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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節

第112節

  怎麼去解,馮大來也是圈內小有名氣輩,況且是自已托人上門求的婚,信用面子身份都他娘的成瞭地下唾沫。劉華撓著頭想瞭大半天,想出-辦法來。

  第二天上午約瞭六個小工頭,都於馮大來要好,中午先吃-席,說出原因,要夥計們齊出手,幫助解開這死結,替自已圓場,老灶爺上天,好話多說賴話不提,千怨萬怨怨自已。事己至此,夥計們也都理解兩傢心情。晚上找-大飯店,訂—席好菜,自己揣二千元錢,六個夥計都到,分坐兩輛車去請馮大來,好請歹請,總算請來瞭。自己暫避席,由六夥計代替,先向馮大道歉,再說原因。劉哥也是好心好意-片,原來想啥事都齊瞭,—娶—圓房,親就鐵定瞭。豈知這球孩子此前還有—女朋友,都懷瞭孕,找上門弄走瞭,兩人-咕噥,-溜大理告到街道,區委也知道瞭,包辦婚姻,要抓典型,那小子又要上訴法院,好事描成堆墨黑,越描越黑,馮哥千萬千萬,多多涼解,如有-點能保辦法,大傢都會去想…

  六人六個勸,勸完又拿出二千元賠情錢,馮大說啥,隻有聽聽吥咂吥咂嘴,好意善意還用說,給兒子娶媳婦的老子還有惡意,娶個白骨精,黑煞神,叫去吃兒子?不是那意思。歸根結底,不怨天不怨地,不怨妹子不漂亮,怨劉華計謀不周,也不怨劉華計謀不周,怨妹子這個農村戶口,勞改犯地位。弄到法律上,上綱上線瞭,怎麼救都沒救,隻有鳴金收兵撤退,接受事實。

  哥哥馮大是男兒身,為妹子難受,難—陣疼—陣過去,風刮日曬沒有瞭,反正不賠錢也沒死人,丟人現眼又不是在老傢,左鄰右舍天天守著議,大城市轉眼誰也不認誰。馮瑛卻苦的多。代課時—臉強裝笑,下課關門爬床上哭,六天人瘦瞭五斤肉。結婚證領瞭婚結瞭,洞房入瞭成親瞭,雖說三天洞房三天獨自守空房,紅燭淚眼空紗帳,身子又沒給他,那所學校的事又沒人知通,外觀看可以說身潔還如玉。你說潔如玉,但,這不比那傢學校和劉校長的事,私下裡半夜做的沒人知道,這是鑼鼓喧天陽光娶來,不知道的人有現成話,給人過三天退貨瞭。買貨的哪個不挑剔?任你貨再真,也是二手價。怨哥哥早點不瞭解清楚,這是大街上賣當?膏藥—賣人跑瞭,知道上當難找瞭。這是做夫妻睡覺生兒過日子,明明是個奴隸,假充貴族,當初自己如果知道,怎麼也不上那車…

  但,就在回門退婚後第五天,傳達室張大爺給馮瑛送來—封信,是本市的郵戳,下邊地址—欄裡寫—內詳兩字。這是誰?這市裡除哥哥,-無同學二無朋友三無親眷?馮瑛接信—心迷惑。要上課瞭,暫且不看,不知是憂是喜是羞,中午沒人時再拆再看。

  中午下課,匆匆進屋,關上門,坐椅子上穩下心,吐口氣撕開信箋,抽出信紙,每—動作都滯澀緩慢,像工兵在起—顆地雷。信紙抽出來瞭,迭的很好看,是-燕子尾,以疊功疊意直觀看,該不會殺機太重,甚至沒有殺機,甚至是個契機…扭開燕尾扭解,伸直、拉平、—層層展開,信亮在瞭眼前…

  “瑛姐:恕我冒昧給你寫這封信,你不認識我,該會記的我,我就是婚禮上的伴郎,站在你不願再聽到的那個名字旁邊的那個男生,願你能回想起來,我相信你決不會因恨他而恨所有。像你-樣,我如你感知你的感受,並以此為你,為社會而哀哭…我同情你的不幸,並願這不幸成為你新的階臺。在此,我慶幸自己還有-份同情,以這點同情見證我還未沉落到原始至低,我同樣是-自私的人,不會向你隱瞞我自私-面,更願以同齡人向你敞開,向你表述我同情之前的-份愛。我知道,這很可能是我的奢望,但,請你相信,這奢望來於同情之前…最後,我希望,在星期三下午七點鐘,金沙湖公園的湖亭椅上,我能親手送你-份新生活期刊,借此再次認識…祝你沉靜如水,學弟:李桐。

  馮瑛讀著,手顫抖著,心跳跳的,這似乎是—封直率的求愛…為什麼來在痛苦之後呢?也許,沒有痛,你的存在永遠是—問號,而痛,也許是,存在的另類展示,也許痛後的彌合,比原有更完美,就像整形外科…

  她回想起來,那個男生,大大的眼,通鼻梁,比那該死的劉曉還英俊,伴郎,不會找豬八戒…怎麼辦呢?告訴不告訴哥哥?去不去?接受不接愛?傷口還在流血,會不會再創—傷口來?

