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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約法三章

第十三章 約法三章

  打開自傢房門走進客廳,燕雙鷹伸手按開墻上的電燈開關,隨著房間亮起,隻見房東阿婆已安排把地板和墻面都收拾得幹凈整潔,又買來瞭嶄新的方桌、長椅、矮櫃。燕雙鷹緩緩在房間裡走瞭半圈,隻見暖水瓶、電風扇、茶壺水杯、筷碗盆碟等生活用品也都添置齊當,現在這裡看上去確實有個傢的感覺瞭。

  可突然間燕雙鷹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凝神一看,果然發現有一串顯眼的腳印留在瞭倚墻的樓梯臺階上。

  燕雙鷹立刻警覺起來,他迅速掏出腰後那支銀色的貝雷塔M9A1手槍,並舉起槍口輕輕地走上樓梯向二樓探去。

  不出所料,在昏暗的二樓走廊上竟背身跪著一個人!

  燕雙鷹對那背影沉聲道:「雙手抱頭,慢慢轉過身來。」

  隻見那人似乎被嚇瞭一跳,身子微微一震,接著便順從地舉起雙手放在後腦勺,然後用跪在地板上的膝蓋一點點挪動著將身子慢慢轉瞭過來。燕雙鷹定睛一看,走廊上的人卻正是那個打扮成假小子的小錦娣。

  燕雙鷹不禁愕然道:「是你?!」

  看到燕雙鷹的小錦娣卻顯得一點也不意外,她輕輕地「嗯」瞭聲說道:「是我。」

  燕雙鷹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小錦娣倒是很坦白,輕聲說道:「我是賊,沒有賊找不到的人,也沒有賊找不到的地方。」

  燕雙鷹接著走到窗戶旁用槍口輕輕推開一道縫,仔細觀察著弄堂外面的情況。

  小錦娣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馬上解釋道:「我自己來的,沒有告訴別人。」

  觀察瞭片刻,外面確實沒有什麼異常,看樣子她說的是實話。燕雙鷹關好窗,收起槍,回頭看著這個找上門來的小賊,隻見小錦娣跪在地板上眨巴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禁讓他無奈地搖頭嘆氣。

  一想到今天晚上遇到的三個女人,燕雙鷹又忍不住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道:「這可真是個難忘的夜晚。」

  跪在地板上的小錦娣以為燕雙鷹是在說自己,撇瞭撇嘴沒敢搭話。

  「回答我一個問題,」燕雙鷹走近過去蹲下身子平視著這個少女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為什麼不跪在大門前,跪在一樓的客廳,卻要跪在這裡?」

  小錦娣幽幽地回答道:「外面太冷瞭,而且弄堂裡人來人往,跪在大門前被別人看到,怕你臉上不好看。至於為什麼沒在客廳裡,那是因為客廳裡黑糊糊的,沒有開燈,我怕會嚇到你。」

  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如此「體貼關懷」地偷偷竄進別人傢裡,作為主人反倒要不好意思瞭。果然燕雙鷹一聽,忍不住「嗤」瞭聲又哭笑不得地說道:「唉,你想得還挺周到。」

  頓瞭頓,他又問道:「你在這兒跪瞭多久?」

  小錦娣一臉認真地回答道:「不知道,幾個鐘頭吧。」

  燕雙鷹又吃瞭一驚:「你跪瞭幾個鐘頭?!」

  小錦娣縮瞭縮單薄的身子,點頭「嗯」瞭一聲。

  燕雙鷹實在是搞不清這個小姑娘的腦子裡到底是哪根筋搭得不對,他皺起眉頭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要幹什麼?!」

  小錦娣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他投射著滿是乞求的目光,說道:「我什麼也不想做,隻想跟在你身邊。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

  「你看到瞭,」燕雙鷹站起身來指瞭指自己的臥室,用嚴肅的語氣說道:「我習慣一個人生活,不需要徒弟,也不需要幫手。」

  小錦娣立刻跪直瞭身子並激動地說道:「我沒想當你的徒弟,更不奢望做你的幫手。我隻想跟在你的身邊伺候你,做丫鬟、老媽子,我都願意。」

  「你看好瞭啊,」燕雙鷹這次板起臉指著自己,用更嚴肅的語氣說道:「我這個人身體健康,四肢發達。我不需要別人照顧,知道嗎?什麼丫鬟、老媽子,我都不需要。」

  見他態度如此堅決,小錦娣低著頭不說話瞭。

  燕雙鷹嘆瞭口氣蹲下身子,和白天一樣,他又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銀元塞在小錦娣的手裡說道:「好瞭,你呀聽話,拿著這些錢,找個地方安身立命,快起來,快拿著。」

