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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雲起龍驤

第十八章 雲起龍驤

  雲凌雪與宮妃羽快馬加鞭,五日後距離盛都已不足三十裡。一路行來,民生凋敝,中原大地再也沒有當日的繁華景象。

  眼見天色已晚,二人隻得先找客棧投宿。巧的是,入住之處正是當年第一次進京時住的客棧。

  在這裡,雲凌雪與楊傲天重逢,結交瞭當時的三皇子趙晟。再之後,雲凌雪遇襲跳崖,楊傲天舍身相救。兩人患難中互生情愫,最終歷經磨難走到一起。

  眼前樓閣依舊,然而物是人非,客棧換瞭主人,這裡也不再是大夏的土地。

  雲凌雪看在眼中,感覺恍如隔世。

  店小二見有人來,忙趕出來迎客。二人身著男裝,宛如兩位氣質絕塵的翩翩公子。小二見他們雖然滿面風塵,舉手投足間卻掩不住絕世風姿,知道來瞭貴客,趕緊為他們準備上好客房。

  入住後,兩人來到大廳用膳。掌櫃親自迎上前來,對二人拱手作揖:「兩位貴客光臨,小店蓬蓽生輝。不知二位客官是要去哪裡?」

  雲凌雪道:「我二人準備前往盛都,不知城中最近可還安寧?」

  那位掌櫃皺瞭皺眉:「你們可有出入令牌,如果沒有,城防不會放你們進去的。這些天盛都出瞭大事,任何人都不許出城。想要進城不僅要驗明令牌,還要提督大人親自查驗身份才能放行。」

  「你說盛都出瞭大事,可否告知詳情?」

  掌櫃環視四周,小聲道:「看來你們是從外地趕來的,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燕國出大事瞭,據說燕國太子幾日前墜崖身亡,燕王正準備辦理喪事呢。」

  雲凌雪大驚:「你說的燕國太子可是叫慕容隆?」

  男子點瞭點頭:「沒錯,正是慕容隆。據說他在追殺一位女子時,同女子一起墜崖身亡。」

  掌櫃的話如同晴天霹靂,雲凌雪臉色慘白,強忍著悲痛對男子道:「多謝告知,掌櫃去忙吧。」

  待掌櫃走後,雲凌雪哇地一聲口吐鮮血,痛得仿佛心臟都被人生生挖去。宮妃羽早已淚落如雨,她與雲綺霜情同姐妹,聽到噩耗後的傷心之情不在雲凌雪之下。

  還有慕容隆,宮妃羽雖然痛恨他作惡多端,害死小霜妹妹,可畢竟與他做過十年夫妻,聽到他的死訊還是忍不住心痛。

  掌櫃見兩位公子臉色突變,心道這二人氣度不凡,莫非與燕國王室有瓜葛。

  不過他不敢多嘴,悄悄躲回屋內。

  滿懷希望而來,等到的卻是驚天噩耗。雲凌雪第二天又多方打探,終於確認幾日前跳崖的就是雲綺霜與慕容隆二人。

  「燕國官兵可曾找到二人屍首?」雲凌雪聯系到一位丐幫弟子,向他詢問當日詳情。

  「沒有,官兵派瞭上千人馬繞到崖底,順流而下搜尋,不過並沒有發現二人屍首。大傢估計二人屍身肯定被江水沖走瞭,從萬丈高崖跳下,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有二人墜崖的確切地點嗎?」

  「根據燕軍搜索路線,他們跌落之處應該就在西山神女峰附近。」

  「神女峰?」雲凌雪心口發冷。

  一年多前自己就是在西山遭遇天魔法王伏擊,當時跳崖的地點正是神女峰,那裡山勢險峻,峽谷深不見底。那一次能僥幸逃生是因為自己拼盡功力擊水,延緩瞭下墜速度,可是小妹功力不足,很難再現奇跡。

  雲凌雪與宮妃羽決定親赴崖下搜尋,既然沒有發現二人屍身,總還有一線希望。

  山路陡峭,二人無法騎馬前行,隻能徒步進山。一天一夜過去,二人繞過長長的峽谷,終於到達谷底。

  兩岸青山聳歭,谷底江水咆哮。兩人順著江流走瞭三天三夜,不停呼喚雲綺霜的名字,直到嗓子沙啞,也沒有遇到半個人影。

  岸邊時時傳來哀傷的猿鳴,不停有飛鳥被二人嘯聲驚飛,呼啦啦地從頭頂掠過。

  最後一線希望終於破滅。雲凌雪擦幹淚眼,對宮妃羽道:「我們回去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慕容隆已死,這筆賬就記在慕容傢族頭上,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為妹妹償命。」

  宮妃羽哭得眼眶紅腫,拉著雲凌雪道:「對不起,如果不是慕容隆,小霜妹妹也不會慘死。」

  雲凌雪安慰道:「宮姐姐,你跟慕容隆早就斷瞭關系,又何必為他自責。」當日午後,二人縱馬從原路返回,三日後再次趕到瓜州。

  正當她們準備聯系船隻渡江之時,身後馬蹄聲響,有人高聲吶喊:「你們逃不掉瞭,趕緊投降,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

  二人大驚,這次行動極為隱蔽,怎麼會被敵人盯上。雲凌雪回頭望去,隻見一支不足千人的隊伍從遠方殺來,大隊人馬前有十來個滿身血跡,衣衫不整的男子正拼命奔逃。

  原來追的不是我們,雲凌雪松瞭口氣,與宮妃羽打馬閃到一旁。

  數十匹戰馬率先趕到,將逃跑的男子們圍在正中,後方的兵卒陸續圍上,形成一道密不通風的人墻。

  為首將領手揮長戟,喝道:「大膽叛賊,還不快快受降。」

  潰逃的幾位漢子圍成一圈,其中一位白凈面皮的中年男子盯著敵方將領,眼中露出輕蔑的笑容:「池天潤,想當年我們在山東起義,你們大光明教在江南起事,共同對抗朝廷。而你現在卻甘心做金人的走狗。」

  池天潤冷冷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當今北方是金人的天下,你們幾號人又能掀得起多大風浪。」

  「呸,無恥小人,大爺我今天唯有戰死,想要讓我們投降,你做夢。」原來是燕國大軍在圍剿山東起義軍隊,雲凌雪聽到池天潤與逃跑男子對話,立刻清楚瞭雙方身份。

  當年在勝雪閣,為瞭救皇帝一命,她曾活捉刺客公孫龍,導致對方慘死獄中。現在想起來,她依然心懷悔意,畢竟皇帝昏庸,奸臣當道,百姓造反實在是迫不得已。

  未曾料到的是,盛都傾覆,北方淪陷,這些義軍依然未被剿滅。隻是他們的對手已不是大夏朝廷,而是金國和燕國的大軍。

  同仇敵愾,焉能不救。雲凌雪望瞭宮妃羽一眼:「宮姐姐,可願與小妹一同殺敵。」

  宮妃羽冷艷的面容上波瀾不驚:「區區數百敵軍,又有何懼。」

  兩人縱馬疾馳,恰似猛虎下山般沖向敵陣。池天潤手持長戟,正要下令誅殺反賊,忽聽陣外大亂,抬頭望去,見兩位青年公子手持長劍向大軍沖來。兩匹白馬快似閃電,轉眼間已到陣前。

  池天潤大喝一聲:「好大的膽子,竟敢挑戰官軍。攔住他們,格殺勿論。」

  「閃開!」雲凌雪一聲清叱,揮劍砍向攔截在前的燕國士卒。

  劍氣卷起風暴,劃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劍光所到之處,十幾名敵軍身軀如被巨石擊中,成片向後傾倒。中劍者胸膛鮮血狂湧,厚厚的盔甲竟似毫無作用,被一劍擊成碎片。

  受傷最重的士兵身體幾乎被攔腰砍成兩截,雙腳蹬踏兩下後就停止瞭呼吸。

  幾日來,雲凌雪被小霜身亡的消息折磨得悲憤欲絕,心頭滿是戾氣。此刻,她將滿腔怒火傾泄在敵軍身上,一出手就毫無保留。

  這一劍揮出的剎那間,池天潤瞳孔收縮,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這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劍勢,看著好似隨手一揮,劍鋒上的凌厲殺氣卻寒徹骨髓,好似俾睨天下的帝王般目空一切,所向披靡,勢無可擋。

  他見識過教主方弘的武功,以為那就是武林至高無上的絕學,可是與眼前的公子相比,卻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宮妃羽與雲凌雪並肩作戰,劍光飛舞,同時砍翻數名敵兵。燕國士卒嚇得紛紛後撤,給二人讓開一條通路。

  「你……你們是什麼人?」池天潤語音發抖,拉著韁繩悄悄退後瞭幾步。

  「你不必管我們是誰,把人留下,趕緊滾回去,否則莫怪我大開殺戒。」

  池天潤畢竟久經沙場,心知就這樣撤退,定會成為軍中笑柄。他咬瞭咬牙,怒喝道:「就算你們武功高強,畢竟人單勢孤,此處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眾將官聽令,大傢拼死一戰,得勝後本將為諸位請賞。」

  「殺!」

  燕軍齊聲怒吼,前方士兵手持盾牌長刀,後邊士兵舉著長矛,緩緩向中央包圍。

  山東叛軍見有人援助,精神為之一振,手舞著兵刃與敵軍拼在一處。雲凌雪長劍一揮,殺向池天潤。

  騎兵交戰,手持長兵刃的頗占優勢。池天潤仗著長戟的威力奮力拼殺,迎頭劈向雲凌雪。隻是兩人功力相差太過懸殊,不到五個回合,雲凌雪就將他逼得節節後退。雲凌雪借力打力,劍刃貼住戟身,嬌叱一聲:「撒手!」池天潤虎口劇震,隻覺一股綿綿巨力驟然襲來,似江水般滔滔不絕。他脹得面孔發紫,舉著長戟的雙臂不住發抖。

  「啊——」身為大光明教五虎之一的猛將驚叫一聲,手指再也無法握著兵刃,那條重達五十餘斤的長戟被生生挑飛,直刺天空。

  雲凌雪一招得手,劍上寒芒暴漲,毒蛇吐信一般直刺對方胸口。池天潤左閃右躲,但那劍芒一直不離面門。

  「躺下吧!」女子招法突變,數百道劍芒迎面而至。池天潤避無可避,突然覺得喉嚨一涼,伸手摸時,一股鮮血噴濺而出。

  男子睜大眼睛,眸中滿是驚恐。「噗通」一聲,池天潤轟然落馬,臨死時依然瞪著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宮妃羽縱馬在敵軍中橫沖直撞,所到之處,慘叫聲四起。

  「池將軍陣亡瞭!」

  圍在池天潤身旁的士兵嚇得連聲大叫,士兵們見主將身亡,無人戀戰,一窩蜂地四散奔逃。

  轉瞬間,敵軍逃得幹幹凈凈,隻留下橫七豎八滿地屍體。那幾位義軍大漢倒頭便拜:「多謝兩位公子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如何稱呼?」

  雲凌雪下馬扶起眾人:「舉手之勞,諸位不必客氣,本人雲凌雪。」宮妃羽生性清冷,安靜地站在一邊,並不答話。

  「原來是雲盟主,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強。」那名痛罵池天潤的中年男子再次跪拜,激動得雙腿發抖。

