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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朝歌赤炎

第二十章 朝歌赤炎

  王亦君從林中出來,蚩尤、六侯爺、辛九姑等人就紛紛圍上,七嘴八舌,詢問真珠為什麼竟突然說要回東海去。王亦君早知眾人會有如此疑問,苦笑不語。

  當是時,忽聽山下遠遠地傳來地動山搖的響聲。眾人掉頭望去,卻見火炬漫漫,那數萬土族大軍穿梭調動,互為犄角,正緩緩朝這靈山腳下行進。天空中怪叫如潮,昂首望去,四面八方有無數大鳥盤旋飛來,鳥上有不少勁裝衛士,瞧那打扮,也是土族兵士。

  姬遠玄從那巨樹下昂首走來,目光開動,躊躇片刻,說有要事懇請王亦君相助。支開王亦君身後眾人後,姬遠玄便將土族最近發生的隱秘之事告知王亦君兩人:雷神壽誕之日,他的父王,當今土族黃帝陛下,對外稱病,暗地裡與他一道來瞭雷澤城,偏巧就遇上瞭那驚天之亂。那日情形詭詐,巧合之事實是太多,水族聖女、木神句芒、火族吳回這些人竟然盡數在場,實在太過蹊蹺。黃帝目睹雷神蒙冤,鬱怒至極,第二日便啟程回陽虛山。

  豈料還未出木族邊境,便陷入重圍。所有伏兵都是來自五族的一流高手,所帶的二十餘名親信戰死近半,黃帝也身受重傷。當夜到瞭欽山之時,突然遭遇六個超一流高手。那六人將黃帝父子制服之後,竟以姬遠玄的鈞天劍將黃帝剁成十六段,想來是要嫁禍於姬遠玄。

  那六人殺瞭黃帝之後,立時揚長而去。姬遠玄連忙乘著黃帝的元神依舊附著於鈞天劍時,將散逸的元神收納入煉神鼎中。隻要元神未散,軀體就算斷碎,也終究有法子復合。姬遠玄便護送黃帝的軀體,到這靈山上來請求十巫救治。進入土族境內後,本以為已過險境,不想一日之內接連遇見四支掛喪軍隊,才知道黃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傳遍土族。這弒君兇手自然就成瞭姬遠玄瞭。

  姬遠玄一行星夜兼程,避開自傢軍隊,趕到靈山。在山腳下不巧邂逅一支偵兵,泄露瞭行蹤。不過半日工夫,王亥將軍便調集瞭三萬軍隊將靈山重重包圍。

  王亦君二人聽到此處,來龍去脈已大致清楚。黃帝、姬遠玄父子一行秘密前往雷澤城之事,除瞭他們自身之外,隻有姬遠玄的兄長姬修瀾知道。能對他們路線瞭如指掌,並派遣諸多一流高手沿途狙殺的,隻有姬修瀾、白駝等人。倘若白駝與姬修瀾果真勾結水妖,就更容易解釋何以狙擊的高手來自諸族。

  靈山十巫雖有通天之能,將黃帝軀體縫合如初,但由於是被鈞天劍所斬,想要傷口重新愈合,除瞭法術之外,還必需要以土族朝歌山七彩土黏合。王亦君與蚩尤也需要七彩土粘合琉璃聖火杯,於是三人對視大笑,擊掌互鳴。

  忽聽山下傳來一個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青要山武羅拜會靈山十巫。”

  聲音如玉石激撞,說不出的悅耳動聽。武羅仙子乃是土族聖女,素以公正嚴明著稱,居於青要山上,不輕易下山,想不到今夜竟也來到靈山。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土族大軍潮水似地朝兩旁分湧開來,一個淡黃色豹斑長裳的美貌女子踏空而行,衣帶飄飛,翩然出塵。身後兩個俏麗女童懷抱長劍,禦風相隨。

  武羅仙子三人禦風疾行,剎那之間便已到瞭這懸崖之上。王亦君當下凝神觀望,見她眉如柳葉,眼似新月,肌膚瑩白如冰雪;雙耳一對金石耳環,燦燦生光;腰肢纖細柔軟,彷佛一隻手掌就可以握住一般;嘴角眉梢雖微含笑意,卻有不怒自威的凜然之態。

  武羅仙子凝望姬遠玄半晌,微微一笑,“姬公子,此次白大長老代表長老會,請我將你帶回陽虛山。為瞭避免無辜生靈遭受塗炭,請姬公子隨我走一趟吧!”

  姬遠玄正容道:“聖女仙子,姬遠玄清白一身,坦蕩無愧,原本應當隨聖女仙子即刻返回陽虛山。但眼下奸賊環伺,父王生死一線,倘若姬遠玄貿然回宮,被定罪問斬是小事,貽誤父王生機卻是萬悔莫及的大事!還請仙子諒解。”

  武羅仙子全身一震,沉吟片刻,“姬公子,請隨我來。”

  腰肢擺舞,朝著樹林中走去。姬遠玄整理衣裳,隨著那兩個女童大步跟上。

  眾人遠遠地瞧見武羅仙子與姬遠玄在密林中傳音對話,姬遠玄面色凝重,侃侃而談;武羅仙子則時而微微搖頭,時而蹙眉不語。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也可料知姬遠玄必是將近日發生之事如實相告,武羅仙子多半隻是將信將疑。

  過瞭片刻,武羅仙子與姬遠玄並肩從林中走出。武羅仙子朝眾人微笑道:“武羅告辭瞭。”

  與那兩個女童一起乘風而起,翩翩向山下飄去。月光斜照,山谷如籠輕紗淡煙,朦朧之中,她如夢中仙子,飄然而來,飄然而去。

  巫咸、巫彭查明烈煙石體內有一厲害元神。南陽仙子與八郡主因為彼此同出一脈,元神相互契合,在蚩尤離開帝女桑的一瞬間,南陽仙子借八郡主的軀體做為新的封印神器,附著入八郡主身體逃離帝女桑。

  所幸這烈煙石乃是天生火靈,可以吸納駕禦火屬靈力。隻要靈山十巫獨門配制的“天下舞霜丹”鎮住體內熱毒,避免周身經絡被情火和三昧紫火燒壞,然後通過運氣調息,借助“天下舞霜丹”的藥力逐步將情火與三昧紫火化為自己的真氣。而“天下舞霜”自然可以將南陽仙子的元神鎮住,讓她三年五載無法醒轉,等她醒來之時,早就被烈煙石的元神吸納得一幹二凈瞭。

  但巫咸、巫彭的“天下舞霜丹”還差瞭兩味藥料,“清冷九鐘霜”被巫姑、巫真拿去配“十合美容霜”瞭,“清冷淵苦淚魚膽”被巫禮、巫謝拿去配“苦菊茶”瞭。

  七隻火紅色的巨鳥嗷嗷怪叫,從白雲中倏然穿過,閃電般朝著西邊翱翔而去。巨鳥上分別坐瞭十幾個少年少女,為首的乃是三個少年。一個俊逸灑脫,腰間斜插珊瑚笛,懷抱一個紅衣少女;一個英挺桀騖;一個豐神王朗,眉宇神色凝重。最末一個少年身邊還放瞭一個巨大的紫鱗木箱,正是王亦君、蚩尤與姬遠玄。

  原來靈山上有一處天然密道,地下蜿蜓近百餘裡,直抵大隗山腳,相傳為伏羲胃腸所化,隻有極少數人方才知道。王亦君聽流沙仙子臨別前提起,因此便詢問靈山十巫。靈山十巫見他竟連這“腸道”也知道,都大為驚駭、更覺驚佩。於是眾人在靈山十巫帶引下,連夜從那腸道繞行到大隗山下,輕而易舉地逃出王亥大軍的重重包圍。

  在大隗山下,六侯爺、真珠等人與王亦君分別,騎乘三隻太陽烏趕往東海。王亦君、蚩尤與姬遠玄一行則趕往豐山,去取那清冷淵中的苦淚魚膽和九鐘亭裡的九鐘寒霜。

  相別之時,真珠欲言又止,隻是紅著眼圈望瞭王亦君半晌,笑容羞怯動人,眼神卻是哀傷淒絕。當她隨著六侯爺乘鳥東去,於半空中悄然回首,一顆淚珠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在風中破碎飛舞。

  談笑間,一片雄奇高峭的山脈撲入眼簾。耳邊突然聽見淡淡的鐘聲,清雅遼遠,悠然回旋。太陽烏鳴啼聲中繞著群峰盤旋飛舞。群峰環立,中有深谷,其中最高峭的一座山峰南側如利斧所劈,巍然峭立,一條白練似的瀑佈從峰頂飛瀉而下。峰上碧樹茂密,可以看見一個銀白色的九角亭傲然矗立,那鐘聲便是從亭中傳出。這座山峰便是豐山主峰清冷峰,那峰頂上的亭子便是九鐘亭。

  越過山巔,飛至山谷上方之時,眾人陡然覺得一股徹骨森寒從下轟然而上,遍體生冷。王亦君向下望去,群峰環立,瀑佈飛瀉,中間幽暗森冷。千仞之下波光搖曳,白氣騰騰,似是一個水潭。所需的苦淚魚便是在這清冷淵底。

  綠林碧樹翻騰如浪,在下方瞬息湧過,轉眼間眾人已乘鳥飛到九鐘亭上,環繞盤旋。銀白色的琉璃瓦在朝陽下折射著刺眼的光芒,九個簷角高高彎曲翹起,簷下無數白玉風鈴叮當作響,伴著那空遠的鐘聲,煞是清脆動聽。九根雪白的冰璃柱雄偉矗立,淺藍色的水晶簾葉在冰璃柱之間交疊垂落,隨著晨風與鐘聲韻律地擺動。

  亭中不斷地傳出悠揚的樂曲聲,以及談笑聲。

  那水晶簾葉紛紛卷起,聲音“叮咚”如山泉。眾人眼前一亮,隻見亭內寬闊,淡藍色的海底水晶石鋪滿地面,九個銀白色的大鐘懸掛在九個角落。數十美女身披輕紗,胴體曼妙,一覽無遺,在亭中隨著悠揚的樂曲與鐘聲節奏翩翩起舞。四周九張玉案,各坐三、五人。北面中央的玉案後,坐著一個雄偉高岸的金發男子,雖然兩鬢微斑,但顧盼神飛,氣勢昂然。想必就是那“三好長老”耕父神。

  絲竹齊奏,觥籌交錯,粉黛穿梭。這時晨風吹來,鐘聲清揚,風鈴叮當。亭內絲竹聲聲,樂曲飄蕩,眾美女婆娑起舞,春色無邊。王亦君聽得心曠神怡,突然心中一凜,想起此行目的,大聲道:“耕父神,多謝美酒款待!懇請耕父神賜予“清冷九鐘霜”和“苦淚魚膽””

  耕父神哈哈大笑道:“苦淚魚在清冷淵三百丈深處,水底寒冷無比。你若是有能耐,想捕幾條都由得你。但是這清冷九鐘,嘿嘿,想要也可以,隻要能在限定時間內將這九鐘從這亭中橫梁上解下,你要幾個都盡數拿去。”

  王亦君與蚩尤對望一眼,一起站起身笑道:“一言為定。”

  蚩尤將烈煙石交給姬遠玄等人,與王亦君一起走到亭中,環首四顧。那九鐘兩兩相距十丈,懸掛在九鐘亭九個角落的橫梁上,似是以極為堅固的混金屬鏈條栓住。九鐘銀白厚重,不知是什麼金屬制成。

  耕父神輕拍手掌,一群大漢將玉案美酒撤離到水晶簾之外,管弦樂手、亨中眾人也隨之紛紛退到亭外,將雙耳以冰蠶絲棉塞上。隻有耕父神依舊橫案坐在亭中,自斟自飲。九個美女魚貫而入,在九個角落各點起一根三尺高的香柱,然後手持青銅椎,站在九鐘下方。又是三十餘美女徐徐而入,嫣然而笑,將王亦君、蚩尤圍在中心。

  九個持椎美女齊齊擊推九鐘,鏗然長吟,亭外管弦齊奏,綺靡華麗,如春風過江南,百花齊放。那三十餘名美女身上輕紗曼然飄舞,雪足如雨點,在淡藍色的水晶石地上瞬息變幻,圍繞著王亦君與蚩尤翮然起舞。清冷九鐘,嬌媚美人,是為清冷天魔舞。

  曲樂悠揚,華靡冶蕩,彷佛蝴蝶翮翩,春水回旋,似錦繁花幹裡次第開放。洞簫吞咽,琴弦綿綿,夾雜那清脆風鈴,猶如少女低語,聲聲呢喃。王亦君隻聽瞭片刻,便覺得心旌搖蕩,似乎無數女子在耳邊柔聲私語,吐氣如蘭。

  那三十餘名妖冶女子翩然穿梭,隨著那綺靡曲樂韻律起舞,眉眼盈盈似水,笑靨絢爛如花;雪臂如蛇扭舞,酥胸似浪起伏;腰肢折轉,雪臀款擺,玉腿交錯,赤足飄飛,彷佛煙柳隨風,花絮逐浪。

