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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回 林太太鴛幃再戰 如意兒莖露獨嘗

第78回 林太太鴛幃再戰 如意兒莖露獨嘗

  詞曰: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去來窗下笑來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含笑問狂夫,笑問歡情不減舊時麼?

  話說西門慶陪大舅飲酒,至晚回傢。到次日,荊都監早辰騎馬來拜謝,說道:“昨日見旨意下來,下官不勝歡喜,足見老翁愛厚,費心之至,實為銜結難忘。”

  說畢,茶湯兩換,荊都監起身,因問:“雲大人到幾時請俺們吃酒?”

  西門慶道:“近節這兩日也是請不成,直到正月間罷瞭。”

  送至大門,上馬而去。西門慶宰瞭一口鮮豬,兩壇浙江酒,一匹大紅絨金豸員領,一匹黑青妝花紵絲員領,一百果餡金餅,謝宋禦史。就差春鴻拿貼兒,送到察院去。門吏人報進去,宋禦史喚至後廳火房內,賞茶吃。等寫瞭回帖,又賞瞭春鴻三錢銀子。來見西門慶,拆開觀看,上寫著:兩次造擾華府,悚愧殊甚。今又辱承厚貺,何以克當?外令親荊子事,已具本矣,相已知悉。連日渴仰豐標,容當面悉。使旋謹謝。侍生宋喬年拜大錦衣西門先生大人門下。

  宋禦史隨即差人,送瞭一百本歷日,四萬紙,一口豬來回禮。

  一日,上司行下文書來,令吳大舅本衛到任管事。西門慶拜去,就與吳大舅三十兩銀子,四匹京段,交他上下使用。到二十四日,封瞭印來傢,又備羊酒花紅軸文,邀請親朋,等吳大舅從衛中上任回來,迎接到傢,擺大酒席與他作賀。又是何千戶東京傢眷到瞭,西門慶寫月娘名字,送茶過去。到二十六日,玉皇廟吳道官十二個道眾,在傢與李瓶兒念百日經,整做法事,大吹大打,各親朋都來送茶,請吃齋供,至晚方散,俱不在言表。

  至廿七日,西門慶打發各傢送禮,應伯爵、謝希大、常峙節、傅夥計、甘夥計、韓道國、賁第傳、崔本,每傢半口豬,半腔羊,一壇酒,二包米,一兩銀子,院中李桂姐、吳銀兒、鄭愛月兒,每人一套衣服,三兩銀子。吳月娘又與庵裡薛姑子打齋,令來安兒送香油、米面、銀錢去,不在言表。看看到年除之日,穿梅表月,簷雪滾風,竹爆千門萬戶,傢傢貼春勝,處處挑桃符。西門慶燒瞭紙,又到於李瓶兒房,靈前祭奠。祭畢,置酒於後堂,合傢大小歡樂。手下傢人小廝並丫頭媳婦,都來磕頭。西門慶與吳月娘,俱有手帕、汗巾、銀錢賞賜。

  到次日,重和元年新正月元旦,西門慶早起冠冕,穿大紅,天地上燒瞭紙,吃瞭點心,備馬就拜巡按賀節去瞭。月娘與眾婦人早起來,施朱傅粉,插花插翠,錦裙繡襖,羅襪弓鞋,妝點妖嬈,打扮可喜,都來月娘房裡行禮。那平安兒與該日節級在門首接拜貼,上門簿,答應往來官長士夫。玳安與王經穿著新衣裳,新靴新帽,在門首踢毽子,放炮仗,磕瓜子兒。眾夥計主管,伺候見節者,不計其數,都是陳敬濟一人管待。約晌午,西門慶往府縣拜瞭人回來,剛下馬,招宣府王三官兒衣巾著來拜。到廳上拜瞭西門慶四雙八拜,然後請吳月娘見。西門慶請到後邊,與月娘見瞭,出來前廳留坐。才拿起酒來吃瞭一盞,隻見何千戶來拜。西門慶就叫陳敬濟管待陪王三官兒,他便往卷棚內陪何千戶坐去瞭。王三官吃瞭一回,告辭起身。陳敬濟送出大門,上馬而去。落後又是荊都監、雲指揮、喬大戶,皆絡繹而至。西門慶待瞭一日人,已酒帶半酣,至晚打發人去瞭,回到上房歇瞭一夜。到次早,又出去賀節,至晚歸來,傢中已有韓姨夫、應伯爵、謝希大、常峙節、花子繇來拜。陳敬濟陪在廳上坐的。西門慶到瞭,見畢禮,重新擺上酒來飲酒。韓姨夫與花子繇隔門,先去瞭。剩下伯爵、希大、常峙節,坐個定光油兒不去。又撞見吳二舅來瞭,見瞭禮,又往後邊拜見月娘,出來一處坐的。直吃到掌燈已後方散。

  西門慶已吃的酩酊大醉,送出伯爵,等到門首眾人去瞭。西門慶見玳安在旁站立,捏瞭一把手。玳安就知其意,說道:“他屋裡沒人。”

  這西門慶就撞入他房內。老婆早已在門裡迎接進去。兩個也無閑話,走到裡間,脫衣解帶就幹起來。原來老婆好並著腿幹,兩隻手扇著,隻教西門慶攮他心子。那浪水熱熱一陣流出來,把床褥皆濕。西門慶龜頭蘸瞭藥,攮進去,兩手扳著腰,隻顧揉搓,麈柄盡入至根,不容毫發,婦人瞪目,口中隻叫“親爺。”

  那西門慶問他:“你小名叫甚麼?說與我。”

  老婆道:“奴娘傢姓葉,排行五姐。”

  西門慶口中喃喃吶吶,就叫葉“五兒”不絕。那老婆原是奶子出身,與賁四私通,被拐出來,占為妻子。今年三十二歲,甚麼事兒不知道!口裡如流水連叫“親爺”不絕,情濃一泄如註。西門慶扯出麈柄要抹,婦人攔住:“休抹,等淫婦下去,替你吮凈瞭罷。”

  西門慶滿心歡喜,婦人真個蹲下身子,雙手捧定那話,吮咂得幹幹凈凈,才系上褲子。因問西門慶:“他怎的去恁些時不來?”