  小錦娣急瞭,又要用這招把自己趕走,這會兒可沒有那些大哥大姐大叔大嬸來幫忙瞭,情急之下她用力甩開燕雙鷹塞錢的手,銀元「嘩啦嘩啦」全掉在瞭地板上。

  燕雙鷹有些生氣瞭,站起身來冷聲說道:「你在耍無賴。實話告訴你,我最不怕流氓無賴!」

  沒想到小錦娣一下子哭瞭起來,她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沒想讓你怕,我隻想跟在你身邊。」

  燕雙鷹心一軟又不好發作瞭,但這話題說著說著又轉瞭回來讓他也頗感無奈,便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

  小錦娣瞬間收起哭聲並認真地回答道:「因為你是好人!」

  「嗬!」燕雙鷹一聽心裡倒是笑瞭,但仍然板著臉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好人?!」

  「我雖然不是聰明人,但也不是笨蛋,至少能分清好壞。你我萍水相逢,可在賭場裡是你挺身而出救瞭我。」一想到白天的遭遇,小錦娣傷心的淚水又止不住地流瞭下來,她抽抽噎噎地說道:「同樣是人,遇到瞭同樣的事情,燕大哥,我師父隻顧著他自己能活命,他隻想利用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今天下午在賭場門前,你曾經親口對我說,再跟著師父,早晚會死在他手中。」

  這話倒也對,燕雙鷹皺起眉頭說道:「不錯,這話我是說過,可是我不讓你跟著師父,沒說讓你跟著我啊!你難道就不能自己獨立生活?!」

  「除瞭偷,我什麼也不會做啊!」小錦娣哭得更傷心瞭,她聲淚俱下地說道:「燕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偷東西被關進瞭監牢,也許,也許會被人殺死,橫屍街頭,那時你會感到內疚嗎?!」

  這邏輯一下子讓燕雙鷹真是有點無言以對瞭。

  小錦娣繼續哭訴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當初又何必救我,還不如讓我死在賭場那些人手中。」

  「嘿!」燕雙鷹一聽有些來氣瞭,又板起臉說道:「我救你還救出毛病來瞭,簡直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懶得理這個小姑娘,說著轉身就要下樓。

  「哎哎哎,」小錦娣連忙扯住燕雙鷹的手不讓他離開,並急切地說道:「我跟在你身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會去偷東西做扒手,就不會橫屍街頭。難道你連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

  燕雙鷹有點拿她沒辦法瞭,問道:「如果我說不呢?」

  小錦娣顯得無比認真而鄭重地回答道:「那我就跪死在這裡!你把我扔出去,我就趁你不在的時候,就再爬進來跪著。再把我扔出去我就再爬進來!你再把我扔出去我就再爬進來!你再把我扔出……」

  這扔出去爬進來的無限循環聽得燕雙鷹頭都大瞭,他連忙阻止說道:「行瞭行瞭,別說瞭。」

  小錦娣趕緊趁熱打鐵,又向燕雙鷹哭道:「救瞭我一次,為什麼不能救我第二次呢?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天』,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

  燕雙鷹長長地嘆瞭口氣,指著她的鼻子說道:「怪就怪在,我救瞭你這麼一尊倒黴佛。」

  小錦娣繼續不依不饒地哭著乞求道:「燕大哥,求求你,你就行行好,讓我留下吧!」

  燕雙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瞭,隻好無可奈何地說道:「你說這房子,就這麼小的地方,咱們倆孤男寡女地住在一塊,這讓外人看見……這像什麼這是。」

  一聽燕雙鷹的口風轉變,小錦娣立刻將早就想好的計劃和盤托出:「你放心,隻要有外人來,我馬上向他們解釋。就說,就說我是你堂妹,我是你親戚,投奔你的。從今天起,我就叫你『哥』瞭。哥,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你住二層,我住客廳,沒事絕對不會上樓去煩你。」