  蚩尤雖不似王亦君善於音律,易於感動,但聽瞭片刻,也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麻癢舒服,熱血如沸。周圍美女嫣然回旋,輕紗薄如蟬翼,纖毫可見,飛揚之間,素胸玉腿咫尺鼻息,濃香撲鼻。終究少年血性,見三十餘個近乎全裸女子在身邊輾轉起舞,節奏又與那靡靡之樂渾然契合,更加血脈賁張。

  突然鐘聲鏗然,九道森冷兇猛的真氣閃電攻來,冰川傾瀉,雪山崩塌。王亦君、蚩尤二人正沉浮於那萬種風情、淫靡之音,摔不及防,大駭之下,齊齊分身錯步,避讓開去。

  鐘聲悠然回蕩,九道真氣交錯穿梭,閃電般回旋劈斬,森冷陰寒之氣瞬息籠罩九鐘亭。王亦君、蚩尤耳中仍是那綺靡樂聲,眼前猶是玉體橫陳,周身上下依舊被那節奏所控,利那間竟被無形繩索所縛,掙脫不開。心中大驚,齊齊大喝,真氣爆然膨脹,雙掌揮處,青光怒卷,登時將那九道真氣轟然炸開。

  “哧哧”之聲大作,白氣騰繞,冰屑飛舞。兩人凝神聚意,腦中澄凈,充耳不聞,視若不見,猛地高高越起,兵分兩路,凌空踏步,朝著東西兩翼的清冷鐘掠去。

  耕父神金剛筷在王案上輕輕敲擊,九個持椎美女猛地疾捶九鐘,清越鐘聲接連不斷地回蕩激旋,重疊交織,震耳欲聾。王亦君、蚩尤身在半空,突覺四周狂風卷舞,氣浪激旋,剎那之間,彷佛成瞭網中之魚。森冷真氣白白蒙蒙,漫漫一片,陡然朝他們籠罩收縮。當下大喝一聲,兩道青光沖天飛起,九鐘亭中碧光一閃,眾人須眉皆綠。

  蓮然巨響,冷氣森寒,清冷九鐘急劇搖晃,聲聲清鳴連綿不絕,更猛更強的九鐘真氣四面八方地沖擊而來。

  “叮叮”聲響,簷角諸多風鈴突然迸裂飛散,被晨風卷舞到澄藍晴空之上。

  兩人倒吸瞭一口涼氣,凝神沈氣,在九鐘真氣之間穿梭閃避。樂聲一變,如月夜春江,纏綿歡悅。美人輕紗盡解,玉體橫陳,嘴角眉梢春情無限;指尖勾點,赤足轉舞,眼神治蕩勾人魂魄。

  三十六個雪白浮凸的美女隨著那妖冶放浪的節奏穿梭交錯,每一次回眸、每一次頓足、每一次扭腰,都與那洞簫、玉笙、長短笛聲聲契合,令人目眩神迷,欲火如沸。那低切渴盼的笑聲、沙啞甜蜜的呻吟,合著箜簇弦琴,從耳中一路癢到心裡,讓人熱血賁張,情難自已。

  王亦君、蚩尤凝神於九鐘真氣,因勢利導,竭力周旋。偶爾放松之時,聽見那妖媚曲樂,瞥見如花美人,登時剎那失神,依順於那天魔樂的節奏。而九鐘真氣彷佛遊弋在外的九把凌厲快刀,一旦他們稍微不慎,便霹靂閃電似地攻襲而入。饒是兩人反應敏捷,真氣超卓,在這清冷天魔陣中也頗感吃力。一時間隻有閃避回旋之力,根本無暇斬斷那九鐘鐵索。

  清冷九鐘激蕩回旋,鐘聲忽快忽慢,節奏變化多端。九鐘真氣隨之錯舞盤旋,威勢凌厲。王亦君、蚩尤每每剛要動身去斬斷九鐘鐵索,就被這莫測的鐘聲真氣瞬息之間封住所有道路。

  王亦君突然氣運丹田,仰天狂吼;真氣澎湃,宛如晴天霹靂,焦雷滾滾。水晶簾葉叮當飛舞,風鈴搖曳脆響,九鐘卻依長鳴,無數道白色真氣縱橫交錯,朝著兩人呼嘯而來。而亭外絲竹悠揚,曲聲綺麗依舊,沒有瞬間頓挫;亭內美人長舞,乳波臀浪,媚笑嫣然,亦沒有絲毫錯亂。

  王亦君、蚩尤大駭,這三十餘個舞女與那亭外管弦樂手,瞧來平平常常,難道竟有如此定力,被自己這般驀然狂吼,亦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驚駭之中,那九鐘反震的滔滔真氣已經交錯攻到。兩人轉身錯步,背靠背,瞬間調具真氣,大吼聲中齊齊雙掌拍出,綠光爆然飛舞,將那森冷真氣硬生生迫退,冰屑簌簌掉落。九鐘真氣回旋碰撞,與那九個大漢陡然擊推所發出的新一輪九鐘真氣相互激蕩融合,形成更為兇猛的氣浪,縱橫怒卷,四面攻來。

  耕父神大笑道:“這三十六個美人與四十九個管弦樂手都是聾子,你們就算將天喊塌瞭,他們也聽不見!”

  “什麼!”

  王亦君、蚩尤大驚失聲。這渾然天成、絲絲入扣的華麗音樂、韻律契合、節奏鮮明的妖冶舞步竟是由聾子演繹的?

  兩人凝神望去,亭外管弦樂手搖頭晃腦,怡然自得,亭內輕紗裸女韻律起舞,搖曳生姿,怎麼也不像是聽不見音樂與節奏的聾子。

  耕父神嘿然道:“樂手與舞者必須心無雜念,才能將音樂舞蹈完美無缺,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我創造這“清冷天魔舞”已近十年,起初無論是怎樣技藝高超、意志堅定的樂手和舞者,聽到周圍聲音,仍然難免有些許雜念,影響瞭這“清冷天魔舞”的完美演繹……嘿嘿,我絞盡腦汁,終於想出瞭一個絕妙的辦法!我將精挑細選的三十六個舞女、九個鐘椎手和四十九個樂手的耳朵全刺聾瞭。聽不見聲音,就不會有雜念,沒有雜念,就不會受任何幹擾。所以你們今日才能欣賞這純凈完美的音樂歌舞。”

  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王亦君、蚩尤聽他為瞭歌舞的完美,竟將樂手與舞女的雙耳刺聾;言談及此,毫不愧疚,反倒得意洋洋,二人心中大為震驚。原本覺得這耕父神豪爽好客,親切隨和,雖然恣意享受,卻是善於享受的性情中人。但此時頓覺此人之自私虛偽、兇殘冷酷當真世間少有。見周圍妖嬈裸女笑意盈盈,翮翮繞舞:心中惻然難過,驚駭之餘,對這“三好長老”登時起瞭狂怒憎惡之意。剎那間,兩人心中怒火如沸,燃起熊熊鬥志。

  晨風吹舞,水晶簾叮當飄卷,風鈴交錯。陽光斜斜照在亭內眾人身上,香煙裊裊,九根香柱隻剩下不到一尺高。耕父神金剛筷在玉案上輕輕敲打,“篤篤”響聲中,九個鐘椎手奮力揮椎,敲打清冷九鐘。驚濤駭浪似的九鐘真氣層層洶湧,瞬間將王亦君二人包圍。

  王亦君突然心中一動,凝神四顧,突然發覺鐘亭九面水晶簾、頂梁冰璃柱以及銀白色琉璃瓦上,都有一道藍色光芒與一道紅色光芒在不斷跳躍。曲樂韻律與舞女節奏與那紅色光芒完全契合,隨著紅光的跌宕變化而折轉改變。九個大漢擊打清冷九鐘的時機與節奏則與那道藍光完全吻合。

  順著那紅光與藍光的折射方向望去,卻是耕父神輕敲玉案的那雙金剛筷!左手那支金剛筷上鑲瞭一顆幽藍的寶石,而右手那支金剛筷上則鑲瞭一顆艷紅的寶石。

  王亦君恍然大悟,無怪乎他們能這般默契配合,不斷變化,原來全由耕父神指揮掌控。當下心中大振,瞧見四周舞女發髻上斜插的寶石簪釵,登時有瞭主意。哈哈大笑中,從兩個妖嬈舞女之間穿過,手如閃電,將她們發上簪子摘下,霎時青絲飛舞,如瀑佈傾瀉。

  王亦君十指夾住六、七支寶石發簪,在九鐘真氣中自如穿梭,雙手恣意揮舞。水晶簾、冰璃柱與琉璃瓦上登時光影閃動,紅光、綠光、藍光縱橫飛舞,眼花瞭亂。樂曲聲嘎然吞咽,登時雜亂無章,說不出的剌耳難聽。

  三十六個舞女惶惑茫然地站立在亭中,驚慌四顧,赤裸的嬌軀顫動不己,極是害怕。那九個鐘椎手也楞楞地手持青銅推,茫然相覷。

  這華麗綺靡、天衣無縫的清冷天魔舞竟被王亦君以幾支簪子瞬間擊破。蚩尤哈哈大笑,猛地縱身躍起,苗刀如狂雷驚電,朝著東面第一個清冷鐘的鐵鏈怒斬而去。

  耕父神又驚又怒,想不到自己費盡心血編排的完美舞陣竟這般輕而易舉地被破解,猛然起身一腳將玉案踢飛,金發蓬然,目皆欲裂,暴怒已極。“嗖嗖”聲響,手中那雙金剛筷如閃電般怒射蚩尤後背。

  亭中眾舞女見他暴怒,無不嚇得花容失色,簌簌發抖。有幾個膽小的登時坐倒在地。亭外眾樂手更是指尖顫動,牙齒打顫,那樂曲聲忽高忽低,尖銳嘶啞交相混雜,比巫即、巫羅的金號還要難聽。

  蚩尤半空踏步旋轉,腳尖在清冷鐘上輕輕一點,回身一刀。青光爆舞,“當”地一聲,那雙金剛筷登時斷為四截,“鏮啷”聲中撞破琉璃瓦,沖天飛去。

  王亦君見眾女面色雪白,珠淚縱橫,哀憐恐懼,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同情。可知這些女子、樂手平素稍不留神,必遭其凌虐,是以才會這般畏懼。這耕父神號稱好樂好美女,對待樂手與美女卻是如此暴虐兇殘。當下怒極反笑,彎腰將癱軟在地的一個少女抱起,拖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將她們拉出九鐘亭。姬遠玄與眾侍從紛紛入內,將那些怔怔呆立的舞女扶出亭外。

  耕父神抱著酒壇,昂然闊步走來,到西北角落,從那微微顫抖的麗人手中將青銅椎一把抓過。耕父神抱起酒壇猛灌幾口,將那酒壇隨地一仍,“當!”地一聲清鳴、嗡嗡不絕,九面水晶簾陡然迸散,朝外飛濺。王亦君與蚩尤隻覺一股森寒清冽的真氣宛如激旋快刀呼呼閃電斬到,蚩尤大喝一聲,苗刀當空怒劈,“咚”地一聲長鳴,那道真氣倒卷而起。

  這一瞬間,耕父神已經閃電竄至第二個清冷鐘前,猛然擊椎。又是一聲鏗然長鳴,第二道銳利真氣飛斫而至。他身影飛閃,在九鐘之間鬼魅穿梭,鐘聲激蕩,竟宛如同時響起。道道真氣縱橫交錯,氣勢洶洶。鐘聲錯落有致,跌宕回旋,忽然密如狂風暴雨,忽然疏如曉風殘月。

  今日在這清冷峰九鐘亭中,耕父神不僅真氣雄渾,更精擅音律,這土族神器被他椎將起來,不僅氣勢驚人,更有極為強烈的節奏與韻律,使得王亦君與蚩尤一時心亂神迷,被他節奏所控。

  亭外眾人隻覺氣浪飛卷,森寒撲面,彷佛無數冰柱旋轉飛舞,四下亂撞。周圍樹木傾搖擺舞,樹幹與枝葉上剎那間結瞭一層薄薄的冰霜。眾人大駭,紛紛退卻。

  隻有姬遠玄十餘人將那紫鱗木箱與烈煙石團團園住,盤腿而坐,堅如磐石。鈞天劍插在姬遠玄身旁地上,一大團淡黃色光圈將他們盡數罩住。白色的九鐘真氣撞到那黃色光圈上,登時結為冰霜,又化為清水,緩緩流下。

  那鐘聲層層回旋,節節攀高,宛如海嘯狂潮,一浪高於一浪;嗡然回音滔滔不絕,震得眾人腦中麻痹。鐘聲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如冰山傾崩、風雲狂舞,無數道白色真氣在九鐘亭內外繚繞急舞,團團盤旋,宛如春蠶吐絲結繭。剎那之間,九鐘亭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每一次鐘聲激蕩,就有無數的白氣從中騰散繚繞。

  山風呼嘯,鐘聲在群山間回蕩,聽在眾人的耳中,竟是徹骨的清寒。夏日清晨的陽光在這萬仞高山之巔,竟感覺不到些許暖意。太陽烏在九鐘亭頂嗷嗷啼鳴,環繞飛翔,隻有當它們的翅膀掃過頭頂,眾人才感覺到瞬息的溫暖。

  忽聽王亦君蚩尤大笑聲中,忽然“哐啷!”