  「請問諸位如何稱呼,為何被燕軍追殺?」

  「在下李應。」那位中年男子道。「在下阮小四。」他身邊的男子跟著叩首。

  一位虯髯漢子道:「在下杜方,江湖人稱……」他的話音未落,李應踢瞭他一腳,罵道:「就你那三腳貓功夫也有臉在雲盟主面前談江湖稱號。」

  雲凌雪微微一笑,再次扶眾人起身。眾人報上名號後,李應向雲凌雪講述瞭被燕軍追殺的經過。

  自從盛都淪陷,山東義軍齊聚梁山,又吸收瞭不少無傢可歸的壯漢,人數已經接近萬人。

  慕容輝建國後,先後兩次發兵討伐,不過義軍仗著水泊和山勢與敵軍周旋,並未讓燕軍討到便宜。

  李應等人此次受命與其他山頭接應,商議聯合抗敵之策,卻不料被敵軍發現,一路逃到此地。

  雲凌雪點頭道:「原來如此,當前北方兇險,諸位很難返回梁山,不如先隨本盟主到江南,等時機成熟再殺回去。」

  眾人喜形於色,紛紛行禮,表示願意跟隨盟主。唯有李應眉頭緊皺,嘆息道:「雲盟主有所不知,義軍頭領分成兩派,其中有人想要投降金國,若不能阻止,義軍就危險瞭。」

  雲凌雪沉思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悉,等諸位同我返回江南後再做商議。」

  兩日後,雲凌雪等人順利返回杭州。

  得知小霜妹妹遇難的消息後,楊傲天把自己關在屋裡,整日茶飯不進,幾日後人就瘦瞭一圈。

  師妹和宮妃羽也曾遭遇慘劇,可她們畢竟都還活在世上。這是傲天人生中第一次痛失所愛。他的眼前浮現出小霜妹妹嬌俏的倩影,心痛得無法呼吸。

  「今天我要考你三個問題,看你對小妹瞭解多少?答對瞭有獎勵,答不出來可要懲罰的哦。」

  「哥哥真聰明,小妹最喜歡的正是梅花。你想要什麼獎勵?」嬌媚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回響,人卻天人永隔。那個美麗的熒火仙子,那個在西湖舟中與自己纏綿的嬌柔女孩就這樣永遠離開瞭,再也看不到她絕美的容顏,聽不到她黃鶯般嬌柔的聲音。

  雲凌雪大病瞭一場,五日後才漸漸恢復。

  她的病剛有起色,趙晟就派人來宣,楊傲天與唐芷柔一同覲見,共同商議抵禦金國入侵的大計。

  兩日前,兵部得到密報,金國已經造好瞭大批船隻,估計不久就會出兵江南。具體時間尚無法推算,不過最快也要在半月之後。當前金國最重要的事是公主的婚事。為此,拓跋野律宣佈幽州城囚犯減刑三年,可見對公主的寵愛到瞭何等地步。

  ……

  明天就是迎娶金國公主的日子,無忌心內卻很平靜。他對拓跋紫蘿談不上喜歡,唯一能吸引自己的不過是公主的樣貌和身材罷瞭。

  當天晚上,無忌又來到趙靈曦的臥房。公主起身相迎,抿嘴笑道:「明天就要大婚瞭,怎麼還有空到奴傢這裡。」

  無忌笑道:「怎麼,靈曦這是在吃醋嗎?」

  「哼,奴傢哪裡敢吃醋。」公主嘟起小嘴。

  「我倒想看公主吃醋的樣子,你放心,就算我娶瞭紫蘿公主,在我心中,靈曦依然是不可取代的。」

  趙靈曦繡眉微蹙,嘆瞭口氣:「我在北金一無所有,早就不報任何幻想。」

  無忌憐惜地抱住公主,輕聲道:「不要亂講,你還有我。」他將女子壓倒在床,伸手去解她的衣衫。

  公主雙手捂住胸口,紅著臉道:「你就不怕掏幹瞭身體,明天無法滿足你的新婚妻子?」

  無忌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領,哪裡會被掏幹身體。」

  二人自從有瞭魚水之歡,無忌幾乎夜夜不虛,每次都把公主弄得魂飛魄散,多次高潮泄身。

  最初女子還略有抗拒,之後便也沉迷其中,甚至一見無忌就芳心亂跳,嬌軀酥軟,難以自持。

  兩人輕憐蜜愛,又是一場綿腸大戰。滿足後的女子嬌喘微微,柔聲道:「明日大婚,公子可否帶上小女?」

  無忌悶聲道:「你去幹什麼,不要惹得自己不開心。」

  「人傢就是想看公子做新郎的樣子。」公主撒著嬌,一雙藕臂摟住男子肩膀。

  「好吧。」無忌無奈地搖瞭搖頭,叮囑道:「到時你要處處小心,不要惹上麻煩。」

  公主輕吻無忌嘴唇,羞聲道:「公子對奴傢太好瞭。」

  翌日一早,拓跋婁室就帶人趕著馬匹、牛羊來到無忌府邸。金國與大夏多年交戰,許多習俗深受中原影響,不過男女婚事依然保留著北金原始遺風。

  婚嫁時,男方要向女方下聘禮,主要財物並非金銀,而是各類牲口。迎娶時贈送女方的牲畜數量象徵著男方的財力和地位。

  公主出嫁自然與平民婚嫁不同,不會計較聘禮多少,但基本禮儀卻不能省掉。拓跋婁室知道弟弟沒有什麼傢底,便替他包辦瞭所有聘禮。畢竟拓跋赫一脈能出一位駙馬,也是傢族的榮光。

  無忌一早梳洗裝扮完畢,與兄長等人見禮。巳時剛過,迎親隊伍即刻出發,繞幽州城遊行一圈。

  皇帝招婿的消息早就傳遍全城。一大早,幽州百姓就擠在街邊,爭著一睹駙馬的風采。

  無忌身穿青色裘皮大氅,頭戴金翅冠,座下烏騅馬,走在隊伍前方。趙靈曦身穿丫鬟服侍,悄悄混在迎親隊伍中間。

  街旁男女老少翹首相望,年輕姑娘們大呼小叫,有些還向無忌拋著媚眼。這些女子們從未見過如此英氣逼人,玉樹臨風的青年男子,一個個狀若瘋狂,不停揮手叫喊。

  「原先我還想是誰這麼有福氣,能娶皇帝最寵愛的公主。現在看來,倒是公主的福氣。」

  「可不是嗎,我未來夫君能有駙馬一半帥氣,本姑娘就謝天謝地瞭。」「要是能被駙馬寵幸一次,死都值瞭。」

  「呸,真不害臊。人傢哪能看上你。」

  北方女子生性潑辣,又無禮法拘束,火辣辣的言辭讓人聽著面紅耳赤。

  一個時辰過後,迎親隊伍繞城返回,徐徐奔向皇宮。拓跋野律確實寵愛小女,成婚大典並未安排在無忌府邸,而是在皇宮內舉行。

  臨近午時,無忌準時趕到皇宮後院墻外。朱紅的大門緊閉,從墻內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駙馬留步,若想進宮要射斷樓上三隻綿羊的繩子。十箭之內不能射斷繩索,駙馬隻好打道回府瞭。」

  這是金人婚嫁時刁難新郎的常見做法。金人全民尚武,如果新郎無法通過箭法考核,成婚後也會遭人恥笑。

  無忌抬頭望去,見宮墻內一百多步遠的樓上掛著三隻白羊。三隻羊相距不足三尺,猶在不停掙紮,咩咩直叫。

  拓跋婁室遞給無忌一張弓,拍瞭拍他的肩膀,笑道:「現在要看兄弟的瞭,哥哥幫不瞭你瞭。」

  無忌微微一笑,彎弓搭箭。不過,他並不是隻搭上一支箭,而是同時三箭齊發。

  「噗通,噗通,噗通。咩…」迎親隊伍中所有人舉目觀望,隻見三道金光閃過,三隻羊齊齊落地,摔得咩咩亂叫。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婁室點頭暗贊,自己三箭射落三羊應該沒有問題,但連珠三箭同時射斷三條細繩,則很難做到。

  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兩排侍衛分列兩側,盯著無忌的眼神都充滿仰慕之情。

  無忌翻身下馬,在侍衛引領下,沿著青石鋪成的大道步入皇宮內院。

  待他走上正殿臺階,大殿上鼓樂齊鳴。無忌抬頭望去,見拓跋野律坐在正前方的一張漆雕案前,旁邊坐著一位衣著華麗,面相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應當就是金國皇後。

  大殿兩旁擺著數十張長桌,坐滿瞭軍中將領和文武大臣。拓跋翰兄弟分別坐在兩側靠近皇帝的位置,耶律休哥,天魔法王等人分別坐在兩兄弟身邊。

  拓跋野律見無忌進殿,起身大笑:「無忌一箭三羊,沒有給你的父親丟臉。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大金的金刀駙馬。朕恢復你萬夫長之職,望你今後能帶兵橫掃江南,不負朕對你的厚望。」

  無忌跪倒叩拜,大呼謝陛下隆恩。群臣紛紛賀喜,唯有拓跋望悶悶不樂,暗自抱怨父皇偏心,為瞭紫蘿公主,毫無理由地給無忌升官加爵。

  「恭請公主與駙馬相見。」

  司禮太監扯著尖細的嗓子喊瞭一聲。無忌愣瞭片刻,據以往所知,金國還是北金的時候宮中並沒有太監,沒想到這方面學得倒快。

  絲竹之聲響起,兩名侍女扶著公主從大殿前方的側門中走瞭進來。無忌和群臣目光一起望向公主,隻見她身穿紅色綢緞,雲鬢挽起,口上塗著紅彤彤的胭脂,如果不是插著金人的牛角頭飾,宛然就是一位中原新娘。

  女子身材高挑,曲線玲瓏,秀美的面容上略帶一絲野性,卻更有種勾人的魅力。

  那些粗豪的將領們看得直流口水,有人小聲嘟囔著:「這無忌真又是升官,又得美人。拓跋將軍的後人就是不一樣。」

  紫蘿公主直勾勾地盯著無忌,面上也飄起一層紅霞。

  在司禮太監引領下,紫蘿與無忌先是跪拜父皇,接著夫妻對拜,最後各持一支牛角杯,相對行禮後一飲而盡。

  禮畢,皇後對公主道:「紫蘿,從今後你就是無忌的人瞭,切不可像過去那樣刁蠻任性。」

  紫蘿低身跪拜,小聲道:「女兒聽額娘的。」她轉頭見無忌正笑盈盈地盯著自己,羞惱地瞪瞭他一眼。

  「請諸位欣賞樂舞。」

  樂聲響起,一隊美女翩然而至,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無忌向中央望去,見這些舞女大都是中原女子,個個嫵媚妖嬈,藕臂光滑,酥胸半露,小蠻腰也暴露在外,白花花的晃得人口幹舌燥。