  西門慶道:“我這裡也盼他哩。隻怕京中你夏老爹留住他使。”

  又與瞭老婆二、三兩銀子盤纏,因說:“我待與你一套衣服,恐賁四知道不好意思。不如與你些銀子兒,你自傢治買罷。”

  開門送出來。玳安又早在鋪子裡掩門等候。西門慶便往後邊去瞭。

  看官聽說,自古上梁不正則下梁歪,原來賁四老婆先與玳安有奸,這玳安剛打發西門慶進去瞭,因傅夥計又沒在鋪子裡上宿,他與平安兒打瞭兩大壺酒,就在老婆屋裡吃到有二更時分,平安在鋪子裡歇瞭,他就和老婆在屋裡睡瞭一宿。有這等的事!正是:滿眼風流滿眼迷,殘花何事濫如泥?拾琴暫息商陵操,惹得山禽繞樹啼。

  卻說賁四老婆晚夕同玳安睡瞭,因對他說:“我一時依瞭爹,隻怕隔壁韓嫂兒傳嚷的後邊知道,也似韓夥計娘子,一時被你娘們說上幾句,羞人答答的,怎好相見?”

  玳安道:“如今傢中,除瞭俺大娘和五娘不言語,別的不打緊。俺大娘倒也罷瞭,隻是五娘快出尖兒。你依我,節間買些甚麼兒,進去孝順俺大娘。別的不稀罕,他平昔好吃蒸酥,你買一錢銀子果餡蒸酥、一盒好大壯瓜子送進去達初九日是俺五娘生日,你再送些禮去,梯己再送一盒瓜子與俺五娘。管情就掩住許多口嘴。”

  這賁四老婆真個依著玳安之言,第二日趕西門慶不在傢,玳安就替他買瞭盒子,掇進月娘房中。月娘便道:“是那裡的?”

  玳安道:“是賁四嫂子送與娘吃的。”

  月娘道:“他男子漢又不在傢,那討個錢來,又交他費心。”

  連忙收瞭,又回出一盒饅頭,一盒果子,說:“上覆他,多謝瞭。”

  那日西門慶拜人回傢,早又玉皇廟吳道官來拜,在廳上留坐吃酒。剛打發吳道官去瞭,西門慶脫瞭衣服,使玳安:“你騎瞭馬,問聲文嫂兒去:‘俺爹今日要來拜拜太太。’看他怎的說?”

  玳安道:“爹,不消去,頭裡文嫂兒騎著驢子打門首過去瞭。他說明日初四,王三官兒起身往東京,與六黃公公磕頭去瞭。太太說,交爺初六日過去見節,他那裡伺候。”

  西門慶便道:“他真個這等說來?”

  玳安道:“莫不小的敢說謊!”

  這西門慶就入後邊去瞭。

  剛到上房坐下,忽來安兒來報:“大舅來瞭。”

  隻見吳大舅冠冕著,束著金帶,進入後堂,先拜西門慶,說道:“我吳鎧多蒙姐夫抬舉看顧,又破費姐夫,多謝厚禮。昨日姐夫下降,我又不在傢,失迎。今日敬來與姐夫磕個頭兒,恕我遲慢之罪。”

  說著,磕下頭去。西門慶慌忙頂頭相還,說道:“大舅恭喜,至親何必計較。”

  拜畢,月娘出來與他哥磕頭。慌的大舅忙還半禮,說道:“姐姐,兩禮兒罷,哥哥嫂嫂不識好歹,常來擾害你兩口兒。你哥老瞭,看顧看顧罷。”

  月娘道:“一時有不到處,望哥耽帶便瞭。”

  吳大舅道:“姐姐沒的說,累你兩口兒還少哩?”

  拜畢,西門慶留吳大舅坐,說道:“這咱晚瞭,料大舅也不拜人瞭,寬瞭衣裳,咱房裡坐罷。”

  不想孟玉樓與潘金蓮兩個都在屋裡,聽見嚷吳大舅進來,連忙走出來,與大舅磕頭。磕瞭頭,徑往各人房裡去瞭。西門慶讓大舅房內坐的,騎火盆安放桌兒,擺上菜兒來。小玉、玉簫都來與大舅磕頭。月娘用小金鑲鐘兒,斟酒遞與大舅,西門慶主位相陪。吳大舅讓道:“姐姐你也來坐的。”

  月娘道:“我就來。”

  又往裡間房內,拿出數樣配酒的果菜來。飲酒之間,西門慶便問:“大舅的公事都停當瞭?”

  吳大舅道:“蒙姐夫抬舉,衛中任便到瞭,上下人事,倒也都周給的七八。隻有屯所裡未曾去到到任。膽日是個好日期,衛中開瞭印,來傢整理些盒子,須得抬到屯所裡到任,行牌拘將那屯頭來參見,分付分付。前官丁大人壞瞭事情,已被巡扶侯爺參劾去瞭。如今我接管承行,須要振刷在冊花戶,警勵屯頭,務要把這舊管新增開報明白,到明日秋糧夏稅,才好下屯征收。”

  西門慶道:“通共約有多少屯田?”

  吳大舅道:“太祖舊例,為養兵省轉輸之勞,才立下這屯田。那時隻是上納秋糧,後吃宰相王安石立青苗法,增上這夏稅。而今濟州管內,除瞭拋荒、葦場、港隘,通共二萬七千頃屯地。每頃秋稅夏稅隻征收一兩八錢,不上五百兩銀子。到年終總傾銷瞭,往東平府交納,轉行招商,以備軍糧馬草作用。”

  西門慶又問:“還有羨餘之利?”

  吳大舅道:“雖故還有些拋零人戶不在冊者,鄉民頑滑,若十分征緊瞭,等秤斛鬥量,恐聲口致起公論。”

  西門慶道:“若是多寡有些兒也罷,難道說全征?”

  吳大舅道:“不瞞姐夫說,若會管此屯,見一年也有百十兩銀子。到年終,人戶們還有些雞鵝豕米相送,那個是各人取覓,不在數內的。隻是多賴姐夫力量扶持。”

  西門慶道:“得勾你老人傢攪給,也盡我一點之心。”

  說瞭回,月娘也走來旁邊陪坐,三人飲酒。到掌燈已後,吳大舅才起身去瞭。西門慶就在金蓮房中歇瞭一夜。到次日早往衙門中開印,升廳畫卯,發放公事。先是雲理守傢發貼兒,初五日請西門慶並合衛官員吃慶官酒。次日,何千戶娘子藍氏下貼兒,初六日請月娘姊妹相會。

  且說那日西門慶同應伯爵、吳大舅三人起身到雲理守傢。原來旁邊又典瞭人傢一所房子,三間客位內擺酒,叫瞭一起吹打鼓樂迎接,都有桌面,吃至晚夕來傢。巴不到次日,月娘往何千戶傢吃酒去瞭。西門慶打選衣帽齊整,騎馬帶眼紗,玳安、琴童跟隨,午後時分,徑來王招宣府中拜節。王三官兒不在,送進貼兒去。文嫂兒又早在那裡,接瞭貼兒,連忙報與林太太說,出來,請老爺後邊坐。轉過大廳,到於後邊,掀起明簾,隻見裡邊氍毹匝地,簾幕垂紅。少頃,林氏穿著大紅通袖袍兒,珠翠盈頭,與西門慶見畢禮數,留坐待茶,分付:“大官,把馬牽於後槽喂養。”