  脆響,彷佛驚雷崩爆,在山中嗡嗡回響。眾人隻聽得“吱嘎!”

  一聲悠長不絕的尖銳噪音,刺耳激烈,說不出的難聽。兩人談笑風生,各種奇怪尖銳的噪音忽東忽西,層出不窮。想來是蚩尤在九鐘亭內四處奔竄,以苗刀在清冷九鐘上發出諸種怪聲。

  耕父神怒極,突地鐘聲轟然齊鳴,震耳欲聾,急促狂暴,如山石迸裂,怒水決堤。九鐘亭外森森白氣陡然膨脹,冷風逸舞,絲絲作響;眾人寒噤連連,紛紛朝後退去。周圍樹木銀裝素裒,一陣山風吹來,冰屑紛揚灑落。

  卻聽笛聲悠然響起,清雅歡悅,彷佛初春寒梅枝頭綻放,冰河解凍春水潺潺;在那急風暴雨的鐘聲中,清亮婉轉,猶為悅耳,眾人頓覺精神一振。忽聽鏗然鐘鳴,如夜半滾滾春雷;笛聲急促歡愉,宛如春風吹窗,細雨綿綿,繼而漸轉清越高揚,跳躍跌宕,猶如春暖花開,鳥鳴蝶舞。

  那排山倒海、冷意森森的鐘聲,在眾人耳中逐漸淡瞭下去。倒是那偶爾響起的尖銳嘶啞的刀鋒磨鐘之聲,頗為刺耳。笛聲溫暖歡悅,如竹林日影,山谷春色,又如萬裡平川,繁花碧野。或低婉纏綿,或高昂開闊,但都是愉悅跳脫,讓人寒意盡消,如沐春風。

  清冷九鐘的森寒鐘聲越來越淡,越來越輕,慚漸也轉為悠遠空曠、浩蕩連綿。彷佛早春草原,呼嘯卷過的風聲,雖然微帶寒冷,但卻帶來瞭春的消息。九鐘亭外那盤旋繚繞的白色真氣漸漸消散,四周樹木花草也逐漸停止奇異的擺動,冰霜逐漸消融,順著葉梢、樹幹絲絲滑落。綠葉紅花沾著微微滾動的霜露,在陽光下更顯嬌艷。

  又聽得蚩尤縱聲大笑,繼而“哐啷”巨響,彷佛清冷峰瞬間爆炸開來一般。眾人但是耳中嗡然,眼前一黑,登時朝後摔倒。“哐哐”巨響連綿不絕,九鐘亭內傳出耕父神撕裂人心的慘叫,繼而“砰”地一聲,鐘亭琉璃瓦崩射飛散,一條人影沖天飛去。

  “當當”聲響,似乎有什麼千鈞之物重重摔在地上。笛聲裊裊,終於細不可聞。陽光耀眼,綠樹如浪。九鐘亭外白霧似的真氣逐漸消散。群山之間依舊響徹著空暄清冷的鐘聲,悠遠而又漫長。

  眾人從地上爬起來,驚疑不定地望去,隻見清冷九鐘全部落在地上,將淡藍色的水晶石板砸得粉碎。王亦君與蚩尤坐在兩個清冷鐘上,身上寥寥落落幾處傷痕,鮮血滴落在地。亭角的九根香柱猶未燒盡,香煙裊裊。

  耕父神眾清客樹倒猢猻散,紛紛下山。清冷峰頂頃刻之間冷冷清清,王亦君見那三十六個美女、九個鐘椎手、四十九個樂手披著輕紗在陽光中簌簌顫抖,茫然四顧,神色又是恐慌又是淒涼,心中大為難過,想要詢問她們傢住何處,卻想起她們根本無法聽見,心中更為難受。

  姬遠玄瞧出他的心思,嘆息道:“亦君兄放心,眼下姬某雖然流亡天下,無法照料這些女子。但在距此八百裡的光山,卻有我的忘年交;我可以將這些女子暫時托付他照顧。”

  王亦君大喜,笑道:“如此甚好!”

  王亦君將九鐘上寒霜刮下,放在靈山十巫裝盛“天下舞霜丹”的玉匣裡。姬遠玄輕拍清冷鐘,目中露出猶豫不定的神色。嘆息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高二寸,直徑一寸的青銅小鼎,放在地上。

  姬遠玄默念法訣,雙手環繞著煉神鼎緩緩轉動,兩道黃色的真氣從他掌心發出,螺旋環舞,將那煉神鼎慢慢帶動。過瞭片刻,煉神鼎中發出一道渦漩黃光,筆直地照在一個清冷鐘上。那清冷鐘迅速晃動,突然一震,被那黃光吸起,越來越小,旋轉著納入那煉神鼎中。

  姬遠玄將煉神鼎收入懷中,親自扛起那紫鱗木箱,轉身對一個少年侍從道:“石三郎,將這剩下的八鐘重新掛起來吧!”

  石三郎恭聲領命,帶著眾侍從入亭掛鐘。

  王亦君抱起烈煙石,與姬遠玄一道向清冷淵而去。清冷淵被豐山群峰環繞包圍,在千仞崖底。四人騎乘太陽烏飛翔於群山之間,向下眺望。依稀看見水波搖蕩,森冷白氣騰騰彌散,寒意徹骨。

  王亦君騎著太陽烏朝下閃電俯沖,瞬間沒入森冷白霧之中。突聽“撲通”一聲,水花激濺,隻剩下太陽烏鳴啼不己,在白霧之中盤旋繞舞。

  忽然水浪沖天,一道人影高高躍起,跳到太陽烏背上,哈哈大笑。笑聲中四人七鳥已經沖出瞭群山頂顛,在藍天下盤旋。陽光刺眼,白雲悠悠,心情似乎好久沒有這般放松。中午時分,眾人將九鐘亭收拾幹凈,在崖邊搭架燒烤。蚩尤、王亦君將烈煙石橫放在九鐘亭內,開始喂藥。

  王亦君將“清冷九鐘霜”與苦淚膽魚研磨後,按照靈山十巫所囑咐的比例加入那“天下舞霜丹”中,然後以真氣化成半溶藥漿,送入烈煙石口中;剛一入喉,她滾燙的肌膚立時變得涼爽起來,體內烈火也瞬息冷卻。

  王亦君大喜,當下將真氣疏導入她體內,將她體內散亂的真氣重新導入經脈,循序旋轉。如此片刻,她體內那狂亂逸散的情火與三昧紫火逐漸化散,流轉為真氣,在全身經絡暫時隱伏下來。

  再過瞭片刻,烈煙石嚶嚀一聲,徐徐張開瞭眼睛。碧眼有如幽潭,滿是困惑迷亂的神色,低聲道:“我……我這是在哪兒?”

  王亦君喜道:“你可算是醒瞭!這是豐山清冷峰。”

  瞧見王亦君驚喜交集的笑臉,烈煙石微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心中“咯登”一響,泛起歡喜甜蜜之意。突然“啊”地一聲,身體內彷佛有十七、八處火焰同時熊熊燃起,疼痛欲死。

  王亦君大驚,不及多想,連忙伸手將她雙手緊緊抓住,真氣滔滔輸入,將那體內烈火鎮壓下去。烈煙石纖手一緊,被他抓在那鐵鉗似的手中,登時全身一震,“啊”瞭一聲,雪白的俏臉登時變得通紅,想要甩手掙脫,卻被王亦君那鐵鉗似的指掌緊緊抓住,分毫動彈不得。突然覺得一陣酥麻異樣的感覺從自己指尖陡然爆炸,瞬間烈火般燒遍全身,四肢酸軟無力,臉頰滾燙似火,連喉嚨也驀地窒堵。

  十八年來,這是她首次任由一個陌生男子這般抓住纖手。從小她便厭憎男子,覺得世間須眉盡是濁臭惡俗之物。倘若是平時,一個男子哪怕敢碰一碰她的衣角,也必定立刻被她燒為灰燼。但此刻,被這的少年堅定地抓住,竟突然有瞭一種奇異的安定感。適才情火燃起之時,瞬息爆湧的慌張與驚懼忽地煙消雲散。

  十指交纏,那陽剛的熱力從自己肌膚滲入,一點一點擴散到周身每一個毛孔。這一剎那,突然忘瞭身在何處,自己彷佛成瞭棉花雲絮,如此柔軟,如此自由,輕飄飄地隨風而去。

  這種感覺如此突然如此奇異,仿佛冰封瞭許久的河流在早春的艷陽下驀然融化,仿佛孤寂瞭一個冬天的寒梅在風雪之後的月夜陡然開花。烈煙石的心中變得說不出的平靜和歡愉,無力擺脫,無力思考,懶洋洋地閉上雙眼,似乎要睡著。

  烈煙石那日被南陽仙子元神附體,元神崩散,但過瞭會兒就重新聚結凝合,對後來所發生的事情,其實卻是記得分明。南陽仙子說的每一句話她也記得一清二楚。而後,蚩尤脫離赤帝女桑之際,被南陽仙子重新元神附體,元神再度崩散,後面所發生的事情就一無所知瞭。當下蚩尤、王亦君將發生之事一一道來。

  想到這是正依偎在王亦君的懷中,間著他身上的氣息,撫摩他的身體,心中登時酸甜交加,又是害羞又是歡喜。體內情火登時又燃燒起來,喉嚨幹渴,心跳如狂,癡癡地望著王亦君,嘴角微笑,心中卻在幻想著南陽仙子所描繪旖旎情景。

  王亦君好不容易將這幾日發生之事講完瞭。王亦君籲瞭口氣道:“所以你從現在起,每天都必須運氣調息,將體內情火與三昧紫火化入經脈;還必須集調念力,將南陽仙子附在你體內的元神化為自己的元神。”

  王亦君眼中的關懷,到瞭烈煙石眼中心裡,卻變瞭另外一番滋味,雪白的臉上突然泛起奇異的潮紅。她心甜如蜜,淡淡微笑。陽光燦爛,太陽烏在亭外歡啼不已。山頂午風吹來,風鈴叮當,簾影搖曳,她似乎也要隨之飄起。鐘聲回蕩,一聲聲撥弄著她的心弦。體內的情火越燒越烈,疼痛己極。但她的心中,卻是無限的歡喜。

  午後時分,艷陽高照,暖風拂面,王亦君眾人騎乘太陽烏朝朝歌山進發。將那三十六個舞女、九個鐘椎手和四十九個樂手護送入計府之中,告知計府要好好照料她們後再度出發。

  陽虛城中,先是姬遠玄的侍衛石三郎叛變,接著城外十八路軍隊包圍陽虛城於支持姬遠玄。雙方交鋒中,大荒十神之一,姬修瀾的師父,土族黃龍真神應龍將王亦君與蚩尤雙雙打傷。白駝以五、六十人與姬遠玄平素交好的族中大人物威脅姬遠玄。

  姬遠玄隻得投降,並提出三個條件。第一,將這些無辜之人立即釋放。這三位受傷朋友,也請立即放他們離開此地。第二,城外十八路軍隊,一概赦為無罪:永不追究。第三,要與他大哥單獨面談半個時辰。隻要長老會答應這三個條件,便任由長老會處置!

