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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山窮水盡

第七回 山窮水盡

  “師父!”穆寶兒輕呼,滿面焦急。

  “你們走!”沈秀衣沉聲道,忽地嘴角一顫,溢出血來。

  她深知幾個弟子遠非蠆嬛娘娘的對手,若給化血金虺咬著,後果不堪設想。

  三姝面面相覷,小玄凝目細瞧,見沈秀衣強撐著盤膝坐起,耳鼻之中也猛然流出血來,心知定是給化血金虺咬著瞭。

  “沈秀衣,可還記得我這寶貝一吻的滋味?今日再讓你重溫則個。”蠆嬛娘娘獰色笑道,鮮血不斷指縫間溢出,卻似全然無覺。

  沈秀衣閉目不語,將劍插在地上,一手提燈,一手掐訣默默運功自療。

  蠆嬛娘娘忽感面上有什麼流下,猛覺額際辣痛,握蛇的手騰出一指摸去,方察那裡也受瞭傷,所幸割得不深,她素來極為珍愛自己的容顏,惱恨道:“沈秀衣,你還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一出手就要致人死地!”

  “好像你就心慈手軟似的。”沈秀衣弱聲冷冷道。

  “嗯,其實我們都一樣,很多都是一樣。”蠆嬛娘娘慘然一笑,“包括被人傷,被人害,嘿嘿,下場沒啥兩樣,到頭來,都剩自個兒孤零零的一個!”

  沈秀衣默不作聲。

  “男人都是混賬王八蛋!”蠆嬛娘娘突然罵,惡狠狠道:“就沒一個好東西!”

  小玄忽感有人望向自己,轉頭瞧去,見祝美菱低下頭去,心中一陣莫名其妙。

  “但歸根結底……”蠆嬛娘娘神色驀地轉厲,繼罵道:“都是你軟弱無能,乏味無趣,竟然連個臭男人都比不過,結果害瞭自己,又害瞭我!”

  “放狗屁!”沈秀衣厲罵,怒容滿面。

  “你生氣瞭?嘖嘖嘖,這可不像是咱辟邪宮的一宮之主啦。”蠆嬛娘娘妖嬈笑道,“挨瞭我寶貝一吻,就莫要心浮氣躁啦,否則毒隨氣血疾行,侵入心臟,縱有九天玄姆的六壬盈虛燈也救不瞭你!”

  沈秀衣酥胸一陣急劇起伏。

  “你想想。”蠆嬛娘娘盯著她,陰惻惻道,“當日是不是因你爭不過那廝,守不住自己傾心之人,方致你我如今的下場!”

  沈秀衣大怒,猛然握住瞭插在地上的寶劍,就要一躍而起,突爾呵呵一笑,從容道:“你呢?你又如何?”

  蠆嬛娘娘本已蓄勢待發,趁沈秀衣怒火攻心之際發動突襲,見她竟又冷靜下去,不由微愕。

  “如果不是你守不住自傢的男人,他又怎到處亂跑,又怎會溜到這飛仙島上來跟我搶人?”沈秀衣笑盈盈道,“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誰害瞭誰,誰才乏味無趣魅色不濟,終致棄之如履。”

  蠆嬛娘娘面色瞬白,胸口怒焰熾燃,驀地身影一虛,人已出現在沈秀衣跟前,一爪朝她天靈擊落。

  沈秀衣早有提防,急去拔劍,卻因身中劇毒反應慢瞭星點,心叫不好,猛見斜裡影子一閃,有人已同襲至的蠆嬛娘娘對瞭一掌。

  一聲悶響,蠆嬛娘娘飄飄飛退,竟然給震瞭出去。

  沈秀衣這才瞧清身側立著一個豐神秀逸的少年,正神閑氣定地徐徐收掌,不由大訝。

  “臭小子!你怎沒死?”蠆嬛娘娘失聲叫道,心中大訝。

  化血金虺劇毒無比,神魔皆懼,縱是辟邪宮今代掌宮沈秀衣,已將天華真元修至最高的第九境,也禁受不住它的輕輕一吻,如非幸得九天玄女賜六壬盈虛燈及有靈脈地胎池祛毒,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區區一條小蛇,焉能奈何得瞭我。”小玄微笑道,躬身朝沈秀衣深揖一禮:“晚輩拜見大宮主!”