  茶罷,讓西門慶寬衣房內坐,說道:“小兒從初四日往東京與他叔嶽父六黃太尉磕頭去瞭,隻過瞭元宵才來。”

  西門慶一面喚玳安,脫去上蓋,裡邊穿著白綾襖子,天青飛魚氅衣,十分綽耀。婦人房裡安放桌席。須臾,丫鬟拿酒菜上來,杯盤羅列,肴饌堆盈,酒泛金波,茶烹玉蕊。婦人玉手傳杯,秋波送意,猜枚擲骰,笑語烘春。話良久,意洽情濃;飲多時,目邪心蕩。看看日落黃昏,又早高燒銀燭。玳安、琴童自有文嫂兒管待,等閑不過這邊來。婦人又倒扣角門,僮仆誰敢擅入。酒酣之際,兩人共入裡間房內,掀開繡帳,關上窗戶,輕剔銀缸,忙掩朱戶。男子則解衣就寢,婦人即洗牝上床,枕設寶花,被翻紅浪。原來西門慶帶瞭淫器包兒來,安心要鏖戰這婆娘,早把胡僧藥用酒吃在腹中,那話上使著雙托子,在被窩中,架起婦人兩股,縱麈柄入牝中,舉腰展力,一陣掀騰鼓搗,連聲響亮。婦人在下,沒口叫親達達如流水。正是:招海旌幢秋色裡,擊天鼙鼓月明中。但見:迷魂陣罷,攝魄旗開。迷魂陣上,閃出一員酒金剛,色魔王能爭慣戰;攝魂旗下,擁一個粉骷髏,花狐貍百媚千嬌。這陣上,撲冬冬,鼓震春雷;那陣上,鬧挨挨,麝蘭靉靆。這陣上,復溶溶,被翻紅浪精神健;那陣上,刷剌剌,帳控銀鉤情意乖。這一個急展展,二十四解任徘徊;那一個忽剌剌,一十八滾難掙紮。鬥良久,汗浸浸,釵橫鬢亂;戰多時,喘籲籲,枕側衾歪。頃刻間,腫眉(月囊)眼;霎時下,肉綻皮開。正是:幾番鏖戰貪淫婦,不是今番這一遭。

  當下西門慶就在這婆娘心口與陰戶燒瞭兩炷香,許下膽日傢中擺酒,使人請他同三官兒娘子去看燈耍子。這婦人一段身心已被他拴縛定瞭,於是滿口應承都去。西門慶滿心歡喜,起來與他留連痛飲,至二更時分,把馬從後門牽出,作別回傢。正是:盡日思君倚畫樓,相逢不舍又頻留。劉郎莫謂桃花老,浪把輕紅逐水流。

  西門慶到傢,有平安攔門稟說:“今日有薛公公傢差人送請貼兒,請爹早往門外皇莊看春。又是雲二叔傢送瞭五個貼兒,請五位娘吃節酒。”

  西門慶聽瞭,進入月娘房來。隻見孟玉樓、潘金蓮都在房內坐的。月娘從何千戶傢赴瞭席來傢,正坐著說話。見西門慶進來,連忙道瞭萬福。因問:“你今日往那裡,這咱才來?”

  西門慶沒得說,隻說:“我在應二哥傢留坐。”

  月娘便說起今日何千戶傢酒席上事:“原來何千戶娘子年還小哩,今年才十八歲,生的燈上人兒也似,一表人物,好標致,知今博古,見我去,恰似會瞭幾遍,好不喜洽。嫁瞭何大人二年光景,房裡到使著四個丫頭,兩個養娘,兩房傢人媳婦。”

  西門慶道:“他是內府生活所藍太監侄女兒,嫁與他陪瞭好少錢兒!”

  月娘道:“明日雲夥計傢,又請俺每吃節酒,送瞭五個貼兒業,端的去不去?”

  西門慶說:“他既請你每,都去走走罷。”

  月娘道:“留雪姐在傢罷,隻怕大節下,一時有個人客闖將來,他每沒處撾撓。”

  西門慶道:“也罷,留雪姐在傢裡,你每四個去罷。明日薛太監請我看春,我也懶待去。這兩日春氣發也怎的,隻害這腰腿疼。”

  月娘道:“你腰腿疼隻怕是痰火,問任醫官討兩服藥吃不是,隻顧挨著怎的?”

  西門慶道:“不妨事,由他。一發過瞭這兩日吃,心凈些。”

  因和月娘計較:“到明日燈節,咱少不的置席酒兒,請請何大人娘子。連周守備娘子,荊南崗娘子,張親傢母,雲二哥娘子,連王三官兒母親,和大妗子、崔親傢母,這幾位都會會。也隻在十二三,掛起燈來。還叫王皇親傢那起小廝扮戲耍一日。去年還有賁四在傢,紮幾架煙火放,今年他東京去瞭,隻顧不見來,卻教誰人看著紮?”

  那金蓮在旁插口道:“賁四去瞭,他娘子兒紮也是一般。”

  這西門慶就瞅瞭金蓮道:“這個小淫婦兒,三句話就說下道兒去瞭。”

  那月娘、玉樓也不采顧,就罷瞭。因說道:“那王官兒娘,咱每與他沒會過,人生面不熟,怎麼好請他?隻怕他也不肯來。”

  西門慶道:“他既認我做親,咱送個貼兒與他,來不來,隨他就是瞭。”

  月娘又道:“我明日不往雲傢去罷,懷著個臨月身子,隻管往人傢撞來撞去的,交人傢唇齒。”

  玉樓道:“怕怎的,你身子懷的又不顯,怕還不是這個月的孩子,不妨事。大節下自恁散心,去走走兒才好。”

  說畢,西門慶吃瞭茶,就往後邊孫雪娥房裡去瞭。那潘金蓮見他往雪娥房中去,叫瞭大姐,也就往前邊去瞭。西門慶到於雪娥房中,交他打腿捏身上,捏瞭半夜。一宿晚景題過。

  到次日早辰,隻見應伯爵走來,對西門慶說:“昨日雲二嫂送瞭個貼兒,今日請房下陪眾嫂子坐。傢中舊時有幾件衣服兒,都倒塌瞭。大正月不穿件好衣服,惹的人傢笑話。敢來上覆嫂子,有上蓋衣服,借約兩套兒,頭面簪環,借約幾件兒,交他穿戴瞭去。”

