,他說的名字我也不認識,那聞名遐邇的首飾坊我也沒聽過,反正就是取材如何考究,做工如何精細。

  我回頭看瞭眼清漓,又看瞭看她的發髻。這麼美的烏發,卻連一點飾物都沒有未免太可惜瞭吧。

  「娘,這個好看麼?」

  「嗯,可你要來何用?」

  我猶豫瞭下,把發釵放在清漓頭上比劃瞭一下,小聲說道,「我覺得式樣和娘挺般配的,想送給娘。」

  說完沒等清漓回答,便扭頭問老板,「這個多少錢?」

  「不貴不貴,十兩銀子。」老板看有銷路,笑的格外諂媚。

  「十!十!十兩!」我頓時傻眼瞭,娘是從來沒給我錢的,我自然也從沒要過,因為我一直認為,我娘壓根就不需要錢這東西,畢竟她好像什麼都能憑空變出來。

  我平時的花銷都是自己從山裡搜刮野物草藥去換來的錢,省吃儉用買本書才不過五百文,茶攤喝茶才給十幾文,這一片葉子居然要十兩!

  這可怕的價格立刻就讓這發釵顯得沒那麼可愛漂亮瞭。

  老板看我面露難色,也未沒露出鄙夷之色,反而貼心的說道,「若是公子手頭不方便,少個一兩也成。」

  我心想,如果我說我最多隻能付一兩,他會不會直接叫巡街的守衛來。雖然是臨時起意,可越看這片玉葉就越想讓它戴在娘的頭上。

  「算瞭,老板,我再看看。」我略有不舍的放下玉葉,沒辦法,既然買不起,越看心裡越變扭。反正就算我送瞭,她也不一定會要,就算要瞭,估計她也不會戴。

  我剛想邁步離開,手卻被清漓抓住瞭,她的手很涼,像是一直泡在山泉水中一般。她翻轉我的手,隨後用自己白嫩的手掌從上方掠過。

  隻覺得手上一沉,再一看,是枚黃燦燦的金錠。我趕緊合攏手掌,四處看瞭看,跟做賊似得。貼在清漓身邊小聲問道,「娘,你這哪偷的?」

  清漓雙曈微縮瞭一下,射出兩道寒氣,我連連改口,「我意思是哪來的。」

  「用瞭便是,何來這麼多廢話。」

  我悻悻的回頭,無奈的攤開手掌,「老板,這你找的開麼。」

  帶著一捧散碎銀子和那片玉葉離開瞭攤子,我心裡卻還是放不下心來,總覺得清漓剛剛是不是撬瞭哪個大戶的錢櫃。

  我舉起玉葉遞到清漓面前,「娘,送給你。」說這話時,我還有點害羞,這也算是第一個送給娘的東西瞭。

  「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清漓看都沒看那片玉葉,回絕語氣之堅決,彷佛在告訴我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要。

  「可這原本就是給你買的啊。」

  「留著以後送予她人吧,另外,那錢是我的。」

  說完,她瞄瞭眼我懷裡揣的鼓鼓囊囊的銀子,先我一步踏進瞭人流。我看著手中的玉葉,雖說早預料過她會不收,可心裡還是很難受。你不是我娘麼,一錠金子還要分的這麼清,那聽戲的錢還是我的呢!

  之後我又真情實意的求瞭清漓兩次,可她態度堅決,就是不收。我很想發個脾氣把這個玉葉給扔瞭,可又著實不敢。倒不是別的,主要是怕她一生氣,把這整條街給拆瞭。

  這就讓我想起幼年時候,還在旋照的一段往事,當時看書裡寫,修仙之人皆有門派類別之分。所專者各不相同,五行兵刃法器,隻要你潛心修行,都能有所成。

  於是我便問清漓,我們傢是修什麼的。清漓輕吐瞭兩個字,劍修。可我從沒見過清漓用過劍,山上也見過哪裡有劍。難道清漓說的劍和我想的劍不是一個東西?於是我便又問,什麼是劍修。