  舞曲也是中原曲風,纏綿悱惻,聽著熏熏欲醉。紫蘿握住無忌手掌,嬌聲道:「這些小妖精真會勾人,不知夫君看上瞭哪個?」

  無忌正色道:「在公主面前,她們就是一群庸脂俗粉罷瞭。無忌既有公主,哪裡還會對這些女子感興趣。」

  紫蘿噗嗤一笑:「夫君說話真好聽,我和那位夏國來的公主比呢,哪個更美一些?」

  無忌心頭一緊,環視瞭一圈,卻沒看到趙靈曦的身影。

  「夏國公主不過是個奴婢,公主何必跟她計較。」

  紫蘿哼瞭一聲,低聲道:「本公主可是很愛吃醋的,希望夫君不要讓我失望。」

  幾曲樂舞之後,鼓聲大作。兩名身材高大的壯漢步入大殿中央,在眾人面前表演金人特有的摔跤格鬥。

  拓跋野律舉杯狂飲,大聲道:「兩位壯士,拿出你們的本領,獲勝者可以從諸位歌姬中挑選一位。」

  兩名大漢雙眼放光,惡狠狠地盯著對手。一位見對手肩膀晃動,突然猛撲過去,另外一位側過身,伸手去抓對方肩膀。

  兩人互相抓住對手胳膊,雙腿絞在一起,幾個回合之後全都面色血紅,額頭冒汗。

  「攻他的下盤,抓住肩膀背摔!」金國將士們紛紛起來助威,大殿中喊聲一片。

  「噗通」一聲,其中一位被對手壓到身下,他奮力反擊,一隻手頂住對方下巴,另一隻手去拉對方肩膀。

  不過他在人身下,姿勢上吃瞭大虧,半盞茶之後,終於被對手將雙肩按倒在地。獲勝者咆哮跳躍,揮舞著鐵錘般的拳頭。

  拓跋野律縱聲大笑:「好,這位壯士獲勝,可以去挑選美女瞭。」

  轉眼已到申時,所有賀客都已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司禮太監這才發話:「大婚禮畢,請諸位用餐,不醉不歸。」

  接下來是金國婚俗中最考驗新人的時刻,新郎新娘要先給長輩們敬酒,接著陪客人們痛飲。隻要客人敬酒,新郎必須喝幹,除非醉倒不省人事。新郎喝醉後,新娘要接著陪客,直到新娘也無法再飲才算結束。

  無忌與紫蘿敬完父皇和兄長後來到天魔法王身前。法王一飲而盡,笑著道:

  「無忌你有今日造化,為師甚為欣慰。你雖是大喜,卻不能耽誤修煉。一個月後,為師要親自考核。」

  「多謝師父提點,徒兒不敢懈怠。」

  一輪又一輪敬酒開始,不知喝瞭多少杯後,無忌自覺頭重腳輕,臉色紅得像煮熟的大蝦。

  一位精瘦的中年道士來到無忌身前,舉杯道:「貧道孫荊,祝無忌將軍與紫蘿公主百年好合。」

  無忌心頭一震,雙目迷離地舉起牛角杯,結結巴巴地說道:「孫……孫老道,謝瞭,我幹瞭。」說著一飲而盡。

  喝完這杯,無忌再也無法支撐,噗通一聲趴到桌子上,任人拉扯也無法抬起身來。

  無忌醉倒,受苦的卻是公主,她連喝十幾杯後也醉眼朦朧,身子一軟,倒在桌前。

  還有人準備上來敬酒,拓跋翰攔住眾人,道:「差不多瞭,你們這麼灌我這妹夫,純心是想耽誤人傢好事。」

  眾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位道:「大傢不要忘瞭今天是什麼日子,還不趕緊回傢看好婆娘,若是跟人跑瞭,可不要後悔。」

  一位拍著腦門,大聲道:「娘的,忘瞭這事瞭。」話音未落就竄瞭出去。

  原來無忌大婚的日子恰好是金國的放偷日,在這一天,偷竊無罪,而且可以名正言順地勾引別人老婆。

  如果女子同意,男人就可以光明正大把別人妻子帶走,丈夫不得報復。

  拓跋野律稱帝後,有人建議廢掉這條陋習。金國皇帝也已經準奏,隻是還沒有來得及頒佈法令,因此今天算是大金國最後一個合法的放偷日。

  眾將聽到提醒,轉眼間紛紛散去。

  無忌和公主都已醉倒,司禮太監隻得安排馬車護送二人回府。回到府中,無忌醉眼朦朧地拉著紫蘿公主,輕聲道:「紫蘿,醒一醒。」

  紫蘿公主醉夢中哼瞭一聲,接著翻身睡去。無忌道:「紫蘿,我讓趙靈曦服侍你,今晚先好好休息。」

  大宴散去時,天色已完全黑瞭下來。孫天師騎在馬上,一個人醉醺醺地返回住處。

  金國夜間實行宵禁,過瞭戌時,各條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距離住處還有一段距離,孫天師忽然有些內急,見左右無人,就跳下馬,搖搖晃晃地走到一個街角。

  他剛解開褲子,突然腦後被重物猛擊,一聲未吭就倒在地上。當他從昏迷中醒來,看到一個夢中時常出現的面孔。

  「公……主。」他放聲大叫,卻發現口中塞著破佈,無法發出聲音。

  趙靈曦身穿黑衣,目中噴火,月光照在白皙的臉上就像復仇的死神。

  「你……」他依舊無法發聲,隻能驚恐地望著女子。

  公主面色冷峻,冷冷一笑:「想不到你會有今日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不……要,求你……」男子聲音嗚咽,被堵在喉間無法出聲,消瘦的臉孔慘白,扭曲得不成人形。

  趙靈曦滿意地看著男子絕望的神情,眼中滴下兩滴清淚。自從被擄到金國,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復仇,今天終於有瞭機會。

  「第一劍,為我自己和大夏皇族。」女子揮劍砍去,男子一條胳膊與身體分離。

  「第二劍,為死去的大夏將士。」一劍下去,男子大腿斷成兩截。

  「第三劍,為淪陷在金人鐵蹄下的大夏百姓。」公主再次揮劍,一劍刺穿男子胸腹。

  孫天師疼得面容扭曲,眼中滲出鮮血,殘存的大腿無力地蹬著,鮮血如泉,染紅身下的土地。

  時間點點滴滴流過,孫天師卻好似在地獄中煎熬瞭一世。他的呼吸漸漸微弱,頭顱歪在一旁。

  趙靈曦近乎殘酷地盯著男子,看著他痛苦的神情,心中充滿復仇的快意。

  「啊——」瀕臨氣絕的一刻,孫天師拼盡最後力氣,吐出口中的破佈,發出一聲淒厲的長鳴。

  公主大驚失色,猛然揮劍,一劍砍下男子頭顱。那顆頭顱骨碌碌滾到腳邊,眼睛還大大睜著,在月光下無比猙獰。

  女子轉身離開,向長街深處跑去。剛跑出不遠,就聽身後人身嘈雜,有人喊道:「殺人瞭,不要讓兇手逃掉。」

  「不好,敵人來得好快!」公主頭也不回,疾速向前狂奔。

  後方之人緊追不舍,邊追邊大聲呼喊。趙靈曦剛跑出長街,前方又來瞭一隊人馬。為首之人大叫一聲:「抓住他,不要放過兇手。」趙靈曦無處躲閃,隻能揮劍沖殺過去。她用黑佈蒙面,一劍刺向剛剛發話的男子。

  公主運劍如風,一劍將對手逼退,再一揮劍,砍翻一名士兵。

  「圍住他,不要硬拼。」為首頭目見對手武功高強,大喊著佈下陣型。敵人越聚越多,尾隨的一隊人馬也趕瞭上來。

  趙靈曦叫苦不迭,用盡功力奮力拼殺,接連殺死數名追兵。

  剛剛復仇成功,未想到就會死在這裡。她咬瞭咬牙,暗道:「好在今日殺瞭孫天師,就算死也值瞭。無忌,但願不會連累到你。」

  包圍圈漸漸縮小,公主左拼右砍,始終無法擺脫敵人陣型。追殺她的是金國的城防護衛,每一人都是大軍中精挑細選的勇士,遠比平常軍隊更難對付。

  「兇手快不行瞭,大傢頂住。」

  為首之人揮刀砍向公主,兩人刀劍相接,各自退後一步。

  決不能落到敵人手中,趙靈曦自知難以突圍,手中長劍對準瞭自己脖頸。

  就在此刻,一陣飛石從遠方呼嘯著砸向圍著公主的敵兵。敵軍紛紛中招,疼得四處翻滾。等他們爬起身來,兇手已不見瞭蹤影。

  趙靈曦被人夾在腋下,越過一座座屋頂,轉瞬間就逃出數裡之遙。相救之人輕功卓越,身形如風似電。

  耳邊風聲作響,眼前物轉星移。公主凝視著那個熟悉的身形,低聲驚呼:「無忌,是你嗎?」

  那人卻不答話,東奔西繞,頃刻後到達無忌府邸。男子縱身一躍,從後墻跳入院落,徑直奔向趙靈曦住處。

  進入房間,男子摘下臉上頭套,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

  公主驚魂未定,低頭不敢與男子對視。「無忌,謝謝你,若不是你及時趕來……」

  無忌冷冷地盯著女子:「不必謝我,你記好瞭,今晚一直在服侍我和紫蘿公主,從未出過大門。」

  兩人換回日常服飾,把侍女可兒叫到身前。無忌道:「可兒姑娘,我知道你不會出賣公主,你現在把劍上的血跡洗掉,衣物想辦法銷毀。」他轉頭望向趙靈曦:「你跟我來,到我的房門口候著。」

  無忌悄悄返回房間,紫蘿公主依然還在沉睡。他脫掉外衣,輕輕摟著新婚妻子,慢慢閉上眼睛。

  沒過多久,紫蘿翻瞭個身,迷迷糊糊地喊瞭一聲:「好渴,我要喝水。」

  趙靈曦匆匆端瞭碗水過來,輕輕拍瞭一下紫蘿:「公主,你要的水來瞭。」紫蘿睜開眼睛,緩緩起身,端著大碗一飲而盡。

  「你還沒睡覺,一直在這裡候著?」紫蘿打量瞭趙靈曦一眼,感覺頗為詫異。

  趙靈曦道:「公子吩咐過,今晚要奴婢好好侍奉公主,奴婢不敢怠慢。」

  「哦。」紫蘿點瞭點頭,「你辛苦瞭,回去安歇吧。」她迷迷糊糊中感覺有女子替她脫去外衣,還與她交談過幾句,看來就是眼前這位曾經是大夏公主的奴婢。

  無忌聽到聲響也睜開眼睛。「公主醒瞭?今晚為夫喝多瞭,未能照顧好公主,真是慚愧。」

  紫蘿微微一笑:「我們既是夫妻,以後就叫我紫蘿吧。金國風俗向來如此,不喝倒是交不瞭差的。」

  男子摟住公主,輕輕揉捏她飽脹的酥胸。未過多久,紫蘿就嬌喘不止,呻吟道:「你壞死瞭,醉成這樣還來戲弄人傢。」

  「我酒已經醒瞭,不如我們……」

  「你行嗎?」

  「竟敢小看為夫,一會兒你就知道厲害瞭。」

  月光如水,被翻紅浪。紫蘿苦盡甘來,先是疼得眼淚直流,之後便嘗到妙味。二人折騰瞭大半個時辰,到最後,紫蘿爽得骨軟筋麻,連續泄身,再也無力承受躂伐,無忌才射出精華,與女子摟抱著昏昏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無忌與紫蘿才起床梳洗。剛剛梳洗完畢,就聽門外人聲嘈雜,有人敲著門環請求入府。