  西門慶令王經:“你裡邊對你大娘說去。”

  伯爵道:“應寶在外邊拿著氈包並盒兒哩。哥哥,累你拿進去,就包出來罷。”

  那王經接氈包進去,良久抱出來,交與應寶,說道:“裡面兩套上色段子織金衣服,大小五件頭面,一雙環兒。”

  應寶接的去瞭。西門慶陪伯爵吃茶,說道:“今日薛內相又請我門外看春,怎麼得工夫去?吳親傢廟裡又送貼兒,初九日年例打醮,也是去不成,教小婿去罷瞭。這兩日不知酒多瞭也怎的,隻害腰疼,懶待動旦。”

  伯爵道:“哥,你還是酒之過,濕痰流註在這下部,也還該忌忌。”

  西門慶道:“這節間到人傢,誰肯輕放瞭你,怎麼忌的住?”

  正說著,隻見玳安拿進盒兒來,說道:“何老爹傢差人送請貼兒來,初九日請吃節酒。”

  西門慶道:“早是你看著,人傢來請,你怎不去?”

  於是看盒兒內,放著三個請貼兒,一個雙紅僉兒,寫著“大寅丈四泉翁老先生大人”一個寫“大都閫吳老先生大人”一個寫著“大鄉望應老先生大人”俱是“侍教生何永壽頓首拜”玳安說:“他說不認的,教咱這裡轉送送兒去。”

  伯爵一見便說:“這個卻怎樣兒的?我還沒送禮兒去與他,怎好去?”

  西門慶道:“我這裡替你封上分帕禮兒,你差應寶早送去就是瞭。”

  一面令王經:“你封二錢銀子,一方手帕,寫你應二爹名字,與你應二爹。”

  因說:“你把這請貼兒袖瞭去,省的我又教人送。”

  隻把吳大舅的差來安兒送去瞭。須臾,王經封瞭帕禮遞與伯爵。伯爵打恭說道:“又多謝哥,我後日早來會你,咱一同起身。”

  說畢,作辭去瞭。午間,吳月娘等打扮停當,一頂大轎,三頂小轎,後面又帶著來爵媳婦兒惠元,收疊衣服,一頂小轎兒,四名排軍喝道,琴童、春鴻、棋童、來安四個跟隨,往雲指揮傢來吃酒。正是:翠眉雲鬢畫中人,裊娜宮腰迥出塵。天上嫦娥元有種,嬌羞釀出十分春。

  不說月娘眾人吃酒去瞭。且說西門慶分付大門上平安兒:“隨問甚麼人,隻說我不在。有貼兒接瞭就是瞭。”

  那平安經過一遭,那裡再敢離瞭左右,隻在門首坐的。但有人客來望,隻回不在傢。西門慶因害腿疼,猛然想起任醫官與他延壽丹,用人乳吃。於是來到李瓶兒房中,叫迎春拿菜兒,篩酒來吃。迎春打發瞭,就走過隔壁,和春梅下棋去瞭。要茶要水,自有如意兒打發。西門慶見丫鬟不在屋裡,就在炕上斜靠著。露出那話,帶著銀托子,教他用口吮咂。一面斟酒自飲,因呼道:“章四兒,我的兒,你用心替達達咂,我到明日,尋出件好妝花段子比甲兒來,你正月十二日穿。”

  老婆道:“看他可憐見。”

  咂弄勾一頓飯時,西門慶道:“我兒,我心裡要在你身上燒炷香兒。”

  老婆道:“隨爹揀著燒。”

  西門慶令他關上房門,把裙子脫瞭,仰臥在炕上。西門慶袖內還有燒林氏剩下的三個燒酒浸的香馬兒,撇去他抹胸兒,一個坐在他心口內,一個坐在他小肚兒底下,一個安在他蓋子上,用安息香一齊點著,那話下邊便插進牝中,低著頭看著拽,隻顧沒棱露腦,往來迭進不已。又取過鏡臺來旁邊照看,須臾,那香燒到肉根前,婦人蹙眉嚙齒,忍其疼痛,口裡顫聲柔語,哼成一塊,沒口子叫:“達達,爹爹,罷瞭我瞭,好難忍他。”

  西門慶便叫道:“章四淫婦兒,你是誰的老婆?”

  婦人道:“我是爹的老婆。”

  西門慶教與他:“你說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屬瞭我的親達達瞭。”

  那婦人回應道:“淫婦原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屬瞭我的親達達瞭。”

  西門慶又問道:“我會肏不會?”

  婦人道:“達達會肏。”

  兩個淫聲艷語,無般言語不說出來。西門慶那話粗大,撐得婦人牝中滿滿,往來出入,帶的花心紅如鸚鵡舌,黑似蝙蝠翅,翻復可愛。西門慶於是把他兩股扳拘在懷內,四體交匝,兩廂迎湊,那話盡沒至根,不容毫發,婦人瞪目失聲,淫水流下,西門慶情濃樂極,精邈如泉湧。正是:不知已透春消息,但覺形骸骨節熔。

  西門慶燒瞭老婆身上三處春,開門尋瞭一件玄色段子妝花比甲兒與他。至晚,月娘眾人來傢,對西門慶說:“原來雲二嫂也懷著個大身子,俺兩今日酒席上都遞瞭酒,說過,到明日兩傢若分娩瞭,若是一男一女,兩傢結親做親傢;若都是男子,同堂攻書;若是女兒,拜做姐妹,一處做針指,來往親戚耍子。應二嫂做保證。”

  西門慶聽的笑瞭。

  話休饒舌。到第二日,卻是潘金蓮上壽。西門慶早起往衙門中去瞭,分付小廝每抬出燈來,收拾揩抹幹凈,各處張掛。叫來興買鮮果,叫小優晚夕上壽。潘金蓮早辰打扮出來,花妝粉抹,翠袖朱唇,走來大廳上。看見玳安與琴童站在高凳上掛燈,因笑嘻嘻說道:“我道是誰在這裡,原來是你每掛燈哩。”

  琴童道:“今日是五娘上壽,爹分付叫俺每掛瞭燈,明日娘生日好擺酒。晚夕小的每與娘磕頭,娘已定賞俺每哩。”

  婦人道:“要打便有,要賞可沒有。”

  琴童道:“耶嚛,娘怎的沒打不說話,行動隻把打放在頭裡,小的每是娘的兒女,娘看顧看顧兒便好,如何隻說打起來。”

  婦人道:“賊囚,別要說嘴,你好生仔細掛那燈,沒的例兒撦兒的,拿不牢吊將下來。前日年裡,為崔本來,說你爹大白裡不見瞭,險瞭險赦瞭一頓打,沒曾打,這遭兒可打的成瞭。”

  琴童道:“娘隻說破話,小的命兒薄薄的,又唬小的。”

  玳安道:“娘也會打聽,這個話兒娘怎得知?”

