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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話

第二章 夜話

  我是殷春桃,現在正牽著罪畜王美香走入位於京城西郊的皇傢第一重罪女監地下三層的甲三號特級死監。

  進入死監,趙隊借著走廊內的長明燈餘光敲擊室內的火鐮,點亮瞭門旁墻洞內放置的油燈。隨著周圍幾盞油燈一一點亮,整間監房展現在我們面前。

  監房面積大約為50弓步(140平米),監內上有吊鎖,中有刑柱,下有鐵環,周圍鱗次櫛比擺放著不少大型刑具,墻壁上錯落有致地掛著大量繩索、鎖鏈、皮鞭、藤條、口嚼、頭罩等工具。趙隊驕傲地說:「怎樣?條件不錯吧?上旬發通知說你要來,我就帶著雜役幫你提前將這裡收拾好瞭,你若是覺得還有什麼缺少的,都可以打報告申請。」我向她連連道謝,拱手施禮。

  監房兩側還有六間小耳房,趙隊一一給我展示,它們分別是連通陰溝的廁所兼洗澡間,狹小逼仄的黑牢,陰冷潮濕的水牢,馴養寵物的狗窩豬圈,我個人使用的休息室和堆砌雜物的儲物間。

  趙隊介紹道:「這裡雖然是地下,但是八年前皇帝陛下親自督促建設,工部很是下瞭一番功夫,通風透氣,清水黃管道,陰溝排水都安排的很好。你在這下面點個爐子取暖或施用烙刑火刑甚至是自己想要做飯改善生活都不會有中炭毒的危險。」

  接下來趙隊帶我熟悉瞭整間監房,仔細解說瞭裡面的物品工具,足足用瞭小半個時辰才算是將監房交接完畢。

  由於身在地下不見陽光,我們隻能大略估算出現在是下午申初(15點整)。趙隊催我趕緊將罪畜關押起來,好去參加同事集會。我將罪畜兩腿的金屬桿取下來,然後把她趕入小黑牢跪趴在裡面,隨後匆匆鎖上大門,跟隨趙隊上到地面。

  來到地面,看下刻漏,現在是未正三刻(14點45),比想象的要早一些。我本來想出點血請同事們好好吃一頓,但趙隊說胡監丞早就吩咐下來,動用監內的小金庫給我接風,不當值的同事都會去,地點就在不遠的澍芳齋。這讓身為基層小吏的我頗有些誠惶誠恐。

  趙隊看我這樣,安慰道:「小殷你不要緊張,雖然你隻是一名小管教,但你是皇宮派出來的專門一對一負責特級死囚的專職管教。你的工作不經過我們隊長層,直接向監正,監丞大人匯報。隻需要執行不定期發下來的管教手冊即可。所以你的職位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超然。」

  聽到這話,我心裡有點底氣瞭,畢竟我也是皇傢特別培訓班畢業的優秀學員,身為皇帝行宮虎房內的二級小宮女被外派到皇傢直屬單位,殷春桃你要自信一點!

  提前跟隨趙隊來到澍芳齋,胡監丞自然是最後才到,已有幾名同事先閑坐著瞭。趙隊為我一一介紹,我則努力想要記住他們的名字相貌和職位。期間收獲瞭不少「小殷管教真是年輕有為呀」,「哪裡哪裡xx大人您過譽瞭」等互相抬轎子的廢話。

  待到有編制並且不當值的同事們差不多都來齊後,胡監丞這才踩著點進來,跟大傢寒暄過後眾人紛紛落座。

  後面就是胡監丞將我介紹給大傢的環節。隨著菜肴上案,胡監丞招呼一聲,大傢為皇帝陛下奉上一杯祝酒,開始吃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逐漸放浪形骸起來,我也乘機問瞭很多工作方面的事情,結合管教手冊,明白瞭不少日後要做的事。胡監丞說我初來乍到,先不著急開展工作,給我五天時間學習老同事的經驗,五天後剛好是下一旬,那時候再按要求正常工作即可。順帶說一下,我們一旬工作八天,沐休兩天,當我不在的時候,還有一名替補管教幫我按照手冊簡單管理兩天罪畜。