  清漓看瞭我一眼,伸出二指,緩緩向天舉起,突然間風雲變幻,天都陰瞭下來,一柄近十丈長的湛藍光劍從兩指凝出。

  清漓抬手對著遠處一揮,劍氣呼呼的在身邊吹,要不是清漓一手按住瞭我的肩膀,我勢必要被吹上天去。山呼海嘯之後,巨大的光影晃的人根本睜不開眼。

  而我院前原本高聳如雲的茂密竹林頓時隻剩下半截,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瞭竹林之外的風景。收劍後,清漓又隻說瞭一句,這便是劍修。然後便轉身離去。

  這一擊的氣勢和威力都太過強悍,給我幼小的心靈造成瞭不可磨滅的影響。害的好幾夜我都噩夢連連,被一柄巨劍追的滿山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明白,就為瞭說明一個劍修的問題,她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後來我才慢慢想通這事,因為清漓山上最多的便是竹子,而竹子長得又奇快無比。所以清漓應該是早已習慣這麼來修剪清漓山瞭。

  所以化神大會上,她一葉斬千松,我是一點都不覺得稀奇,畢竟早就習慣瞭。

  我跟在她身後默默賭氣,一路往清漓山走。等走近垂絕山境內時,清漓突然頓瞭一下,側臉看瞭眼茂密的樹林,隨後又轉過臉繼續走,但明顯步伐快瞭幾分。

  翻過這座山,後面便是清漓山,我原本並沒在意,可等走到半山腰時,我也察覺到瞭不對勁。吹過的微風裡隱隱的有一絲血腥,我停下步子,往側邊的樹林望去。遠處的高聳的灌木不住的抖動,似乎有什麼活物在裡面穿行。

  「還不走?」

  清漓的聲音不比在鎮上,變得冷漠而嚴厲。我努瞭努嘴,指著樹林說道,「那裡好像出瞭什麼事。」

  話剛說完,灌木叢的抖動突然急促起來,我不禁後退瞭半步,難道是什麼野獸。而領先我幾步的清漓已然轉身,朝著我的方向走來,手也伸瞭出來,看來是打算直接帶我遁形回山。

  就在她的手離我幾尺位置時,面前的灌木突然被分瞭開來,一個衣衫襤褸,滿臉血痕的女子沖瞭出來。

  等她完全走出灌木我才發現,並不止她一個,而是兩個還算能走動的女子架著一個已然重傷的女子。細看面貌,前面的兩個女子年紀不過二十上下,而她們架著的明顯還是個嬌嫩的女孩,雖然衣衫已破,但還是能從式樣上看出,是天玄山的人。為首的女子看見我,立刻剎住瞭步子。一邊喘著大氣一邊顫顫巍巍的舉起右手的長劍。

  「讓開!」

  另一位站著的女子,神色更顯慌張,她不住的往後張望,「飛夢,怎麼辦,他們要追上來瞭,怎麼辦啊。」說完後又晃悠自己架著的小姐妹,「念瑤,你醒醒啊,醒醒啊。」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位小姑娘,她的衣服前襟已經破的不成樣子,露出瞭淡紅色的心衣,裙擺被撕到瞭大腿根,一股鮮血不住的從兩腿之間往下流。

  那個叫飛夢的女孩依舊警惕的舉劍盯著我,還回聲安慰著,「憐雪你別怕,我一定會帶你們逃出去!」可事實上,怎麼看現在的她也隻是強弩之末。

  於是我趕緊舉起雙手,「我不是壞人,你們是誰啊?到底誰在追你們!」

  話音剛落,樹林由遠及近的吵雜聲已經差不多告訴瞭我一些信息,至少可以分辨出,追兵人數不少。

  我連忙回過頭,「娘,你趕緊幫幫她們吧。」

  清漓看瞭三個女孩一眼,目色低垂,並沒有出聲。飛夢已經支撐不住舉劍瞭,一聲劇烈的咳嗽,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腿一軟就要摔倒。她可算是撐著兩個人,我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去撐住她的胳膊。又去求清漓,「娘,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能聽見清漓出瞭很長的一口氣,眼看追兵越來越近,我求救的聲音也越發急切。我真的想不明白,這對她來說根本就是舉手指之勞而已。