  “你是何人?”沈秀衣問,見其器宇非凡,又從兩人的對話中聽出,他似乎與蠆嬛娘娘交過手,且還給化血金虺咬過,不覺暗自驚奇。

  “晚輩姓崔。”小玄見眼前的女子端莊雍容麗如天妃,況且祝美菱已經知曉不少自己的底細,是以不願再以什麼閣山靈寶宮門人謅謊相瞞。

  “尊駕因何到此?”沈秀衣道。

  “在下受傷垂危,幸得貴宮門人相救,唐突上島,還望宮主見諒!”小玄盯著蠆嬛娘娘,一手緊握役妖令,另一手從兜元錦內刷出神骨劍,凝神提防。

  沈秀衣聽他言語甚簡,似是不肯透露太多,又見他玉樹臨風俊秀脫俗,心中大是不喜,冷聲道:“尊駕適才為本宮攔下一擊,那便兩清瞭。此間恩怨與尊駕無關,快快去吧!”

  “這大宮主要強得很……”小玄望瞭她一眼,心知其已是強弩之末,便道:“在下與那妖婦有些過節,既再遇見,便趁此做個瞭斷。”

  蠆嬛娘娘森然道:“臭小子,瞧你身手,並非辟邪宮門下,為何接二連三的多管閑事?”

  “你與血洗葛傢莊的邪魔勾連,在下瞧得甚不順眼。”小玄淡淡道,“既不順眼,便要管管閉事。”

  “你既想死!奶奶成全你!”蠆嬛娘娘勃然大怒,倏地身影一淡,失去瞭蹤影。

  小玄立在原地,左右手令劍齊揮,兩條如有真形的火龍隨勢而生,於電光石火間迫退瞭數道襲至的虛影。

  蠆嬛娘娘飛退數丈,蛇軀凌空一擰,再度攻上,雙爪狂舞,揮出道道凌厲的爪勁,凌空隔著丈許,竟將兩條火龍扯得東搖西擺,形廓接二連三地綻開破裂。

  然小玄運提離火玄功,兩條火龍在他浩瀚的真氣支持下,即殘即生韌勁十足,始終破而不滅。

  蠆嬛娘娘心底微灼,之前的交手,已知此子功法邪門身手非凡,幾次強忍住放出化血金虺的沖動,改為遊走虛擊,暗中尋覓一擊制敵的機會。

  化血金虺雖然疾如閃電水火無懼,但那兩條張牙舞爪的火龍怎麼看都不似尋常之物,不值得兵行險著。

  小玄不疾不徐地應對,一招一式均是簡潔明瞭恰到好處,竟然守得滴水不漏。

  沈秀衣愈瞧愈訝,越發堪不破跟前這少年的底細:“世間何時出瞭個如此瞭得的小輩人物?我這些年多在養傷袪毒,少到外面走動,竟然半點不知。”

  她凝目瞧著,越看越覺玄妙,迷思間猛然一驚,卻是想起瞭師尊練無夢比劃過的幾式劍技,心中一陣悸跳:“此子的招式,怎與那大魔頭的劍技有點相似?哎,那魔頭早已隨其夫身亡族滅,此事天地見證,絕不可能有殘葛遺根的……”

