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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兀南諜影

第107章 兀南諜影

  長眉真人收藏七修劍的青井穴內,妙一真人等本門諸長老俱在,閉洞開讀仙示完畢,拜讀天府秘笈九天元經後,步入祖師祭壇拜祀,迎候貴賓。客座隻有瑛姆、極樂真人,應長眉真人舊約,代鎮地軸。極樂真人帶瞭謝山同來。追雲叟原本不在峨眉派統系之下,與峨眉開山祖師長眉真人是朋友稱呼,不列在場。朱梅是長眉真人師弟水晶子徒弟,本是峨眉一系,隻因水晶子兵解時朱梅還未成道,由師弟伏魔真人薑庶掌門。薑庶眷懷師門恩德,念念不忘先恩師當年創設青城宗派,頗非容易,脫離峨眉派統系。朱梅隻是應極樂真人邀請,化解一斷惡因。弟子中有陰魔的鯀珠替身、金蟬、石生、餘英南、朱文侍候。

  陰魔先天法身入內,即覺到嚴師婆存在懸掛七修劍之內壁中。嚴師婆自鐵傘道人失蹤後,就藏身壁內長坐死關,待天聾癡女產下陰魔前身,才終日元神出竅,糾察陰魔魂魄,莫使自裁。直至陰魔轉身後,才回歸法體,籌備最後一擊。無奈忠誠有馀,稟賦不足,死關內的皮囊已僵如木石。眼看時辰已到,即將誤事,哀慟激奮,驚動瞭陰魔的先天真氣。陰魔無相法身潛入嚴師婆三屍元神,活開神經纟統,才知肉身已全部腐毀,無可活動,變囑咐嚴師婆逸出元神,伺機另覓廬舍,由自己無相法身入代。

  妙一真人拜祭禮成,命朱文過來朝祖師靈前跪下後,朝著極樂真人點瞭點頭。極樂真人即向矮叟朱梅說道:“朱道友,長眉道兄遺命,著我給你二人將惡因化解。你看好麼?”

  矮叟朱梅面色先是陰情不定,聽後展露喜容,道:“這有什麼不好,我當初原是無心之失,不意糾纏二世,我度她兩次,她兩次與我為仇。直到她這一世,幸喜她轉劫為女,我才將她送歸餐霞門下。如今你同餐霞替我化解這層孽冤,我正求之不得呢。”

  這一番話弄得朱文莫名其妙。眾仙也隻知在數百年前,朱文的前生名叫文瑾,同矮叟朱梅乃是同窗好友。當時文瑾生得非常矮小,朱梅的原身卻是一表非凡。二人因見明末奸臣當道,無意作官,雙雙同赴峨眉,求師學道。得遇峨眉派鼻祖長眉真人的師弟水晶子收歸門下。直至師父水晶子也兵解成仙,二人也無所成。蹉跎老邁後,卻被文瑾在一個石壁裡發現瞭一部瑯秘笈,其中盡是吐納飛升之術,與朱梅一同練習。練瞭三年工夫,俱都練成嬰兒,脫離軀殼。

  文瑾進展比朱梅快,朱梅老是埋怨文瑾藏私。也是文瑾不該跟朱梅開個玩笑,說他拿來公諸同好的隻是第一卷,第二卷非要朱梅拜他為師,不肯拿出來。瑯秘笈確是三卷,隻惜其馀兩卷不在文瑾手裡。朱梅向道心誠,也肯承認拜文瑾為師。文瑾原是一句玩笑話,如何拿得出第二卷來?朱梅便定下一計,乘文瑾嬰兒出遊回來,占瞭文瑾軀殼,借此挾制文瑾拿出第二卷來。等到文瑾賭神罰咒,辨證明白,朱梅也打算讓還軀殼時,已不能夠瞭。

  原來借用他人軀殼,非功行練得極深厚,絕不能來去自如。這一下,文瑾固然嚇瞭個膽落魂飛,朱梅也鬧瞭個惶恐無地,彼此埋怨一陣,也是無用。還是朱梅想起,雙方將軀殼掉換,等到道成以後,再行還原。等到去尋得朱梅本身軀殼時,誰想已被野獸吃得隻剩一些屍骨。