  就在那夥人也要沖出灌木林時,她終於側過身,朝我們輕甩瞭下衣袖。於此同時,足足十多個人都從灌木叢竄瞭出來。

  沒想到這夥人居然也穿著天玄山的道袍,他們站在臺階上,四處張望著,而我們五人明明就在他們前方一丈的位置。

  我明白瞭,清漓給我們隱瞭身形。於是我趕緊示意那三個女孩,讓她們不要出聲。

  「師兄,剛剛明明是這個方向,怎麼不見人瞭。你看,血跡還在此。」

  一位年歲稍長的道者蹲下身子,摸瞭摸地上的血跡,站起身一臉的疑惑。這傢夥長的還挺標致,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可居然會追三個身受重傷的小姑娘,而且他們還是同門。

  「繼續往前,她們受瞭傷斷不敢走大路,肯定是進瞭前面的密林。你們都提高戒備,這三個叛徒雖然修為年歲不大,居然能刺傷長老,不可掉以輕心。若有人遇到,無需多言,直接斬殺,以正門規!」

  「是!」簡單的對話後,一行人徑直穿進瞭另一邊的密林之中。

  我終於松瞭口氣,之後又覺得這口氣憋的有些窩囊,就算被發現又怎麼瞭,清漓在此,還能翻天不成。

  而憐雪卻被嚇得大顆大顆的掉眼淚,飛夢看見追兵消失在瞭樹林裡,打量瞭我一眼,重新站好身子,把手臂也抽瞭出來。

  我不想讓人誤會,趕緊後撤瞭兩步,剛打算說話,傳音卻已經到瞭,「回山!」

  「帶她們一起麼,她們都受瞭這麼重的傷,根本走不遠的。」

  「不可!」清漓的回頭睨瞭我一眼,語氣從未有過的冰涼和冷冽。

  我被這聲的氣勢震瞭一下,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是於事無補,畢竟她決定的事,別人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在飛夢她們眼裡,我自然是一直在自言自語,而清漓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她艱難的報瞭拳,「大恩不言謝,我們自己能走,多謝公子相助,日後如有緣相見,再報此恩。」

  說完,便倔強的拖著後面兩人要走,憐雪仍然哭哭啼啼的,而那個昏迷的念瑤面色蒼白,感覺已經要不行瞭。

  此情此景,人心都是肉做的,誰能忍得下去。可清漓山肯定是回不去,對瞭!「幾位道兄別急,你們現在這情勢,根本不能走遠,如果那波人再折回就麻煩大瞭,你們如果信得過我,這山後有一石洞,甚微隱蔽,原本是來往的獵戶休息用的,現在已經久久無人去過。你們可以去哪裡暫時休息片刻,等身體恢復瞭再走。」

  飛夢看瞭看後面兩人,再次抱拳,「那就多謝瞭。」

  「娘,就讓我帶她們過去吧,不遠,就在山後。」清漓沒回答,但也沒挪步子。既然沒說不行,那我就當默認瞭,畢竟情況緊急。於是我趕緊帶著三人來到山後一處被灌木樹藤遮蔽住的洞口。

  撥開遮擋之物走進洞內,洞雖然不算深,但作為藏身之處已是足夠。裡面還有一個瓦罐可以盛水,洞頂有個缺口,可以透下光來,白天連火把都省瞭。

  兩人扶著念瑤躺下,根本顧不上跟我答謝,甚至可能忘瞭還有個男子在此。飛夢顫抖著雙手,揭開念瑤的裙擺。我出於好奇,探頭看瞭一眼,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念瑤的下身沒有絲毫遮擋,雪白的雙腿已經差不多被鮮血染紅瞭,桃源洞口大大的張開著,穴口左右兩片小唇已經紅腫的像是兩片血饅頭。女子的私處,我自然是沒見過,但我想不管是什麼樣也不可能是現在這樣。最重要的是,血還在不斷的從肉穴裡往外滲。