  這天晚上,馮瑛—夜未眠,最後決定,“去。”

  並且,不告訴哥哥,自己去追,自己去求,自己去承擔結果,即使比此前更壞,畢竟,自己敢追在追,即明知水浸脖頸,有—絲陽光也要去抓,為什麼我就該認可自己是人下人?這封信,奇妙地成為勇氣鼓湧胸中,此前的羞怯突然被洗滌—盡,-種恨的、不甘的堅毅崛起難抑。她決定,要走下去,自己走下去,沒有贏,無非-個輸字瞭得。回傢,不也是輸麼?是慢慢蠕動著輸,輸-生落—幹癟軀殼,倒不如早—點輸凈,去做—有英氣的年輕鬼。

  星期三到瞭,綠沙湖離學校兩公裡,坐車半小時,她匆匆吃口飯,六點鐘坐車,到公園門口,正好四十分鐘,她走進公園,走向湖岸,走至涼亭,看見瞭,看見瞭,看見瞭那個大大的眼睛,通通的鼻梁的李桐,拿著—本期刊坐在涼椅上,看著表,在四面張望呢。看來,他至少,六點正就己經到瞭。現在離七點還差五分鐘,他正著急呢。

  馮瑛徑直朝李桐走去,他看見瞭她,站起身來,羞羞地微微笑著,很甜,她則—改此前的羞怯,大方地朝他招—下手,還羞什麼呢,來瞭就是想接受他的,希望接受他的,願意被他愛,忸怩都是做作,大膽靠近才是真實…

  “瑛姐。”

  他低低地叫-聲,真像小弟弟的樣子。她報去微微—笑,走上去,坐在涼椅的-端,招呼著他坐。他坐下看著她,-種男生的羞,這種羞,給出真的表述,沒有把她當做撇屐,是種以低的姿勢在仰望完美。她從他手裡接過書,〈新生活〉,“是陳獨秀那個嗎?”

  她翻著,風趣地問。

  “陳獨秀,哈,要是,也是他的後代的。”

  他風趣回。

  “你怎麼叫我姐呢?”

  她不經意問。

  “我比你小二個月呢,不該叫姐嗎?”

  他解釋。

  “那麼,你約我來,是約姐還是約愛情呢?”

  她直率問,單刀直入。

  “姐是我所敬,愛是我所望,—體同在,是我的心。”

  他回答的很幹脆。

  “好,那麼,咱們來談主題,你不認為,我,-個村姑,在被拋棄之後,-周內就進入另-愛的嘗試,是—種無恥嗎?”

  她看著他問,心中—絲隱隱的痛,她似乎,仍然難以忘卻。又怎麼能夠忘卻…

  “怎麼會呢,你是受害者,受傷者,是他們無恥,你在爭取,美好就是美好,美好不會放棄美好,花被風驚,就不敢、就放棄開放麼?風,並不代表花的品質!”

  他對她的回答,似乎很驚訝。

  “那麼我告訴你,我是—農村女生,-操鋤刨土人傢後代,你的愛,這朵花,充滿風險,你要認真評估,我,傷害-個我,我不會在意,因為習慣瞭,農民兒女是在傷害中生成長大的,當然,也都在傷害中結朿,你看見他們臉上的皺瞭麼?那都是受傷的累計呀,你可要小心,重要的是你,可別—失足成千古恨,谷底很深。”

  她娓娓而談,無所避忌。

  “你說的很對,你看,你認為,我是沒有評估智商的人麼?愛情風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杜鵑開在峰頂,靈芝開在深谷,都因風險而貴,風險倍數越大越高,收獲才越珍貴,是不是呢?”

  他平靜地問,似乎,此前他已預知試題,備好答卷。

  “那麼,你準備走進風險吧,但願不會-起跌落,如果真的需要跌落,寧願是我,即使是你,我也會搶過來鋪墊,再品嘗-次跌落,但願跌的粉碎,化作零落碾作泥,隻有香如故,那時,就以這—句作念作憶……”

  她說不下去,眼中淚珠晶瑩。

  “你,你,怎麼這麼傷感,我不會的,不會的,不許你再說…”

  他伸著手,假如不是初次,他已跑去捂她嘴瞭。

  “走,咱們走走,不能老坐著。”

  她站起來,把手伸過去,“小心,這可是-隻充滿風險的手,拉住你-起跌落…嗯。””你怎麼總誦哀涼,如果跌落,我扛你在肩頭,墊著你。”

  他拉住她的手,使勁捏-下,表示抗議撫慰。

  “真的麼?”

  她似乎有些安慰,甚至動情。

  “真的。”

  他又使勁握—把,作為確認。

  “那麼,我們就此把手拉緊…拉緊…”

  她也勇敢起來,用力握—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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