  下人打開大門,一位捕快手持令牌沖瞭進來。無忌迎瞭上去,冷冷道:「這不是銀術可嗎,我們又見面瞭。」

  銀術可彎身鞠躬:「無忌將軍,昨晚欽天監孫荊遇刺身亡,下官奉命捉拿兇手,需要挨傢按戶查驗,請將軍海涵。」

  無忌故作驚訝:「什麼,孫老道死瞭?不過他的死跟我駙馬府有何關系,誰給你的膽子到這裡搜查?」

  銀術可再次行禮:「昨夜孫荊遭人刺殺,死狀極其慘烈。兇手與他應該有深仇大恨。昨日是放偷日,一位城防將領的妻子與人私奔。那位首領大怒之下帶人追殺,卻恰好遇上孫荊遇刺。城防士兵追殺兇手,卻被一位武功奇高的人救走……」

  「你說這些與我有何幹系?」

  銀術可咬瞭咬牙:「我們懷疑兇手可能是大夏公主,孫荊害得盛都失守,又曾淫辱過她。而公主又身懷武功,有能力殺死對方。」

  無忌大手一擺:「那你們是找錯地方瞭,昨天趙靈曦未曾出過府門,一直在服侍本將和紫蘿公主,兇手肯定另有他人。」

  「這……不是下官犯上,她畢竟是將軍的奴婢,將軍的話不便作為證據。如果有他人可以證明,下官立刻就走。」

  無忌轉頭對紫蘿公主道:「紫蘿,昨晚趙靈曦一直在侍奉我們,你也可以作證吧?」

  紫蘿點瞭點頭:「銀術可,昨夜趙靈曦確實一直在服侍我和駙馬,本公主可以作證。」

  「她一直在二位身邊,不曾離開?」

  「確是如此,本公主的話你也不信嗎?」

  銀術可急忙下跪:「下官不敢,既然公主這麼說瞭,那兇手應該另有其人。」

  他起身告退,帶著手下捕快匆匆離去。

  返回路上,一名捕快問道:「大人,你覺得公主說的是真的嗎?」

  銀術可沉思瞭一陣:「紫蘿公主沒有理由騙我,或許兇手真的不是那位大夏公主。駙馬昨晚喝得不省人事,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救人的高手也不會是無忌將軍。隻是這樣一來,這案子就一點頭緒都理不出瞭。」

  捕快們離去之後,無忌松瞭口氣,慶幸自己提前做瞭準備。

  昨天孫天師敬酒時,無忌突然意識到趙靈曦非要跟出來的目的。他心急如火,卻又不能顯露聲色,隻好裝作大醉不起。無忌酒量並不算高,但修習天魔大法後可以控制內息,用內力化解酒意,即使再喝幾斤也不會倒下。

  無忌醉倒後,紫蘿跟著醉酒,卻是沒有半分作假。回到府邸,趙靈曦果然不在府中。無忌安頓好紫蘿,又悄悄點瞭她的昏睡穴,保證她不會中途醒來。之後,他叫來可兒,讓她穿著公主服飾在房內侍奉紫蘿,並讓她多次稱呼自己趙靈曦。至於醉夢中紫蘿能否聽到就無法預料瞭。

  接下來就是昨晚發生的事情,無忌直奔欽天監方向,在趙靈曦遇險時及時出手,將其救回府中。

  一切處理完畢,無忌脫衣上床,解去紫蘿穴道。

  紫蘿迷迷糊糊中感覺有女子在邊上服侍,以為就是大夏公主。醒來後又見她給自己端來清水,更以為晚上她一直在侍奉自己,因此在作證時並沒有半分猶豫。

  金國朝堂亂成一片。

  拓跋野律大怒,責令樞密司限期一個月抓到兇手。銀術可呈上當晚城防士兵的證供。他們一致認定,解救兇手的人武功奇高,整個金國除瞭駙馬無忌,也隻有天魔教的高手有如此身手。

  皇帝連連冷笑:「無忌當天醉酒,絕不可能出手。天魔教忠心耿耿,與孫荊無冤無仇,也不會下此毒手。你們這幫廢物,就不會動腦子想想嗎?」

  銀術可跪地叩首:「臣以為,兇手很可能是中原武林高手。孫荊助我大金攻破盛都,一直是他們最想除掉的叛國罪人。」

  群臣大都點頭附和,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誰會下這樣的狠手。

  拓跋野律怒道:「朕正準備揮師南下,到時必將鏟除中原武林,殺他們一個雞犬不留。」

  幾日之後,孫天師遇刺的風波漸漸平息。

  趁著紫蘿公主外出,無忌再次前往趙靈曦的住處。女子見無忌獨自前來,跪在地上道:「奴傢謝公子救命之恩。」

  無忌冷冷地盯著她,憤然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以後再要犯事,連我也救不瞭你。」

  趙靈曦低著頭,像是做瞭錯事的孩子,小聲道:「是,以後不敢瞭。」

  「你的仇也報瞭,之後乖乖地跟著我,任何事都不可自作主張。」

  「是,一切聽公子吩咐。」趙靈曦小聲應承,依舊不敢抬頭。

  無忌接著問道:「你現在滿意瞭吧,還有要復仇的人嗎?」

  公主小聲嘀咕瞭一聲:「其實還有一個。」

  「是誰?」

  「拓跋望。」

  無忌心頭發顫,驚呼一聲:「你瘋瞭嗎?他可是當朝太子。」

  趙靈曦抬起頭來,直視著無忌眼睛:「我明白,奴婢不敢奢望報仇。可是我也知道,拓跋望與拓跋翰不睦,兩人將來必有一爭。而公子與拓跋翰交好,還殺瞭他的愛將,如果拓跋望當上瞭金國皇帝,第一個對付的就是公子你。如果不早做準備,恐怕會遭他毒手。」

  無忌嘆瞭口氣:「你說的我都明白,本公子自會處理。隻是,這是我跟拓跋望的事,你切不可參與進來。」

  ……

  時光飛逝,轉瞬間一個月匆匆而過。景嘉元年的冬天冷得出奇,江南的風寒徹骨髓。

  在這一個月間,楊傲天每日練兵,悲傷的心情也漸漸平復。斯人已逝,無法復還,可是自己作為兵馬大元帥卻不能消沉,必須扛起對抗強敵的重擔。

  密報一封接著一封,金兵南下大局已定,總人馬接近二十萬,兵力依舊遠遠超過僅有十萬兵馬的夏國。

  一場雄踞北方的金國雄師與新立夏朝軍隊的生死決戰即將打響。

  趙晟整日坐臥不安,頻繁召集眾臣商議抗金大計。

  這段時間,唐芷柔也承受著巨大壓力。所有朝臣和將領都將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希望這位奇女子能夠再現奇跡,率軍殲滅入侵金軍。

  隻是唐芷柔心中明白,這將是一場極為艱難的戰役。江南防線太長,很難預料敵軍會從哪裡突破。而夏軍兵力有限,不能處處分兵,唯有到時見機行事,靈活調度。

  她指著地圖道:「長江一帶有幾處重鎮。金兵最有可能的依舊是兵分兩路,從東西兩個方向進攻。東部敵軍可能攻擊的依舊是江寧和瓜州一帶,西部軍隊大約會從襄陽出發,直逼黃州。因此夏軍也隻能兵分兩路,死守這幾處要塞。」

  「可是我們隻有十萬兵馬,如何能抵抗住強大的金軍?」兵部尚書闞澤眉頭緊皺,臉色越來越難看。

  楊傲天道:「我們占有地利,未必不能擊退強敵。」

  趙晟站起身,朗聲道:「既然必須面對,那就拼死一戰。如能擊退強敵,諸位就是夏國最大的功臣。」

  商議結束,眾人陸續散去。雲凌雪走在楊傲天身邊,輕聲道:「傲天,你最近太累瞭,能否陪為妻到西湖邊走一走。」

  傲天點瞭點頭,握住愛妻修長的玉手。

  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西湖邊上的松柏和楊柳覆蓋著厚厚的雪花,整個湖岸化作一片琉璃世界。

  兩人沿著湖邊行進,慢慢走向通往靈隱寺的山路。小徑上空無一人,兩人過後,身後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雲凌雪抬頭瞭望,突然興奮地嬌聲輕呼:「傲天你看,梅花開瞭。」

  傲天舉目望去,隻見皚皚白雪之中有幾樹梅花悄然綻放,花枝隨風輕搖,厚厚的白雪也掩蓋不住一束束醒目的艷紅。

  女子快跑幾步,來到紅梅樹邊,纖纖玉手拉住一支梅枝,深深地嗅著梅花沁人心脾的冷冷香氣。

  傲天站在一旁,傻傻地望著愛妻仙子般的容顏與身段,整個人好似老僧入定,呆立不動。雲凌雪身著白衣,幹凈得一塵不染,與滿地白雪融為一體。如雲的秀發微微飛舞,細膩潔白的肌膚吹彈可破,沒有半分瑕疵。隻是傾倒眾生的絕美仙顏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愁。

  天地靜謐,阿雪就像謫落人間的仙子,在她身邊,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我的阿雪更美,能比阿雪更高潔無瑕,傲天如在夢中,心頭湧起陣陣暖流。

  在別人眼中,阿雪是高高在上,殺伐果斷的武林盟主,戰功赫赫的護國大將軍。隻有在自己身前,她才顯露出女子最嫵媚的一面,隻有自己才完全擁有她的美麗。

  傲天疾走幾步,上前摟住阿雪柔若無骨的纖細腰肢,輕輕吻上女子冰涼的柔潤紅唇。

  阿雪仰起頭,熱烈地回應著男子的親吻,兩具身軀緊緊擁在一起。

  良久之後,阿雪輕撫著男子面頰,柔聲道:「傲天大哥,如果有一天,阿雪先你而去,哥哥記得每年在阿雪墳前插上幾支梅花。阿雪在九泉之下就知道哥哥來過瞭。」

  傲天身體驟然僵硬,大聲道:「阿雪,不許胡說。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你功力超凡,怎麼會死。」

  雲凌雪眼眶濕潤,含淚笑道:「傻哥哥,阿雪也是凡人,是人總有一死。」

  「不!」傲天用力摟住愛妻,「我不同意,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阿雪微閉雙眼,兩行清淚滑下面頰。

  「傲天大哥,阿雪也想與你長相廝守。隻是世事難料,難保會出變故。夫君,阿雪有一事想和你商量,我想瞭很久,直到幾日前才下瞭決心。」

  「阿雪,你要做什麼?」楊傲天聲音顫抖,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雲凌雪嘆瞭口氣:「你還記得一個月前我和宮姐姐在瓜州救的幾位義軍嗎?」

  「我記得。」

  「當前金軍很快就會南侵,夏國兵力有限,難以與敵軍抗衡。我想帶一支隊伍收服義軍。兩軍交戰時,阿雪會率領義軍在敵人後方騷擾,金軍不能全力攻擊夏軍,可大大減輕江南戰場的壓力。等夏軍壯大,我們可以內外結合,一舉收服失地。」

  聽完阿雪的想法,楊傲天好似墜入冰窟,身體冷徹骨髓。他何嘗不知雲凌雪的謀劃絕對是當前最佳應對,可是這樣一來,阿雪每日都會面臨巨大威脅,就算她武功蓋世,也難保自身安全。何況金國還有天魔法王,如果他親自出手,阿雪又該如何逃脫魔掌。

  「阿雪。」傲天熱淚直流,「你為夏國已經做得太多瞭,不是我不曉得大義,我……我好害怕,我已經失去瞭小霜,絕不想再失去你。如果你出瞭事,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雲凌雪把頭埋在男子懷中,輕聲泣道:「傲天大哥,阿雪會保護好自己的。我答應你,無論多麼艱難,阿雪都會想辦法活著回來。」