  「這還是人麼!」我憤恨不平的喊瞭一聲,飛夢這才回頭,驚呼一聲,趕緊蓋住瞭念瑤。

  我立刻轉身,「對不住,對不住,一時好奇,你們別誤會。不過這也實在太惡劣瞭,你們等著啊。」說完我便往外跑去,沿著山路找止血草,這裡人跡罕至,很快就收集到瞭一把。

  「這個草藥,止血愈傷有奇效,我以前采瞭拿去鎮子上,可好賣瞭。你們把它嚼碎,然後敷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飛夢拿著草藥,感激的點瞭點頭,她扯下一點,放進嘴裡。剛嚼瞭兩口便咳嗽起來,隨後吐出還沒完全嚼碎的草藥,苦著臉無奈的搖瞭搖頭。她看瞭看我又看瞭看昏迷不醒的念瑤,又把草藥交還給瞭我。

  「公子,我們受傷太重,已無力咀嚼,況且這草藥味道實在是有些怪異。眼下我和憐雪勉強還能撐住,隻是念瑤……煩請公子好人做到底,就代為上藥吧!」

  「那可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日後要是傳揚出去,這小丫頭還怎麼嫁人。」我趕忙拒絕,要是傷在別處,湊合湊合也就算瞭,可這私處受傷,我哪敢上手。

  「嫁人?呵呵,我等皆是炁奴,此生還有何資格談婚論嫁!」

  「炁奴?」這詞倒是頭一回聽說,不過聽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詞。飛夢眼眶略有濕潤,又加重瞭幾分語氣,「此時情況緊急,待日後我再和公子細說,總而言之我等已非冰清玉潔,還請公子以人命為重!不必再據小節!」

  「飛夢,念瑤,念瑤好像不行瞭,念瑤!」憐雪又哭瞭起來,兩人伏在女孩身上極力想要喚醒她。一時間,洞內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心疼。

  我反復搓著手,心理來回的掙紮,小節也好,大義也罷,可都重不過人命啊。最後還是下定瞭決心。於是抓起草藥塞進嘴裡,三步上前,便掀開念瑤的裙擺,再次露出那可怕的私處。雖然這算是我第一次見到女子私處,可因為心裡都是救人性命的英雄氣節,倒也沒生出什麼邪念,有的隻是憤恨和心疼。

  我一邊嚼一邊上藥,血是從裡面流出來的,我隻能用手指捏住藥膏,塞進肉穴之中。第一次塞入時,念瑤痛苦的悶哼瞭一聲,總算是重新喘上瞭氣。而我的手指隻感到肉穴裡一片濕滑,再拔出手指,指尖卻已經幾乎染成瞭紅色。我咬著牙,扭過臉去不忍直視。

  這是多喪心病狂之人才能做出這樣的惡事,尤其還是面對這樣一個不過十六七的小姑娘。

  我不停的嚼著草藥,然後一點一點的把整個肉穴塞滿,血終於止住瞭。接著我又把剩下的草藥敷在瞭那兩片紅腫的小饅頭上。

  一切弄完,已經過去瞭好久,洞頂的陽光已經快沒瞭。

  我趕緊擦瞭擦手,「可以瞭,你們先好好休息一夜吧,我得先回去瞭,不然我娘要生氣的。明天有空我再來看你們。」

  「還不知道公子名字呢?」飛夢捂著胸口看著我。

  我想到以前看的話本,突然一股正氣油然而生,「正道之人,行正道之事,不為留名,幾位好好休息!對瞭,要是她醒過來,你們可千萬別說是我上的藥!」

  跑出洞口,我還不放心的囑咐道,「千萬別說啊!」

  接著便撒開腿往清漓山跑去,一直跑到山腳,發現清漓居然就站在那。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我原本以為她已經回山瞭。

  「娘,你是在等我麼?」

  清漓扭頭便走,傳音依舊是那兩個冰冷冷的字,「回山。」

  我跟在她身後,心裡還在忿忿不平,長久的沉默之後,我忍不住開口問道,「娘,你不想知道她們是誰麼?」

  「不想。」

  清漓幹凈利落的堵瞭個我結實。好在我早就習慣瞭,畢竟和我娘說話,能不能說出個結果來,全憑運氣。我假裝沒聽見,自顧自的往下說,「她們說自己是炁奴,娘,什麼是炁奴?」

  「不知。」

  「我也不知道,可就算不知道,她們那麼可憐,我們就不該幫幫她們麼?」

  「你不是已然幫瞭,不是連藥都幫著上瞭。」我一驚,三步躍到清漓前面,攔住瞭去路。

  「娘,你怎麼知道我上瞭藥?」

  清漓掃瞭我一眼,側移瞭一步,從我身邊繞瞭過去。我連忙紅著臉申辯道,「我是為救人性命,又不是為瞭占她便宜,我這也算是行俠仗義。」

  「你到底想說什麼?」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到瞭山上,往前幾步便是我的屋子。清漓停下步子,微揚下巴,看著遠方的群山。