  婦人道:“宮外有株松,宮內有口鐘。鐘的聲兒,樹的影兒,我怎麼有個不知道的?昨日可是你爹對你大娘說,去年有賁四在傢,還紮瞭幾架煙火放,今年他不在傢,就沒人會紮。吃我說瞭兩句:‘他不在傢,左右有他老婆會紮,教他紮不是!’”玳安道:“娘說的甚麼話,一個夥計傢,那裡有此事!”

  婦人道:“甚麼話?檀木靶,有此事,真個的。畫一道兒,隻怕肏過界兒去瞭。”

  琴童道:“娘也休聽人說,隻怕賁四來傢知道。”

  婦人道:“可不瞞那王八哩。我隻說那王八也是明王八,怪不的他往東京去的放心,丟下老婆在傢,料莫他也不肯把屄閑著。賊囚根子們,別要說嘴,打夥兒替你爹做牽頭,引上瞭道兒,你每好圖(足麗)狗尾兒。說的是也不是?敢說我知道?嗔道賊淫婦買禮來,與我也罷瞭,又送蒸酥與他大娘,另外又送一大盒瓜子兒與我,要買住我的嘴頭子,他是會養漢兒。我就猜沒別人,就知道是玳安這賊囚根子,替他鋪謀定計。”

  玳安道:“娘屈殺小的。小的平白管他這勾當怎的?小的等閑也不往他屋裡去。娘也少聽韓回子老婆說話,他兩個為孩子好不嚷亂。常言‘要好不能勾,要歹登時就’,‘房倒壓不殺人,舌頭倒壓人’,‘聽者有,不聽者無’。論起來,賁四娘子為人和氣,在咱門首住著,傢中大小沒曾惡識瞭一個人。誰不在他屋裡討茶吃,莫不都養著?倒沒處放。”

  金蓮道:“我見那水眼淫婦,矮著個靶子,像個半頭磚兒也是的,把那水濟濟眼擠著,七八拿杓兒舀。好個怪淫婦!他和那韓道國老婆,那長大摔瓜的淫婦,我不知怎的,掐瞭眼兒不待見他。”

  正說著,隻見小玉走來說:“俺娘請五娘,潘姥姥來瞭,要轎子錢哩。”

  金蓮道:“我在這裡站著,他從多咱進去瞭?”

  琴童道:“姥姥打夾道裡進去的。一來的轎子,該他六分銀子。”

  金蓮道:“我那得銀子?來人傢來,怎不帶轎子錢兒走!”

  一面走到後邊,見瞭他娘,隻顧不與他轎子錢,隻說沒有。月娘道:“你與姥姥一錢銀子,寫帳就是瞭。”

  金蓮道:“我是不惹他,他的銀子都有數兒,隻教我買東西,沒教我打發轎子錢。”

  坐瞭一回,大眼看小眼,外邊挨轎的催著要去。玉樓見不是事,向袖中拿出一錢銀子來,打發抬轎的去瞭。不一時,大妗子、二妗子、大師父來瞭,月娘擺茶吃瞭。潘姥姥歸到前邊他女兒房內來,被金蓮盡力數落瞭一頓,說道:“你沒轎子錢,誰教你來?恁出醜劃劃的,教人傢小看!”

  潘姥姥道:“姐姐,你沒與我個錢兒,老身那討個錢兒來?好容易籌辦瞭這分禮兒來。”

  婦人道:“指望問我要錢,我那裡討個錢兒與你?你看七個窟窿到有八個眼兒等著在這裡。今後你看有轎子錢便來他傢來,沒轎子錢別要來。料他傢也沒少你這個究親戚!休要做打踴的獻世包!‘關王賣豆腐--人硬貨不硬’。我又聽不上人傢那等屄聲顙氣。前日為你去瞭,和人傢大嚷大鬧的,你知道也怎的?驢糞球兒面前光,卻不知裡面受淒惶。”

  幾句說的潘姥姥嗚嗚咽咽哭起來瞭。春梅道:“娘今日怎的,隻顧說起姥姥來瞭。”

  一面安撫老人傢,在裡邊炕上坐的,連忙點瞭盞茶與他吃。潘姥姥氣的在炕上睡瞭一覺,隻見後邊請吃飯,才起來往後邊去瞭。

  西門慶從衙門中來傢,正在上房擺飯,忽有玳安拿進貼兒來說:“荊老爹升瞭東南統制,來拜爹。”

  西門慶見貼兒上寫:“新東南統制兼督漕運總兵官荊忠頓首拜。”

  慌的西門慶連忙穿衣,冠帶迎接出來。隻見都總制穿著大紅麒麟補服、渾金帶進來,後面跟著許多僚掾軍牢。一面讓至大廳上敘禮畢,分賓主而坐,茶湯上來。荊統制說道:“前日升官敕書才到,還未上任,徑來拜謝老翁。”

  西門慶道:“老總兵榮擢恭喜,大才必有大用,自然之道。吾輩亦有光矣,容當拜賀。”

  一面請寬尊服,少坐一飯。即令左右放卓兒,荊統制再三致謝道:“學生奉告老翁,一傢尚未拜,還有許多薄冗,容日再來請教罷。”

  便要起身,西門慶那裡肯放,隨令左右上來,寬去衣服,登時打抹春臺,收拾酒果上來。獸炭頓燒,暖簾低放。金壺斟下液,翠盞貯羊羔,才斟上酒來,隻見鄭春、王相兩個小優兒來到,扒在面前磕頭。西門慶道:“你兩個如何這咱才來?”

  問鄭春:“那一個叫甚名字?”

  鄭春道:“他喚王相,是王桂的兄弟。”

  西門慶即令拿樂器上來彈唱。須臾,兩個小優哥唱瞭一套“霽景融和”左右拿上兩盤攢盒點心嗄飯,兩瓶酒,打發馬上人等。荊統制道:“這等就不是瞭。學生叨擾,下人又蒙賜饌,何以克當?”

  即令上來磕頭。西門慶道:“一二日房下還要潔誠請尊正老夫人賞燈一敘,望乞下降。在座者惟老夫人、張親傢夫人、同僚何天泉夫人,還有兩位舍親,再無他人。”

  荊統制道:“若老夫人尊票制,賤荊已定趨赴。”

  又問起:“周老總兵怎的不見升轉?”