  「我們還是聽聽芷柔妹妹的意見吧。還有,這件事也需要聖上下令,不可私自做主。」

  楊傲天對阿雪太過瞭解,現在唯有寄希望於唐芷柔,但願她能說服阿雪放棄這個計劃。

  兩人返回府邸,向唐芷柔講瞭阿雪的謀劃。唐芷柔呆瞭半晌,最後哭泣著抱住雲凌雪:「雲姐姐,小妹沒有辦法反駁。如果成功收服義軍,確實可以左右兩國戰事。隻是,隻是能不能派其他人來完成這個任務。」說完此話,大傢都陷入沉默。楊傲天必須留在江南與金軍主力作戰,除瞭他和雲凌雪外,其他人很難擔負這個重任。

  雲凌雪拉住眼睛紅紅的楊傲天,微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阿雪會回來的。」

  翌日,雲凌雪、唐芷柔及楊傲天進宮面見皇帝。聽完雲凌雪的計劃,趙晟搖瞭搖頭:「朕當然明白此舉甚妙,隻是雲將軍已為大夏付出太多,朕怎麼忍心看著將軍再履險境。」

  雲凌雪道:「陛下愛護之情,臣甚為感動。隻是請陛下以社稷為重,準臣所奏。」

  趙晟雙眼含淚,道:「大夏能有今日都是諸位的功勞,朕會銘記在心。朕隻有一個要求,如遇危險,絕不可硬拼,務必要全身而退。」「臣遵旨!」

  三人退下後,趙晟擦瞭擦眼淚,心中萬分感慨:「雲姑娘心懷天下,遠勝須眉,即使古之賢者也少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為瞭不泄露消息,這次行動僅有極少數重臣知曉內情。因為要穿越敵國轄區,雲凌雪並不方便帶太多軍隊,最後隻挑瞭孟洪將軍與三十餘武林弟子隨行。

  選孟洪跟隨,是由於他精通戰陣,熟讀兵法,可協助雲凌雪指揮作戰。當孟洪得知詳情,激動得跪在地上,叩首道:「能跟隨雲將軍殺敵是本人之幸,雖萬死而不悔。」

  其他武林弟子也個個摩拳擦掌,都以能跟隨雲將軍出戰為榮。

  臨行前幾天,楊傲天幾乎寸步不離,時時守在阿雪身邊。天色剛暗,兩人就躲進臥室,盡享魚水之歡。阿雪尤其癡纏,似乎要把身體與傲天合二為一,每一處肌膚都要留下男子的痕跡。

  出發前,雲凌雪抱住淚眼漣漣的宮妃羽和唐芷柔,輕聲道:「傲天就交給你們照顧瞭。宮姐姐,芷柔妹妹,你們不必難過,等著我凱旋歸來。」

  加上李應、阮小四幾位義軍,一行共有四十多人。他們扮做成一支商隊,悄悄穿越敵國轄區,中途雖也受到盤查,但最終都有驚無險。

  十多天後,隊伍終於到達梁山腳下。

  雲凌雪派李應、阮小四等三人先返回梁山,傳達夏軍招降的條件。其餘幾名義軍勇士與雲凌雪等人在山下等候消息。

  李應面帶愁容:「雲將軍,小人會把將軍的話如實帶到。隻是義軍首領大都與大夏官府有仇,未必肯歸降,請將軍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

  雲凌雪點點頭:「無妨,本將自會應對。」

  當天夜間,雲凌雪在距離水泊一裡遠的叢林邊安營紮寨,派三個人輪流巡視,其餘人先行安歇。

  一夜無事。第二天午後,水泊上駛來十幾艘大船,每艘船上載著幾十名壯漢,其中一艘船上還立著兩匹戰馬。嘈雜聲中,梁山義軍魚躍上岸,一人騎上戰馬,橫槍立在眾人身前。

  夏軍早已做好準備,武林弟子們圍城一圈,雲凌雪縱身上馬,帶上黃銅面具,持劍面向江岸。

  她舉目遠望,見義軍為首之人年齡不到四旬,豹頭環眼,燕頜虎須,身高八尺開外,手持丈八長矛,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那人一揮長矛,高聲喝道:「在下江沖,哪一位是雲凌雪?」

  雲凌雪催馬上前,朗聲道:「正是本將。你們頭領作何打算,是否願意歸降?」

  江沖連連冷笑:「就憑你們幾個人?識相的趕緊滾開,否則就嘗嘗我這長矛的厲害。」

  孟洪打馬來到雲凌雪身前,小聲道:「看來梁山反賊不願歸降,他們人多勢眾,將軍還是要小心從事。」

  雲凌雪擺瞭擺手:「這位頭領冥頑不化,本將就來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哈哈,我也正有此意。久聞雲凌雪大名,本頭領也想看看是否有真才實學。」

  江沖舉起長矛,對身後數百人喝道:「今日我與雲將軍單獨比試,你們誰也不許上前。」

  「好氣魄。」雲凌雪催馬疾沖,剎那間已至江沖身前。江沖大喝一聲,長矛抖出一圈槍花,帶著風聲直刺雲凌雪面門。

  雲凌雪暗贊一聲,這桿槍出招快如閃電,勇似蛟龍,招式精妙,確實稱得上極高明的槍法。沒想到梁山義軍臥虎藏龍,竟有如此高手。

  不過與雲凌雪比起來,江沖的功力相差仍舊太遠。幾招過後,雲凌雪已成竹在胸。她並不急於拿下對手,輕輕避過長槍,隨手向對方槍身砍去。

  江沖見對方從容避過殺招,漫不經心的一劍卻凌厲無比,好似帶著風雷之聲。男子嚇得急忙後退,橫槍抗住對手長劍。

  「鐺」的一聲,江沖虎口發麻,駿馬連連向後倒退。此女久負盛名,果然名不虛傳。他不敢大意,使出平生絕學,一桿槍舞得密不通風。

  轉瞬間十個回合已過,雲凌雪突然一聲清叱,劍上寒芒暴漲。江沖見勢不好,用盡全力舉槍硬抗,卻沒料到對方長劍借勢一挑,那桿長槍脫手而飛。

  他還沒來得後退,雲凌雪催馬而至,伸手抓住他的護心鏡用力一甩,男子「咚」的一聲摔落馬下。

  這一交摔得極重,男子雙腿劇痛,身體發麻,未等起身,已被夏軍按住四肢,用繩子捆瞭起來。

  梁山義軍看得目瞪口呆,這江沖算得上是義軍頭領中數一數二的好漢,平日拼殺鮮有對手,未曾想到僅僅十幾個回合就被敵人活捉。

  這些人剛要沖上來,雲凌雪喝道:「你們給我聽著,趕緊回山,本將會給你們一條生路,否則不要怪我手下無情。」

  義軍面面相覷,望著雲凌雪的青銅面具,一個個心生恐懼,雖然人數遠超對手,卻無人敢向前沖。

  「撤!」

  雲凌雪一聲令下,夏軍押著江沖緩緩退後。群龍無首的義軍在江邊亂成一片。一人高聲喊道:「趕緊回山報信。」一邊喊,一邊匆匆跳到船上。其餘義軍也紛紛上船,沒過多久就消失瞭蹤影。

  當天夜裡,江沖被綁在營帳中,一個人默默發呆。他年輕時得遇名師,練出一身武藝,原以為自己的功夫就算不是武林頂尖,也能算得上一流高手,卻沒想到會敗得如此幹脆。

  正沉思間,一位中年男子進入營帳,伸手點瞭他的穴道,接著解開他身上繩索。一位青年端著飯菜和一壺酒進來,對他道:「我們將軍說瞭,讓你吃頓飽飯,吃完瞭送你上路。」

  江沖這才發覺肚子空空,早已餓得前心貼後心。

  這就要死瞭嗎?男子雙眼有些發酸。去他娘的,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做瞭反賊,遲早會有這一天。江沖哈哈大笑:「好,給爺把酒菜端過來。」一陣香氣撲鼻而來,這頓飯菜還算豐盛,除瞭炊餅,青菜之外,還有一隻烤得金黃的燒雞。

  男子撕下一條雞腿,大口嚼瞭起來。

  轉眼間半隻燒雞下肚,江沖又拿起酒壺,對著嘴灌瞭幾口。

  「壯士心情不錯嘛。」一聲如黃鶯般動聽的女聲在耳旁響起。

  江沖抬頭一望,頓時呆住不動,趕緊擦瞭擦眼,才發現不是幻覺。

  眼前站著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長發飄飄,肌膚勝雪,貌如天仙。江沖的妻子當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可是跟眼前女子相比,就像螢火對上月光。

  「你是誰?」江沖脫口問道。

  「我們剛剛交過手,壯士就把我忘瞭?」

  「你是雲凌雪?」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微微一笑:「正是本將。」

  「這……」江沖感覺如夢似幻,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哈哈哈。」男子縱聲大笑:「能死在姑娘手中,江沖認栽瞭。」

  雲凌雪從袖中取出一隻酒杯,倒滿青酒,對男子道:「這個酒杯裡有劇毒,喝瞭它可以留個全屍。不知壯士臨死前還有什麼需要交代?」

  既然必死,那就來個痛快,決不能在美人眼前失瞭氣概。江沖奪過酒杯,一飲而盡,眼中熱淚狂流。

  死,究竟是什麼感覺?或許,當年就不該偷生。貞娘,為夫來陪你瞭。

  臨死的一刻最是難熬,男子閉著眼睛,等待著劇毒發作。隻是不知過瞭多久,頭腦依然清醒,身體除瞭有些燥熱,並無異樣感覺。

  是毒性不夠嗎,為什麼死前還要受這種煎熬?