  這些同事不管是男是女,天天面對赤身裸體的女囚,還要安排她們接客賺錢,均是身經百戰的老練車夫。他們滿嘴跑出帶顏色的段子,羞得我這個還未成婚的姑娘傢霞飛雙頰。沒辦法,當今風氣越來越開放,難怪常有不得志的老儒感慨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酒席間有人說起太祖陛下的親密戰友中的某幾位身上發生過的風流韻事。其實我這種小宮女都知道,太祖的風流韻事才是那個時代最多的,什麼偽金公主,胡人貴女,南蠻蠱女,魔門聖女,諸侯妻女、大將寡母等等不一而足,可謂是大丈夫真風流也。

  但目前人多口雜,沒人敢說。畢竟三國時期,隻有彭漾馬超二人喝酒,彭漾口出怨言:「老革荒悖,可復道邪」,第二天馬超就跑去找劉備告密。人心隔肚皮,該忌諱的還是要忌諱的。

  某位王姓主事笑道:「據說當年太祖的親密戰友,太平王常錯秋,最擅騎兵作戰。麾下有精銳萬騎,號常勝軍。另外約有兩千具裝甲騎以為親軍,號背嵬軍。但據稗官野史所言,太平王麾下還有三百重騎死士,這才是王爺的真正撒手鐧。往往當戰事陷入僵局之際,派出這三百死士往敵陣薄弱處一沖,無有不破。你們可知這三百死士究竟是怎樣的英雄好漢麼?」

  此情此景,必須要有個做捧哏的人,看看周圍,好多人都喝到昏昏沉沉互相聊天,唯有我一個新人在認真聽他講古。於是隻能硬著頭皮回應道:「沒聽說呀,不知太平王這三百死士是何等壯士?王主事莫要再賣關子瞭。勾的人心癢癢的」

  王主事笑道:「小殷姑娘在宮中沒有聽過此等荒悖故事吧,都隻是一些鄉間俚語,不要當真哦。據說,常大將軍手下這三百死士能夠以一敵百,全靠胯下馬兒出眾。你猜猜是哪兒的馬?」

  我心說,這些故事,宮裡早就私底下傳遍瞭好麼?就連徐元帥跟藍將軍的男男愛情故事我都聽過十幾個不同版本瞭。你個鄉下來的土包子還敢在姑奶奶面前顯擺?但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問道:「莫不是西域買來的大宛天馬?亦或是草原偷運進來的胡人良馬?難道是滇池附近的善於爬山吃苦耐勞的滇馬?還是吐蕃國耐苦寒的高原長毛馬?總不可能是來自扶桑的矮小倭馬吧?當時也沒有佛郎機人運來紅夷馬呀。」

  連續猜測幾個,王主事都搖頭說不對,我隻好表示自己學識淺薄,實在不知還有什麼天下名馬瞭。

  王主事也喝到微醺,他賣足瞭關子,終於肯揭開答案:「據說這三百死士騎的是自己的渾傢,也就是胭脂馬。」

  我立刻裝出害羞,驚訝,詫異等表情,追問道:「怎麼會這樣?男人騎著妻子怎麼打仗?」

  王主事得意洋洋,說道:「看來皇宮管的甚為嚴格,小殷姑娘不知道這種民間傳說也情有可原,畢竟說出來不太雅觀。」

  隨即他擺出一副說書人的表情,正色道:「話說當年昊天上帝的帝姬九天玄女夢中授書,太祖研習三載,發現裡面大多數知識都可以廣為傳播,但是有馬,犬,魚,豕四決,不可以泄露。」

  我心說「明明隻有馬犬魚三決好麼?你著聽得版本不對呀。」

  王主事繼續說道:「太祖認為,這六畜四決一旦泄露出去,定會讓很多傢貧之人無力娶妻,還會讓很多女兒傢被販賣為奴。太祖出身田畝,最知人間疾苦,豈能行此等有悖天倫之事?但是當時胡人騎兵馬快人強,實在是猖狂無比。太祖起兵淮上,缺少良馬,勝則難以追擊,敗則全軍覆滅。為瞭華夏文明不被滅亡,為瞭華族百姓不再成為兩腳羊,不得已下太祖挑選出一批傢破人亡復仇心切的士兵和一批戰亂流離矢志復仇的婦女,讓他們自由結合,隨後授予他們禦獸決和戰馬決,並命他們發誓不得外傳,不得納妾。經過一年的苦修,這些夫妻大多雙修至小成境界,太祖將他們整頓成軍,但是不立軍名,不打旗幟。對外往往托名於某隻軍隊下,軍內則因他們戰鬥起來最是狂熱,悍不畏死,所以稱之為死士營,又名敢死隊。」