  文瑾誓不與朱梅甘休,但自身僅是一個剛練成形的嬰兒,奈何他不得。每日元神在空中飄蕩,到晚來依草附木,口口聲聲喊朱梅還他的軀殼。山中高寒,幾次差一點被罡風吹化。恰好長眉真人走過,將文瑾元神帶往山下,找一個新死的農夫,拍瞭進去。朱梅便將他接引上山,日夕同在一處用功。叵耐那農夫本質淺薄,後天太鈍,不能精進。文瑾記恨前仇,屢次與朱梅拼命為難,最後氣忿不過,跳入舍身巖下而死。又過瞭數十年,朱梅收瞭一個得意門徒,相貌與文瑾生前,亦是朱梅此時外相一般無二。誰想這人學成之後,竟然去行刺朱梅,被朱梅元神所斬。其後又遇見長眉真人,才知果然是文瑾投生。

  又隔瞭若幹年,朱梅在重慶上,看見一雙乞兒夫婦倒斃路側,旁邊有一個百日女嬰,已是昏迷不醒。這時朱梅已能前知,算出是文瑾三次托生。欲待不管,一來良心上說不過去,二來見這女嬰生就仙骨,資稟過人,如被異教中人收瞭去,同自己冤冤相報,還是小事,倘或一個走入歧途,為禍世間,豈不孽由己造?原想將她帶回山中撫養,又鑒於前次接二連三地報復不休,將來難免麻煩;而自己生平從未帶過女徒弟。為難瞭好一會,才想起黃山餐霞大師。當下便買瞭兩口棺木,將女嬰父母收殮,將這女嬰帶往黃山,拜托餐霞大師培養教育。

  餐霞大師見這女嬰根基厚,頗為喜歡,當下便點頭應允,取來丹藥與那女嬰調服。那女嬰服後,不消片刻,便神志清醒過來,居然咿呀學語。誰想那女嬰前因未昧,一眼認清朱梅面目,惡狠狠睜著兩隻眼,舉起兩隻小手,便往朱梅臉上一抓,竟自氣暈過去。朱梅知她懷恨已深,難於解脫,不由得嘆瞭口氣,回身便走,因不知那女孩生身父母名姓,便就叫她朱文。

  朱文聽到前生傷心處,不由掉下兩行淚珠。矮叟朱梅也滴下淚來,不再像往日滑稽狀態,上前用手相攙。就在這一剎那間,靈前右方山璧溶化。陰魔雷化嚴師婆皮囊,化入離合五行陰圭,混入火鳳凰心法殘虛劫火,把三昧真火襯托得天火燎原。經先天真氣過濾,諸仙已分辨不出法氣的本原,不知嚴師婆雖然修道年高,可惜稟賦有限,兼且長年都是元神出竅,實是功力不深。不過嚴師婆平生從未出手,諸仙無有知其深淺,隻道嚴師婆坐死關四百年,另辟溪徑,驚詫中就覺不到顛倒迷仙大法,同入幻境,隻是沒朱梅惑得深刻。顛倒迷仙大法到瞭陰魔的先天真氣基礎上,已深得神髓,可分輕重施為。重則受術者被操縱意識;而輕者則隻阻礙神經纟統的反應於剎那間,非後天五行修士所能察覺。也因連山祖師幼妹嚴師婆身份高崇,突然發難,群仙未便插手,才能驚悸朱梅。

  朱梅受惑,就若三昧真火是電光火石間卷繞肉身,五行滅絕神線箭射到來,倉皇中隻覺陷入火海。失驚下,慌忙退向靈壁外方,卻撞上瞭餘英男的五雲陽圭所化的雲圈中。此陽圭本就先由陰魔獲得,早在元江金船中,廣成子留在“滅魔至寶歸化神音”的訊息處得知用法,更與英男的離合神功同源雙修,可借英男的五行肉身施展,無有障礙,隱化在朱梅退路上,等君入甕。五行滅絕神線亦及朱文身前即止。

  朱梅撞上的五雲陽圭所化的氣團,漸漸凝聚成墨綠色精光,形似穿山甲,旁有十八條九指怪爪,吸力絕大。一任朱梅施展玄功,想要逃遁,卻已被那十八隻形似怪爪的光影連身抱住,潛力吸得極緊,稍一掙紮,墨光便射出萬道精芒,環身亂刺,痛入骨髓,無從舒緩,沖突不出,才知中計。因知連山大師的五雲圭專滅元神,肉身被怪爪的光影纏實,自知無幸,料是圖窮匕現,還望元神逃脫,無奈現出原形。離體的元神竟是一位濃艷美女,就是鐵硯峰的小玉,群仙卻才如夢初醒,大驚失色,齊聲嗶叫:“蔣方良!”