  這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燕雙鷹現在是真的相信這個小賊會無休止地跟他玩「扔出去爬進來」的遊戲,他想瞭想,又深深嘆瞭口氣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真的?!太好瞭!」

  小錦娣高興得站起身蹦瞭起來,卻沒想到跪得太久,落地時膝蓋一軟,身子一把撲進瞭燕雙鷹的懷裡。

  「你啊,先別高興太早瞭。」燕雙鷹攙著小錦娣的胳膊扶穩她,又在她眼前伸出三根手指說道:「從今天起,咱們約法三章。」

  小錦娣眨巴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表示不明所以。

  隻聽燕雙鷹繼續說道:「第一,不許打聽和過問我的事情;第二,我房間的東西不許亂動;第三,對我說的話要絕對服從。咱們醜話說在前頭,先試一試,如果不行,你還是得離開。」

  「哥,你就放心吧,肯定行!你餓瞭吧?!我去給你做吃的。」

  不待燕雙鷹答話,這個少女把頭一甩,歡天喜地地跑下樓去瞭。

  ***  ***  ***

  小錦娣給燕雙鷹煮瞭碗清湯面。

  一樓客廳的圓桌上,這碗面正被燕雙鷹用筷子夾著「呲溜呲溜」地往嘴裡塞。

  他邊吃邊忍不住稱贊道:「你別說,你做飯的手藝還真不錯。不像你說的,除瞭偷什麼也不會。」

  小錦娣看燕雙鷹吃得開心自己也很開心,立刻接話道:「做飯算什麼呀,隻要是女人,哪個不會呀?!哦對瞭,還有小菜呢,我去給你拿去。」

  燕雙鷹覺得留下她也許是個英明的決定,又嗦瞭一筷子面並點著頭認真地說道:「這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飯可不是一件小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小錦娣從廚房裡端來兩小碟咸菜,眉飛色舞地對他說道:「隻要你愛吃就好,以後我天天給你做。」

  燕雙鷹突然想到瞭什麼,停下筷子問道:「哎小錦娣,南京路這一帶你熟嗎?」

  小錦娣一臉得意地說道:「當然熟瞭,我就是在這兒出道的,否則我怎麼能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找到你的住處啊!」

  燕雙鷹問道:「我還真有點好奇,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小錦娣眨巴著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說道:「首先,我是在九號賭場遇到瞭你,這說明你就住在附近。」

  「哦?!」燕雙鷹知道她後面還有話,頗感興趣地問道:「為什麼?!」

  小錦娣分析道:「九號賭場不像外灘的那些大賭場,一般來這兒的都是周圍幾條弄堂裡的住戶。」

  燕雙鷹點頭道:「嗯,原來是這樣。」

  小錦娣繼續說道:「而南京西路上的弄堂,隻有六十五號到七十號這六條。於是我就挨著弄堂打聽有誰租瞭房子,果然不到半天時間我便找到瞭這裡。」

  燕雙鷹微笑道:「你還真是個聰明人,這一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小錦娣得意地說道:「時間長瞭你會發現,出乎意料的事情更多。」

  燕雙鷹又問道:「小都會歌舞廳你熟嗎?」

  「當然熟。歌舞廳的老板是青幫老大馬志成,那可是個狠角色,手下養著四五十號殺手,南京路就是他的勢力范圍,聽說他還做銀元黑圈子。」小錦娣怕燕雙鷹聽不懂黑話,連忙「哦」瞭聲解釋道:「就是黑市。」

  燕雙鷹接著問道:「小都會歌舞廳還有個舞女大班?」

  小錦娣說道:「對,叫桔子,是馬志成的姘頭。那個女人曾經在很多有名的舞廳做過,是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