  說到這裡,王主事舉杯贊道:「為我華夏文明傳承萬年不絕於縷贊!為我華族英傑前仆後繼死不旋踵贊!為我大武朝廣播武道威壓四海贊!諸君,勝飲!」

  我們跟著一起舉杯同飲。雖然我是女兒身,但也被王主事的口中的熱血故事所打動。遙想三百多年前,胡人大聯盟在黃金天可汗帶領下大舉入侵,逼迫前宋末帝協同二十萬不願亡國的百姓一起蹈海。大量的敗類華奸在胡人驅使下激發兇性率獸食人。胡人又立華奸為帝,偕號偽金,逼迫百姓髡發左礽,化華為胡。當時實已是神州陸沉,華夏淪喪,天下已亡!多虧我大武朝太祖皇帝橫空出世,得遇九天玄女授書三卷,傳播武道,提振民力,從此世間才有瞭內力。太祖驅除韃虜,恢復華夏,掃庭犁穴,重振神州,實在是天下第一神武英明的開國皇帝,其功績堪比祖龍!得國之正,本朝可謂歷朝歷代第一!

  喝過一輪後,王主事繼續嘆道:「話說這死士營,至少都是小成境界的夫妻高手。丈夫主修手三陽和手三陰經脈,馬上可連開強弓勁弩數十次,前朝要手腳腰一起使勁的神臂弓,他們可以在馬上雙手強行張開。還能揮動丈八長戟半個時辰以上,要說起來,各個都是李成孝,呂佈哪樣的當世猇虎。再說他們的結發妻子,主修足三陽和足三陰經脈,奔逾飛馬,巧賽靈猿,力超壯牛,上山入林均是當世一等一的良騎。況且夫妻雙修,內力混元,一體同心,往往丈夫稍微做出一個微小的動作,妻子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這樣的輕騎兵卻能將敵方的重騎兵重步兵各種吊打。依靠他們,太祖才能迅速地攻城掠地。」

  王主事突然嘿嘿嘿猥瑣地淫笑起來:「當時有童謠傳,白天騎馬殺人,晚上騎馬造人,不知生出來的是馬還是人。」

  我湊趣地陪他笑瞭幾聲,心中卻鄙夷:宮中流傳,當年死士營都是華族好兒女,發誓在驅除韃虜之前不惜此身,故用藥物暫時斬去赤龍,並不能妊!造你奶奶個腿的人!

  王主事接的說:「此後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生,死士營每戰必是執行最艱苦最危險的任務,不斷有丈夫失去妻子,或妻子失去丈夫。他們繼承逝去之人的遺志,不破韃虜終不還!在戰場上相互組合,死不旋踵。有些夫妻天賦高,運氣好,甚至突破到融會貫通境界,可以將內力附加在體表形成護體氣罡,手中武器也能附加內力成為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加上太祖每到一處,均授民武道,激發民力,煉出大量鋼鐵,可以給死士營配上重型甲胄和長刀重戟。到瞭太祖起兵第四年,死士營已經成為全員披掛600斤重甲的超重裝騎兵。從此再也沒有一隻騎兵能用不到十倍的兵力抗住死士營的沖擊。可惜太祖不願讓戰馬決流入民間,死士營隻選跟胡人或偽金有血海深仇的亂世流離人做補充,據說太祖用精神異能逼迫他們發誓永世不得泄露戰馬決。我倒是覺得這樣有點可惜,要是能騎著一匹胭脂馬出去兜兜風...嘿嘿嘿嘿...」邊說,他還邊猥瑣地看著我的胸部,果然宮裡的姆姆說的對,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

  隨後王主事又說瞭很多道聽途說的死士營故事,真真假假,有些純粹是民間的意淫,什麼死士營在戰場上沖鋒前要先下馬做愛,高潮後提升功力再上馬沖鋒。什麼死士營後期為瞭千裡追擊胡人王庭,一人三馬,打破瞭不納妾的誓言。呸呸呸,據我所知,死士營各個都是好樣的,他們跟隨常將軍一直打到北海邊上,殄滅胡人黃金可汗嫡系,挖出所謂第一代的黃金天可汗的頭蓋骨做成酒器,使的胡人再也不能一統,至今都相互攻伐無休。天下太平後,太祖給瞭他們豐厚的獎賞,殘餘的死士營均解甲歸田,跟老婆安心回傢生孩子去瞭。最終活下來的幾百人沒有一個納妾的,戰馬決的秘密也被隱藏的很好。