  蔣方良是兀南公的關門女弟子,專修離間大法,竟是隱入文瑾軀殼內,所以從不施展元神。蔣方良估道群仙怯於乃師兀南公兇威,不敢阻攔,不料又中瞭計中計。元神本是真氣凝聚,遁藏極快,沖離陽圭,卻闖入瞭陰圭內,才知陽圭外竟是陰圭,在先天真氣掩蔽下,更無形無影,嵌入瞭五雲陰圭的凹槽。陰魔為求保留那文瑾肉身,敷衍兀南公,爭取時間,用陽圭引出蔣方良元神,把陰圭用先天無相心法隱在陽圭外。陽圭吐出那文瑾軀殼後,即陰陽合運,蔣方良連訊息也傳遞不出,更是元氣消爍,痛楚更甚。

  陰陽雙圭交由英男主持,陰魔的無相法體,化作一團清光,照入圭中,借小玉在鐵硯峰時所噬的玄精為引,潛入蔣方良元神吞並修為,更要收錄意識,因那被視作朱梅的文瑾肉身,早非原主,隻剩下一片空白。嚴師婆因法體已焚化為三昧真火,於蔣方良離體的剎那,元神入主文瑾肉身,尋不到絲毫遺識。陰魔雖借當日泄入小玉的玄精復制瞭蔣方良的識藏,也要蔣方良親口招供。若是試圖拖延,即發動雙圭的精芒,令蔣方良飽受酷刑,無所思考下盡訴衷懷,才得痛楚舒緩,解白瞭多年的隱案。

  當年事案早為長眉真人洞悉疑點,隻等待五雲神圭出土才能迫出真相。原來又是“必勝石”引來的禍害。文瑾、朱梅雖是蹉跎無成,卻有弟子身份可堪利用,以滲入派內探索異寶藏處。那瑯秘笈本是兀南公寶典,當日蔣方良故意引文瑾發現瑯秘笈,再挑撥朱梅占據文瑾軀殼要脅交出瑯秘笈。就在朱梅元神出竅時,肉體即為蔣方良引入的野獸所噬。在文瑾軀殼中的朱梅,實是蔣方良,所以才有深厚修為,謀害師叔鐵傘道人,搗毀月兒島。多年來,都在派內離間分化,點風煽火。

  長眉真人收納文瑾元神時,已發覺文瑾肉身中的元神不是朱梅,最無法弭補的破綻就是蔣方良本是女身。男女有別,非止現於軀殼,也現於語氣心態。隻是女態女像,適切其位,才不覺其異。一旦陰居陽位,就覺到陰陽怪氣。蔣方良朱梅怪癖厭跪,就是蕩婦淫心的反應,因跪下就是性交的姿態,即聯想到這個醜陋矮小的臭皮囊,心理極度失常所致。所以男人要你跪,是荒唐自大;女人要你跪,就是以身相許,若不當場她,怕她會恨你八輩子呢。

  長眉真人見兇徒元神隱現娘娘腔,又修為不弱,迥非原身朱梅所能望其項背,制裁非易,也無閑暇,更難而迫出元神舉證,出師無名,才隱忍不發。從文瑾元神覺出他有三世災劫,方能成道,才故意把他拍入一個本質淺薄的剛死農夫體內,免遭兇徒顧忌,為文瑾惹來形神俱滅。留待陰魔出世,離合五雲圭應主出土,才是兇徒現形受誅之期,也同時清理兇徒埋下的地雷隱患,一並重塑仙山。

