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悠悠嗟我裡,世亂各東西。存者問消息,死者為塵泥。
賤子傢既敗,壯士歸來時。行久見空巷,日暮氣慘淒。
但逢狐與貍,豎毛怒裂眥。我有鐲鏤劍,對此吐長霓。
話說陳敬濟雇頭口起身,叫瞭張團練一個伴當跟隨,早上東京去不題。卻表吳月娘打發潘金蓮出門,次日使春鴻叫薛嫂兒來,要賣秋菊。這春鴻正走到大街,撞見應伯爵,叫住問:“春鴻,你往那裡去?”
春鴻道:“大娘使小的叫媒人薛嫂兒去。”
伯爵問:“叫媒人做甚麼?”
春鴻道:“賣五娘房裡秋菊丫頭。”
伯爵又問:“你五娘為甚麼打發出來嫁人?”
這春鴻便如此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說話,大娘知道瞭,先打發瞭春梅小大姐,然後打瞭俺姐夫一頓,趕出往傢去瞭。昨日才打發出俺五娘來。”
伯爵聽瞭,點瞭點頭兒,說道:“原來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兒,看不出人來。”
又向春鴻說:“孩兒,你爹已是死瞭,你隻顧還在他傢做甚麼?終是沒出產。你心裡還要歸你南邊去?還是這裡尋個人傢跟罷。”
春鴻道:“便是這般說。老爹已是沒瞭,傢中大娘好不嚴禁,各處買賣都收瞭,房子也賣瞭,琴童兒、畫童兒都走瞭,也攬不過這許多人口來。小的待回南邊去,又沒順便人帶去。這城內尋個人傢跟,又沒個門路。”
伯爵道:“傻孩兒,人無遠見,安身不牢。千山萬水,又往南邊去做甚?你肚裡會幾句唱,愁這城內尋不出主兒來答應。我如今舉保個門路與你。如今大街坊張二老爹傢,有萬萬貫傢財,見頂補瞭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戶。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傢做瞭二房,我把你送到他宅中答應,他見你會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個親隨大官兒,又不比在你傢裡。他性兒又好,年紀小小,又倜儻,又愛好,你就是個有造化的。”
這春鴻扒倒地下就磕瞭個頭:“有累二爹。小的若見瞭張老爹,得一步之地,買禮與二爹磕頭。”
伯爵一把手拉著春鴻說:“傻孩兒,你起來,我無有個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謝?你那得錢兒來!”
春鴻道:“小的去瞭,隻怕傢中大娘抓尋小的怎瞭?”
伯爵道:“這個不打緊。我問你張二老爹討個貼兒,封一兩銀子與他傢。他傢銀子不敢受,不怕不把你不雙手兒送瞭去。”
說畢,春鴻往薛嫂兒傢,叫瞭薛嫂兒。見月娘,領秋菊出來,隻賣瞭五兩銀子,交與月娘,不在話下。
卻說應伯爵領春鴻到張二官宅裡見瞭。張二官見他生的清秀,又會唱南曲,就留下他答應。便拿拜貼兒,封瞭一兩銀子,送往西門慶傢,討他箱子。那日吳月娘傢中正陪雲離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雲離守補在清河左衛做同知,見西門慶死瞭,吳月娘守寡,手裡有東西,就安心有垂涎圖謀之意。此日正買瞭八盤羹果禮物,來看月娘。見月娘生瞭孝哥,范氏房內亦有一女,方兩月兒,要與月娘結親。那日吃酒,遂兩傢割衫襟,做瞭兒女親傢,留下一雙金環為定禮。聽見玳安兒拿進張二官府貼兒,並一兩銀子,說春鴻投在他傢答應去瞭,使人來討他箱子衣服。月娘見他見做提刑官,不好不與他,銀子也不曾收,隻得把箱子與將出來。
初時,應伯爵對張二官說:“西門慶第五娘子潘金蓮生得標致,會一手琵琶。百傢詞曲,雙陸象棋,無不通曉,又會寫字。因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合氣,今打發出來,在王婆傢嫁人。”
這張二官一替兩替使傢人拿銀子往王婆傢相看,王婆隻推他大娘子分付,不倒口要一百兩銀子。那人來回講瞭幾遍,還到八十兩上,王婆還不吐口兒。落後春鴻到他宅內,張二官聽見春鴻說,婦人在傢養育女婿方打發出來。這張二官就不要瞭,對著伯爵說:“我傢現放著十五歲未出幼兒子上學攻書,要這樣婦人來傢做甚?”