  試想,若是戰馬決大范圍泄露出去,定會有很多父母將女兒訓練成母馬,以圖賣個好價錢。世人本就重男輕女,大量女孩無緣去義學讀書,不識經脈不能成為武者,她們的一生隻能奉獻給傢庭。女性武者不足武道總數的五分之一便是明證,太祖皇帝不讓馬犬魚此等六畜決流傳出去實在是太明智瞭。據說隻有太祖的親信大將,為瞭提升他們的戰力,才得以傳授部分六畜決,現在都是各傢勛貴壓箱底的寶物。

  此外,太祖爺定制,皇帝一後二妃四嬪,其餘再受寵的也隻能是類似女仆的高品級宮女,而且隻有一後二妃才有資格生下可以繼承皇位的皇子。宮中傳說這種定制,就是為瞭讓皇後練天馬決,皇貴妃練地犬決,皇賢妃練人魚決。練習六畜決的女性需要常常保持赤裸拘束狀態,心理也越來越深愛服從雙修的主人,往往主人死後鬱鬱寡歡,不出五年便因過於思念主人鬱鬱而終,因此大武朝從來沒有過後宮幹政現象。雖然太祖爺這招對後妃們太不友好,但是對國傢穩定確實是非常有利的,小節有虧而大義無損。

  但不知道,有些國傢大典,皇後盛裝出席的時候,官老爺們會不會因為聯想到皇帝騎胭脂馬的場景而笑出聲來?

  史書記載,太祖爺帶兵打北胡的時候。多帶馬皇後,胡貴妃出征。而去打東邊鄱陽湖的陳瞬恨時,往往帶馬皇後和萬賢妃出征。似乎就跟她們的修煉功法相性有關。後續皇帝也有類似的情況。

  還有宮女傳說,曾經見過有女子赤裸身體,背負一人,肋生光翼沖天而起。我對這種怪談向來嗤之以鼻,從沒有聽說誰能生出光翼飛起來的。你當這是皇傢西印度股份公司傳回來的希臘神話呀?

  酒宴吃的差不多瞭,胡監丞第一個退席,大傢也紛紛表示要散席,各自尋找各自的消遣去,畢竟這些年商業繁榮,京城早就取消夜禁瞭。趙隊過來對我耳語,意思是讓我將罪畜洗漱打扮一下,悄悄送去胡監丞房中。我心領神會,隻是心中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女性的同理心吧。但是我不可能因為這點小小的不舒服就拒絕胡監丞的要求。趙隊曾說過,一把手金監正是位武癡,已是宗師圓滿,一心想要突破天人極限成就目前第二十八位的無上大宗師,平日裡他隻坐鎮監中,不理俗物,不假女色,均是胡監丞主持日常工作,我怎麼敢拒絕他?

  於是大傢四散,各忙各事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殷春桃離開後的小黑牢中。

  我叫...王美香,他們說我是個毒夫殺子的淫蕩毒婦,是一名養不熟的苗女,是一名喪盡天良十惡不赦滅絕人倫的死囚。隨便他們說什麼吧,我無所謂。

  江湖兒女江湖老,我藝不如人,身敗遭擒,還連累瞭至愛親朋,這有什麼辦法呢?我曾哭過,罵過,控訴過這個不公的社會,怨恨過這些吃人的權貴,幻想過自己虎兕出於柙而後復仇雪恨的故事。然而這一年多來的拷打、拘束、調教、關押最終讓我認清瞭現實——我曾以為自己憑借武道修為可以當自己命運的主人,但是當歷史的一粒塵埃輕輕落在自己的頭上,我才發現這是我永遠跨不過去的一座山。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天下人誰不是命運的奴隸,不對麼?