  荊統制道:“我聞得周菊軒也隻在三月間有京榮之轉。”

  西門慶道:“這也罷瞭。”

  坐不多時,荊統制告辭起身,西門慶送出大門,看著上馬喝道而去。

  晚夕,潘金蓮上壽,後廳小優彈唱,遞瞭酒,西門慶便起身往金蓮房中去瞭。月娘陪著大妗子、潘姥姥、女兒鬱大姐、兩個姑子在上房會的飲酒。潘金蓮便陪西門慶在他房內,從新又安排上酒來,與西門慶梯己遞酒磕頭。落後潘姥姥來瞭,金蓮打發他李瓶兒這邊歇臥。他陪著西門慶自在飲酒,頑耍做一處。

  卻說潘姥姥到那邊屋裡,如意、迎春讓他熱炕上坐著。先是姥姥看明間內靈前,供擺著許多獅仙五老定勝桌,旁邊掛著他影,因向前道瞭個問訊,說道:“姐姐好處生天去瞭。”

  進來坐在炕上,向如意兒、迎春道:“你娘勾瞭。官人這等費心追薦,受這般大供養,勾瞭。他是有福的。”

  如意兒道:“前日娘的生日,請姥姥,怎的不來?門外花大妗子和大妗子都在這裡來,十二個道士念經,好不大吹大打,揚幡道場,水火煉度,晚上才去瞭。”

  潘姥姥道:“幫年逼節,丟著個孩子在傢,我來傢中沒人,所以就不曾來。今日你楊姑娘怎的不見?”

  如意兒道:“姥姥還不知道,楊姑娘老病死瞭,從年裡俺娘念經就沒來,俺娘們都往北邊與他上祭去來。”

  潘姥姥道:“可傷,他大如我,我還不曉的他老人傢沒瞭。嗔道今日怎的不見他。”

  說瞭一回,如意兒道:“姥姥,有鐘甜酒兒,你老人傢用些兒。”

  一面叫:“迎春姐,你放小卓兒在炕上,篩甜酒與姥姥吃杯。”

  不一時取到。飲酒之間,婆子又題起李瓶兒來:“你娘好人,有仁義的姐姐,熱心腸兒。我但來這裡,沒曾把我老娘當外人看承,一到就是熱茶熱水與我吃,還隻恨我不吃。晚間和我坐著說話兒,我臨傢去,好歹包些甚麼兒與我拿瞭去,再不曾空瞭我。不瞞你姐姐每說,我身上穿的這披襖兒,還是你娘與我的。正經我那冤傢,半分折針兒也迸不出來與我。我老身不打誑語,阿彌陀佛,水米不打牙。他若肯與我一個錢兒,我滴瞭眼睛在地。你娘與瞭我些甚麼兒,他還說我小眼薄皮,愛人傢的東西。想今日為轎子錢,你大包傢拿著銀子,就替老身出幾分便怎的?咬定牙兒隻說沒有,到教後邊西房裡姐姐,拿出一錢銀子來,打發抬轎的去瞭。歸到屋裡,還數落瞭我一頓,到明日有轎子錢,便教我來,沒轎子錢,休叫我上門走。我這去瞭不來瞭。來到這裡沒的受他的氣。隨他去,有天下人心狠,不似俺這短壽命。姐姐你每聽著我說,老身若死瞭,他到明日不聽人說,還不知怎麼收成結果哩!想著你從七歲沒瞭老子,我怎的守你到如今,從小兒交你做針指,往餘秀才傢上女學去,替你怎麼纏手纏腳兒的,你天生就是這等聰明伶俐,到得這步田地?他把娘喝過來斷過去,不看一眼兒。”

  如意兒道:“原來五娘從小兒上學來,嗔道恁題起來就會識字深。”

  潘姥姥道:“他七歲兒上女學,上瞭三年,字仿也曾寫過,甚麼詩詞歌賦唱本上字不認的!”

  正說著,隻見打的角門子響,如意兒道:“是誰叫門?”

  使繡春:“你瞧瞧去。”

  那繡春走來說:“是春梅姐姐來瞭。”

  如意兒連忙捏瞭潘姥姥一把手,就說道:“姥姥悄悄的,春梅來瞭。”

  潘姥姥道:“老身知道他與我那冤傢一條腿兒。”

  隻見春梅進來,見眾人陪著潘姥姥吃酒,說道:“我來瞧瞧姥姥來瞭。”

  如意兒讓他坐,這春梅把裙子摟起,一屁股坐在炕上。迎春便挨著他坐,如意坐在右邊炕頭上,潘姥姥坐在當中。因問:“你爹和你娘睡瞭不曾?”

  春梅道:“剛才打發他兩個睡下瞭。我來這邊瞧瞧姥姥,有幾樣菜兒,一壺兒酒,取過來和姥姥坐的。”

  因央及繡春:“你那邊教秋菊掇瞭來,我已是攢下瞭。”

  繡春去瞭,不一時,秋菊用盒兒掇著菜兒,繡春提瞭一錫壺金華酒來。春梅分付秋菊:“你往房裡看去,若叫我,來這裡對我說。”

  秋菊去瞭。一面擺酒在炕卓上,都是燒鴨、火腿、海味之類,堆滿春臺。繡春關上角門,走進在旁邊陪坐,於是篩上酒來。春梅先遞瞭一鐘與潘姥姥,然後遞如意兒與迎春、繡春。又將護衣碟兒內,每樣揀出,遞與姥姥眾人吃,說道:“姥姥,這個都是整菜,你用些兒。”

  那婆子道:“我的姐姐,我老身吃。”

  因說道:“就是你娘,從來也沒費恁個心兒,管待我管待兒。姐姐,你倒有惜孤愛老的心,你到明日管情一步好一步。敢是俺那冤傢,沒人心沒人義,幾遍為他心齷齪,我也勸他,就扛的我失瞭色。今日早是姐姐你看著,我來你傢討冷飯來瞭,你下老實那等扛我!”