  蠆嬛娘娘忽然發現小玄幾乎沒有離開原地,心中一動,突地欺身而上。

  小玄早已悄將北溟玄數提升至第三境——坐照,看得格外分明,一劍刺出,正是誅天訣“生”部中的一變“點綽勢”。

  蠆嬛娘娘見這一劍精妙絕倫,既準又巧地直點自己心口,不禁暗喝瞭個彩,然她掠勢倏折,竟似有些莽撞地硬往兩條火龍構築成的防禦中撞去,赫是直襲小玄身後的沈秀衣。

  小玄刺出劍即時跟著一變,又以“劫”部的“穹廬勢”,完全封死瞭蠆嬛娘娘襲向沈秀衣的所有去路。

  “小心!”沈秀衣眼瞳驀地收縮,卻是以她的數千載的修為及對戰歷練,已察得蠆嬛娘娘其實另有所圖,疾聲冷喝:“她目標是你!”

  話音未落,果見蠆嬛娘娘雲發突甩,終於放出瞭一直憋著的撒手鐧,耳際的化血金虺倏地幻做一道金光從兩條火龍的撲卷中穿過,閃電般直掠小玄的喉嚨。

  此時兩人相距極近,且小玄接連變招劍勢正盡,不遠處的三姝失聲驚呼,眼見金光就要射中他的喉關,突地凌空震滯,竟似撞上瞭什麼看不見的物事。

  原來小玄早有提防,千鈞一發間從影子裡召出瞭心念如一的魅影,擋下這致命的一擊。

  化血金虺顯然在魅影身上咬瞭一下,也註入的冠絕天地毒液,然而這回它遇見的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具比金鐵還要堅硬的不壞之身,隻撞得暈頭轉向,兩顆尖牙幾乎磞碎。

  小玄抓住這千載難逢的瞬間,一令狠狠砸出,將化血金虺擊落墜地。

  化血金虺在地上掙紮瞭幾下,竟然高高地彈瞭起來,轉朝主人掠回。

  就在這稍縱即逝的剎那,沈秀衣抓起插在跟前的寶劍,激射出一道長逾數丈的麗虹,貫穿瞭滿面驚愕的蠆嬛娘娘左肩。

  蠆嬛娘娘慘哼一聲,隻覺傷口周遭的經脈幾皆震碎,急提一口真氣護住心臟。

  小玄縱身刺去,蠆嬛娘娘竭力旁閃,避過瞭兜心刺來的神骨劍,卻給盤繞劍上的火龍掃著,竟似黏住般燒去瞭衣袖,沿著手臂直攀肩際。

  蠆嬛娘娘早已嘗過此焰之厲害,急分真氣逼住,疾朝後掠,在空中甩灑出大片血漿,卻是連先前腹際的傷口也迸裂瞭。

  “哐啷”一聲,沈秀衣拋下劍,隻仍勉強提著護命的盈虛寶燈大口喘息,適才的劍罡,已是她拼盡全力的最後一擊。

  “臭小子!咱們沒完!”蠆嬛娘娘咬牙切齒哼道,惡狠狠地以真氣揮甩去沾附臂上的邪焰,捂抱著肩腹踉蹌遠去,消失在昏暗中。

  三姝急奔到沈秀衣跟前,扶抱住她察看傷勢,見其眼耳鼻口俱在出血,登時眼圈都紅瞭。

  “哭什麼!”沈秀衣輕喝,抬起頭朝小玄正色道:“崔公子,辟邪宮大劫當前,今日相助之恩,且容來日再報。”

  三姝目光皆朝小玄投來,眼中盡是感激之色。

  小玄揖瞭一禮,心知此仙非是凡俗,便也不虛言客套,隻道:“義所當為,大宮主不必掛懷。”

  “外面情形如何?”沈秀衣轉朝三姝問道。

  “大師姐她們守著三珠樹,有重明鳥及法陣相助,料無大礙。”穆寶兒道。

  “敵人極眾,你們都出去幫忙。”沈秀衣弱聲道。

  三姝點頭應瞭,然卻哪裡放得下她離開。

  “這裡有盈虛燈及地胎池,那化血金虺雖然邪厲,但還毒不死為師。三珠樹守護著整座問真閣,事關重大,你們快去!”沈秀衣催促道。

  三姝這才站起身來,穆寶兒躬身拜道:“師尊保重,我們去瞭。”豈知這時猛聽頂上一通巨響,宛似天崩,緊接著萬千巨石大木如瀑砸落,頃刻之間,幾將原本如詩如畫的地胎池填滿。