  待姬遠玄與姬修瀾密談結束,出瞭密室,黃帝突然復活。隨後,姬遠玄以清冷鐘將姬修瀾與他在密室之內的談話還原出來,召揭白駝與姬修瀾的罪行,瞬間扭轉形勢,兵不血刃,成功平叛。

  王亦君此時方才恍然。原來武羅仙子那夜奉長老會命令到靈山上勸降時,己將七彩土送與瞭姬遠玄,想必那時姬遠玄也己知道自己的親信侍從中有內奸,所以絕口不提此事,故意將計就計,透露風聲假稱需要七彩土,借內奸之口,誘使白駝將大軍調往朝歌山。然後轉道豐山取清冷鐘,突襲陽虛城。

  王亦君突然想到,傍晚在光山城外,自己提出聲東擊西突襲陽虛城時的情形來。此刻想來,當時姬遠玄早已有調虎離山,突襲陽虛城的計劃,見自己與他不謀而合,便不動聲色,順水推舟。轉念又想,或許姬遠玄當時便是故意引導自己的思路,幫他做出這個決定也未可知。想到此處,不知為何,王亦君的心中升起不太舒服的感覺來。

  是瞭,城外的十八路援軍多半是他之前已經策應好的。或許當真如石三郎所言,是那叫石七郎的侍從四處奔走聯系;又或許,便是武羅仙子四處召集而來,以她的身份與地位,做這事情應當易如反掌。倘若陽虛城防守薄弱,他便可以引領大軍控制住局勢。那時白駝派遣在外的諸多軍隊群龍無首,也隻有俯首稱臣。

  即便陽虛城內重兵埋伏,姬遠玄也有備用之計。那便是與白駝等人周旋,故意提出與姬修瀾單獨面談的條件。一方面使得姬修瀾放松警惕,當他是垂死之人而將真相和盤托出;一方面以緩兵之計拖延時間,等到黃帝醒轉。然後再以清冷鐘將姬修瀾招認的真相告知大眾,使得他們眾目睽睽之下無處遁形。

  遠遠地瞧著沸騰的漫漫人海,瞧著黃帝宮中的姬遠玄,王亦君突然覺得離他們好生遙遠。不知為何:心中原先那歡喜雀躍之意逐漸消散,竟轉變為一種莫名的不安。

  為瞭穩定局勢,免生波瀾,除瞭對白駝等首惡嚴懲之外,對於其他從犯,黃帝一概采取懷柔手段,既往不究;即便是姬修瀾,姬遠玄也以“受奸人挑唆,非其本願”為由,代之求情。黃帝便也順水推舟,隻將他軟禁起來。那應龍乃是大荒十神之一,武功法術之高,不在黃帝之下,是以黃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他是局外之人。應龍乃是識時務之人,當下便與白駝亂黨劃清界限。當白駝絕望中想要借助法器逃離時,被他閃電般打斷雙腿,並斷其周身經脈,以示對黃帝的忠誠。

  白駝亂黨見應龍尚且如此,登時也爭先落井下石,大數諸位首惡的罪行;一時間眾人紛紛做迷途羔羊如夢初醒狀,群情激憤,痛心疾首。專門起草法案的黃長老捶胸頓足,悔不當初;痛哭流涕之餘,慷慨激昂,抑揚頓挫,列舉白駝等人罪狀,洋洋灑灑成萬言書。土族歷年冤案一時昭雪,大至弒君謀臣,中至貪贓枉法,小至雞鳴狗盜,原來幕後所有陰謀指使都是白駝。

  眾人恍然大悟,義憤填膺,紛紛唾面怒罵,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沉冤既雪,君臣共歡。第二日白駝部署在朝歌山的大軍趕回,見此情狀也紛紛倒戈,便連圍守在靈山腳下的王亥等數萬大軍也聞訊歸降。白駝叛黨至此被完全鎮壓。

  王亦君三人也因協力平叛,而被引為土族貴賓。黃帝父子盛情邀請三人盤桓數日,並請族中名醫為二人療傷。但不知為何,姬遠玄那誠摯而明朗的笑容,似乎變得虛無縹緲起來,令王亦君心中有些異樣的不安,當下便以火族事態緊急,無暇逗留為由,翌日午後帶著七彩土飛離陽虛城,逕直往赤炎城而來。

  火族方面,烈碧光晟假借赤炎神震怒,決定由火正仙舉辦祭神大典,將那盜走聖杯的處女纖纖做為祭奠聖山火神的祭品,投入赤炎山口。

  王亦君三人推測烈碧光晟是想要引爆赤炎山,借助無堅不摧的火山熔巖,將琉璃金光塔徹底毀滅。要琉璃金光塔安然無恙,就要阻止赤炎山爆發,所以必須先搗亂祭神大典,救出纖纖。但在救纖纖之前,卻必須要虛張聲勢,解救赤帝。隻要琉璃金光塔附近一有風吹草動,烈碧光晟定然就會調集大量高手防護,那麼祭神大典的防守力量自然就會相對削弱,要救出纖纖自然就容易些。人手不足,所以必須先救出祝火神和烈候爺!赤霞仙子乃是火族聖女,素以典雅穩重,公平慈愛著稱,又是烈煙石的授業恩師。倘若烈煙石能將事情真相告白,說服她相助,立時便勝算大增。

  黛藍色夜空中,淡淡的星辰已經寥落出現,赤炎山頂的白雪在星光下折射著幽冷的光芒。王亦君三人禦風飛掠,便已到瞭棲霞山苑中。

  一陣夜風吹過,花木簌簌,流螢飛舞,沉香木宮的燈火突然一盞盞亮瞭起來,四周響起一片悠揚的音樂。

  幾列彩衣蠻族美女從四周紅墻圓門魚貫而入,或橫吹長笛,或懷抱弦琴,語笑嫣然,媚眼橫飛。突聽周圍響起一女子格格而笑,笑聲妖冶淫蕩,騷媚入骨,王亦君、蚩尤登時莫名地面紅耳赤。

  一人紅衣曳地,雪膚明眸,端莊典雅的臉上滿是淡淡的哀傷,當是火族聖女赤霞仙子。另一人乃是一個姿容曼妙,妖冶艷麗的彩衣蠻族女子,彎彎的柳葉眉下,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攝魄,淺笑吟吟;彩衣如兩片薄佈,以三根鳳翎穿夾,裡面空無一物,衣裳擺舞之間,豐乳雪臀若隱若現。手上提瞭一支五弦琴,隨著步履節奏前後搖蕩。便是素以歌舞著稱天下的南荒鸞鳳族三大酋長之一的曼陀鈴;擅長媚惑術與五弦琴箭,外表騷媚。

  王亦君忽聽烈煙石傳音淡淡道:“我師父已經知道烈碧光晟的奸謀,要和我們一道阻止。你們裝做失手被擒,她就可以將我們押送到赤炎大牢裡,救出我大哥和祝火神。”

  王亦君大喜,自己的推測果然不假,對蚩尤使瞭一個眼色,朝著赤霞仙子踏步而去。兩人呼喝聲中,穿花蝶舞,圍繞著赤霞仙子激鬥不休,苗刀無鋒光芒爆舞,在月色中亮起一道接一道眩目綠光。氣勢驚人,瞧得米離眼花繚亂,他的武功法術都稀疏平常,以他眼光看來,三人確在殊死決鬥無疑。

  突然霞光流彩,“哎呀”連聲,王亦君與蚩尤齊齊被赤霞仙子霞光帶縛住,動彈不得,口中猶自憤憤大罵不絕。米離大喜,大聲道:“還請仙子將幾個小賊捆往赤炎大牢,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後,聽從長老會發落。”

  赤霞仙子不答,牽起三人,朝外走去。望著赤霞仙子四人出瞭棲霞山苑,消失在幢幢樹影之後,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冰冷而猙獰的微笑。他抬頭瞭望夜空,明月如鉤,懸掛在東山梧桐樹梢,距離祭神大典已不到兩個時辰瞭。

  赤霞仙子紅衣飄舞,三條霞光帶吞吐飄忽,纏縛著三人朝著城中高峻的赤炎山走去。赤霞仙子淡然傳音道:“烈長老的目的還遠不止於引爆赤炎山、謀弒赤帝。赤炎山內的赤銅盤封印瞭本族千年前的圖騰兇獸赤炎金猊……赤炎山一旦爆發,赤帝駕崩,赤炎城成瞭一片焦土,赤炎金猊獸重新肆虐,南荒蠻族乘勢劫掠,火族又要陷入空前劫難,那時烈老賊以火玉盤封印赤炎金猊獸,收服入侵的南荒九大蠻族,平定大亂,自然可以建立空前威信,由他出任赤帝也就順理成章。”

  四人一邊傳音交談,一邊禦風飛掠,終於進入瞭火族關押重犯的赤炎大牢。不料卻被老奸巨滑的烈碧光晟候瞭個正著,將她們困在玄冰鐵壁的密室中。

  王亦君又氣又怒,想到眼下距離祭神大典不過一個多時辰,纖纖即將被這群奸人做為祭禮投入火山,登時如遭重錘,腦中不斷地閃過纖纖的音容笑貌。她調皮俏麗的笑靨,插著腰說話的霸道神態,溫柔癡情的眼神,撒嬌時可憐巴巴的神情,還有那夜傷心欲絕、迷亂苦痛的眼睛……

  王亦君正旁徨無計,忽見一隻小灰蛾正圍繞著他指尖的光芒盤旋飛舞。剎那之間,心中閃過一個極為瘋狂的念頭——以“元神離體寄體大法”將元神附在這飛蛾上,從透氣孔中離開此地。

  更不遲疑,使用“元神離體寄體大法”化做飛蛾,從通氣孔來到另一鬥室。鬥室中,烈炎在烈碧光晟軟硬兼施下,始終不為所動,與之割袍斷義,勢不兩立。王亦君趁烈碧光晟出鬥室,在那玄冰鐵頂壁即將關閉的剎那,振翅閃電般穿出,沖到那鬥室之外。

  王亦君舒瞭一口長氣,寄體於一個紅胡子的衛士。從那紅胡子的元神中查得開啟各牢獄的方法,當下將關閉自己的那間牢獄打開、施展“元神離體寄體大法”瞬息間元神回附真身之內。

  依法炮制,將赤霞仙子的牢獄打開。王亦君匆匆將開啟牢獄機關的方法與口訣相告,兩人合力將烈炎、祝融等人一一救出。當是時,戰神刑天闖入牢獄,說是查明烈碧光晟調離戰神軍乃是為瞭勾結外賊,弒君謀反,已將戰神軍全部調回。南荒九族蠻兵已經層層包圍赤炎城,正與我戰神軍激戰。烈碧光晟已經提前開始祭神大典,不消多久,赤炎山就要開始爆發瞭。

  眾人騷動,王亦君等人飛速狂奔,沖出赤炎大牢外,乘上太陽烏朝著白雪皚皚的赤炎山頂飛去。當下赤霞仙子指揮部署,由真古等將軍護送諸長老沖出赤炎城,轉移到安全之處,她與烈炎以及二十餘名火族將士趕往琉璃金光塔,竭力盡快救出赤帝;火神祝融則追隨王亦君趕往赤炎山頂,阻止祭神大典。

  赤炎山已然開始爆發,遠處吳回突然飄舞衣袖,朝著那水晶玉匣射出一道眩目紅光!水晶玉匣慢慢地轉動,朝著湖心徐徐墜落。在隱沒於沖天火焰那一剎那,王亦君清晰地看見,纖纖安詳地躺於水晶玉匣中,俏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仿佛在沉睡,做著美夢一般。

  突然間,他想起瞭當年在古浪嶼上的無數個夜晚,她側躺身旁,緊抱著自己甜蜜酣睡,小臉上也滿是這樣溫柔而愜意的笑容。他仿佛聽見她格格的笑聲,看見她從床上一骨碌爬起,趴在他的身上,大眼一眨一眨地笑道:“大哥,我又夢見你啦!”

  剎那間他仿佛被雷電劈中,嘶聲大吼道:“纖纖!”

  竟如弩箭一般沖天射起,踏空飛翔,朝著湖心不顧一切地飛去。

  水晶玉匣在鼓樂聲中韻律地轉動,慢慢地,慢慢地沒入沖天火柱,朝著那縱橫六丈的紅黑色漩渦悠揚墜落。

  熱氣撲面炙烤,火焰瘋狂跳躍,水晶玉匣終於掉入那漩渦之中,瞬間無影無蹤。王亦君狂吼聲中,如矯龍騰空入海,穿越漫天紅苗,猛地沖入那深不見底的火山口中!“啊!”

  烈煙石和蚩尤跟著也沖進去。

  水晶玉匣翻轉墜落,可以看見一張俏麗的少女臉容,安詳地躺在黑天鵝絨佈上,火光映照著她的淡淡笑容,彎彎的長睫在眼瞼間投下優美的陰影,仿佛正在作一個悠長的美夢。

  在那竄越的火苗與熱氣中,水晶玉匣突然融化,化成淡紫色的冰晶與透明的液體,朝著滾滾巖漿如雨滴落。

  纖纖翻轉身體,在火光中舒展肢體,仿佛在風中飛翔的鳥,水裡遨遊的魚。

  王亦君不顧一切地疾沖而下,伸手一把抄住纖纖細腰,不及多想,真氣蓬勃爆放,叫道:“接住!你們快走!”

  猛地將她朝著緊隨飛來的蚩尤拋去。

  蚩尤猿臂舒張,登時將纖纖接住;見王亦君避無可避,即將墜落沸騰的巖漿赤海中。太陽烏在熊熊烈火之中歡聲啼鳴,不住地吞食火球赤焰,振翅高飛。王亦君翻身躍上飛翔而來的一隻太陽烏,拍拍它的脖頸,哈哈笑道:“走吧!”

  當是時,山腹內那漫漫紅光火柱之中,有一個暗紅色的圓盤在急速轉動,邊緣與周圍火熱的空氣磨擦,登時爆放出藍紫色的眩目光芒。

  這赤銅盤正是一千年前,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絕世高手費盡心力,用來困住圖騰兇獸赤炎金猊的封印神器!

  隻見那飛旋的赤銅盤突然光芒大漲,眩目的白光中閃起一道赤紅色的暗影,猛然擴散,瞬間爆舞而出,在空中咆哮飛揚,赫然是一隻周身赤紅的巨大怪獸!