  我的心中,就像是天崩地裂的災難之後,世界已然毀滅,巖石也已冷卻,巨大的火山坑中,隻落下潔白的雪,覆蓋住萬事萬物的餘燼。

  昨天晚上刑部的女牢子,不情不願地給我清洗身體,用鳳仙花染紅瞭我的指甲,再次剃幹凈瞭我的毛發。

  今天早上起床後,我就被刑部大牢的捆綁手用降魔帶緊縛起來,她們還用一堆污穢之物塞滿我的嘴巴,用尿道鎖封住我的尿路,好在未經允許沒有給我灌腸。

  她們用皮頭套悶住我的頭顱,讓我近乎窒息。如果能運轉內力,我可以使出龜息功一整天時間都不用呼吸,但是現在隻能靠身體硬抗。

  她們將我裝入箱中,搬運上馬車,在我無聊地昏昏欲睡之際,馬車緩緩啟動。這是要去向何方?押送到哪兒?我都無所謂瞭,最好能今天就能上法場,我累瞭,讓一切早點結束吧。

  馬車慢悠悠地移動著,我時不時睡著或者昏迷過去,大約一個多時辰後,車停下瞭。

  押運的人輪流去吃飯,沒有人想到我餓不餓,也沒有人關心我是否會被悶死。我隻是一件物品,被運輸,被放置,在等待新的看管者。

  等待是我過去一年半中最常見的狀態,被緊縛、吊起、固定在各種刑架上、打包裝箱、關入各式各樣的黑牢中。我在站立、躺下、跪著、趴著、狗爬、倒吊、反手吊、水平吊、開腳、桃縛、一字馬等等姿勢下,一次次地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這一年半的時光因為太無聊又太過刺激,在我回憶中被拉的非常長,仿佛亙古以來,我就一直在一次次地等待他的到來。

  有時我會陷入迷惑,更早之前的那個人真的是我麼?是不是我在受刑過程中自己給自己編制出來的一段記憶?好讓我覺得自己不隻是一頭受刑的母畜?還曾經是一名正大光明的人?那麼我究竟是王美香,還是別的什麼人?

  不過事到如今,我已經被大武律剝奪瞭人的身份。過去的身份究竟是誰,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瞭——一頭引頸待屠的畜生,誰會在乎她的過去與未來呢?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消磨,寶貴的天地靈氣從箱子縫隙中滲入,再透過嚴厲封閉的頭套被我吸入。我貪婪地小心翼翼地吞吐著這些靈氣,維系著自己的生命,生怕有一絲絲地浪費,我似乎還有不能輕易死去的理由,就是快有點想不起來瞭。

  終於,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在交接我這箱物品。一段時間後,他們將我搬下車廂,再過瞭片刻,有人打開箱門。我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來要見到新的看守瞭呢。我沒有好奇,沒有期待,沒有抵觸,沒有憤慨,隻有徹徹底底的心死和虛無。

  ————————黑牢中————————

  回憶被一陣震動打斷,我雖然內力被封,但是身體素質還在。我的身體觸覺比盲人還要敏銳十倍,往日江湖爭鋒,這種觸覺可以幫我提前感知危險,但淪為肉畜的這一年來,敏銳觸覺在藥物的放大下,讓我吃盡苦楚。

  我仔細感知著這些震動,居然是有人將武道意念包含在一次次震動中傳送出來,每一次震動都是一幅簡單的畫面。這種意念太過微弱,隻有我們這個層次的人才能感知,也隻有我們這個層次的人才能送出畫面。要知道,華夏文字本身就是一幅幅小畫呀!

  我辨認著這些文字,最終組合成一句話,內容是:「新來的,你好!」每句話開始說之前和說完以後,都會傳來兩個強烈的空白震動,估計是我有話要說和我說完瞭的意思。

  等對方說瞭三遍,我在她說完這一句後,用額頭撞擊面前的地板,先一步發出瞭自己的信息:「我很好,你是誰?」

  就這樣,我們隔著厚實的監房墻壁,開始瞭交流。

  對方:「我住在一號監房,你可以叫我一號。名字在這裡並不重要。」

  我:「好的,我今天才進入三號房,那麼我就是三號瞭。」

  一號:「對,其實我們之間還有二號,但是她這兩天心情不好,不愛說話。二號,出來跟新人打個招呼吧?」

  二號:「三號你好,歡迎。」

  我:「你們好,請問你們住進來多久瞭?都是因為什麼原因住進來的?」

  一號:「住在這裡的第一條禁止事宜就是不要打聽其他人的過去。你會願意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麼?」

  我:「...不願意」

  一號:「好瞭,聊點開心的事吧,今天你剛進來,看守們都去喝酒瞭,要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麼清閑。平時都要二更後這一層的看守去睡瞭,無暇折騰我們,大傢才能聊一會。」