  嚴師婆朱梅問完口供,蔣方良元神也被折磨透徹。失卻元氣保持,蔣方良元神漸現老醜,重蹈黑伽山落神嶺的婦女軌跡,腹脹如山,身材恰以北極企鵝,被離合五雲圭磨成億萬微塵漸漸化滅。陰魔才得血神經,有相法身才萌芽聚精,更不宜受天五行法物逼壓,更不想雙圭分離,削弱威力,便任由陽圭附黏陰圭,贈送餘英男。

  瞭卻朱文公案,嚴師婆朱梅從祖師座底秘縫處,抽出連山大師留下的一封柬貼,詳述陰魔來歷,內藏的一具玉符竟是連山祖師密旨。鐵傘道人是連山大師親子,早在出生前就把“冬眠大法”種下,因知巧手靈龍狼子野心,卻天意非經他手不可,以“冤魂索命大法”訛之。精子結合卵巢後,冬眠三百年,才成形出世,以應四九重劫。傳命孫子認祖歸宗,賜名嚴人英,接祖師密旨。

  密旨不能支配峨眉弟子,卻有承擔資格,天大事情也由祖師爺的特赦壓下一切法規,不得追究,但隻給瞭一個名正言順,卻要有能力自保才行,可不能幹預派規作任何形式的幫忙。陰魔飽受世情的糟蹋,對這隻是一片胡言的密旨,也視如糞土,茍無深厚的法力自衛,誰也不當這廢符作甚麼一回事,隻能於勝壓一切後,才能錦上添花,作出師有名的浮面脂粉矣。視一切名聲正義都隻不過是強權附註的陰魔,得無相心法,其核心秘訣就是不露白,把“嚴人英”之名付與那浪女血肉砌成的替身,自我逍遙自在。

  到此開府才三英齊集:嚴人英、李英瓊、餘英男;二雲卻弄出四胞胎:齊靈雲、周輕雲、凌雲鳳、周雲從,要等火宅元關、十三限去甄別正身。隻是以過關先後而定位,還是以滯留關內的暫久作勝負之決,卻是群仙爭議的焦點。陰魔嚴人英頗為煩厭此等爭權奪利,溢出先天法身,往靈翠峰故址,窺探地下洞穴群魔佈署,卻見仙籟頂上空劍光縱橫,飛舞撞擊,二孿女被囚入混元一氣球內。

  煉化血神子後,二孿女被癩姑慫恿瞭,一同來到繡雲澗趁熱鬧。靈嶠諸仙之仙館內,葉繽竟也在坐。甘嫦更招引二孿女上前,對葉繽道:“峨眉開府大招旁門之忌,連成道多年的散仙也有來此作鬧的。那人名叫餘媧,乃小蓬萊西溟島得道多年的女散仙,所習道法介乎邪正之間。除量小心狠,愛炫耀逞能外,並無多少罪惡。門下男女弟子神情也頗自滿,多半恃強好勝,雖多驕狂,也不似別的妖邪多行不義。因餘媧島宮照例不許外人登山,曉月禪師、司空湛、許飛娘等未能當面進讒,卻愚弄慫恿瞭她門下兩三個均不似安分人物。這些弟子想乘機炫耀自己法力,紛向乃師假造瞭些切中其師心痛的讒言。餘媧遂命男弟子陸成、毛霄,女弟子於湘竹、褚玲,持瞭好些法寶,來作不速之客,意欲當場給主人丟臉,略煞風景。這四弟子已受妖邪蠱惑,必要賣弄神通大鬧一場,迥非適才所殺妖徒可比。其中有一個生具異相的少女,兩手兩足,各分左右,一長一短,上下叁差,便是有名的三湘貧女於湘竹,最是狠毒不過,和人一作上對,永無瞭結,不死不休。”

  二孿女聞言,口雖應諾,心中卻不願示怯。待退到一旁,癩姑卻笑道:“那四肢不全的女花子於湘竹嗎?我老聽人說,還沒見過,原來還有這麼大靠山!難得遇上,倒要鬥她一鬥,看她如何死纏不休哩。”

  人傢才勸喻二孿女勿惹火上身,癩姑卻推波助瀾,這可不是埋堆之道。雖然說是為主人分憂,卻不安其位,自把自為,一個配合不善,則容易壞事。縱使不壞事,也缺自重,勞心勞力後也不見受到欣賞,結果還是當人兄弟,人當契弟之流,隻能作鷹犬之用。

  二孿女受激,暗忖:“癩姑還要成心鬥她,自己怎好意思退縮?會後就去小寒山拜師,憑師父的法力,難道還怕她上門欺人不成?”