  穆寶兒同祝美菱疾掠上前,一同扶抱起沈秀衣躲避,但見巨物沙石紛落如雨,險象環生。

  待到巨變稍緩,眾人於彌漫的煙塵中抬頭望去,赫見頂上裂開瞭道極闊的大縫,萬千顆有如連珠的三珠樹葉從其間垂落進來,於昏暗中灼灼生輝。

  一念驚人的念頭霎時闖入眾人心中——三珠樹倒瞭!而且它那巍峨如塔的巨軀將問真閣砸垮瞭。

  “那是什麼?”林蓉忽指著頂上驚呼。

  眾人自大裂縫中望去,赫見夜空底下,一頭羽翼煌煌的極巨奇鳥正振翅遠去,轉眼已離開瞭暗黑如淵的天空,飛出瞭眾人的視線。

  “是是……”林蓉咂舌道。

  “是鯤鵬!一定就是我們在百花洲上遇見的那頭鯤鵬!”祝美菱叫道。

  “又現身瞭!”小玄心頭一陣劇跳:“不知千臂邪佛他們是否還在附近?機會稍縱即逝,快給小爺追啊!倘能把這夥盜木賊的老巢挖出來,師父的尋木便有指望奪回瞭!”

  “難道是它將三珠樹推倒的?”林蓉喃喃道。

  “隻有它才可能將三珠樹推倒!”穆寶兒斷然道。

  “來犯之敵竟能駕馭鯤鵬?”沈秀衣心頭一緊,直往下沉。她曾在天界見過鯤鵬,適才飛走的那頭巨鳥,顯然就是其類。

  就在這時,陡見頂上的巨大裂縫影子竄動,有許多人飛掠進來。

  “是大師姐她們!”林蓉失聲道,其他人這時也已瞧清,蘇嫣、小依及二、三十名辟邪宮的外門弟子正且戰且退地往地胎池下來,後面有數十邪敵在緊咬不放地追擊。

  小玄飛身掠去,劍令齊出,瞬將緊追的數十邪敵放倒。

  “你怎在這?”蘇嫣詫問,她緊握寶劍,雪白衣裳上多處染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她自己的。

  “說來話長。”小玄苦笑道。

  蘇嫣遠遠望見沈秀衣,遂引眾同門急奔上前,叩首哽道:“弟子不力,沒能守住三珠神樹!”

  沈秀衣道:“是鯤鵬毀的?”

  蘇嫣點頭道:“弟子等正倚陣苦守,那鯤鵬突從天降,連揮數翅,硬生生將神樹推倒,弟子等無力阻拒。”

  “鯤鵬之力,非尋常可禦。”沈秀衣沉聲道,“今趟來犯之敵,竟能操控鯤鵬,此劫果真險惡。”

  陡聞呼喝聲四起,又有大群敵人自開裂處湧入,數目比先前多瞭近十倍,或飛或躍順著堆如小山的亂石折木沖瞭下來,揮舞著兵刃紛紛穢叫:“大夥上啊,新仇舊恨今兒一塊銷瞭!”

  “辟邪宮的雌兒們,快快降瞭,倘若把爺伺候得歡喜瞭,便饒爾等性命!”

  “此處便是地胎池麼,沈秀衣在哪?快快滾出來跪迎老子!”

  蘇嫣沉喝道:“結玄虹大天象陣!”