  和自己目前瞭解的情況基本一樣,燕雙鷹一邊吃著咸菜,一邊聽得直點頭。

  小錦娣突然有些警覺起來,她試探著問道:「你……你見過她?!」

  燕雙鷹邊吃邊「嗯」瞭一聲。

  見燕雙鷹特意問起這個舞女,讓小錦娣感到心裡有點不太舒服,她試探著問道:「你不會是看上她瞭吧?!」

  燕雙鷹突然放下筷子,並向她伸出三根手指。

  小錦娣一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啊?」

  燕雙鷹嚴肅地說道:「約法三章。」

  少女臉色一變,噘起嘴巴小聲嘀咕道:「問一下都不行。」

  燕雙鷹指著身後房門的方向說道:「門在後面。」

  小錦娣一聽急瞭,連忙說道:「好好好,不問就是瞭。」

  不一會兒,燕雙鷹把最後一根面條嗦進嘴裡,接著滿意地哈瞭口氣。

  小錦娣接過他的碗體貼地問道:「哥,吃飽瞭嗎?!」

  「飽瞭。」燕雙鷹滿意地點瞭點頭,又問道:「小錦娣,這附近的青幫弟兄和地痞流氓經常發生爭鬥嗎?」

  小錦娣答道:「解放前常有,現在共產黨來瞭,人傢不興這個。所以大鬥少多瞭,小鬥還很頻繁。」

  燕雙鷹又問道:「爭鬥的原因是什麼?」

  小錦娣說道:「最主要的就是爭地盤,一方看上瞭另一方的場子,可另一方不肯讓,幾年前南京路上就曾經出過這麼一檔子事。」

  燕雙鷹說道:「我離開得早,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給我講講。」

  小錦娣問道:「原來南京西路上有座天蟾大戲院,你知道嗎?」

  燕雙鷹點頭道:「知道。」

  小錦娣說道:「戲院的買賣非常好,就被青幫『通』字輩大佬顧三爺看上瞭,顧三爺想要收他的場子,可戲院老板不願意,便找瞭一幫地痞流氓和顧三爺鬥。最後顧三爺收買瞭老板身邊的人,派瞭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槍手埋伏在戲院後門,等老板和戲院的頭牌一出來,立刻亂槍掃射!當時我們都去看瞭,兩個人身上都被打得像篩子一樣,真慘啊!」

  燕雙鷹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

  小錦娣想瞭想說道:「嗯,那就是為瞭女人瞭。聽師父講過,你們青幫的『通』字輩大佬黃金榮就曾經為瞭個女戲子露南春與司令盧永祥的公子發生爭執。黃金榮臭揍瞭盧公子一頓,卻被盧永祥的警衛抓到瞭司令部,差點槍斃。後來多虧瞭張嘯林托人,才把黃金榮保瞭出來。」

  「這件事情我聽說過。」燕雙鷹點瞭點頭,又問道:「那有沒有,既爭地盤又爭女人的事情呢?」

  小錦娣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驚呼道:「啊?!乖乖,那可不得瞭瞭,這人腦子是要打出狗腦子的。」

  人腦子打出狗腦子,這不正是要讓光復社的那幫敵特分子體會到的效果嗎?

  燕雙鷹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對呀,就這麼辦瞭。」

  ***  ***  ***

  外白渡橋,位於蘇州河匯入黃浦江口附近,蘇州河下遊河口,毗鄰黃浦江,既是老上海的標志性建築之一,同時還是許多市民心中的外婆橋。它是一座全鋼結構鉚接橋梁和不等高桁架結構橋梁,有兩孔,上部結構為下承式簡支鉚接鋼珩架,下部結構為木樁基礎鋼筋混凝土橋臺和混凝土空心薄板橋墩。

  上海話中稱坐船過河為「擺渡」,外白渡橋正處在舊時蘇州河溯流而上的第一個渡口附近,當地人習慣把這個渡口叫做「外擺渡」或「頭擺渡」。又由於過橋一律不收費,上海方言裡以「白」字表示不用付錢的意思,「白」字又與「擺」字的發音近似,久而久之,「擺渡」變成瞭「白渡」,外白渡橋的名字就這樣沿用瞭下來。

  今天的天氣很好,晴空萬裡,風和日麗,外白渡橋上的行人似乎也比平日裡更多瞭些。中午時分,一個身著青色長褂,頭戴圓頂寬簷帽的中年男子來到瞭這裡,他站在橋欄旁抬起手腕看瞭看表,好像正在等著什麼人。