  春梅道:“姥姥,罷,你老人傢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俺娘是爭強不伏弱的性兒。比不的六娘,銀錢自有,他本等手裡沒錢,你隻說他不與你。別人不知道,我知道。想俺爹雖是有的銀子放在屋裡,俺娘正眼兒也不看他的。若遇著買花兒東西,明公正義問他要。不恁瞞瞞藏藏的,教人看小瞭他,怎麼張著嘴兒說人!他本沒錢,姥姥怪他,就虧瞭他瞭。莫不我護他?也要個公道。”

  如意兒道:“錯怪瞭五娘。自古親兒骨肉,五娘有錢,不孝順姥姥,再與誰?常言道,要打看娘面,千朵桃花一樹兒生,到明日你老人傢黃金入櫃,五娘他也沒個貼皮貼肉的親戚,就如死瞭俺娘樣兒。”

  婆子道:“我有今年沒明年,知道今日死明日死?我也不怪他。”

  春梅見婆子吃瞭兩鐘酒,韶刀上來,便叫迎春:“二姐,你拿骰盆兒來,咱每擲個骰兒,搶紅耍子兒罷。”

  不一時,取瞭四十個骰兒的骰盆來。春梅先與如意兒擲,擲瞭一回,又與迎春擲,都是賭大鐘子。你一盞,我一鐘。須臾,竹葉穿心,桃花上臉,把一錫瓶酒吃的罄凈。迎春又拿上半壇麻姑酒來,也都吃瞭。約莫到二更時分,那潘姥姥老人傢熬不的,又早前靠後仰,打起盹來,方才散瞭。

  春梅便歸這邊來,推瞭推角門,開著,進入院內。隻見秋菊正在明間板壁縫兒內,倚著春凳兒,聽他兩個在屋裡行房,怎的作聲喚,口中呼叫甚麼。正聽在熱鬧,不防春梅走到根前,向他腮頰上盡力打瞭個耳刮子,罵道:“賊少死的囚奴,你平白在這裡聽甚麼?”

  打的秋菊睜睜的,說道:“我這裡打盹,誰聽甚麼來,你就打我?”

  不想房裡婦人聽見,便問春梅,他和誰說話。春梅道:“沒有人,我使他關門,他不動。”

  於是替他摭過瞭。秋菊揉著眼,關上房門。春梅走到炕上,摘頭睡瞭。正是:鸧鹒有意留殘景,杜宇無情戀晚暉。

  一宿晚景題過。次日,潘金蓮生日,有傅夥計、甘夥計、賁四娘子、崔本媳婦、段大姐、吳舜臣媳婦、鄭三姐、吳二妗子,都在這裡。西門慶約會吳大舅、應伯爵,整衣冠,尊瞻視,騎馬喝道,往何千戶傢赴席。那日也有許多官客,四個唱的,一起雜耍,周守備同席飲酒。至晚回傢,就在前邊和如意兒歇瞭。

  到初十日,發貼兒請眾官娘子吃酒,月娘便問西門慶說:“趁著十二日看燈酒,把門外的孟大姨和俺大姐,也帶著請來坐坐,省的教他知道惱,請人不請他。”

  西門慶道:“早是你說。”

  分付陳敬濟:“再寫兩個貼,差琴童兒請去。”

  這潘金蓮在旁,聽著多心,走到屋裡,一面攛掇潘姥姥就要起身。月娘道:“姥姥你慌去怎的?再消住一日兒是的。”

  金蓮道:“姐姐,大正月裡,他傢裡丟著孩子,沒人看,教他去罷。”

  慌的月娘裝瞭兩個盒子點心茶食,又與瞭他一錢轎子錢,管待打發去瞭。金蓮因對著李嬌兒說:“他明日請他有錢的大姨兒來看燈吃酒,一個老行貨子,觀眉觀眼的,不打發去瞭,平白教他在屋裡做甚麼?待要說是客人,沒好衣服穿。待要說是燒火的媽媽子,又不像。倒沒的教我惹氣。”

  因西門慶使玳安兒送瞭兩個請書兒,往招宣府,一個請林太太,一個請王三官兒娘子黃氏。又使他院中早叫李桂兒、吳銀兒、鄭愛月兒、洪四兒四個唱的,李銘、吳惠、鄭奉三個小優兒。不想那日賁四從東京來傢,梳洗頭臉,打選衣帽齊整,來見西門慶磕頭。遞上夏指揮回書。西門慶問道:“你如何這些時不來?”

  賁四具言在京感冒打寒一節,“直到正月初二日,才收拾起身回來,夏老爹多上覆老爹,多承看顧。”

  西門慶照舊還把鑰匙教與他管絨線鋪。另打開一間,教吳二舅開鋪子賣綢絹,到明日松江貨舡到,都卸在獅子街房內,同來保發賣。且叫賁四叫花兒匠在傢攢造兩架煙火,十二日要放與堂客看。

  隻見應伯爵領瞭李三見西門慶,先道外面承攜之事。坐下吃畢茶,方才說起:“李三哥今有一宗買賣與你說,你做不做?”

  西門慶道:“甚麼買賣?”

  李三道:“你東京行下文書,天下十三省,每省要幾萬兩銀子的古器。咱這東平府,坐派著二萬兩,批文在巡按處,還未下來。如今大街上張二官府,破二百兩銀子幹這宗批要做,都看有一萬兩銀子尋。小人會瞭二叔,敬來對老爹說。老爹若做,張二官府拿出五千兩來,老爹拿出五千兩來,兩傢合著做這宗買賣。左右沒人,這邊是二叔和小人與黃四哥,他那邊還有兩個夥計,二分八利錢。未知老爹意下何如?”

  西門慶問道:“是甚麼古器?”

  李三道:“老爹還不知,如今朝廷皇城內新蓋的艮嶽,改為壽嶽,上面起蓋許多亭臺殿閣,又建上清寶籙宮、會真堂、璇神殿,又是安妃娘娘梳妝閣,都用著這珍禽奇獸,周彝商鼎,漢篆秦爐,宣王石鼓,歷代銅鞮,仙人掌承露盤,並希世古董玩器擺設,好不大興工程,好少錢糧!”

  西門慶聽瞭,說道:“比是我與人傢打夥而做,不如我自傢做瞭罷,敢量我拿不出這一二萬銀子來?”

  李三道:“得老爹全做又好瞭,俺每就瞞著他那邊瞭。左右這邊二叔和俺每兩個,再沒人。”

  伯爵道:“哥,傢裡還添個人兒不添?”

  西門慶道:“到根前再添上賁四,替你們走跳就是瞭。”

  西門慶又問道:“批文在那裡?”