  我:「哦,前輩,請問在這裡坐監要註意點什麼?」

  一號:「沒什麼,每天被拷打,幹活,羞辱。就那些,我已經習慣瞭,比起在哪個人手中還要舒服一些,每天還能上街走一走。」

  我:「是麼,我已經很久沒上街過瞭,好想出門看看。」

  二號:「沒用的,管教計劃都是哪個人制定的,我們永遠逃不出他的掌心,隻有等待十年之約到來,到時候才可以徹底解脫。比起上街被人羞辱,我更願意呆在黑牢裡面。」

  一號:「哈哈哈,二號你就是太悲觀瞭,快樂一點不好麼?昨天都沒問你,你是接單還是被輪?我昨晚可是被五十多人輪瞭哦,好多人還有熟悉的味道,哈哈哈。我還乘機吃瞭不少精液當夜宵,賺到瞭。」

  我有些吃驚於一號的低俗和灑脫,畢竟身為女性,能肆無忌憚地說出自己被輪奸、吞精,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瞭。

  我:「會被輪奸麼?我們不是那個人專屬的玩偶和寵物麼?他從來沒有讓人輪奸過我呀?」

  一號:「估計他玩膩瞭吧,想換換口味?或許已經有新的姐妹關在他的密室裡面瞭。反正我被玩瞭兩年多點就被送到這裡來的,比你們來的都早。你被玩瞭幾年?」

  我:「...一年半吧。看來大傢都是被玩膩的玩偶。」

  二號:「我比較冷漠,所以不到一年,他就丟我出來。」

  一號:「無所謂瞭,當你習慣後就會喜歡上這裡,至少不會太無聊。對瞭,你陰阜上被紋上瞭多少錢?」

  我:「三文,怎麼瞭?」

  一號:「哈哈哈,我是四文,比你高,這個價格就是我們被奸淫一次的價位。二號是兩文。順帶說一下,要是獸交根據體型會翻倍甚至翻幾倍。」

  二號:「囉嗦!」

  我:「什麼!還要獸交!我不要這樣!啊啊啊啊!!????????」

  一號:「沒辦法,你也沒法拒絕,還是看開點吧。我個人經驗,公狗和公豬的尺寸還不錯,公馬的有點太大瞭,公驢的實在太誇張,直接都被戳壞瞭,回來修養瞭十來天才好,從此手冊更新瞭,禁制驢子、公牛、駱駝、大象等明顯大尺寸動物!哈哈哈,多虧瞭我吧?哈哈哈哈哈????????」

  二號:「無量...唉,一號,還是得謝謝你。」

  我能從一號瘋狂的笑聲符號中感受到她的悲涼。我們從天之驕女淪落到要被無知畜生輪奸,隻為瞭賺取上幾文錢。但是我沒法安慰她,畢竟我也自身難保,說不定明天就會被強迫接客。我有不能自殺的理由,相信她們也一樣。

  我:「說點別的事吧,今天他們給我戴上瞭一套鼻鉤鼻環,我能猜到自己的相貌會多麼醜陋,這樣不會有幾個男人有興致吧?還是說,接客的時候會被去除?」

  我忽然悲哀地發現,就這麼短短一刻鐘,我便可以自如地說出接客這樣的詞,是我的適應能力太強大瞭麼?還是我本身真的是個淫娃蕩婦?

  一號:「如果你外出接散客,所有裝飾都不會改變,那些底層人士可不會在乎你的容貌,你看見我現在的樣子就會明白瞭,唉????」

  二號:「如果有權貴點名你,就會將你根據對方的要求洗漱打扮後送入地上的客房。當然也有獵奇的那類型人喜歡保持原樣。服務他們會很慘。」

  一號:「你才來,今天晚上應該會去陪老胡,他是監丞,基本上就是這裡最大的官。你還是順從他一些比較好,不然冬天少給點煤和木炭就夠你受的瞭。他最喜歡鞭打和捆綁做愛,都沒什麼。鞭打的時候你叫聲大一些,裝作慘一些,他就會下手輕些。做愛的話你就當被狗咬瞭一口好瞭。反正我們都不幹凈瞭,而且也回不去往日的生活瞭。」

  二號:「是的。還是順從點,少吃點苦頭為好。」

  我們就這樣聊著,大傢漸漸熟絡起來,一號還給我們講笑話,她讓我也說一個,但我過去的人生中,似乎很久很久沒有說過笑話,二號也一樣不擅長搞笑。最後隻剩下一號一個人喋喋不休地說瞭很多很多的冷笑話。那個夜晚,是我生命中久違的溫暖,讓我感覺到自己不再是孤單一個人。還好有瞭這些獄友們,我感覺自己才能堅持下去,十年......