  眾姝面色蒼白,二、三十人步罡踏鬥結成一陣,隱隱將沈秀衣守護在當中,方才站定,群邪已沖到跟前,眾姝聚氣揮劍,赫見千百道虹彩縱起,織網般交錯貫掠,極是瑰麗壯觀。

  剎那間,沖在最前的十餘名邪徒血花四濺摔跌在地。

  “好厲害的陣法!”小玄心中悄贊,然見敵人如潮湧至,當中雖未見天道閣天殘老君幾個,卻不乏高強勇狠之輩,眾姝倚陣苦苦支撐,隨時都有崩潰之險,當即召出魅影,飛身出陣,人如龍劍似電,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就在這時猛聞嘶唳厲吼大作,大裂口處影影綽綽,本就裂隙遍佈的邊沿承受不住重量,紛紛瓦解坍塌,赫見無數邪魔精怪湧瞭進來,當中除瞭山精水怪惡魔厲鬼,便有些不知是何物類,或如人似獸,或拖殘帶缺,大大小小千形萬狀,嚎叫著嘶吼著撲掩而下。

  地胎池中的敵我雙方俱是大吃一驚,人人臉上變色。

  “是煉魔闕中的邪魔!”祝美菱低呼道。

  “這麼多!”旁邊的小玄倒吸瞭口凉氣,一劍刺倒個擎斧劈落的惡漢。

  三珠樹的倒下,顯然斷絕瞭供與各處法陣的靈力,也致使從煉魔闕裡逃出的邪魔通暢無阻。

  眨眼間,地胎池中的敵我雙方已給萬千邪魔精怪淹沒,廝殺做一團,混亂不堪。

  這些從煉魔闕中逃出來的魔怪異樣兇狠,帶著被拘禁瞭千百年的怨戾惡氣,不分黑白敵我,隻一味瘋狂屠戮復仇。

  小玄壓力倍增,他東奔西掠竭力補救玄虹大天象陣的薄弱之處,竟管還有魅影相助,然敵人實在是多,難免顧此失彼,片刻之間,便有數名辟邪宮的外門弟子倒在血泊之中。

  湧入的邪魔精怪依然源源不絕,放眼望去層層疊疊不知盡處,在一群窮兇極惡的山魈後面,又有五個巨如樓臺的身影在頂上的裂口處出現,通體有如一塊塊大石疊成,於月下散發著鐵青色的光,迸射出代表著強大的懾人威煞。

  周圍的魔怪紛紛走避,你推我擠地讓出大片空處。

  “是二宮主在天外海捕獲的昆吾石精!”穆寶兒失聲叫道。

  “婆婆在拘鎖它們的地方佈設瞭重重禁制,連它們都逃得出來,煉魔闕那邊怕是……”祝美菱面色蒼白道。

  “不知婆婆怎樣瞭?”林蓉顫聲道。

  還沒挨到這種可怖的魔物下來,便又有幾名辟邪宮外門弟子倒下,玄虹大天象陣缺漏百出,已是搖搖欲潰,蘇嫣大聲呼道:“撤陣,全都收回來!”

  眾同門遂紛紛後撤,呈環狀勉力守在沈秀衣周圍,除瞭穆寶兒、祝美菱、薛小依與林蓉還能支撐,其餘的外門弟子大多負傷累累,幾乎失去瞭戰力。

  “不知那玉軒仙君、碧血盟主及天道閣的幾個躲在何處窺視?尚未撐到他們真正出手,眼下便已危困至此!”小玄一陣焦灼,掠瞭眼手上的役妖令,見鑲嵌令側的一十三顆符石隻有兩顆亮著,這意味著隻能召出邪邪或惡軍助戰,不由心底拔涼。

  眼見幾隻巨大的昆吾石精漸漸逼近,小玄馭魅影守在跟前,捧令於胸,肅穆閉目,低低地頌念出一段音節古怪繁復冗長的禁咒:

  先天地生歷萬萬億劫大威德大威武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敕旨,

  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濕生化生,

  即沐吾恩生生不息,

  即沐吾恩世世輪回,

  ……

  ……

  億億無限大妖界無上真聖禦牢諸役聽旨,

  即拘罪妖惡軍速速前來聽命……

  就在他頌念禁咒的片刻之間,辟邪宮弟子中又數人倒地,穆寶兒與祝美菱也掛瞭彩,林蓉背心吃瞭不知從哪飛來的巨鏈重重一擊,險些跌入敵海之中,幸得蘇嫣拼死殺上,將她搶瞭回來。

  倏地一聲霹靂,不知從何而至的光芒大閃瞭一下,映耀得整個戰場亮白如雪,隨著一波浩大的威煞蕩開,身披甲胄的牛首巨怪自虛空裂處跨出。

  五隻昆吾石精身軀一滯,似給激怒般仰首嚎叫,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

  “可是主公相召,小的來瞭!”惡軍恭聲呼道,彎下高達十七、八丈的巨軀,醜怖懾人的臉上滿是笑容。

  “擋住它們!”小玄指前方高喝。

  “遵命!”惡軍轉過身,在眾姝的驚愕中兇色畢露地沖瞭出去,一路拳打腳踢,將走避不及的魔怪碾砸成灘灘血肉之泥。

  五隻昆吾石精從高處沖瞭下來,它們的身量雖然不及惡軍半個,然卻異常勇悍,倚仗著金剛不壞的軀體與粉碎一切的力量,圍著惡軍又撞又抱,惡軍則是又踢又摔,把它們一次次拋飛出去。

  眾姝愕然望著眼前驚天動地的惡戰,方才稍稍緩瞭口氣,又感頂上亮光閃晃,抬頭望去,隻見數十頭紅嘴赤目拖著白尾的妖獸竄瞭進來,形若豺狼,大小卻勝似虎豹,奔行異樣疾捷,所經之處,立時燃起熊熊大火,許多較弱的妖魔也莫名其妙的烈焰裹身,狂嘶淒吼地四下亂奔,令得已是屍橫遍地的地胎池有如煉獄。

  “是狏即!”祝美菱叫道,神色大變。

  “大傢留神,這種妖物的火極是黏人,萬莫沾著!”蘇嫣疾喝。

  正盤坐調息的沈秀衣身子一震,微不可察地輕嘆瞭一下。

  ——這些狏即,正是她在數百年前,費瞭九牛二虎之力,方從炎洲鮮山捉回來的妖物!

  雖然眼中溢出的鮮血已令她看不清周圍的情形,然不絕於耳的聲聲慘呼厲號,也能讓她明白眼下的處境。

  門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及祖祖代代視為珍寶的地胎池給糟踏得如此模樣,皆俱令她心如刀割,偏又此時身中劇毒,無力回天。

  沈秀衣猛地嘔出一大口血來,小玄恰戰至旁,急一招“龍遊四海”迫退數敵,蹲跪下身察看她的傷勢。

  另一邊的蘇嫣瞧見,也驚得三兩步奔瞭過來,扶抱住她勸慰:“師父,你別著急,隻管專心驅毒便是!”

  沈秀衣長聲嘆道:“辟邪宮素以滌蕩天地為己任,萬千年來,降妖伏魔無數。然你師祖念悚天地有衡,心常戚戚。辟邪宮今日到此地步,抑或命數使然,亦或累殺積怨所虧,非是無緣無故。然我自接任以來,始終初心依舊,隻憾邪魔尚未誅盡,心裡委實不甘!”

  小玄聽得一陣心驚脈跳,周遭殺聲如潮,卻驟陷疑思:“誅邪降魔,於正道是謂天經地義,卻怎麼連辟邪宮自傢都疑瞭起來……”一時神遊物外,心底隻反反復復地咀嚼著那“天道有衡”四字。

  蘇嫣默然無語,周圍眾姝皆俱回頭望來,見沈秀衣諸竅出血愈急,個個憂灼如焚。

  “崔公子。”沈秀衣忽對小玄道,“此為我辟邪宮之災劫,與尊駕無關,然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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