  「我雖然幫她們藏瞭身,可追兵還在,萬一不小心被發現,她們還不是難逃厄運。娘你明明也見到瞭她們那副慘象,可為什麼卻如此鎮靜,當時若是你能出手,又何必去躲那些追兵。再不濟,讓她們來清漓山避一避也好啊。」

  我一股腦把憋在心裡的話都倒瞭出來。我猜測清漓是不願參與世間的紛爭,就算不便出手,讓她們避一避,江湖救個急又能有什麼關系。反正清漓山有靈陣,隻要清漓不願意,不論是誰出去以後也都再找不到這裡。

  清漓微微吸瞭口氣,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含著不可忤逆的氣勢。

  「清漓山絕不允許外人踏足一步!」

  我心裡突然就一陣煩躁,又是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無論我說什麼都會被如此強硬的懟回來。心裡其他的話頓時都不願說瞭。

  「先前那波追兵與她三人同宗,口口聲聲將其定為行刺長老的叛徒,你與兩方皆是一面之緣,如何斷定是非。就因她們三人乃是柔弱女子,便是善,追人者兇暴,便是惡?」

  「這……」我被問住瞭,雖然我心裡一百個相信飛夢她們是受害一方,可確實沒有一絲證據證明。

  「善惡若可被一眼看穿,這人世間便不會有那麼多的紛紛擾擾瞭。」

  我雖然承認清漓說的有道理,可今天這情況我就是覺得該先幫飛夢她們,尤其是看見過念瑤的傷口之後,我是怎麼也不能相信她們是偽善。但我又尋不到話去和清漓爭辯,隻能鼓著腮幫子生悶氣。

  「很失望?」半響無言後,清漓淡淡的問道。

  「我哪敢對娘失望,娘說的極有道理,隻不過兒子覺得,善惡雖一時不好分辨,但強弱卻可一眼辨明,適時面對她們三人,尤其後來我還見過瞭她們身上的傷,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縱使她們有行刺之過,也不必殘害至此吧。」

  「人世間的善惡此消彼長,互為制約,卻永遠不會消失。善也好,惡也罷,皆是人間萬象的一部分,與我清漓山無關。我等應順其自然,自有天道左右平衡。」

  我叉著手,對於清漓說的大道理絲毫沒有動容,她根本不明白,我心裡最憋屈的並不是她不願救助她們,而是她面對如此慘象的冷漠,一直以來我覺得清漓隻是性格清冷,尤其是她自述我們為正道後,我更覺得她的心裡應該和我一樣嫉惡如仇。可如今我們這麼做又怎能稱得上是正道?

  而她今日的表現簡直讓我覺得冷血,沒有絲毫的人情味道。難道就因為入瞭化神境,成瞭上仙,便視人間百姓如螻蟻瞭麼。

  「可真是冷血,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撿我回來養大。」我極其小聲的在嘴裡嘀咕泄憤。

  「你說什麼!」清漓一甩袍袖,猛然回身,一股強勁的靈威伴隨。

  若是往常,我恐怕早就嚇的趴下瞭,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叛逆之心,沒有絲毫的恐懼。於是我雙手握拳一躬到地,大聲說道,「我說娘貴為上仙,早已跳出俗世,不染紅塵,確實不該理睬人間紛爭。兒子一介凡夫俗子,駑鈍難教,讓娘費心瞭。祝娘修行順暢,早日羽化登天,名垂千秋萬代。」