  李三道:“還在巡按上邊,沒發下來哩。”

  西門慶道:“不打緊,我差人寫封書,封些禮,問宋松原討將來就是瞭。”

  李三道:“老爹若討去,不可遲滯,自古兵貴神速,先下米的先吃飯,誠恐遲瞭,行到府裡。吃別人傢幹的去瞭。”

  西門慶笑道:“不怕他,就行到府裡,我也還教宋松原拿回去。就是胡府尹,我也認的。”

  於是留李三、伯爵同吃瞭飯,約會:“我如今就寫書,明日差小價去。”

  李三道:“又一件,宋老爹如今按院不在這裡瞭,從前日起身往兗州府盤查去瞭。”

  西門慶道:“你明日就同小價往兗州府走遭。”

  李三道:“不打緊,等我去,來回破五六日罷瞭。老爹差那位管傢,等我會下,有瞭書,教他往我那裡歇,明日我同他好早起身。”

  西門慶道:“別人你宋老爹不信的,他常喜的是春鴻,叫春鴻、來爵兩個去罷。”

  於是叫他二人到面前,會瞭李三,晚夕往他傢宿歇。伯爵道:“這等才好,事要早幹,高材疾足者先得之。”

  於是與李三吃畢飯,告辭而去。西門慶隨即教陳敬濟寫瞭書,又封瞭十兩葉子黃金在書帕內,與春鴻、來爵二人。分付:“路上仔細,若討瞭批文,即便早來。若是行到府裡,問你宋老爹討張票,問府裡要。”

  來爵道:“爹不消分付,小的曾在充州答應過徐參議,小的知道。”

  於是領瞭書禮,打在身邊,徑往李三傢去瞭。

  不說十一日來爵、春鴻同李三早雇瞭長行頭口,往兗州府去瞭。卻說十二日,西門慶傢中請各堂客飲酒。那日在傢不出門,約下吳大舅、謝希大、常峙節四位,晚夕來在卷棚內賞燈飲酒。王皇親傢小廝,從早辰就挑瞭箱子來瞭,等堂客到,打銅鑼鼓迎接。周守備娘子有眼疾不得來,差人來回。止是荊統制娘子、張團練娘子、雲指揮娘子,並喬親傢母、崔親傢母、吳大姨、孟大姨,都先到瞭。隻有何千戶娘子、王三官母親林太太並王三官娘子不見到。西門慶使排軍、玳安、琴童兒來回催邀瞭兩三遍,又使文嫂兒催邀。午間,隻見林氏一頂大轎,一頂小轎跟瞭來。見瞭禮,請西門慶拜見,問:“怎的三官娘子不來?”

  林氏道:“小兒不在,傢中沒人。”

  拜畢下來。止有何千戶娘子,直到晌午半日才來,坐著四人大轎,一個傢人媳婦坐小轎跟隨,排軍抬著衣箱,又是兩個青衣人緊扶著轎扛,到二門裡才下轎。前邊鼓樂吹打迎接,吳月娘眾姊妹迎至儀門首。西門慶悄悄在西廂房,放下簾來偷瞧,見這藍氏年約不上二十歲,生的長挑身材,打扮的如粉妝玉琢,頭上珠翠堆滿,鳳翹雙插,身穿大紅通袖五彩妝花四獸麒麟袍兒,系著金鑲碧玉帶,下襯著花錦藍裙,兩邊禁步叮咚,麝蘭撲鼻。但見:儀容嬌媚,體態輕盈。姿性兒百伶百俐,身段兒不短不長。細彎彎兩道蛾眉,直侵入鬢;滴流流一雙鳳眼,來往踅人。嬌聲兒似囀日流鶯,嫩腰兒似弄風楊柳。端的是綺羅隊裡生來,卻厭豪華氣象,珠翠叢中長大,那堪雅淡梳汝。開遍海棠花,也不問夜來多少;標殘楊柳絮,竟不知春意如何。輕移蓮步,有蕊珠仙子之風流;款蹙湘裙,似水月觀音之態度。正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這西門慶不見則已,一則魂飛天外,魄喪九霄,未曾體交,精魄先失。少頃,月娘等迎接進入後堂,相見敘禮已畢,請西門太拜見。西門慶得瞭這一聲,連忙整衣冠行禮,恍若瓊林玉樹臨凡,神女巫山降下,躬身施禮,心搖目蕩,不能禁止。拜見畢下來,月娘先請在卷棚內擺過茶,然後大廳吹打,安席上坐,各依次序,當下林太太上席。戲文扮的是《小天香半夜朝元記》唱的兩折下來,李桂姐、吳銀兒、鄭月兒、洪四兒四個唱的上去,彈唱燈詞。

  西門慶在卷棚內,自有吳大舅、應伯爵、謝希大、常峙節、李銘、吳惠、鄭奉三個小優兒彈唱、飲酒,不住下來大廳格子外往裡觀覷。看官聽說,明月不常圓,彩雲容易散,樂極悲生,否極泰來,自然之理。西門慶但知爭名奪利,縱意奢淫,殊不知天道惡盈,鬼錄來追,死限臨頭。到晚夕堂中點起燈來,小優兒彈唱。還未到起更時分,西門慶陪人坐的,就在席上齁齁的打起睡來。伯爵便行令猜枚鬼混他,說道:“哥,你今日沒高興,怎的隻打睡?”

  西門慶道:“我昨日沒曾睡,不知怎的,今日隻是沒精神,要打睡。”

  隻見四個唱的下來,伯爵教洪四兒與鄭月兒兩個彈唱,吳銀兒與李桂姐遞酒。

  正耍在熱鬧處,忽玳安來報:“王太太與何老爹娘子起身瞭。”

  西門慶就下席來,黑影裡走到二門裡首,偷看他上轎。月娘眾人送出來,前邊天井內看放煙火。藍氏已換瞭大紅遍地金貂鼠皮襖,林太太是白綾襖兒,貂鼠披風,帶著金釧玉佩。傢人打燈籠,簇擁上轎而去。這西門慶正是餓眼將穿,饞涎空咽,恨不能就要成雙。見藍氏去瞭,悄悄從夾道進來。當時沒巧不成語,姻緣會湊,可霎作怪,來爵兒媳婦見堂客散瞭,正從後邊歸來,開房門,不想頂頭撞見西門慶,沒處藏躲。原來西門慶見媳婦子生的喬樣,安心已久,雖然不及來旺妻宋氏風流,也頗充得過第二。於是乘著酒興兒,雙關抱進他房中親嘴。這老婆當初在王皇親傢,因是養主子,被傢人不忿攘鬧,打發出來,今日又撞著這個道路,如何不從瞭?一面就遞舌頭在西門慶口中。兩個解衣褪褲,就按在炕沿子上,掇起腿來,被西門慶就聳瞭個不亦樂乎。正是:未曾得遇鶯娘面,且把紅娘去解饞。有詩為證:燈月交光浸玉壺,分得清光照綠珠。莫道使君終有婦,教人桑下覓羅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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