又聽見李嬌兒說,金蓮當初用毒藥擺佈死瞭漢子,被西門慶占將來傢,又偷小廝,把第六個娘子娘兒兩個,生生吃他害殺瞭。以此張二官就不要瞭。
話分兩頭。卻說春梅賣到守備府中,守備見他生的標致伶俐,舉止動人,心中大喜。與瞭他三間房住,手下使一個小丫鬟,就一連在他房中歇瞭三夜。三日,替他裁瞭兩套衣服。薛嫂兒去,賞瞭薛嫂五錢銀子。又買瞭個使女扶持他,立他做第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長齋念佛,不管閑事。還有生姐兒孫二娘,在東廂居住。春梅在西廂房,各處鑰匙都教他掌管,甚是寵愛他。一日,聽薛嫂兒說,金蓮出來在王婆傢聘嫁,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對守備說:“俺娘兒兩個,在一處廝守這幾年,他大氣兒不著呵著我,把我當親女兒一般看承。隻知拆散開瞭,不想今日他也出來瞭,你若肯娶將他來,俺娘兒每還在一處,過好日子。”
又說他怎的好模樣兒,諸般詞曲都會,又會彈琵琶。聰明俊俏,百伶百俐。屬龍的,今才三十二歲兒。“他若來,奴情願做第三也罷。”
於是把守備念轉瞭,使手下親隨張勝、李安封瞭二方手帕,二錢銀子,往王婆傢相看,果然生的好個出色的婦人。王婆開口指稱他傢大娘子要一百兩銀子。張勝、李安講瞭半日,還瞭八十兩,那王婆不肯,不轉口兒,要一百兩:“媒人錢不要便罷瞭,天也不使空人。”
這張勝、李安隻得又拿回銀子來稟守備。丟瞭兩日,怎禁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好歹再添幾兩銀子,娶瞭來和奴做伴兒,死也甘心。”
守備見春梅隻是哭泣,隻得又差瞭大管傢周忠,同張勝《李安,氈包內拿著銀子,打開與婆子看,又添到九十兩上。婆子越發張致起來,說:“若九十兩,到不的如今,提刑張二老爹傢抬的去瞭。”
這周忠就惱瞭,分付李安把銀子包瞭,說道:“三隻腳蟾便沒處尋,兩腳老婆愁尋不出來!這老淫婦連人也不識。你說那張二官府怎的,俺府裡老爹管不著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爺跟前說念,要娶這婦人,平白出這些銀子,要他何用!”
李安道:“勒掯俺兩番三次來回,賊老淫婦,越發鸚哥兒風瞭!”
拉著周忠說:“管傢,咱去來,到傢回瞭老爺,好不好教牢子拿去,拶與他一頓好拶子。”
這婆子終是貪著陳敬濟那口食,由他罵,隻是不言語。二人到府中,回稟守備說:“已添到九十兩,還不肯。”
守備說:“明日兌與他一百兩,拿轎子抬瞭來罷。”
周忠說:“爺就與瞭一百兩,王婆還要五兩媒人錢。且丟他兩日,他若張致,拿到府中拶與他一頓拶子,他才怕。”
看官聽說,大段金蓮生有地而死有處,不爭被周忠說這兩句話。有分交:這婦人從前作過事,今朝沒興一齊來。有詩為證:人生雖未有前知,禍福因由更問誰。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按下一頭。單表武松自從墊發孟州牢城充軍之後,多虧小管營施恩看顧。次後,施恩與蔣門神爭奪快活林酒店,被蔣門神打傷,央武松出力,反打瞭蔣門神一頓。不想蔣門神妹子玉蘭,嫁與張都監為妾,賺武松去,假捏賊情,將武松拷打,轉又發安平寨充軍。這武松走到飛雲浦,又殺瞭兩個公人,復回身殺瞭張都監、蔣門神全傢老小,逃躲在施恩傢。施恩寫瞭一封書,皮箱內封瞭一百兩銀子,教武松到安平寨與知寨劉高,教看顧他。不想路上聽見太子立東宮,放郊天大赦,武松就遇赦回傢,到清河縣下瞭文書,依舊在縣當差,還做都頭。來到傢中,尋見上鄰姚一郎,交付迎兒。那時迎兒已長大十九歲瞭,收攬來傢,一處居住。就有人告他說:“西門慶已死,你嫂子又出來瞭,如今還在王婆傢,早晚嫁人。”
這漢子扣瞭,舊仇在心。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次日,理幘穿衣,徑走過間壁王婆門首。金蓮正在簾下站著,見武松來,連忙閃入裡間去。武松掀開簾子便問:“王媽媽在傢?”
那婆子正在磨上掃面,連忙出來應道:“是誰叫老身?”