  這時,戴著墨鏡的燕雙鷹不知從什麼地方走瞭過來,在這人身後輕輕拍瞭拍他的肩膀。

  中年男子轉過身來,正是鐵流小組組長、燕雙鷹的上級與單線聯絡人——張橋,他既吃驚又好奇地感嘆道:「嗬,你每次出現都像鬼魂一樣,從沒有看到過你從哪個方向來。」

  燕雙鷹淡然道:「你不該埋怨這一點,你隻要知道我的工作方向沒有錯就足夠瞭。」

  張橋一聽便感覺到這話裡的弦外之音,連忙認真地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收獲嗎?」

  燕雙鷹答道:「目前可以確定,小都會歌舞廳不僅是光復社的秘密聯絡點,還是南京路附近假鈔和黑市銀元的集散地。」

  張橋臉色一變:「哦?!」

  燕雙鷹說道:「昨夜在小都會歌舞廳,我在窗外親眼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短大衣的大胖子。在馬志成的辦公室,馬志成對其畢恭畢敬,並稱其為『杜總』,可以肯定,此人定是光復社的核心人物。我看到此人帶走瞭馬志成一夥兌換的銀元,並將一箱一億元的假鈔交給馬志成,讓他們一個星期內投入市場。」

  張橋激動地說道:「太好瞭!雙鷹,這個情況非常重要,看起來小都會歌舞廳有搞頭!」

  燕雙鷹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麼想。」

  張橋問道:「下面你想怎麼做?」

  燕雙鷹沉聲道:「我要策劃一場幫會式的爭鬥,將小都會歌舞廳搶到手中。不動則已,出手就要讓他痛!小都會歌舞廳沒瞭,陳恭鵬肯定坐不住,我們的機會也就來瞭。」

  張橋問道:「需要我們做什麼?」

  燕雙鷹說道:「你要做的就是知會城管部隊,開戰以後他們不要介入,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解決。」

  張橋嚴肅地說道:「我親自到軍管會與城管部隊的負責人接洽。記住,你的動作一定要快,否則,不但我們內部方方面面的壓力會增加,就是敵人也會起疑的。」

  燕雙鷹想瞭想,自信地向張橋點瞭點頭。

  ***  ***  ***

  時間來到下午,九號賭場裡突然竄進來兩個鬼頭鬼腦的男子,正是昨晚馬志成派來幹掉九頭的殺手——朱五和王阿六。

  他們剛一進門就被人暗暗盯上瞭,可這倆倒黴蛋還渾不知覺地在賭場裡四處轉悠,尋找著下手的目標。

  隻見在門口輪盤賭賭桌的荷官鬼手喬一邊操盤一邊瞄著這兩人的動向,他突然高聲喊道:「新翻一臺,二十一點開盤!諸位請下註!」

  這其實是燕雙鷹早就佈置好的暗號,躲在賭場裡的齊彪、五根、毛污腳等人聽到暗號,便悄悄地混到這倆倒黴蛋的身後。

  接著,坐在鬼手喬這張賭桌上扮演賭客的燕雙鷹開口要牌,鬼手喬又高喊:「閑傢要牌!」

  燕雙鷹身側另一個假裝看牌的「賭客」阿六接到這個指令,馬上跑進內屋去叫九頭。

  燕雙鷹又向身邊的阿發低聲發出指令:「準備行動。」

  阿發立刻向九號賭場進門口的電閘旁走去。

  不一會兒,九號賭場的老板九頭便出場瞭,隻見他高調地將內屋門口半掛的簾佈往上一撩,接著大搖大擺地走進賭場裡。

  「諸位朋友,玩得高興啊……玩好啊!好好,好好好……」

  九頭向賭客們抱拳表示歡迎,一邊大聲向他們打著招呼,一邊十分招搖地在賭場裡穿堂而過。

  這樣明目張膽的出場方式哪能不被朱五和王阿六發現,兩個倒黴蛋果不其然就向刺殺目標慢慢靠瞭過去。

  待他們走近到九頭身後正準備掏槍,就聽見賭桌旁的燕雙鷹大喊一聲:「二十一點!」

  就在這時,早就在電閘旁等候的阿發聽到命令將電閘猛地拉下,賭場裡瞬間陷入瞭黑暗,頓時引起賭客們一片喧嘩。

  趁此時機,早已埋伏在這兩個倒黴蛋身後的弟兄們一擁而上,馬上架住瞭兩人的身體,另外幾人在他們的頸脖上各自套住繩套,同時往兩個相反的方向一拉,小都會歌舞廳派來的兩個殺手一下子就被活活絞殺。