  那怪獸宛如一隻雄獅,但是十倍於獅子,通體紅光,淡淡紅鱗,紅睛巨吻,鬃髯如烈火般熊熊燃燒飛舞。

  那赤銅盤在空中轟然急轉,道道紫紅色光波離心甩脫,越來越強,飛湧而上的火柱、巖漿仿佛被利刃倏然削斷。

  那赤炎金猊獸也變得越來越大,紅鬃飛揚,嘶聲狂吼,團團火球從它口中爆飛而出。

  赤炎金猊獸低下頭來,血紅色的兇睛憤怒地瞪視著從漫漫火焰中飛翔而來的王亦君與蚩尤,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吼聲,獠牙交錯,涎水不住地滴落。突然震天狂吼,紅鬃猶如驀地爆炸開的烈焰,一團巨大的火焰“轟”地一聲從它的巨口中噴薄而出,朝著王亦君三人射來。

  王亦君與蚩尤齊聲大喝,猛地四掌齊推,碧光爆漲,迅猛的真氣如刀鋒般迎空怒斬,破入那滔天火焰之中。

  “轟”地一聲巨響,太陽烏尖叫怒啼,竟被硬生生朝下拍落瞭近丈!而正面對敵的蚩尤亦被強猛得難以想像的巨浪迎頭痛擊,隻覺得眼前一黑,氣血翻湧,身形劇烈搖晃,險些仰面摔下鳥背。

  赤銅盤嗚嗚旋轉,紅光旋舞,紫氣縱橫,那赤炎金猊獸嘶吼掙紮,僅有一條後腿在盤中,顆顆火球從它口中怒射飛舞,所到之處,洞壁迸裂,山石激舞。通往上方火山口的道路,已經被這火族千年前的圖騰神獸完全封住。

  與此同時,山腹中的巖漿開始劇烈地翻滾沸騰,一大串一大串的氣泡滾滾冒出,巨大的漩渦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猛烈攪動,那紫色的光芒在巖漿之上翻騰成泡沫似的巨浪,道道火浪噴射騰空,巖漿發出“咕嚕嚕”的巨響,驀地上湧,剎那間就漲高瞭三、四丈。赤炎山即將徹底噴發瞭。

  烈煙石騎著太陽烏盤旋,穿梭於一道道赤焰火箭之間,面色越發蒼白,心中驚駭緊張。倘若不能及時突破赤炎金猊獸,沖出火山口,那沸騰的巖漿噴薄轟炸之時,縱有銅頭鐵臂,也隻能化為一灘鐵水!

  眼見那巖漿越來越洶湧,隨時都將爆發,王亦君兩人的心中也不禁焦躁起來。王亦君怒火沸騰,駕禦著太陽烏急電上沖,回首朝著蚩尤怒喝,“魷魚,帶著纖纖快走!”

  閃到赤炎金猊獸身側。

  另外五隻太陽烏齊齊怒叫著撲向赤炎金猊獸,王亦君與眾太陽烏一道圍住赤炎金猊獸纏鬥。蚩尤便乘此時,咬瞭咬牙,懷抱纖纖,禦鳥電沖,終於沖出瞭火山口。

  王亦君見蚩尤帶著纖纖飛出那裂口之外,心中方自舒瞭一口長氣,赤炎金猊獸騰越狂吼,剩餘的那隻後腿也即將脫離赤銅盤。狂吼聲中,回身撲剪,登時將兩隻太陽烏打得尖叫退開。

  那狂猛氣浪卷舞如紫風,轟然沖向王亦君。王亦君當胸遭受重錘,仿佛身體被打得粉碎。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腦中一片迷糊,周身經脈如烈火燃燒,驀地朝下墜落,耳邊聽到烈煙石的哭叫與太陽烏的悲鳴;炙熱的氣浪與火焰從下方洶湧拍來,似乎在歡呼著將他吞沒。

  幾隻太陽烏猛地抓起王亦君,在跳躍狂吼的赤炎金猊獸與滾滾沸騰的巖漿之間旁徨。巖漿節節升高,紅苗奔竄,太陽烏所能周旋的空隙越來越小。

  烈煙石嗓子已經沙啞,全身劇震,淚水洶湧;體內的情火從未如此刻這般猛烈沸騰,炙烤著她的五臟六腑,炙烤著她寸寸絞斷的柔腸。烈煙石蒼白的臉龐突然涸開嬌艷的紅暈,翠綠色的眼波變得說不出的柔和。突然從太陽烏上一躍而下,仿佛一團燃燒的烈火,翩翩飛入那紅光閃爍的世界。

  迷糊之中,王亦君突然聽見赤炎金猊獸一聲憤怒的狂吼,費力地睜開眼睛望去,隻見那隻巨大的妖獸在空中陡然扭曲,化做一道紅光收入赤銅盤中,唯有巨頭和前爪依舊在狂怒地扭舞拍打;而那赤銅盤正被一個紅衣女子緊緊地抱在懷中,流星般地朝下墜落。

  轟鳴爆響,火光耀目;紅影閃掠,剎那交錯。那紅衣女子從他身邊翩翩掠過,在彼此交錯的剎那,他看見那瑩白嬌艷的臉容上,一雙春水似的眼波溫柔地凝望著他,一顆晶瑩的淚水透過彎彎的睫毛,在風中飛散成淡淡的輕煙,嘴角的笑容甜蜜而又悲涼。

  王亦君奮盡全力伸出手,想要將她的手腕抓住,但他這次抓到的,隻是一掌空茫的熱風和跳躍的火霧。烈煙石急速墜落,素手朝著他筆直地伸展,蘭花似的手指在空中慢慢的曲收,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湧出。

  琉璃金光塔下的守軍,除瞭那不廷胡餘、因乎兩大仙級高手外,赫然還有紅瀾城城主紅瀾刀羅遙、西海城幻法師烏金林羽、南荒二十六位窮兇極惡的高手以及至少三千名的混合精兵。

  從赤炎大牢中帶來的二十幾位將士已經盡數陣亡,隻有赤霞仙子與烈炎二人在與這些叛賊苦苦激戰。她素來平定如止水的心中,此刻也不禁漣漪陣陣,眼看赤炎山即將爆發瞭,但她依舊不能沖透這些阻兵開啟琉璃金光塔。

  驀地,琉璃金光塔下不知何時多瞭一個人。那人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烏金長衫,蓬頭垢面,亂須如草,滿臉玩世不恭的笑容,雙手插著腰在琉璃金光塔下繞走。

  那烏衣人哈哈狂笑,出手堵住因乎、不廷胡餘及火族眾衛士。赤霞仙子趁機猛地朝琉璃金光塔掠去,轉眼已經掠到琉璃金光塔腳下。因乎、不廷胡餘驚怒如沸,眼見赤霞仙子就將到達琉璃金光塔頂,倘若被她打開這聖塔,放出赤帝赤飆怒,他們還有活路嗎?

  當是時,隻聽“轟隆隆!”

  接連巨響,整座赤炎山都在猛烈震動,無數的山石轟鳴滾落,密雨似的砸向山腰上的眾人。

  眾人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任何事情,數千軍士一哄而散,朝著山下沒命狂奔。赤霞仙子臨風而立,紅衣飄飛,口中尚在默默念訣。那烏衣人突然沖天飛起,穿過漫天繽紛飛舞的道道紅線,在彤紅色的夜空下飄然飛行,轉眼不見蹤影。

  突然天空中傳來嗷嗷怪叫,在那喧囂奔騰的滾滾發光雲前,七道紅影閃電般急掠而來,太陽烏上坐著的,赫然正是祝融、王亦君、蚩尤與纖纖,隻是纖纖似乎都在昏迷之中,祝融面色慘白,仿佛受瞭不輕的內傷。

  原來在那赤炎山頂,當蚩尤飛出火山口,將纖纖放到岸邊安全處,再趕回火山口時,正好看見烈煙石縱入火山口,隨後六隻太陽烏護送著王亦君從火山口騰空飛出。

  這時赤炎山已經開始迅猛噴薄,情勢危急,不容多想,王亦君帶著昏迷的纖纖與蚩尤禦鳥逃離,穿越山頂之時,正好遇見祝融。祝融在那玉臺上與火正仙激戰,將其制服,一時心軟不忍下手,卻反被吳回所乘,打成重傷。當下四人一齊騎乘太陽烏,趕在山頂那漫天發光雲洶湧翻滾之間,飛下瞭赤炎山。

  烈炎心中一凜:八郡主呢?待要相問。上方又是一陣山搖天崩,彤紅濃黑的烏雲在山頂滾滾蔓延,漫山發光雲怒吼呼嘯,層層巨浪轟然卷舞,泡沫翻騰,沿著懸崖斜坡風雷滾落。

  那光雲雪浪高低跌宕,翻騰滾進,倏地掀起百丈高,崩山裂地地沖瀉而下,眼看就要將他們迎面吞沒!眾人大駭,王亦君一把將烈炎拉上太陽烏,太陽烏齊聲歡鳴,朝著城外展翅怒飛。

  忽聽一聲迸雷似的爆響,震得眾人驀地一抖。轉頭循聲望去,見那琉璃金光塔沖天飛起,塔下紅光紫氣蓬勃飛舞,一道人影急電般沖出!赤霞仙子紅衣飄飛,橫斜禦風而來,明眸熠熠,臉上又是歡喜又是倦怠。

  眾人大喜,琉璃金光塔終於打開瞭。“轟隆隆!”

  巨響聲中,崩雲雪浪雷霆萬鈞沖瀉而至,無數白色怪獸似的浪頭咆哮著猛撲而下,包卷吞噬那閃閃發光的琉璃金光塔。

  那人哈哈大笑,雙手舞訣,全身綻開姹紫嫣紅的絢麗光芒。那琉璃金光塔猛地金光爆舞,倏地化成三尺來長的小塔,閃電般向那人飛去。那人長嘯聲中,將琉璃金光塔收入袖中,與赤霞仙子一道朝外急電飛翔。兩人紅影飄動,瞬息間便飛到數百丈之外,宛如紅霞流雲,不知所蹤。

  王亦君眾人騎鳥翱翔,回頭望去,漫漫無邊盡是滔天雲浪,轟然四爆,千裡崩雪。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驚天動地的怒吼聲,登時將火山迸爆的轟鳴巨響壓瞭下去。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數裡外的空中,兩個紅衣人乘風翩翩飛掠,王亦君凝神望去,左首一人雪膚明眸,典雅端莊,正是赤霞仙子;右首那人乃是個威岸男子,紅發似火,赤須戟張,銅鈴碧眼光芒爆射,令人不敢逼視。

  右首那紅衣人周身亮起眩目紫光,一個晶瑩如冰雪的琉璃塔沖天飛舞,驀地閃起耀眼金光,倏然幻化膨脹,變成那氣勢巍峨的琉璃金光塔,“呼呼”旋轉著朝下方群山猛沖而去。

  兩道光芒濃淡變化的紫芒,從那紅衣人掌心閃電般交錯射出,映照在琉璃金光塔尖上。琉璃金光塔登時彩光變幻,散射出無數道眩目金光。

  琉璃金光塔急速旋轉,群山之間川流翻騰的滾滾雪浪白雲,突然逸散出千萬縷淡淡的紅光,四面八方飛射匯集,吸納入琉璃金光塔中。隨著被琉璃金光塔吸納的紅光越來越多,越來越耀眼奪目,下方那洶湧奔騰、呼嘯千裡的發光雲紛紛萎縮,原本翻湧高達百丈的浪頭層層崩塌,逐漸收縮,速度也越來越慢。

  萬丈高空之下,那數萬狂奔逃逸的火族軍士與南荒蠻兵見著這奇異景象,無不立馬橫戈,抬頭仰望,驚駭莫名。突然有人尖聲叫道:“是赤帝陛下!”

  千山登時沸騰,馬鳴獸嘶,群兵騷動,戰神軍紛紛下馬俯首拜倒,就連那叛軍中也有大半張惶四顧,戰戰兢兢拜伏。

  赤帝哈哈大笑,聲音雄渾如銅鐘。紫光滔滔不絕地映照在琉璃金光塔上,琉璃金光塔驀地發出一聲鏗然長鳴,空中萬千光芒登時迸散。琉璃塔“呼呼”旋轉,瞬間化為三尺小塔,收入袖中。

  赤帝突然轉身與赤霞仙子朝著王亦君等人急速掠近。群兵震懾,不敢妄動,猶自長拜不起。赤帝與赤霞仙子剎那間便到瞭眾人身旁。赤帝碧眼光芒電舞,凝視烈炎,突然咦瞭一聲,紅眉微皺,右手閃電般搭在烈炎的手腕上,碧眼中閃過古怪驚訝的神色。點頭笑道:“妙極!”

  祝融與赤霞仙子的臉上均露出歡喜的微笑。王亦君心下納悶,卻聽空中傳來雷鳴般哈哈狂笑聲。眾人心中一凜,紛紛仰頭望去,隻見一個烏衣人從遠處閃電飛來,蓬頭亂須,衣裳襤褸,雙眼光芒如電,正是適才協助赤霞仙子將眾叛賊阻擋開來的神秘人物。

  王亦君大喜,叫道:“赤前輩,怎地是你!”