  我們忘記瞭時間,愉快地聊著,我給她們回憶被抓之前看過的一些新出版的小說,什麼聊齋志異,西廂記,紅樓夢等等,有很多是她們被抓後才出現的。她們聽瞭很開心,約好每天入睡前都要聊一會,讓我慢慢講給她們聽。

  二號懊惱地說,她最擅長唱歌,歌聲常常能引來天上的小鳥,山中的小動物,可恨武道神念隻能傳播畫面,要是能傳播聲音就好瞭,她可以唱給我們聽。說道這裡,她又悲傷起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唱歌瞭,他們幾乎每時每刻都堵住我的嘴,我好想回到山裡再次縱情奔跑放聲歌唱呀。」我和一號紛紛勸慰她。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腳步的震動,管教們回來瞭。我們彼此告別,不再言語,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可以這樣交流,這份微小的幸福火花也可能會被剝奪,那樣子就太淒慘瞭。

  我能感覺到殷春桃的腳步走近,她開鎖,進門,點燈,打開黑牢,喝令我出來。雖然空間狹小,全身鐐銬十分沉重,但我還是輕松地用額頭,膝蓋,腳趾,倒退地爬出站好。

  春桃將我牽去廁所為我沖洗。水很涼,但是能洗幹凈一些我還是很開心的。像我這種體質,簡單的澆上幾瓢清水便能將臟東西沖洗幹凈。曾經有人送給我一首詩:汝本濁世琉璃人,紫氣輕持惹紅塵,女媧聖人贈玉體,清泉一泓洗玄真。

  清洗完畢後,春桃牽著我坐下,去掉我的鼻鉤,為我梳頭,好久沒有人這樣細細給我梳頭瞭,我覺得好溫暖,溫暖地有些想哭。

  她絮絮叨叨地像個老媽子一樣不停地說,不停地說:「你是罪無可恕的死囚,所以必須用身體贖罪,今晚就要去陪胡監丞瞭,一定要聽他的話。千萬不要將他惹惱瞭,不然我可保護不瞭你。」

  我知道她一片好意,輕輕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片刻後,春桃將我頭發梳成已婚婦人的發髻,又取出胭脂等給我上妝。

  等到上完妝,她將一扇鏡子放在我面前嘆道:「你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美,可惜你觸犯瞭律法,已經看不見自己的容顏瞭。」

  我微微一笑,彈動舌頭,波動在天地靈氣中反彈、回蕩,最終被我的耳朵接收,在我心中勾勒出一幅黑白的畫面。畫面裡,一位小美女靠著一位大美女(嘻嘻),兩人坐在桌前,顧影自憐。

  曾經有個人說過我的笑很好看,讓我多笑笑給ta看。當時我不會笑,放不下高手身段去為ta笑。現在的我被打下凡塵,踐踏入泥,淪為畜生,這時候我反而會笑瞭,能笑出來瞭,這件事本身是不是就很好笑?

  想到這裡,我笑得更開心瞭,笑到前仰後合,幾乎停不下來,沒瞭內力加持,我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或許這讓我更像是一個人,而不用時時刻刻保持什麼宗師風范。

  之前一年多的黑牢關押中,我能聽見雪花落在房頂的聲音,可以嗅到清風從遠山上帶來的木葉清香,可以感知到草籽發芽時的磅礴生命力,可以體察貍奴捕鼠時的自然競爭之意,也能聽出蟬兒鳴叫中對生命的歌頌和戀戀不舍。天人化生,萬物滋長。我從沒有如此深刻的感悟。如果有機會,我距離下個境界應該隻有一步之遙。

  春桃催促我該走瞭,這次她沒有給我安裝腿部的玄鐵桿,即使戴著膝鐐和腳鐐,我走的也並不會比她慢。她牽著我,我們踏過青磚地板,前往地上。

  我微笑著,去面對我的命運。

  Ps,大武朝背景小知識

  1,太祖出生的前一年,發生瞭兩件大事,第一是胡人在第一代黃金天可汗的手腕下基本統一,開始入侵中原。第二是夏天的時候,天上突然出現一顆妖星(彗星),其形雙尾,其色如血,進犯紫薇。司天監的大人們為此瘋瞭好幾個,因為他們完全不理解為什會突然出現一顆距離這麼近的妖星,他們查遍瞭幾千年來的天文資料卻一無所獲,最後隻能無奈地接受瞭這個事實。