  待賭場重回光明,這兩人的屍身已被趁黑轉走,隻見九頭笑瞇瞇地向眾賭客抱拳並高喊道:「諸位客人,場子裡電閘出瞭問題,要打烊修理。今天我們場子裡所有客人的賭賬全都算在我九頭身上,大傢請回吧!」

  見老板這樣說,玩興正酣的賭客們也沒辦法,隻得各自抱怨著悻悻而去。

  待賭場已無閑人,燕雙鷹又吩咐:「關閉賭場,掛出歇業的牌子。」

  隨後他將眾人召集起來,佈置著今天晚上行動的具體細節。

  ***  ***  ***

  離歌舞廳開始營業的時間還有一會兒,本應該在舞女房裡休息和準備的舞女大班桔子小姐卻早早地來到瞭舞廳裡,隻見她獨自一人站在二樓的連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樓下大門後的彩色玻璃屏風,那魂不守舍的神情仿佛在癡癡地等待著什麼。

  入神的桔子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慢慢走到瞭自己身後,耳畔突然傳來小都會歌舞廳老板馬志成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桔子顯然是被嚇瞭一跳,她的身體猛地一震,卻沒有回過頭來,略微緩瞭緩神後她回答道:「沒什麼。」

  馬志成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在等人。」

  桔子慢慢轉過身來,她用手指撫齊額頭垂下的幾縷發絲,微笑著說道:「除瞭你,我還能等誰。」

  馬志成滿是得意地說道:「這還像句話。」

  女朋友這樣的回答令他十分欣慰,馬志成忍不住向桔子走近過去並湊上嘴巴親吻她。

  但女朋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迎合,而是輕輕地把頭一偏,避開瞭馬志成這愛的表示。

  馬志成對她的反應有點不滿意,問道:「你今天究竟是怎麼瞭?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哪有……」桔子的臉色顯得有些尷尬,她解釋道:「隻是……隻是有些不太舒服。」

  馬志成連忙收起慍色柔聲問道:「是不是生病瞭?」

  桔子閃躲著馬志成關懷的眼神,並敷衍地拍瞭拍他的臉頰說道:「放心吧,真的沒事。」

  但男朋友卻明顯感覺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桔子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趁馬志成還沒開口,桔子又說瞭句「上客瞭,我下去看看」便轉身就要下樓。

  「等等!」桔子的表現讓馬志成的疑心越來越重,他陰沉著臉叫住瞭桔子說道:「不對,你有事瞞著我。說!發生瞭什麼事?!」

  桔子嚇得身體又是一震,接著一下子變得很慌張,在馬志成的逼視下她目光閃亂,隻好緊張地回答道:「別再問瞭,已經過去瞭。」

  馬志成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嚴厲:「我已經問瞭兩遍瞭,我不想再問第三遍!」

  桔子急促地呼吸著,終於從嘴裡擠出答案:「他來瞭。」

  馬志成狠聲問道:「誰?!」

  桔子驚惶地說道:「咖啡廳。」

  馬志成臉色一變:「什麼?!這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桔子說道:「昨天夜裡,你走以後。」

  馬志成連忙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桔子說道:「隻有他一個。」

  馬志成更是大驚失色:「隻有他一個人?!」

  桔子說道:「是的,他似乎總是獨來獨往。」

  馬志成有些急瞭,問道:「那吳四為什麼不動手?!」

  桔子怯聲道:「是我讓他不要動的。」

  馬志成怒問道:「為什麼?!」

  桔子激動地解釋道:「當時客人很多,他們身上都帶著槍,一旦大打出手肯定會引來共產黨。不但舞廳開不下去,說不定還會翻出別的事情。」

  一聽到「共產黨」三個字,馬志成囂張的氣焰立刻就熄滅瞭大半,他咬著牙忿忿地罵道:「媽的便宜瞭他!」

  桔子見狀連忙柔聲安慰道:「算瞭,事情已經過去瞭,不要再提瞭,就當沒有發生過。」

  女朋友在這件事情態度上的突然轉變和今天對自己的冷淡表現讓馬志成這個正牌男朋友心裡滿不是滋味,他陰陽怪氣地說道:「哼!你今天的表現很奇怪啊桔子,和一天前大不相同。」