  那烏衣人正是當日王亦君在洞庭湖底救出的赤虯!心中靈光一閃,是瞭,他當年便是被赤帝與黑帝一道封印壓困在洞庭湖底的,今日必定是找赤帝麻煩來瞭。

  赤帝臉上倏地變色,雙目中剎那間閃過驚怒、懊悔、悲涼的神色,衣裳猛地鼓舞不息。烏衣男子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悲憤,“老賊,此刻惺惺作態,敢和我赤松子比決生死嗎?”

  赤帝仰天長笑,“好極!咱們的事,就在今日做一個瞭斷吧!”

  周身紅光大漲,一道紫氣從頭頂破雲而去,禦風踏步,紅衣飄舞,朝著赤松子掠去。

  赤松子與赤帝已經狂雷閃電般地激戰開來,兩人禦風飛掠交錯,紫氣沖天飛舞,紅光漫空迸揚,水玉柳刀與紫火神兵在空中接連激撞耀眼光芒。兩人的真氣與招式皆是剛猛霸烈,大開大合,彼此之間又是怒恨交織,務求一決生死,因而每一回合都是毫不退避的硬碰硬交鋒。

  赤松子明知纏鬥必定不是赤帝對手,變做巨大赤虯,竟然誘使赤帝同時崩爆“紫光七曜”然後乘他真氣不及匯集的剎那,畢盡全身真氣,發出水玉柳刀。這自殺式的兩敗俱傷打法,由他使將出來,即便是赤帝,也是避無可避。剎那間,兩敗俱傷。

  當是時,突聽赤炎山頂傳來前所未有的猛烈震響,仿佛整座山都迸炸開一般。由蒙蒙的雲層煙霧之中,傳來一聲泣鬼哭神的震天狂吼,烏雲崩散,火光傾搖。那吼聲淒厲兇惡,說不出的恐怖,眾人心中突然一陣森寒。

  王亦君的寒毛竟也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失聲道:“赤炎金猊獸!”

  忽然,一道眩目的紫紅色光芒在山頂轟然怒放,光芒劇烈搖曳變幻,突然收攏變成一隻巨大的金猊,在血紅色的夜空中昂首狂吼。紅鬃怒舞,白牙森然,那赤紅色的兇睛如霹靂爆閃。

  封印瞭一千年的圖騰兇獸赤炎金猊,終於沖出瞭赤炎山。剎那間,眾人心中一陣驚懼森冷,漫山遍野一片寂然。王亦君與蚩尤驀地對望一眼,心中驚怒悲涼,原來烈煙石拼死抱住赤銅盤沖入赤炎山巖漿,竟還是不能阻止這妖獸逃逸猖狂。

  赤炎金猊獸咆哮跳躍,朝著王亦君等人踏風飛馳。烈碧光晟騎坐在妖獸背上,左右手中各有一個赤紅色的銅盤與玉盤在嗚嗚旋轉。七隻太陽烏馱著眾人,在萬丈高空嗷嗷盤旋。望著烈碧光晟駕禦赤炎金猊獸急速逼近,那凜冽的殺氣如狂風席卷,眾人周身寒毛不由陡然豎起。

  烈碧光晟輕飄飄地從赤炎金猊獸的背上躍下,禦風凝立,嘴唇翕動,雙盤霍霍飛轉。赤炎金猊獸嘶聲狂吼,周身紅鱗驀地亮起眩目的紫光,赤鬃迸炸,火尾搖擺,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怒吼著電撲而來!

  赤帝大喝一聲,使出火族兩傷法術“斷雨赤虹訣”將渾身元神真氣強行渡過斷損的經脈,剎那間倍增倍長,周身經脈紫光爆閃,無數紫紅色的細線在經絡遊走,匯集頭頂,突然化為沖天紫光。哈哈狂笑聲中,真氣光拳轟雷連舞,紫氣沖天變幻。日鳥、月鳳、金牛、木兕、水蛇、火龍、土象七種狂猛兇獸氣芒疾風暴雨般圍攻赤炎金猊獸。

  赤炎金猊獸跳踉怒吼,橫沖直撞,始終不得跳脫。片刻間鱗甲碎裂,鮮血激揚。巨大的紫光金牛低頭咆哮,雙角轟然頂入赤炎金猊的側腹,血霧噴湧。妖獸痛吼聲中,揮爪橫掃,卻被紫光巨蛇乘隙瞬間纏縛全身,動彈不得。

  拳訣變幻,漫天赤紅光芒突然崩爆開來,刺目閃耀,天地失色。那七隻紫光巨獸齊聲咆哮,閃電般朝著赤炎金猊獸撞去。赤炎金猊獸悲聲狂吼,兇睛之中首次露出恐懼之意;那七隻紫光巨獸即將撞到赤炎金猊時,突然齊齊頓住,作勢欲撲。天地彷佛倏然靜止,眾人的心隨之猛地抽緊,緊張觀望。

  突聽赤帝低喝一聲,那七隻巨大紫光兇獸忽如水紋一般蕩漾開來,剎那扭曲渙散,倏地化為七道紫光飄搖跌宕,繼而迸裂離碎,漫天逸射。隻見赤帝凝立不動,“轟”地一聲悶響,紅袍陡然碎為絲絲片縷,激射崩散。

  周身肌肉如微波起伏不定,紫光隱隱閃爍。突然“嗤嗤”連響,皮膚接連不斷地綻破,再次噴出沖天血雨,隨即筆直地朝後墜落。

  祝融、赤霞仙子與烈炎大駭失聲,猛地禦鳥飛去,將他接住;三人齊施法術,終於將渾身傷口暫且封愈。

  三人齊齊對望,臉上又是悲戚又是憂懼,他經脈盡毀,已永無修復的可能瞭。而且肉身崩壞,元神重損,動輒有形神俱滅之虞。

  赤炎金猊獸驚魂甫定,昂首咆哮。烈碧光晟雙手一振,赤銅、火玉盤鏗然相擊,彩光迸射。赤炎金猊獸嘶聲狂吼,在震天歡呼聲中,朝著赤帝飛奔而來。

  王亦君大驚,正要搶身上前,忽聽遠處赤炎山頂轟雷滾滾,翻騰洶湧的黑雲之中傳來一聲歡悅的哭泣。聲音清冽婉轉,透過宏聲巨響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烏雲忽然崩散開來,一道紫光破舞而出;光芒耀目,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紅色的人影閃電般疾射而來,瞬間已到瞭赤炎金猊獸之前!

  那人雙掌翻飛,兩道赤紅色的洶湧真氣轟然飛舞,在半空化為巨大的火鳳凰,鳴啼振翅!重重地迎面撞在那狂奔而來的赤炎金猊獸巨頭上。“轟”地一聲爆響,絢艷的七彩流光波動崩散,赤炎金猊頭上血肉模糊,狂吼著倒飛而出。

  那人輕飄飄地退飛數丈,禦風回轉,在赤帝與祝融等三人面前站定身形。眾人震駭,鴉雀無聲。那人紅衣飄飛,膚如冰雪,淡綠色的眼珠如春水蕩漾,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像是歡喜,又像是憂傷,赫然正是烈煙石!

  “妹子!”

  烈炎猛地跳將起來,驚喜失聲,大笑著張臂抱去,淚水洶湧而出。烈煙石淡淡一笑,避瞭開去。

  眾人盡皆驚喜交集,赤霞仙子緩緩站起身來!淡雅的臉上也不禁露出歡喜的笑容。王亦君大喜,心中懸掛瞭半天的巨石終於落瞭下來。

  烈煙石對著赤霞仙子盈盈行禮,低聲道:“師父!”

  赤霞仙子陡然一震,失聲道:“你!”

  烈煙石微微一笑,又朝著赤帝凌空拜倒,淚珠滾滾落下,顫聲道:“爹爹!”

  一言既出,眾人大震,驚愕相覷。王亦君失聲叫道:“你是南陽仙子!”

  眾人登時恍然。遠處躺在太陽烏上的赤松子聞聲劇震,面色突地紫紅,強自支撐著立起身來,凝神眺望。

  原來烈煙石與南陽元神皆是天生火靈,一旦置身烈火,周身上下就能自動形成火靈護體光罩,將外來的炎火隔絕開來。況且南陽元神在帝女桑熊熊的三昧紫火煎熬瞭百年,對於火焰的防禦韌性可謂天下無雙,除非有比她體內更猛烈的三昧紫火炙燒全身,否則不會有任何傷害。是以烈煙石抱著赤銅盤跳入滾滾巖漿,竟可毫發無損。當年赤松子被南陽仙子施法焚燒全身而安然無恙,也是因為天生火靈的緣故。

  在洶湧滾燙的巖漿內,赤炎山的強盛火靈與烈煙石體內的三昧紫火交相呼應,並為後者所吸引,絲絲脈脈地融入天生火靈的烈煙石的經脈之中,其效力猶如有一個火靈真元極為強盛的超一流高手,將所有的真元輸入她體內一般。短短的半個時辰裡,她體內尚未消融的三昧紫火、情火都與滔滔而入的火山火靈真元盡相融合,導入奇經八脈。她體內的南陽元神被這洶湧而入的火靈真元逐漸喚醒,終於暫時取代瞭她昏厥的真身元神。南陽元神完全蘇醒之後,便隨著噴湧的巖漿一齊沖出火山口外。

  烈碧光晟老奸巨滑,眼下赤帝一方唯有這突然出現的南陽仙子真元最強,況且南陽仙子是赤帝、赤松子、赤霞仙子至為關心的人,而她眼下所附著的軀體烈煙石,又是烈炎等人極所關愛的,倘若將她一舉擊殺,不僅除去大敵,還可徹底毀滅赤帝等人的士氣。是以故意以赤松子擾亂南陽仙子心智,然後再驅使赤炎金猊予以突襲。

  眾人駭然驚呼,赤霞仙子與王亦君、烈炎齊齊搶身沖上,流霞光、無鋒劍氣、赤火真氣卷起數道紅紫青綠的光芒,閃電般射向狂風般卷席的赤炎金猊獸。

  “嗖嗖”連響,赤霞仙子的十數道霞光帶瞬間卷住妖獸,但她真元大損,被妖獸奔躍一震登時崩散開來。

  與此同時,王亦君的劍氣如青光霹靂倏然洞穿妖獸腰腹,鮮血噴飛;烈炎的赤火掌風也將它打得紅鱗迸飛。但那妖獸毫不閃避,怒吼著逕直撲向南陽仙子。

  赤帝與赤松子不約而同地奮力起身,怒吼道:“小心!”

  南陽仙子這才如夢初醒,眼神依依不舍地望著赤松子,嘴角微笑,驀地回身揮掌,依舊是那“赤炎火鳳訣”但為時已晚。紅光爆舞,尚未化為那巨大的火鳳凰!赤炎金猊獸已經咆哮著撲入;巨口張處,七顆巨大的火球電沖而至,轟然破開南陽仙子雙掌上怒放的赤火真氣!

  “嗤嗤”連響,眩光四射,七顆火球接連不斷撞在南陽仙子的胸上,剎那沒入,她身上登時亮起耀眼的赤紅光芒。這一瞬間,周身骨骼看得歷歷分明,體內縱橫交錯的紫紅色經脈,被那七道肆虐亂撞的火球沖擊得扭曲崩斷。

  眾人驚聲大叫,赤炎金猊獸狂吼著當頭撞入,赤鬃飛舞,巨爪掄拍。轟然巨響,光芒崩爆,南陽仙子低哼一聲,高高拋飛而起,體內的紫紅色經脈如亂麻交纏,無數的赤色光暈在她經絡炸裂閃耀。

  眾人的心也隨著她高高地拋起,重重地落下。赤帝與赤松子一齊發出嘶心裂肺的悲吼聲,父子二人在這一刻顯得如此相似。赤松子狂吼聲中,雙臂齊振,周身驀地紅亮,無數道紫光怒射開來,張口噴飛一道清冽白芒,如閃電一般沒入赤炎金猊獸的背脊!

  妖獸痛吼亂跳,高高立起身子。那道白芒忽然破肚飛出,穿過漫天血霧,嗚嗚旋轉,驀地回到赤松子的手上。妖獸嘶吼震天,繼續朝著南陽仙子撲去。

  南陽仙子空中悠然翻轉,突然雙手一張,掌心中跳起兩團青紫色火焰,倏地化為一桿耀眼火槍,“呼”地一聲當空急刺,迅雷急電沒入赤炎金猊的血盆大口!