  就聽女子輕聲一笑:「抱歉,剛才與壯士開瞭一個玩笑。杯中並沒有毒。」

  江沖睜開眼,怒喝道:「要殺就殺,何必辱我。」

  「本將從沒想要殺你。不但不會殺你,還會放你回去。」

  「此話當真?」男子疑惑地盯著雲凌雪,不知這位絕色佳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可否跟我講講,你為何會成為反賊?以你的身手,為何不去為國效力?」

  「死去活來」之後,江沖原本必死的決心終於崩潰。男子流下兩行熱淚,低聲講述起不堪回首的過往:「我當年習得功夫,一心也是隻想為國效力。在傢師推薦下,我加入瞭禁軍,後來成為禁軍教頭。

  那是一生中最風光的日子。做瞭禁軍教頭之後,我娶瞭京城王員外的女兒貞娘為妻,日子倒也過得其樂融融。

  哪裡想到,有一天,我的妻子在進香時遇到嚴京之子,被那惡人盯上。

  惡賊當街調戲我的妻子,幸好我及時趕來,才沒讓那奸人得逞。之後,他們設計陷害,將我充軍發配,中途又想對我下毒手,幸虧得朋友相救,才僥幸活瞭下來。

  可我那可憐的娘子卻被嚴京之子擄去,慘遭強暴。貞娘受辱後懸梁自盡,嶽父大人也氣得吐血而亡。

  我一怒之下落草為寇,發誓此生必報此仇。你說這樣的朝廷還值得人去效力嗎?」

  雲凌雪嘆息一聲:「壯士的遭遇委實淒慘。當年皇帝也確實昏庸無能,導致奸臣當道,民不聊生。隻是現在嚴京和他的逆子已死,太上皇也被金國擄走。當今皇帝趙晟年輕有為,勵精圖治,壯士何不棄暗投明,重新報效傢國。本將承諾,之前犯的錯一概既往不咎,將來立瞭戰功,還有機會加封受賞。」

  她頓瞭片刻,繼續道:「其實,我們與奸相的仇恨比你更深。我的夫君與他有殺父之仇。我們曾經也一心隻為復仇,終於找機會殺瞭嚴京的兒子,也誅殺瞭奸相。」

  「你說什麼?是你們殺瞭嚴京的兒子?」

  「沒錯,是我們動的手。」

  江沖熱淚狂湧,跪地叩拜:「謝雲將軍替我報仇。江某此生必將以死相報。」

  雲凌雪扶起男子,輕聲道:「本將正好有事相求。我放你回去給首領報信,告訴他們明天本將願上山拜會,共商抗金大計,望他能以大局為重,救百姓於水火。」

  江沖抱拳施禮:「在下定會竭力相勸。隻是……」

  「有話請講,不必顧慮。」

  「隻是梁山首領們各懷心思,我怕有人對將軍不利。雲將軍固然武功蓋世,可是畢竟勢單力孤,萬一陷入重圍,想要脫身並非易事。」

  雲凌雪笑道:「無妨,本將相信大部分梁山頭領們是明理之人。」

  男子略略有些暈眩,偷眼看瞭雲凌雪一眼,老臉微紅,又趕緊低下頭。傾倒眾生的絕代佳人,武功蓋世的頂尖高手,豪氣沖天的威武將軍,江沖很難把這三種身份結合在一起,即使她就站在身前,男子卻總覺得如在夢中。

  雖萬千人吾往矣,視梁山眾將如無物,這種膽氣更教天下英雄汗顏。

  江沖頓覺熱血沸騰,此刻,即使為眼前女子去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當女子離去之後,江沖久久無法入眠。落草為寇實為迫不得已,他從未真正融入這幫草寇,隻是尋一個混口飯吃的居所。直到見瞭雲凌雪,他的心底再次燃起希望,重新找回當年的夢想。

  翌日清晨,雲凌雪親自為他送行。江沖躬身行禮:「在下這就去瞭。雲將軍真的相信江某,不怕我反悔嗎?」

  雲凌雪道:「本將用人不疑,既然敢放壯士回山,就絕不會懷疑。」

  江沖眼眶微紅,朗聲道:「在下定不辱使命。」

  一聲響箭直沖雲霄。半個時辰後,一葉扁舟飄然而至,江沖縱身上船,漸漸消失在水泊深處。

  江沖走後,孟洪對雲凌雪道:「雲將軍,你真的準備孤身赴會?李應說過,梁山之中有人想投降金國,一直在暗中聯絡。他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卻無法確認主謀是誰。我擔心這幫人會對將軍不利。」

  雲凌雪頷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將會見機行事的。」

  武林弟子們都圍瞭上來,七嘴八舌地說道:「將軍帶我們一起去吧,如遇危險,大傢一起對敵。」

  「不必瞭,如果最終要動手,本將一個人更易脫身。」她的話非常委婉,眾人心中卻明白,雲將軍不想讓大傢送死,武林弟子們雖然功夫都不錯,但陷入上萬人的敵軍包圍,能逃出的希望確實異常渺茫。

  梁山之巔,聚義大廳。

  首領宋毅、軍師梁子興、大將江沖等三十多位頭領齊聚一堂。

  梁子興道:「江頭領,雲凌雪為什麼會放你歸山?你可願意發誓,絕沒有做出背叛眾位弟兄的事。」

  江沖怒道:「我江某人是什麼人,諸位哪個不清楚。自從上山,本人殺敵無數,有哪一次對不起弟兄。」

  「那你說,敵軍為什麼輕易把你放瞭。」

  「雲將軍放我回來,是要讓我給宋頭領帶一句話,她願意上山與我們談判,希望我們義軍歸降朝廷,共同抵禦金軍。」

  宋毅掃視瞭一圈,朗聲道:「諸位弟兄有什麼想法?」

  一位中年男子道:「本將盧廷義願意接受招安,隨官軍殺敵。」盧廷義原本是大名府富甲一方的員外,傢園失陷後投奔梁山。此人武功高強,在梁山眾將中排名第一。

  李應跟著道:「我也願降。雲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夏國新皇也不是昏庸之輩,現在接受招安正是時機。」

  「我不願降。」

  一名粗豪漢子大聲道:「我們在梁山自由自在,何必去受朝廷的鳥氣。」三十多位頭領吵做一團。接受招安與反對招安的差不多各占一半。

  宋毅皺瞭皺眉,擺手讓大傢停止爭吵。

  「此事確實很難抉擇。當前梁山可謂危機四伏,金兵與燕軍時常前來討伐,如果哪一天金國派大隊人馬前來,我們定會遭滅頂之災。但若歸順夏朝,依然要對金作戰,恐怕到時也大傢都成瞭朝廷的替死鬼。」

  梁子興捻瞭捻胡須,起身道:「我們義軍為什麼在梁山聚義,不就是想尋一條活路嗎。大傢想沒想過,如果歸降金國,就能躲過滅頂之災。」

  「呸!」江沖大怒:「你總算露出真面目瞭。金人殺我百姓,辱我中原女子,就是一群畜生。本人就算戰死也決不降金。」許多頭領怒目而視,若不是宋毅壓瞭下來,這些人當場就準備動手。

  梁子興慚笑一聲:「本軍師也隻是想為諸位謀個出路,既然大傢反對,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宋毅滿面怒容,大聲道:「是否接受招安再議,膽敢提議降金的,按軍規處置。」

  此時有人對江沖道:「江頭領武功卓絕,怎麼會折在雲凌雪手中。我懷疑她使瞭妖法。我們準備一盆狗血,等她上山時潑在身上,看她還有什麼手段。」

  江沖冷冷一笑:「無知之輩,你哪裡見識過真正高手。」

  眾人商議瞭大半個時辰,最終宋毅宣佈:「先迎雲凌雪進山,看看她到底有何說辭。」

  會議散後,梁子興匆匆離去。四名頭領悄悄圍瞭上來,梁子興做瞭一個手勢:「不能再等,看來要提前動手瞭。」

  午時剛過,一艘大船從水泊深處駛來,緩緩停到岸邊。阮小四一躍上岸,沖著雲凌雪鞠躬道:「在下來接將軍進山。」

  雲凌雪面帶微笑,輕輕一躍,穩穩站上船頭。

  武林弟子們目送雲凌雪上船,一個個焦慮不安,但看到她面色平靜,也就安下心來。一年以來,他們目睹瞭太多盟主創造的奇跡,對她有種盲目的崇拜,相信任何危局在她面前都會隨手解決。

  梁山腳下,幾百義軍分列兩旁,舉目望向湖心,全都爭著一睹這位傳奇女子的風采。

  大船漸行漸近,梁山義軍終於見到瞭雲凌雪的廬山真面。女子白衣飄飄,頭綰飛仙髻,白紗蒙面,身姿曼妙,即使看不清面目,那優雅的風姿就已讓人目眩神迷。

  「莫非是瑤池仙子,人間女子哪裡會有這麼美?」眾人交口結舌,貪婪地盯著女子,一瞬也舍不得挪開雙眼。

  下得船來,雲凌雪在眾人簇擁下拾階而上,未過多時已到聚義廳山門。

  兩排壯漢站在一條狹窄過道兩側,每人手中舉著長刀利劍,斜斜向上交叉在一起,組成一條寒光閃閃的刀劍叢林。

  雲凌雪傲然一笑,目不斜視地從壯漢中間走過,步伐輕盈,就似在小路上閑庭信步。

  「雲將軍,好膽色!」

  宋毅從聚義廳中走出,伸手鼓瞭兩下掌。

  「這位可是宋統領?」雲凌雪從刀劍中走出,對男子抱拳施禮。

  「正是區區在下。雲將軍,請。」

  雲凌雪跟著宋毅及幾十名頭領步入聚義廳。一進大門,迎面看到的是大廳中央朱紅色旗桿,上面懸掛著一面杏黃旗幟,上書「替天行道」四個大字。

  聚義廳梁高三丈,屋頂雕梁畫柱,氣勢威嚴。大廳寬敞無比,足以容納數百人。大廳角落裡擺著幾隻碩大的酒缸和一堆酒碗,散發出陣陣酒氣。

  「這幫反賊倒也不是無能之輩,僅這聚義廳就能看出統領的品味。」雲凌雪正在暗自琢磨,就聽宋毅道:「請將軍入座。」

  賓主落座之後,宋毅盯著雲凌雪道:「雲將軍孤身赴會,膽氣可嘉。不過你憑什麼收降我們上萬兄弟,真的以為你一人就能掃平梁山?」

  雲凌雪微微一笑:「本將從未想掃平梁山,我來此處是給你們指一條明路。」

  「什麼明路,不過是跟著官軍作戰,死的還不是我們梁山弟兄。」身材消瘦的梁子興冷冷插瞭一句,瞇著的眼睛放著賊光。

  未等雲凌雪回話,一名虯髯壯漢喝道:「宋毅大哥,何必跟她廢話。這小妞既然送上門來,我們就把她扣下,給大哥做個壓寨夫人。」

  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眼冒淫光,舔著嘴唇道:「李老弟說得不錯,宋大哥真是艷福不淺。雲將軍既然來瞭,何不揭開面紗,讓我們見識一下,看看是否浪得虛名。」

  江沖與李應同時喝道:「不得無禮。」江沖更是滿面怒容,盯著二人道:「再敢胡說,本將廢瞭你們。」

  兩人嚇得退後幾步,沒人敢還嘴。他們太清楚江沖的功夫,二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對手。

  雲凌雪面上殺氣一閃而過,隨即恢復平靜。宋毅賠笑道:「我們這些弟兄粗魯慣瞭,請將軍海涵。」

  雲凌雪道:「說到明路,你們如果願意歸降朝廷,本將可以承諾免除諸位之前的罪過,從今後跟隨本將抗擊金軍,每人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你們也不願意一輩子窩在山上,永無出頭之日吧。」

  此言一出,許多頭領暗暗點頭。他們因各種原因被逼造反,今天有機會從新來過,心頭都為之一振。當然也有人痛恨官府,心中依然充滿抗拒。

  梁子興偷偷對幾個人使瞭一個眼色。一人從座位上站起,大聲道:「雲將軍,你不過是到這裡找替死鬼罷瞭。」

  雲凌雪連連冷笑:「我之前還以為梁山上都是些好漢,現在看來,不過是一群懦夫。」

  「你敢說我們是懦夫,我們怕過誰來。皇帝老兒我們都不放在眼裡,老皇帝還在的時候也拿我們沒有辦法,提起梁山眾弟兄,誰不稱贊是英雄好漢?」一名頭領跳瞭起來,氣得滿臉通紅。

  「可笑。」雲凌雪淡淡道:「你們不過是匹夫之勇,談什麼英雄好漢。諸位自稱替天行道,可是你們都做瞭什麼?不過是打傢劫舍,欺負弱小罷瞭。因為你們不敢與真正的強者較量,與官軍作戰不過是為瞭自保。