  桔子心虛地解釋道:「哪裡呀,我隻是……隻是不希望再出事瞭。」

  「不對!」馬志成心裡突然產生瞭嫉妒的感覺,他陰沉著臉說道:「你是在替他說話!」

  桔子被他說中瞭心事,連忙閃避著馬志成逼人的目光,低著頭不敢作聲。

  沉默等於承認,馬志成立刻醋意大發,他用手松瞭松領結,強壓著怒火厲聲問道:「你陪他跳舞瞭,是嗎?!」

  桔子被他暴怒的氣勢鎮住瞭,隻好輕輕地點瞭點頭。

  馬志成再也忍不住,「啪」的一記耳光狠狠地抽瞭過去。

  桔子頓時被打得身體差點站立不穩,扶在貴賓廳的沙發靠背才沒有摔倒,嘴角還滲出一道血來。

  氣急敗壞的馬志成向她咆哮著罵道:「賤貨!賤貨!」

  嗚咽中的桔子不甘地大聲反問道:「那我該怎麼辦?!當場拒絕他?!讓他殺瞭我?!」

  舞廳經理吳四在樓下聽到二樓的貴賓廳裡好像有什麼動靜,便跑到樓上來察看,卻正好看到馬老板在發飆的這一幕,嚇得他隻好遠遠地站在左側的樓梯口不敢靠近。

  馬志成正想找人來問話,回頭一看是吳四,立刻向他問道:「他來瞭,是嗎?」

  吳四哆嗦著回答:「是……是的。」

  暴怒中的馬志成一邊向他走過去一邊吼道:「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吳四頓時嚇得身子都蜷縮起來,哪裡還敢答話。

  沒想到桔子的回答給他解瞭圍:「是我沒有讓他告訴你。」

  馬志成一聽,又轉過身來一邊向桔子步步逼近一邊點著頭憤然說道:「又是你,又是你!」

  他的脖子漲得通紅,眼睛氣得溜圓,在桔子面前唾沫橫飛地吼問道:「你怕我殺瞭他,是嗎?!」

  桔子被他這駭人的氣勢嚇得低著頭不敢作聲。

  馬志成卻不管不顧,他歇斯底裡地搖晃著桔子的肩膀繼續吼道:「回答我!」

  沒想到桔子突然抬起頭大聲承認:「是的!」

  馬志成先是一愣,接著氣得將桔子用力推開,並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婊子!你愛上瞭他是不是?!你愛上瞭他,是不是?!」

  桔子大聲辯解道:「他是來找你的,可你卻不在。你指望我們怎麼辦?!我們又能怎麼辦?!」

  吳四遠遠地站在樓梯口給桔子幫腔:「是啊大哥,您不在傢誰敢擅自做主,萬一把舞廳毀瞭,引來瞭共產黨,我們怎麼向您向上面交代呀?!」

  一提到天敵的名字,馬志成怒漲的惡氣馬上給生生憋瞭回去,竟呆立在當場一時接不上話來。

  桔子見他沒有繼續發作,連忙勸道:「本來事情已經結束瞭,不再需要流血死人,可一旦你知道瞭,會善罷甘休嗎?!」

  可她卻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反倒是將男朋友的醋意再次挑起,強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讓馬志成一下子變得歇斯底裡,就是天敵的名字也壓不住瞭。

  「當然不會!」隻見馬志成想都沒想便把頭一甩並斬釘截鐵地回答,接著大吼道:「我要殺瞭他!我要親手殺瞭他!」

  馬志成仿佛一下子被點著瞭似的,走過去用雙手揪住吳四的衣領,繼續向他瘋狂地咆哮:「你馬上去把他給我找出來,不管他躲在哪兒,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找出來!我要親手把他撕成碎片!剁成肉泥!聽到瞭嗎?!」

  吳四哆嗦著身子答道:「是……是的,聽到瞭。」

  馬志成一把將他推開:「滾!」

  怒氣未消的馬志成馬上又轉過身來繼續向桔子吼道:「我要在你面前將他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你聽到瞭沒有?!我說的話你聽到瞭沒有?!」

  桔子哪還敢在這裡多待,膽怯地回答瞭一聲「聽到瞭」,便趕忙跑下瞭樓。

  空蕩的連廊上隻剩下瞭因為氣急敗壞而大口喘氣的歌舞廳老板馬志成,此刻他那原本梳好的大背頭因為剛才激動的甩頭動作而耷拉下來,眼神裡冒著暴戾的火焰,面部的肌肉更是因為過度的憤怒而變得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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