  赤炎金猊驚吼立身,雙爪亂拍,卻已不及。血光沖天,紫火神兵轟然穿過它的撩牙血舌,從它後腦貫穿而出。但那妖獸兇頑勇悍,劇痛之下狂怒益盛。猛地甩頭掙脫,隨著烈碧光晟赤銅火玉盤撞擊的節奏與隱隱念頌的法訣,飛騰撲剪,朝著南陽仙子瘋狂進攻。

  當是時,又聽遠處空中傳來此起彼落的呼嘯聲,王亦君等人扭頭望去,心下大震,前後左右各有兩三道人影禦風飛掠而來。

  王亦君心下大凜,對方新添火族三仙、雙真,再加上南荒五兇,以眼下己方實力,與之相去甚遠,莫說反敗為勝,能逃離此地已屬不易。但赤帝又頑固好強,決計不肯逃離,豈不是隻能坐以待斃嗎?

  卻聽赤松子一聲大喝,猛地站起身來,亂發飛舞,紫光沖天,烏金長袍片片飛揚,露出修長而肌肉糾結的軀體!神威凜凜。右手水玉柳刀輕輕一振,水光清輝搖曳波蕩,踏空飛起,夜空中驀地亮起無數道刺眼白芒。

  眾人眼前一花,隻見無數道白芒如暴雨飛射,四下怒舞。急速圍聚而來的吳回等人紛紛格擋,真氣縱橫飛舞。“轟隆”連聲,除瞭火族三仙微微後移之外,其餘七人都霍然倒卷,飛出十餘丈外。

  王亦君看得舒暢之極,大聲叫好,胸中豪情激湧,笑道:“赤前輩,洞庭湖上沒能和你一起斬妖除魔,這次萬萬不能錯過瞭!”

  取下珊瑚笛,橫放唇邊,悠然吹奏;笛聲高峭險厲,正是“金石裂浪曲”赤帝微微一笑,眼中閃過痛悔之意。突然招手叫烈炎過來,低聲道:“烈小子,你很好,寡人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身旁的祝融與赤霞仙子面色微變,對望一眼,滿臉憂慮,但也唯有緩緩點頭,四掌相對,默念法訣。

  四道紫氣交相纏繞,化做螺旋盤舞;琉璃金光塔從赤帝的袖中緩緩飛出,倏地吸入螺旋紫氣中,急劇盤旋,徐徐變大。

  烈炎抬頭望去,看見塔底赤紅彤紫,光芒變幻,深不可測。赤帝突然奮力抓住他的手,隻覺眼花繚亂,無數彩光流離飛舞,從塔底逸散飛射,一股強大的吸引力似乎將自己驀地拔起,朝塔中閃電沖去。

  光芒耀眼,眼不能視物。耳邊風聲呼呼,他隱隱聽見王亦君的笛聲如雪峰崩炸,銀河飛瀉,又聽見一聲狂烈震天的兇獸怒吼,然後便暈眩空白,人事不知。

  “轟”地一聲爆響,光芒萬丈,吳回、因乎、不廷胡餘齊齊翻騰倒退。卻不知赤松子心中正暗暗叫苦。他以“斷續訣”兩傷法術,勉強將周身經脈暫時接通,但重傷未愈,體內真元損耗極大。

  祝融與赤霞仙子環繞著琉璃金光塔凝神施法,無暇他顧;王亦君以狂浪險峰般的笛聲阻擋玉勾雙真與南荒四兇的圍攻,護衛蚩尤等四人,一時也無法相助;若不能將這三仙擊退,他又怎能救出南陽仙子?

  吳回陰騭深沉,與赤松子交手中察覺他的真氣一次比一次衰弱,料想他重傷未愈,當下乘著因乎與不廷胡餘尚未察覺,口出狂言,搶先下手,以攬巨功。

  紅袖飛舞,暗紅色的火正尺破空飛出,急電怒射。赤松子大怒,傲氣上湧,水玉柳刀霍然怒斬;白光耀眼,凜冽的氣芒呼嘯破空,如霹靂橫掃。他這一刀殊無花俏,直來直去,真氣狂霸驚人。

  “轟”地一聲巨響,氣浪崩爆,光芒怒射。火正尺沖天飛起,嗚嗚亂轉。烈焰麒麟驚吼跳躍,吳回仰頭噴出一口鮮血。赤松子哈哈大笑,突然朝後翻倒,驀地向下墜落!

  南陽仙子臉色大變,尖叫道:“赤郎”不顧一切地朝他禦風飛去。吳回大喜,收斂崩散的真氣,驅策烈焰麒麟,朝赤松子沖去,火正尺呼呼飛旋,半空翻轉,隨著他的指尖電射而下。

  烈碧光晟哈哈長笑,赤銅、火玉盤鏗然清鳴。赤炎金猊獸狂吼聲中扭閃挪躍,朝著南陽仙子側後方猛撲而去。南陽仙子牽掛赤松子生死,心亂如麻,不及閃避,登時被那妖獸轟然撞中,巨頭雙爪齊齊拍在她的背上。

  紅光爆舞,一道氣浪驀地炸裂開來。南陽仙子悶哼一聲,口噴鮮血,紫色元神霍然震出體外,險些破體崩散。反手一掌,赤氣如電,將緊隨而來的妖獸迫退。身形如落葉般悠然飄飛,猛地一沉,朝著赤松子飛去。紅袖翻飛,將赤松子緊緊抱住。

  太陽烏嗷嗷怪叫,交錯飛行。兩隻太陽烏轟然齊撞,硬生生將吳回的火正尺震退,另一隻展翅俯沖,將緊緊相擁的赤松子與南陽仙子穩穩接住。

  叛軍歡騰,士氣高漲。戰神軍群龍無首,赤帝等人又連遭折敗,士氣大轉低迷,逐漸有潰亂之勢。當是時,卻聽那笛聲激揚高越,浩浩奔舞,忽然萬山傾倒,千江沸騰。平空驀地一聲狂雷崩爆般的怒吼,眾人心中大震。

  烏雲崩散,狂風頓止,漫山遍野混戰的軍士心神為之震顫,驀地停止,紛紛仰天眺望。

  王亦君騎乘在太陽烏上,橫吹珊瑚笛。笛聲高昂奔瀉,氣勢如虹。一隻巨大的紅色怪獸在他頭頂昂然怒吼。

  那怪獸如紅色犀兕,頭頂上一支彎月似的珊瑚角凜然激立,“珊瑚獨角獸!”

  眾人突然想起這不可一世的兇狂怪物,與那傳說中三百年前為害甚巨的大荒十大兇獸之一的妖獸並無二致。沒想到一夜之間,竟在這高空上出現瞭兩大兇獸,心中均寒意陡生。

  烈碧光晟適才見祝融口唇翕動,王亦君面帶笑容,猜到多半火神傳授這小子什麼禦獸秘訣,心下恚怒。突然一凜,祝火神與赤霞仙子在那琉璃金光塔旁施什麼法?驀地靈光一閃,是瞭!定是在幫赤飆怒與烈炎借助塔中歷代赤帝的元神靈力修復經脈,補充真元。

  寒意徹骨,冷汗爬遍全身。倘若被赤飆怒那老妖怪喘過氣來,重新從塔中殺出,赤炎金猊獸也未必是他對手。驚駭之下,驀地想出一個點子來,當下赤銅、火玉盤呼呼旋轉,赤炎金猊獸狂吼著甩鬃擺尾,拍開太陽烏,疾撲赤松子與南陽仙子。

  赤炎金猊的森森撩牙眼看就要咬到。赤松子與南陽仙子躺在太陽烏上緊緊相擁,四眼相對,悲喜交集,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王亦君笛聲一轉,如霹靂風雷,氣勢凌厲。獨角獸轟然咆哮,驀地轉身俯沖,閃電似地撞向赤炎金猊獸。迅雷不及掩耳,兩隻兇獸剎那間撞在一處。

  轟然巨響,隻見鮮血漫天噴射,獨角獸的珊瑚巨角深深地紮入赤炎金猊的側肋之間,牢牢卡住,不得掙脫。

  赤炎金猊痛吼如狂,驀地一爪橫掃在獨角獸的厚甲上。獨角獸也是一聲狂吼,猛地翻震開去,厚甲竟然裂開一個大口,血肉模糊。但它兇悍無匹,依舊死死地頂著不放。

  兩隻兇獸劇痛狂怒之下,跳躍糾纏,撕鬥一處。驚天震吼不絕於耳,皮肉紛飛,鮮血洶湧,一時間旗鼓相當,難分高下。笛聲激越高亢上雲裂霧,赤銅、火玉盤鏗鏘交擊,風雷隱隱。

  當是時,烈碧光晟嘿然微笑,眼神驀地掃望吳回等人。吳回、因乎、不廷胡餘微微點頭,心領神會,突然朝著祝融、赤霞仙子,以及那不斷轉動的琉璃金光塔疾沖而去。數道紅光氣浪洶湧呼嘯,瞬間崩爆。

  王亦君心中驀地一凜,眼見三仙的赤火真氣已經急電奔雷般朝著祝融與赤霞仙子圍攻而至,王亦君再也不及多想,猛地禦鳥轉身,電沖而去,但為時已晚,他的心驀地沉到谷底。

  忽聽一聲山崩地裂似的驚天爆響,琉璃金光塔驀地急旋沖天,姹紫嫣紅,溢光流彩;無數道眩目的霓光閃電四射,耀眼奪目;一團赤紫紅光從那霓彩絢芒中崩爆開來,驀地化為一道十餘丈長的弧形紅光,猶如長刀一般迎風怒斬!

  “轟!”

  空氣波蕩,當空如被霍然劈開。一股驚天動地洶湧而凌厲的炙熱氣浪縱劈而下,三仙的三道赤火紅光猛地迸碎開來。吳回三人悶哼一聲,口噴鮮血,齊齊朝後翻退!

  琉璃金光塔霓光萬丈,照得眾人睜不開眼來。忽聽有人在那霓光中哈哈狂笑道:“寡人的這一記“太乙火真斬”如何?”

  聲音如銅鐘鏗然,正是赤帝飆怒。漫山遍野的混戰軍士驚駭莫名,紛紛震顫拜倒。烈碧光晟駭異驚恐,一時愕然。就連那赤炎金猊獸也一時楞住,松開口來,歪著腦袋瞪視琉璃金光塔。

  王亦君大喜,長籲一口氣,悠然吹奏封印曲,重傷的珊瑚獨角獸仰天怒吼,驀地扭曲波蕩,化為輕煙似的紅光,吸入笛中。紫光弭散一個年輕的紫衣男子從七彩霓光中緩緩禦風而出,高大威猛,虎目電光橫掃,不怒自威,紅色絡腮胡如火焰熊熊燃燒;正是烈炎。

  眾人微微一楞,屏息翹首。但始終不見赤帝出來。卻聽烈炎哈哈笑道:“不用找瞭,寡人在此。”

  聲音雄渾,正是赤帝的嗓音。眾人恍然,原來赤帝元神附體在烈炎之上瞭。以他的赤火神識,輔助以烈炎的完好經脈與天生火靈,難怪可以使出適才這驚天動地的太乙火真斬來。眾人心中大凜,懼意更深。

  烈碧光晟表面不動聲色,暗自忖道:“那獨夫分明經脈俱斷,形神將滅,怎麼又會使出這‘太乙火真斬’難道他當真恢復如初瞭嗎?”