  一心爭勝,就借口閑遊退出。坐近葉繽旁側的半邊老尼昂著那半邊腦袋和一張怪臉,神色頗傲,本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忽喚二孿女近前,拉手笑問道:“我自出傢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一對仙根靈秀的人物。少時有人擾鬧仙府,主人早有安排,我自不便多事。你們初次出山,恰可借此歷煉。我送你們一件小東西,留在身邊備用吧。”

  從身畔取瞭兩根長約四五寸,兩頭俱尖的金針,分給二孿女,傳瞭用法。二孿女先頗厭惡半邊老尼貌醜,人又那麼自大,想不到會贈自己法寶,見葉繽面有喜色,越發欣喜,當即拜謝領教。回顧癩姑已不在,出瞭小樓,卻見癩姑正在前面等候。問怎不相俟同行?癩姑笑道:“這真奇怪,人傢半邊腦殼送你們東西,我在旁看著,算甚意思?如不先走,她還當我也想一份呢。你兩個真是這裡的香包。她向來護短薄情,除自己門徒永看外人不上的冷人,隻和齊真人、崔五姑交好外,輕易不與人交往。竟會愛你們,真是難得。她送人的東西,決非常物,恰又在這緊急之時,內中必有深意。”

  說是自卑感,卻也是自知之明,實是長期受到排斥的烙印。不自安份養晦,必求榮反辱,弄成烙印太深,現於詞色,離埋堆更遠。

  謝琳笑答:“如此一來,少時還有敵人擾鬧,不動手不成瞭!”

  癩姑笑道:“聞說幻波池艷屍崔盈氣候已成,精於玄功變化。此去小寒山拜師之後,你們別的先不忙學,隻憑著你倆姊妹討人喜歡的本事,硬向令師撒嬌,強磨令師將那無形護身佛光傳你們。加上原有的幾件法寶,足能和艷屍鬥一氣瞭。反正她必愛你們,所做又是好事,不會責罰,不要害怕。”

  不自量力求功,若是拖上二孿女就能成事,艷屍早就屍骨無存瞭。人之本性就是愛之欲其生,豈是有誅惡除奸之無限上綱,就可驅人不怕死?若非缺乏人性,就是陰險毒辣。

  謝瓔笑道:“我姊妹近日所遇這麼多道友姊妹,看來數你最壞。難道你在令師門下,平日也這樣?”

  癩姑把癩頭麻臉一搖,舌頭一吐道:“憑我這副尊容,也配跟師父撒嬌?不被打扁,自己也肉麻死瞭。頭一樣,我師父嚴峻有威,終年沉著一張臉,沒見她笑過。最可氣的是,師姊眇姑瞎著半對眼睛,模樣比我強不多少,神情卻比師父更嚴。師父不開笑臉,還肯說話,她連話都不肯說。除瞭拼死用功,便和惡人作對,心腸又狠。異派妖邪遇上她,照例是趕盡殺絕,休想能得全屍。平日老是陰沉沉一張冷臉,又怕人,又討厭。我平日千方百計引她開口,不是鼻子哼一聲,便是拿她那半雙瞎眼白我一下,彷佛多說一句話,便虧瞭大本似的。常嚇得我寒毛根直立,老怕惹翻瞭她打我。我又是個話多愛熱鬧的人,遇上這樣同門,偏生隻此一位,真悶得死人。要不怎會見瞭你們幾個,我就愛呢。”

  人際關系本來就是愛,更必需互愛互動。就是佛門雖稱廣大,也難度無緣之人。雙方都有對方所愛的質素,才能埋堆。外表也是質素之一,但不是全部,隻是首先接觸到。有此先天質素所限,就隻能物以類聚。勉強黏過去,就是你愛人人不愛你,這人間慘事之由。縱使有被對方用得著的地方,受到容忍留下,對方也必定另有一套的心態,不把人當人看待,莫說平等瞭。久而久之,積習鑄成,就有著傾斜的心理,不是高高在上,就是卑躬屈膝,難有溝通之思維。與廣被編排的師姐,就難有半句入得耳的話說得出來,叫人除瞭鼻子哼一聲外,能說甚麼?