  說完後,我抬起頭,可清漓早已消失在瞭面前。

  我一人百無聊賴的進瞭屋子,坐在床上生悶氣。到最後躺在床上,小九不知從哪鉆瞭出來,趴在瞭我身上,伸瞭個懶腰又睡瞭過去。

  我一拍大腿,早知道今天就該帶著小九,我是看不穿善惡,可小九正擅長辨別此事。不過想想還是算瞭,畢竟小九比我還沒用,每每見到清漓都比我還慫。

  氣瞭半天,也沒什麼結果,幹脆拿起前兩天買的話本看瞭起來。沒一會,我就被風寧禾洛的一系列糾纏誤會引入其中,完全入瞭神,就這麼看到半夜。眼看著誤會解除,塵埃落定瞭,兩人為瞭幫助風寧突破瓶頸,終於決定使用上古傳下的雙修秘術。

  「禾洛滿面通紅,輕手搭在肩上,指尖一挑,勾住瞭心衣的帶子,慢慢的往下剝去。風寧默不作聲的看著禾洛,可……」我口幹舌燥,心也跳的飛快,趕緊翻到另一面,

  「經此感悟,二人終於領悟瞭雙修之法,風寧……」

  我把書來回來翻瞭兩三遍,這什麼情況,怎麼接不上啊。中間的過程呢,沒瞭?

  再次來回審視瞭半天,我確定中間的內容都沒瞭。我氣的把書狠狠扔在床上,這可真是十足的奸商,一本書五百文啊,居然還缺頁。可現在若是去找那老板,估計又是死不認賬。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而且偏偏缺的還是這麼關鍵的內容,這不是坑人麼!感覺心裡像有小貓撓一樣癢癢的。我唉聲嘆氣的把書丟到一邊,舉起右手看瞭看,今天這兩個手指可是出入一個女孩的私處啊。雖說當時是義憤填膺,毫無邪念,可現在月黑風高,四下無人,再加上剛剛斷章的憋屈,心念忍不住就動瞭起來。

  不知道女子完好無損的私處會是什麼樣子,是長的越漂亮,那裡便會越漂亮麼?

  這麼說來……

  想到這我猛然翻瞭個身趕緊吹滅瞭燈,嘴裡不停的默念,「罪過,罪過。」躺下身不敢再想下去瞭。

  進入夢鄉後不知過瞭多久,突然間「砰」的一聲,隨後便是一陣疾風襲入。我原本睡的很熟,不情不願的半爬起身揉瞭揉眼睛,點亮瞭燈一看,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清漓赤著光潔白嫩的腳丫正站在我的床前。此時此刻,她居然隻穿瞭一件勉強過臀的青色心衣,外面罩瞭一件薄如蠶絲的紗裙,朦朧中還能看見心衣的肩帶和線條優美的雙肩。

  而那心衣明顯不合身,像是少女穿的。根本就壓不住她那高聳飽滿的酥胸,大片雪白的乳肉夾著極具誘惑的深溝全被我裡外看瞭個通透,腰身纖細一握,而下身欣長水潤的玉腿一直到大腿根幾乎都是毫無遮擋,冰肌雪膚,完美的如同是精心雕琢的玉器。

  可此時她的表情卻不如身體這麼絕艷,沉默瞭片刻,清漓的傳言猛然就到瞭,語氣炸裂,音調高昂,「你若真覺得失望,就自己加倍修行早些突破元嬰,然後便給我立刻滾下山去,屆時無論你要做懲惡揚善的俠士,還是做造福一方的英雄,都隨你自己高興。我們母子也再不要相見,哼!」

  她的眼睛有些紅,臉色卻略顯蒼白,眉頭則鎖的很緊。說完後便一直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應該有很多可以回答的話,服軟的,叛逆的,哀求的,不屑的,可不管說哪句都絕對不該是我脫口而出的這句,「娘,你好美……」

  清漓再次把那對水汪汪的杏眼瞪的溜圓,嘴也不可置信的半張著,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而後她終於順著我的視線,才低頭看瞭眼自己的裝束,

  「你,你放肆!」

  隨後立馬白光一閃,消失在瞭屋裡。

  我如同做夢般迷迷糊糊的,重新躺回床上,不自覺的皺起瞭眉,

  「剛剛應該不是夢吧,我娘臉紅瞭?是我看花眼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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