  心下大凜,突然心中一動,又轉念想道:“是瞭!這獨夫好強之極,拼死也不願認輸。多半明知將死,附著於炎兒身上,裝神弄鬼,妄圖畢其功於一役,嚇退我們。”

  他推算得不錯。在幻界中,赤帝已將殘餘元神與赤火神識全部用於喚醒沉睡於烈炎體內的赤火神識,引導著它穿過螢光元神形成的幻神橋,無限接近太乙火真。當烈炎的赤火神識受太乙火真激化感應,逐漸蘇醒的同時,赤帝自身虛弱的元神已經在幻神橋的急速飛行中迅速逸散。最後殘留的,不過是最為核心的赤火神識。

  烈炎的赤火神識開始蘇醒之後,幻神橋自動崩散,他們又回到橫亙於虛空的那無盡長廊上。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赤帝將所有能傳授的,都通過赤火神識傳授給瞭烈炎,包括那驚神泣鬼的太乙火真斬。

  但赤火神識的完全蘇醒並非一蹴而就的,而需要長時間不斷地修行,才能逐步地喚醒;終其一身,能將赤火神識喚醒三成,已是曠古絕今。以赤帝之神威,其體內神識眼下也不過蘇醒瞭不到三成而已。因此,烈炎雖已成為火德之身,赤火神識開始蘇醒,但真元的總體修為卻遠未大幅飆升。以他的赤火神識,雖已可禦使太乙火真斬,但要擊潰叛賊與那赤炎金猊卻殊無可能。

  赤帝不甘於被這群叛黨所乘,一心要親手復仇,斬殺這巨奸與兇獸;又想到單憑烈炎之力,尚難以擊退群賊,因此他索性寄體烈炎,聚結自己殘餘的所有赤火神識,吸納先前收入琉璃金光塔中的赤炎火山的狂冽靈力,使出太乙火真斬,務求一舉滅敵。但他的神識終究虛弱瞭太多,否則以適才一刀之威,早將吳回三仙當場斬殺。

  忽聽號角激越,戰鼓震天,西北面群山之中傳來浪潮般的獸蹄聲與隱隱的吶喊聲。眾人微微一凜,紛紛循聲探望。隻見十餘裡外的山野之間!火光漫漫跳躍,旌旗獵獵飛卷!無數的軍馬分錯會集,整齊有序地朝著赤炎城奔來。凝神望去,少說也有三萬之眾,盡皆黃衣橙旗,竟是土族雄師。

  又聽得西北上空有人朗聲道:“陽虛城姬遠玄,謹奉父王黃帝之旨!率軍三萬五千前來聽候赤帝調遣,剿滅奸黨……”

  王亦君等人大喜,戰神軍發出雷嗚般的歡呼聲。

  烈碧光晟大怒,沒想到土族內亂方定,竟敢多事插手,自己精心部署的局面眼看便要被這土族援軍徹底打破,一時狂怒懊喪,無以復加;當下殺氣灌頂,火眼金睛紅光大作,赤銅、火玉盤彼此逆向飛旋,彩光絢芒激射飛舞;赤炎金猊獸赤鬃崩炸,紅鱗閃耀,怒吼聲中掀卷狂風,朝著赤帝電沖而來。

  突然天地轟雷,無數道赤紅色光芒從赤炎火山噴湧的烈焰、滾滾翻騰的黑雲、喧囂澎湃的發光雲、滿城燃燒的烈火中沖天飛起,彷佛霞光萬道閃耀飛舞,化過漆黑彤紅的天幕,一齊匯集到烈炎真身緊握的雙手中。

  赤銅、火玉盤“當”地一聲沖天怒舞,無數道紫紅色眩光的離心飛旋。赤炎金猊紫光爆射,驀地增大瞭十倍,化作三十丈高五十丈長的龐然怪獸;妖獸仰天咆哮,剎那間沖到烈炎真身頭頂,巨口森然,覆天蓋地,朝著他當頭咬下。

  無數火球轟然噴舞,巨大的紅色光柱急電般怒射而下,將烈炎瞬間吞沒。赤帝元神狂笑震天,就在那妖獸巨口即將吞沒烈炎真身的剎那,那太乙火真刀轟然倒卷,沖天反劈。紅紫繽紛,光芒眩舞,刺眼的亮光如巨大的閃電陡然閃過夜幕。

  忽聽“哧”地一聲輕響,那妖獸發出崩雷般的狂吼。突然那狂吼似乎裂成瞭兩半,剎那間又化為無數淒絕的顫音,在萬裡高空、千山萬谷轟然回蕩。

  眾人逆光凝神望去,隻見漫天紫光中,那妖獸猶如碎裂的瓷器,突然片片迸飛,四面八方爆炸開來。王亦君火目凝神,隱隱看見妖獸炸裂處,一道淡淡的紫光倏然扭舞,無聲無息地收入那急速旋轉的琉璃金光塔中。

  烈碧光晟全身微微一晃,嘴角突然不斷地湧出鮮血。緩緩地抬起手,將嘴角的血絲擦去,木無表情,淡淡道:“好刀!可惜你縱然天下無敵,還是一個蠻勇殘暴的獨夫,天下不是靠太乙火真刀來征服的。烈碧光晟縱然背負千古罵名,也決計不能讓火族一百零六城百姓的前程斷送在你這獨夫之手。”

  轉身禦風而行,緩緩向下飛去。吳回等人隨之紛紛逃逸。眾叛軍潮水般退卻,在令旗指揮下,慌而不亂,朝著東南方向洶湧撤退。

  眾人微微一楞,見他身受重傷,一敗塗地上然猶不認輸,不由微有佩服之意。細細想來,他所說的那句話聽來竟似也有些道理。赤飆怒在位兩百多年來,屢興刀兵,征服南荒,雖武功甚著,但百姓怨言不斷。兩百多年,火族疆土雖不斷擴大,但不似土族、金族太平安樂,也遠不如水族欣欣向榮。倒是他閉關修行的三十年間,烈碧光晟恩威並施、平定南荒,又大力治水,墾田拓荒,百姓安居樂業,族中太平興盛。剎那之間,眾人心中都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倘若當真由烈碧光晟做火族赤帝,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烈炎猛地收斂心神,正要提速追去,忽聽赤帝嘆道:“罷瞭,隨他去吧!以我們現下兵力,也擒他不住。”

  嘿然而笑,聲音漸轉虛弱。

  眾人大驚,紛紛圍上前去。南陽仙子大驚,叫道:“爹爹!”

  禦鳥飛去。赤松子心中“咯咚”一響。赤飆怒是他這一生中最為深恨之人,從前也不知想像瞭多少次他臨死的慘狀。但今日見他元神將滅,心中原本應當快意才是,但不知為何突然無限悵惘,莫名地感到一陣悲傷。

  一團淡淡的紫光從烈炎體內溢出,在風中飄搖不定,隱隱化做赤帝的身形。眾人在空中拜倒,叫道:“陛下!”

  王亦君側身讓開。

  赤帝元神在風中急速搖曳,眾人大驚,團團圍住。赤帝嘆道:“不必擋瞭,就隨風化為微塵吧!”

  又淡淡道:“赤帝之位,就由烈炎接替。他仁厚剛直,遠勝於我。祝火神、赤霞仙子,你們多多輔佑他吧!”

  烈炎在幻界中知道此事早已註定,且正值族中大亂,也需有新任赤帝主持大事,當下不再推讓,拜倒低聲道:“多謝陛下。烈炎絕不辜負厚望!”

  赤帝元神搖曳不定,凝望瞭南陽仙子與赤松子片刻,嘆瞭口氣,道:“你們好好的吧!”

  話音未落,元神飄忽閃耀,突然破碎開來,在風中飄散無蹤。南陽仙子失聲大哭,眾人驚駭沉痛,說不出話來;就連赤松子的臉上也突然閃過困惑苦痛的神色。號鼓頓息,戰神軍漫山遍野木然怔立。

  王亦君又想起靈山上的“剎那芳華”來,以赤帝之神識,竟也脆弱如那花草。心想:“人生聚散離合,上蒼註定。竟連神帝、羽青帝、赤帝這樣的高人也不能幸免。”

  心下黯然,暗自嗟嘆。忽聽赤松子失聲道:“妹子!”

  眾人一凜,隻見南陽仙子面色慘白!突然如玉山傾倒,綠柳折腰……

  那日在赤炎城的高空上,南陽仙子數番被赤炎金猊重創,元神早已如風燭飄搖;若不是因為與赤松子重逢,欣喜歡悅,強自苦撐,早已魂飛魄散。赤帝登仙,她意動神搖之下,元神更為虛弱,險些便要破體離散。幸而赤松子及時發現,強行將她元神封回烈煙石體內,但饒是如此,她亦隻能強撐數日。

  赤松子悲慟之下,決意將她帶往瑤碧山兩人最初見面的地方,靜靜度過最後的時光;待到南陽仙子登仙之後,再將烈煙石真身送回烈炎等人身旁。

  烈碧光晟敗北,率叛軍連夜退往紫瀾城。那裡地勢險要,儲備豐富,又接近南荒,乃是他部署瞭幾年的大本營。此夜之前,他亦已將諸多王親貴侯、族中顯要盡數遷往紫瀾城中,早已計劃在焚毀赤炎城之後,以此為都。

  烈炎與姬遠玄兩軍會合之後,整頓軍隊,解救傷兵。待到火山漸息,烈炎又親自從赤炎大牢中請出安然無恙的戰神刑天。以準赤帝身份,赦免其罪,並念其及時勤王,立有巨功,加封其為平南大將軍。刑天領封,自此唯烈炎馬首是瞻。

  大軍整頓完畢,眾人商議之後上即向鳳尾城進發。鳳尾城為火族聖城,城主木易刀與烈炎素有交情,位置又臨近土族,以之為都城,極為適合眼下形勢。王亦君見蚩尤、纖纖昏迷不醒,無法西行;且火族形勢尚不明朗,遂隨同烈炎一道趕往鳳尾城。

  木易刀聞風遠迎,又規勸與之交好的附近城主,紛紛投誠:烈炎大軍便在鳳尾城內外駐紮。眾人欲立時奉烈炎為赤帝!但烈炎自知資歷不足,尚難以服膺人心,因此堅決不肯立時登位;在眾長老與戰神軍前,揮劍立誓,不滅烈碧光晟!則絕不登赤帝之位。眾人無奈,隻有改稱其為“炎帝”並四遣令使,往火族一百零六城頒發炎帝旨諭,號令諸城主奉炎帝為尊,共同討伐逆賊烈碧光晟,恢復火族和平。

  但火族諸城之中,大多城主與烈碧光晟交情甚篤,且審時度勢,烈碧光晟羽翼廣大,遠占上風,因此十成中倒有六、七成紛紛轉向投靠烈碧光晟。餘下的三、四成中又有近半保持中立,因此支援烈炎的,不過是火族北面十餘城而已。

  兩日之後,烈碧光晟在紫瀾城迫使長老會通過決議,推選他為新任赤帝,定紫瀾城為聖都城,立吳回為火神,泠蘿仙子為聖女。水族、木族紛紛遣使紫瀾城道賀,公然支援烈碧光晟。土族則以烈碧光晟策動土族叛亂為由,支援鳳尾城炎帝,並由太子姬遠玄親率大軍,暫時駐守鳳尾城援助。四族中唯有金族保持中立。火族南北兩立的格局由是形成。

  王亦君在鳳尾城內為蚩尤療傷,三日之後,蚩尤的經脈基本修復,已經可以自行運轉真氣療傷瞭。吳回的祭神迷藥甚為厲害,纖纖始終沉睡不醒。王亦君極為擔心,終日守候榻前,以真氣念力,護守其神識。纖纖迷睡之中,偶有夢言囈語,多是呼喊科汗淮與王亦君的名字,王亦君聽瞭更覺心疼。到瞭第三日夜裡,纖纖終於從昏迷中醒轉,王亦君、蚩尤大喜,又尋瞭一些解毒藥草煎熬之後喂其服下。如此過瞭兩日,她的神志才漸轉清明。

  纖纖醒來之後,蓋因餘毒未清!連日怔然不語。瞧見王亦君、蚩尤,神態矜持漠然,彷佛殊不相識一般;尤其對王亦君,始終冷若冰霜。過瞭兩日,倒是與蚩尤偶有說笑,對王亦君的態度越來越發冷淡,倒讓蚩尤有些受寵若驚,不明所以。

  王亦君料想她必是著惱當日自己沒有將她從吳回等人手中救出:雖然當日情勢緊急,敵眾我寡,自己無力解救,但心中仍然頗為愧疚,累她受瞭這麼多苦楚,他心中早已自責痛罵瞭不知幾千幾萬句。若在從前,他必定搜腸刮肚說笑話逗她開懷,或將她抱在懷中溫言撫慰;但自從纖纖那夜為他自殺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便變得微妙起來,單獨相處之時,彼此都頗覺尷尬,難以恢復從前那無拘無束的兄妹似的關系。機智而巧辯的王亦君,亦變得笨口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卻不知纖纖心中固然著惱,實則暗自期盼他能像從前那般撫慰自己;即便是輕輕抱住自己,說一些體貼溫柔的話語,也能讓她破涕為笑,陰雲盡散。但見他始終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開口說的話,也是寡然無味的道歉之語,心中氣苦,更加冷淡不理。王亦君瞧她板著臉不理不睬,滑到嘴邊的話便又吞瞭回去,一籌莫展,旁徨無計。纖纖見他如此,更為委屈悲苦,咬著牙暗暗怒罵:“王亦君,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臭鳥賊!”

  每罵一聲,心中的氣苦酸痛便加深一分。惡性循環,兩人之間猶如隔起無形的冰墻一般。

  每夜纖纖吃完晚飯,不願面對眾人,便早早地回房歇息。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望著搖曳的燈火,想著從前在古浪嶼上與王亦君同床共枕,親密無間的美好時光,悲苦難當。月光從窗外斜斜地照入,蟲聲如織,隱隱地聽見遠處的歡聲笑語,覺得自己彷佛被整個世界拋棄遺忘瞭一般,孤苦伶仃,自憐自艾,淚水浸濕瞭枕席。

  有時聽見王亦君的腳步聲遠遠地從走道上傳來,先是心中一緊,繼而狂跳起來,連忙擦幹眼淚,側轉身子裝睡;心中期盼王亦君能像從前那般將她攔腰抱起,攬在懷裡,溫言撫慰。但王亦君輕輕開門之後,每每佇足凝望片刻,便又吹滅燈火,輕輕鎖門,將她獨自一人關於黑暗之中。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心中淒苦,淚如泉湧,忍不住將頭蒙在被中嗚嗚咽咽,悲悲切切地抽泣起來。

  王亦君渾然不知她女兒心態,隻道她一則餘毒未清,腦中混沌不明,二則氣怒未消,怨艾猶在,是以索性由得她去,於是來到後花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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