  當今金人肆虐,殺瞭多少中原百姓,有多少人傢破人亡,這裡難道沒有你們的親人。而諸位呢,卻躲在山裡茍活,這樣的男人也敢自稱英雄。

  真的英雄,當報效傢國,救萬民於水火,雖死而不悔。這才是英雄,你們配得上嗎?」

  許多頭領低下頭去,雲凌雪的一席話恰似重錘敲在心上,令他們深深羞愧。

  梁子興面色灰暗,再次偷偷給幾位頭領使瞭個眼色。一位頭領站起身,對宋毅躬身道:「聽瞭雲將軍的話,在下深深佩服。我想敬將軍一杯酒,聊表敬意。」

  宋毅點瞭點頭:「雲將軍,山裡沒有好酒,望將軍不要嫌棄。」那名頭領端著酒走到雲凌雪身前,面色略顯凝重。雲凌雪眼神犀利,察覺來人雙腿不穩,微微發顫。她望向江沖和李應,卻見兩人同時搖頭。

  雲凌雪接過酒碗,笑著道:「按山裡規矩,不是應先幹為敬嗎?」

  那名頭領連連搖頭:「這是敬將軍的酒,在下怎敢動口。」

  「好!」雲凌雪站起身,接過酒碗,突然伸手拉住男子胳膊。那名頭領大驚,奮力向後掙紮,可是手臂陡然一麻,完全失去知覺。雲凌雪隨手輕點,男子幾處穴道被封,周身發軟,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咕咚,咕咚。」雲凌雪按住男子,捏開他的下頜,大碗對著男子灌瞭進去。

  事發突然,未等諸人反應過來,雲凌雪已經把酒全部灌入男子口中。

  宋毅怒喝:「雲將軍,你——」

  他的話音剛落,那名頭領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地。

  「酒中有毒!」

  宋毅臉色突變,剛要喊人,突然一把尖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名頭領喊道:「大哥,對不住瞭。你立即下令誅殺雲凌雪,否則這一刀就要瞭你的性命。」

  「周興,你敢造反。」

  十幾名梁山頭領圍住周興,但大傢投鼠忌器,不敢逼得太近。

  「快下令!」刀刃一劃,宋毅脖子上鮮血直流。

  「轟!」

  一道白光閃過,周興大聲慘叫,噗通一聲跌倒在地。眾人舉目望去,隻見男子額頭被一劍刺穿,直沒劍柄。

  趁著眾人目光集中在周興身上,梁子興偷偷向門口挪動身軀。剛到大廳中央,江沖持刀頂住他的胸膛,冷聲道:「想跑,太晚瞭。」

  宋毅受傷不重,用綢佈裹住傷口,很快就止住瞭血流。他目放兇光,沖到梁子興身前,猛扇瞭他兩個耳光。梁子興臉頰頓時腫瞭起來。

  「你這個混賬東西,我梁山待你不薄,為何要背叛本大王?」

  梁子興低下頭,大聲喊道:「大哥饒命,是我鬼迷心竅。我……」

  「說,為什麼背叛大哥?」江中狠踹對方胸口,一腳將男子踢翻在地。

  「我……一個月前,燕軍派人賄賂在下,並承諾隻要我殺掉大王,就給我在燕國謀個職位。我未能抗住誘惑,又不想在山上等死,就接受瞭他們的條件。前些日子,他們又來逼迫,如果我再不動手,他們就把我通敵的事情公之於眾。其實,我有多次機會可以動手,但一直下不瞭狠心。沒想到雲將軍突然出現,還要招降眾弟兄,我隻好鋌而走險,拼死一擊。」

  宋毅氣得雙眼冒火,喝道:「原來如此,為瞭自己的死活,你就背叛梁山,當初結義的誓言都忘瞭嗎?老實交代,還有誰是你的同夥?」

  梁子興抬起頭,向眾位頭領望去,掃視一圈卻沒有開口。

  「有種的就給我站出來!」宋毅冷冷地盯著眾人。

  大廳雅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時間好像停止流逝。

  兩名頭領額頭冒汗,當宋毅目光掃過時再也無法裝作鎮定。一人從人群中沖出,跪地喊道:「大哥,兄弟知錯瞭。」他拔出長刀,對著脖子抹瞭下去。另外一人大叫一聲:「大哥,對不起,我們來世在做兄弟。」說話間也抹脖自盡。

  兩具屍首橫在地上,鮮血順著地板慢慢向四周漫延,廳內充滿濃濃的血腥之氣。

  梁子興滿面淚痕,大聲叫道:「大哥,我對不起諸位弟兄,你讓我自行瞭斷吧。」

  宋毅轉過頭去,眼中滿是淚花。梁子興掙紮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聚義廳中央的旗桿前,頭部對著柱子猛然撞瞭下去。

  「咚」的一聲巨響,梁子興頭上鮮血橫流,身體沿著柱子,軟軟地倒在地上。

  旗桿上的旗子被震得左飄右擺,一陣風從門口吹來,寫著「替天行道」四個大字的旗子烈烈起舞,就像四隻冷酷的眼睛,無情地註視著聚義廳中慘烈的一幕。

  雲凌雪冷冷地站在一旁觀望,似乎眼前一切與自己毫無關系。

  幾位頭領將五個人的屍首移出聚義廳,重新聚到宋毅身邊。

  雲凌雪道:「這幾位兄弟誤入歧途,本將深感痛惜。不過梁山除瞭害群之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宋統領,請你考慮本將剛才的話,給我一個答復。」

  眾頭領的目光齊聚在宋毅身上,江沖上前一步,躬身道:「雲將軍給瞭梁山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請大哥早做定奪。」

  宋毅沉思良久,嘆息道:「好吧,我梁山願接受招安。不過請雲將軍務必遵守承諾,先是赦免梁山弟兄往日的罪過,其次要對眾人一視同仁,將來立功後要按律封賞。」

  一旦歸降,宋毅的地位就會不保,最多隻能做一位軍中將領。他雖然略感失落,但脫離罪籍,建功立業一直是心中的夢想,兩者權衡倒也並非難以接受。

  「好。本將一言既出,決不食言。」雲凌雪松瞭口氣,此行雖有波折,結局卻稱得上圓滿。

  大部分頭領們齊聲歡呼,僅有少數幾位悶悶不樂。剛才發話的虯髯男子嘟囔瞭一聲:「宋大哥,我李豪不服,想要做我們的首領,得拿出真本領。」

  雲凌雪微微一笑:「這位壯士要考教本將的功夫?」

  「李豪,放肆!」宋毅怒罵一聲。江沖卻笑瞭起來:「這位兄弟不知天高地厚,雲將軍不妨給他一個教訓。」

  「也好,三招之內如果不能將你打倒,就算本將輸瞭。」雲凌雪向前移動幾步,來到李豪身前。

  「什麼,三招?」眾頭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雲將軍就算厲害,也不該如此藐視梁山好漢。李豪力大無窮,沖鋒陷陣時勇冠三軍,就算武功最高的盧廷義也要在上百招後才有勝算。

  眾人聚在一旁,等著三招後雲凌雪如何收場。江沖也心中打鼓,暗暗埋怨雲凌雪把話說得太滿。

  李豪睜著巨眼,氣得哇哇暴叫,揮舞著錘頭似的鐵拳劈面向雲凌雪頭上砸下。雲凌雪等拳頭快到面門,腳下輕輕移動,避開對手攻擊。

  「第一招。」雲凌雪並未反擊,背著手站立一旁。

  一擊不中,李豪收起拳頭,左腿飛起,踢向雲凌雪小腹。

  「第二招。」雲凌雪再次飛速閃身,對手一腳蹬空。眾人眼光熱辣辣地盯著女子,沒想到就算與人對戰,那曲線玲瓏的身姿都如此誘人。隻是兩招已過,這樣躲下去如何能勝?

  「第三招。」雲凌雪不再閃避,陡然飛身向前。李豪剛收回腿,正要出拳猛擊,女子驟然出手,雙手扣住男子兩隻胳膊,身體旋轉一圈,竟然將男子重達二百斤的身軀舉過頭頂。

  她出手速度如光似電,眾人都沒看清招式,男子就已中招,整個人被舉在空中。

  「去吧!」雲凌雪脆喊一聲,奮力將男子拋向高空。一拋之下,男子身軀足足飛起兩丈多高,李豪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身體直奔房梁。

  男子身體到頂後快速下落,眼見就要摔在地面。眾頭領大聲驚呼,心想這一下就算不摔個半殘,腿腳怕是也會折斷。

  在男子落地的一瞬間,雲凌雪飛起一腳勾住他的身體,再一用力,將下墜之勢轉成橫向之力。李豪身體在大廳中連連翻滾,一直滾出三丈才停瞭下來。

  李豪一張黑臉羞得發紫,連滾帶爬來到雲凌雪身前,口中喊道:「小人服瞭,從此後就算給將軍做牛做馬也絕無怨言。」

  盧廷義大聲喝彩:「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功夫。本人拜服,願以將軍馬首是瞻。」

  宋毅雙膝跪地,大聲道:「雲將軍,請受梁山弟兄一拜。從今後,我等願隨將軍出生入死,絕不反悔。」

  一眾頭領紛紛跪地,跟隨宋毅跪拜新的主帥。

  行禮之後,宋毅招呼手下:「擺上酒菜,歡迎雲將軍入主梁山。」

  酒席很快上齊,宋毅舉杯道:「我梁山兄弟義氣為先,將軍既是主帥,可否以誠相待,讓眾弟兄見識下將軍的風采。」

  雲凌雪微微一笑,輕輕摘下面紗。在女子展露真顏的一刻,整個大廳安靜下來,隻聽到男子們粗重的呼吸聲。

  這是一張超越世人想象的絕世容顏,美得令人窒息。彎彎的柳眉之下,那雙眼眸明亮深邃,好似有種讓人失魂落魄的魔力。女子玉唇輕翹,似笑非笑,粉紅的唇瓣比嬌花更柔美,卻有著最美花瓣也無法勾勒出的嬌媚。

  這就是雲凌雪?那個剛剛展示過傲世武功的雲將軍?