  二孿女聞言,真忍不住要笑。謝琳道:“你愛說笑話,我偏不信。聞令師姊道法甚高,哪有不通人情之理?”

  癩姑道:“明日她和師父必來,不信你看。各有各的天性,什麼怪人都有。起初她原有傷心處,日子一久,習與性成,變成冷酷神情。她又不似我想得開,人看我不順眼,也不生氣。我挖苦自己,比別人還兇呢,這還有什說的?我這樣嬉皮笑臉,她又不會,所以和她好的人就少瞭。”

  一個連自己也挖苦的人,對自己也不仁,何來仁心,其恨之酷可想而知,分別隻是發難的方向。於湘竹是睚眥必報,無可避免挑戰權威,淪入惡道;眇姑拼死用功,力誅妖邪,隻是死心不息,奢求認同,也不過被任由自生自滅矣;癩姑虐己以順應世情,屈於心魔驅使,怨重仇深終有臨界之時刻。壓得深,爆得重,其危險之處,是包裝起來。這樣編排師姐,對她認識的人,她師姐就無有人情可通之處瞭。

  這時,峨眉諸弟子紛紛聽得耳邊傳音呼名,往太元洞走去。事前已奉有使命,得知各按方位守候。領命和受取靈符後,三三兩兩相繼走出,分往各地走去,一晃眼,俱都不見。乍看隻當是各自結伴閑遊,或往各地仙館訪友神情,行若無事,直看不出一點戒備之狀。

  這時各派仙賓越來越多,仙館樓臺亭閣矗立如林,到處雲蒸霞蔚,匝地祥光,明燈萬盞,燦若繁星。癩姑笑道:“我不懂對頭是什人心,人傢與他無仇無怨,偏要做那煞風景的事。就說有仇有怨,或受至友之托,不得不作祟吧,也應量量自己的身分本領,然後下手。幸虧是主人寬大,今日如換我傢師徒三個作主人,連那沒動手的妖邪,隻要存心不善的,一個也休想回去。”

  寰宇風光有限,為富不仁,為仁不富,不明爭暗鬥則何能擁有賞心悅目的風光!創業雖難,在逐鹿時互相同仇敵愾,可與各方各面有著同一目標,但一旦擁有,則成眾矢之的,所以守業更難,不得不以“寬大為懷”作沽名釣譽,安撫人心,淡化逐鹿者的同仇敵愾。要是來者一個也休想回去,也隻是偏僻寒窮的東海盡頭居羅荒島才無人窺伺。要是傢大業大,就引動貪嗔癡的欲求。貪之所在,不是把乞求施舍喧染為欠他的,就是高唱生來就有的天賦權利,要有中位數的享受,比辛勤工作者的享受更高。軒轅老怪所發展的“同胞囂叫”及“掃地出門”魔法,也是以此為搶得就搶基礎。興風作浪的人有利可圖,受煽動而來的就隻會更多。

  謝琳笑道:“要是知道利害輕重,就早明邪正之分,不會身入旁門,迷途罔返瞭。不讓他們吃苦丟人,還要狂呢。我們管他則甚?”

  邪正之分就在成則為王。有爭鬥就是有瞭立場,定要最後勝利,就行事不能太拘泥。隻要有講無人講,有幾正何以說到幾正。以天之道而言,正宗何嘗不是旁門,隻是有牌而矣。成敗不是拘泥於個別事件的勝負!在旁門看來,就是太不公正。有公正熱血者,叁與其事,就是旁門的後繼人。人口大口細,小小幾個泡沫,又何能脫卸邪的污名!正是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正宗所得越多,掛羊頭賣狗肉的不公正之事就更多,旁門就是這樣長存不滅。無奈貪嗔癡的人類,就是欺善怕惡,又憎人富貴厭人貧,強權有牌掠奪,才沒人敢多說閑話,安安份份的爭下一點光彩,才是說三道四的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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