  司天監發言人:「據我們所知,我們已經知道瞭一些事,我們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一些,我們還知道,我們有些並不知道,也就是說,我們知道有些事情我們還不知道,但是,還有一些,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不知道,這些我們不知道的,我們不知道。比如這次的遊星,民間俗稱為雙尾飛龍的,我們就一無所知。」

  此後,從這年開始,雙尾飛龍每十年必然會準時來一次,至今380年,38次,從無例外。

  2,太祖二十一歲投身馬千囑馬公麾下,從此百戰不辟,十年功成,登基時,建號大武,建元重明,取神州重明之意,且將太祖出生之年定為重明元年,還要求後代子孫永遠不得改元。因此太祖登基之年為重明三十二年,目前是重明三百八十五年,每逢尾數為九的年份就會有遊星入侵,比如三百八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後會有遊星犯紫薇。這一年晉升大境界的概率大約是平常年份的三倍,所以大量的武林高手會卡遊星入侵之年來嘗試突破,成功的有,死去的更多,往往帶來江湖勢力的大洗牌,造成血流成河。因此民間也將這一年稱為「血紅之年」

  3,關於太祖的故事有很多,正史,野史,小說傢言。

  以下是太祖本紀簡化版內容

  太祖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諱方圭,字有容,姬氏,乃上古人皇軒轅氏苗裔。先世傢樊,徙泗州。父重訓,生四子,太祖其季也。母陳氏,方娠,夢日月入懷,吞之,寤,口餘香氣。及產,紅光滿室。自是夜數有光起,鄰裡望見,驚以為火,輒奔救,至則無有。比長,姿貌雄傑,奇骨貫頂。志意廓然,人莫能測。

  重明十八年,旱蝗並至,淮右大饑。太祖時年十七,父母兄相繼歿,貧不可葬。裡人劉善長與之地,乃克葬,即軒轅陵也。太祖孤無所依,乃入龍眠寺為僧。逾月,遊食合肥。道病,昊天上帝之女夢中護視甚至,得授天書三卷,人皇劍一口。病已,凡歷光、固、汝、潁諸州三年,修煉小成。當是時,偽金朝政不綱,盜賊四起。孑二、灰熊貓、南山賊、王啟年、柳怕水、牛伯庸,眾各數萬,並置將帥,殺吏,侵略郡縣,而馬千矚已先起壕州。各盜擁兵據地,寇掠甚眾,天下大亂。太祖投身馬公軍中,馬公奇其狀貌體魄,留為親兵。數戰輒勝,遂妻以馬公庶女,即高皇後也。馬公簡拔太祖於行伍中,授七百兵。太祖傳天書武道於軍中,至此基業始肇。

  凡後十年,太祖轉戰千裡,克偽金,破群醜,降梟雄,納豪傑,授武道,提民力,築堅城。

  三十一年夏,妖星犯紫薇,群胡會盟偽金餘孽,合兵七十萬進犯。恰逢徐元帥統大軍征於南,各地華奸多反復。故太祖隻身提孤軍兩萬,於升龍鎮同黃金可汗會獵於野。

  當是時也,太祖單人孤劍,躍馬敵營,劍氣縱橫數十裡,劈山斬嶽斷河不知凡幾,群胡喪膽,四散鼠竄,相互踐踏死者無算。

  大軍追亡逐北五百裡,潰軍被阻遼水,投降者十之二三,慌亂中蹈水者,十之五六。遼水竟為之堵。至夜,太祖單騎而返,提胡人黃金可汗攜偽金末帝首級,至此天下已定。

  重明三十二年春正月乙亥,祀天地於順天府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武,建元重明。

  太祖以聰明神武之資,抱濟世安民之志,乘時應運,豪傑景從,戡亂摧強,十載而成。崛起佈衣,奄奠海宇,西漢以後所未有也。懲金政廢弛,治尚嚴峻。而能禮致耆儒,考禮定樂,昭揭經義,尊崇武學,澄清吏治,修人紀,開民智,提民力,正後宮名義,內治肅清,禁宦豎不得幹政,五府六部官職相維,置衛屯田,兵食俱足。武定禍亂,文致太平,太祖實身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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