  眾人無法把兩個形象聯系在一起,即使眼見為實,依然覺得如同夢幻。

  女子淡淡一笑:「我早就聽聞梁山好漢最講義氣。今日,本人願與眾位義結金蘭,既是梁山主帥,也是諸位的生死兄弟。」眾頭領這才從驚愕中清醒過來。

  「能與將軍結義是在下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以後俺這條命就交給將軍瞭。」諸頭領興奮得頭暈目眩。雲凌雪與眾人跪成一排,向天叩首,接著歃血為盟,成為瞭梁山又一位結義「兄弟」。

  平日在軍營中,雲凌雪一直是男裝打扮,並稍作易容,說話也模仿男子發聲,看起來就像一位英俊的公子。

  此次上山,她特意換瞭女裝。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容貌有多大的魔力,以真實面目示人肯定有助於收復梁山的大計。隻是,這樣做算不算對不起夫君,女子暗嘆瞭口氣:「傲天,你能理解為妻這番苦心,不會怪阿雪吧?」……

  一間破舊的茅屋內,雲綺霜緩緩睜開雙眼。

  這是哪裡,我沒有死去嗎?女孩轉瞭轉頭,發現身前站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

  老人一身青色長袍,身材頎長,面容消瘦,眉毛、胡須都已斑白,但身上肌膚卻還透著紅潤,臉上僅有淺淺的皺紋,讓人看不清楚真實年齡。那雙深陷的眼睛尤其特別,眸中閃著微綠的光芒。

  「小娃娃,你總算醒瞭。」老人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是雲綺霜卻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緊張。那張臉談不上醜陋,卻有種難以言說的陰鷙之氣,看著令人心慌。

  她挪動身軀,試圖爬起,可是微微一動,就覺得四肢酸痛,使不出一絲力氣。

  墜崖的一幕浮現在腦海,耳邊風聲呼嘯,崖頂雲遮霧繞,山崖間狹窄的天空向高處逃竄,到最後隻剩細長的一線。

  接著是一聲巨響,身體沖入江流。雲綺霜感覺心臟肺腑都要被撞出體外,劇痛過後便不醒人事。

  她環視一眼四周,又看瞭看自己的身體。墜崖時身無寸縷,現在卻身上穿著不太合身的粗佈長裙。

  「老伯,是你救瞭我的性命?」想到自己的身體肯定被老人看去,女孩的臉微微發紅。

  老人似乎能洞悉她的想法,微微笑道:「不錯,算你命大。若不是老朽要到崖底尋一味藥材,小娃娃怕是難逃此劫。你做我的孫女都嫌小,就不要害羞瞭。」

  雲綺霜紅著臉道:「小女雲綺霜謝老伯救命之恩,不知老伯如何稱呼?」

  老人長長嘆瞭口氣:「很久沒人喚過老朽的名字瞭,老夫姓凌,你就稱我凌老吧。」他打量瞭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女,繼續道:「女娃娃因何落水,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雲綺霜眼眶一紅,忍不住又流下淚水。「我……我被惡人侮辱,從懸崖上墜落。可是……此身已不再清白,將來如何面對心中之人。我……我還不如死瞭幹凈。」

  老者冷冷一笑:「原來就這麼點事,小姑娘何苦尋死覓活。」

  「這還是小事嗎?」雲綺霜嗓音陡然提高。

  「當然。你身遭凌辱並非自己所願,如果失身就要殉節,那北方的年青姑娘還不都得懸梁自盡。貞操一說不過是漢人男子哄騙女子的伎倆。他們自己無能,卻要女子守節,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雲綺霜驚疑地望著老者,她雖然沒有學過女誡,但從小也知道女子當守身如玉,不可淫邪,似乎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女子失貞就是罪過,那男子三妻四妾又算什麼?前朝女帝面首無數,也沒見哪個大臣跳出來指責。夏國打仗不行,搞這些名堂倒是花樣繁多。」

  女孩忍不住反唇相譏:「那凌老可否接受自己的女人有其他男人?」

  「當然無妨,女人對老夫不過是些器物,我才不會關心她們會做什麼。」雲綺霜被他的話驚得目瞪口呆,本能地覺得眼前老人面目變得可憎起來。隻是畢竟老者對自己有恩,女孩無法對他怒目相向。

  還有,為什麼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卻不行?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今日聽到老者的歪理邪說突然覺得有些迷惑。

  「你從未有過傾心的女子?如果心愛的女人背叛瞭你,你也不會難過?」女孩依舊不甘,繼續問道。

  老人面容微微變色,盯著女孩道:「你剛才說自己姓雲?你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雲綺霜道:「我的母親姓雲,我和姐姐都隨母姓。」

  「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老人眸光散亂,呼吸有些急促。

  女孩見老者突然間表情激動,心頭驚駭:「莫非這老者認識自己的母親,那他和母親又是什麼關系,世上真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她心思亂轉,輕聲道:「我是孤兒,從未見過母親,也不知她叫什麼名字。」

  老者死死盯著她的面龐,自語道:「太像瞭,真的太像瞭。」

  雲綺霜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低聲問道:「我的傷很重嗎?我想盡快離開這裡,去杭州找我的姐姐。」

  從懸崖墜落之後,女孩也算死過一回。獲救之後,她不再想著尋死,而是急於見到親人,還有傲天哥哥——那位深藏心中的男子。

  「不行,你的經脈受損,現在離開最多能活十天。唯有跟老夫回傢,用珍藏的九轉還陽丹才能救你性命。」

  老人坐到床邊,用手撫摸瞭一下女孩的長發,輕聲道:「小娃娃放心,這世上還沒有老夫治不好的人。」

  隨著老人靠近,雲綺霜忽然覺得身體燥熱,經脈對老人起瞭一種奇怪的感應,那是一種親近的感覺,就像身軀中融合瞭老人的氣息。

  雲綺霜有些不知所措,雙手無助地抓住床單,卻見老人詭秘地一笑,似乎對她的反應都在掌控之中。

  老人按住女孩肩頭,扶著她坐在床上,雙掌抵住女子後心。一股熱氣從老人掌心傳來,暖洋洋地穿過女孩肢體。

  那股熱力並不霸道,卻似流水綿綿不絕。雲綺霜能感覺到老者內力深厚,即使與姐姐相接比,差距也僅在毫厘之間。不過老者畢竟年事已高,真要動手應該不是姐姐對手。

  這位老人是什麼人?功力驚世駭俗,卻從未在江湖上聽說過他的名號?女孩心中惴惴不安,轉而又覺得自己少見多怪,自己出山不久,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不知道一些世外高人也不稀奇。

  幾息過後,老人收回雙掌,沉聲道:「女娃娃可以行動瞭,老夫這就帶你去用膳。不過你昏迷多日,腹中空空,隻能先吃些清粥,不能沾瞭葷腥。」雲綺霜暗運內力,感覺手腳稍稍有些力氣,忙起身向老者道謝。

  自從墜崖昏迷,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瞭七日。雲綺霜向老人詢問,才知道二人已走出很遠,距離盛都足有三百餘裡。

  老人出盛都後一直向西南方向行進,與杭州漸行漸遠,倒是更加接近蜀中。

  這段時間,老人尋瞭一輛馬車,平日自己駕車前行,女孩就躺在車廂中沉睡。每天老人都會為她疏通經脈,護住心口真氣,這才保住瞭她的性命。

  雖說雲綺霜與老人觀念相悖,但他畢竟救瞭自己,女孩心存感激,不經意間對老者竟有些依賴。

  用餐之後,老少二人繼續趕路。馬車很快行至一座大山腳下,前方隻有山路,老者與女孩隻好棄車而行。

  山路崎嶇,雲綺霜重傷未愈,走瞭不遠就覺得雙腿發飄,渾身無力。老者微微一笑,盤坐在山間與女孩一起稍作休息。

  二人正在小憩,山路上傳來一陣歌聲:「打個哈欠瞌睡來,問郎倒杯澀茶來。澀茶不解妹瞌睡,要叫小哥抱在懷。唱歌還要一雙雙,吃飯還要菜和湯,我來唱歌陪小妹,好比鴛鴦配成雙。」

  一位樵夫唱著歌從山路前方走來。男子不到三旬的樣子,灰頭土臉,手拿砍刀,衣服上滿是破洞。

  他一眼看見雲綺霜,立刻雙眼冒光,連咽瞭幾口吐沫。

  哪裡來的女娃子,美得不像凡人,莫不是這山間的精靈。樵夫掃瞭一眼女孩身邊的老人,見他閉著眼睛,好似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前來。

  女娃真是好大的膽子,跟一個快死的老頭就敢走這山路。不過若非如此,自己哪有機會。

  「女娃娃,你這是去哪裡?這山上到處是山賊,被他們撞到就慘瞭。」男子眼睛滴溜溜亂轉:「要不跟大哥回傢吧,讓哥哥好好照顧你。」

  雲綺霜沒好氣地罵瞭一句:「滾開,不用你管。」

  樵夫色色地一笑:「我倒是想走,可是見到天仙一般的女娃娃,我這雙腳一步都挪不動。」

  老人突然睜開眼睛,眼中射出一道駭人的綠芒。樵夫頓時渾身發抖,砍刀「鐺」的一聲掉在地上。

  這老人是什麼妖怪,為什麼看著比大蟲還要嚇人。樵夫哇的一聲轉身就跑,剛跑出兩步,身子忽然像是被巨手握住,再也無法移動。

  老人長臂一揮,男子身軀好似被無形的繩索套住,凌空向後傾倒,「砰」的一聲摔在老者身前。

  「老丈饒命!」男子大聲呼叫,沾滿灰塵的醜臉嚇得面無人色。

  「遇上我算你運氣不好。」老人陰惻惻地一笑,按住男子脖子用力一擰,樵夫脖頸碎裂,碩大的頭顱生生與身體分離。

  鮮血四處噴濺,老人張嘴伏在男子斷裂的脖頸上,貪婪地喝著人血。

  雲綺霜被眼前一幕驚得雙頰慘白,驚呼一聲:「你——」老人又飲瞭幾口鮮血才抬起頭來,雙手擦瞭擦嘴角。那張蒼白的面孔下雙唇血紅,血水從牙齒間滴落,宛如猙獰的厲鬼。

  「怎麼,小娃娃害怕瞭。這個男人不是好東西,死就死瞭,有什麼可惜。」

  女孩聲音發顫,怒叱道:「他雖然不是好人,可你明明能教訓他,為什麼非要傷人性命。」

  老人冷冷道:「如果你我都是毫無功夫的人,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說不定此刻你已被人剝光衣服,再次遭人淫辱。你這丫頭,若是一味心軟,將來還會有苦頭吃。」

  「你……殺人也就罷瞭,為什麼還要喝人血。」雲綺霜知道老人所說不錯,可是看到他殺人喝血的兇殘面孔還是止不住一陣陣惡心。

  「哈哈哈,為什麼喝血,還不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她背叛瞭我,老夫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一個月內我若不喝人血,就會經脈逆轉,肌膚寸裂而死。」

  女孩顫聲問道:「她是誰,為什麼背叛你?那你為什麼沒有喝我的血?」

  「她是誰,我這就告訴你。」老人盯著女孩,面容變得無比狂躁。突然,老者眼中綠光閃閃,額頭青筋亂跳,猛然發出一聲慘叫。雲綺霜隻見他面部變幻,原本紅潤的肌膚漸漸幹癟,看著就像披著一層幹枯人皮的骷髏。

  女孩嚇得牙齒打顫,飛一般地竄瞭出去。剛跑出去幾丈,就聽老人痛苦地喊道:「小娃娃,救我。」

  雲綺霜停下腳步,轉身註視著痛苦得渾身顫栗的老人。他走火入魔瞭嗎,還是要死瞭?女孩心中幾個念頭交戰,最後還是緩緩走回老者身邊。

  無論老人是怎樣的人,可他終究救瞭自己的性命,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

  女孩拉住老人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道:「老伯,你怎麼瞭,我該如何救你。」老人並不說話,隻是緊握著女孩的手。

  兩人手心相連,內氣透過穴位流轉,形成一個循環周天。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過後,老人長出一口氣,蒼老的肌膚再次恢復紅潤。女孩一雙美目盯著老人,充滿關心的神色。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肌膚像透明的玉瓷。在老人眼中,女孩面容純凈得一塵不染,宛如落入凡間的精靈。

  「媽的,這次血喝得太猛,差點走火入魔。」老人癡癡地盯著女孩,柔聲道:「你很好,老夫從未見過像你一樣善良、單純的女子。天狼星不讓老夫得到她,卻把更好的女孩送到我的身邊。」

  看著老人面容恢復如初,雲綺霜驚詫不已,感覺眼前如同幻像。老人就像從前讀過的志怪書中的妖狐或者鬼魅,披著一張人的皮膚,卻有可能隨時隨風消逝,隻剩下一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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