見是武松,道瞭萬福。武松深深唱喏。婆子道:“武二哥,且喜,幾時回傢來瞭?”
武松道:“遇赦回傢,昨日才到。一向多累媽媽看傢,改日相謝。”
婆子笑嘻嘻道:“武二哥比舊時保養,胡子楂兒也有瞭,且是好身量,在外邊又學得這般知禮。”
一面請他上坐,點茶吃瞭。武松道:“我有一樁事和媽媽說。”
婆子道:“有甚事?武二哥隻顧說。”
武松道:“我聞的人說,西門慶已是死瞭,我嫂子出來,在你老人傢這裡居住。敢煩媽媽對嫂子說,他若不嫁人便罷,若是嫁人,如是迎兒大瞭,娶得嫂子傢去,看管迎兒,早晚招個女婿,一傢一計過日子,庶不教人笑話。”
婆子初時還不吐口兒,便道:“他在便在我這裡,倒不知嫁人不嫁人。”
次後聽見說謝他,便道:“等我慢慢和他說。”
那婦人在簾內聽見武松言語,要娶他看管迎兒,又見武松在外出落得長大身材,胖瞭,比昔時又會說話兒,舊心不改,心下暗道:“我這段姻緣還落在他手裡。”
就等不得王婆叫他,自己出來,向武松道瞭萬福,說道:“既是叔叔還要奴傢去看管迎兒,招女婿成傢,可知好哩。”
王婆道:“我一件,隻如今他傢大娘子,要一百兩銀子才嫁人。”
武松道:“如何要這許多?”
王婆道:“西門大官人,當初為他使瞭許多,就打恁個銀人兒也勾瞭。”
武松道:“不打緊,我既要請嫂嫂傢去,就使一百兩也罷。另外破五兩銀子,與你老人傢。”
這婆子聽見,喜歡的屁滾尿流,沒口說道:“還是武二哥知禮,這幾年江湖上見的事多,真是好漢。”
婦人聽瞭此言,走到屋裡,又濃濃點瞭一鐘瓜仁泡茶,雙手遞與武松吃瞭。婆子問道:“如今他傢要發脫的緊,又有三四個官戶人傢爭著娶,都回阻瞭,價錢不兌。你這銀子,作速些便好。常言先下米先吃飯,千裡姻緣著線牽,休要落在別人手內。”
婦人道:“既要娶奴傢,叔叔上緊些。”
武松便道:“明日就來兌銀子,晚夕請嫂嫂過去。”
那王婆還不信武松有這些銀子,胡亂答應去瞭。
到次日,武松打開皮箱,拿出施恩與知寨劉高那一百兩銀子來,又另外包瞭五兩碎銀子,走到王婆傢,拿天平兌起來。那婆子看見白晃晃擺瞭一桌銀子,口中不言,心內暗道:“雖是陳敬濟許下一百兩,上東京去取,不知幾時到來。仰著合著,我見鐘不打,去打鑄鐘?”
又見五兩謝他,連忙收瞭。拜瞭又拜,說道:“還是武二哥知人甘苦。”
武松道:“媽媽收瞭銀子,今日就請嫂嫂過門。”
婆子道:“武二哥,且是好急性。門背後放花兒--你等不到晚瞭?也待我往他大娘那裡交瞭銀子,才打發他過去。”
又道:“你今日帽兒光光,晚夕做個新郎。”
那武松緊著心中不自在,那婆子不知好歹,又奚落他。打發武松出門,自己尋思:“他傢大娘隻叫我發脫,又沒和我斷定價錢,我今胡亂與他一二十兩銀子就是瞭,綁著鬼也落他一半多養傢。”
就把銀鑿下二十兩銀子,往月娘傢裡交割明白。月娘問:“甚麼人傢娶去瞭?”
王婆道:“兔兒沿山跑,還來歸舊窩。嫁瞭他傢小叔,還吃舊鍋裡粥去瞭。”
月娘聽瞭,暗中跌腳,常言“仇人見仇人,分外眼睛明”與孟玉樓說:“往後死在他小叔子手裡罷瞭。那漢子殺人不斬眼,豈肯幹休!”
不說月娘傢中嘆息,卻表王婆交瞭銀子到傢,下午時,教王潮先把婦人箱籠桌兒送過去。這武松在傢中又早收拾停當,打下酒肉,安排下菜蔬。晚上婆子領婦人過門,換瞭孝,帶著新(髟狄)髻,身穿紅衣服,搭著蓋頭。進門來,見明間內明亮亮點著燈燭,重立武大靈牌供養在上面,先有些疑忌,由不的發似人揪,肉如鉤搭。進入門來,到房中,武松分付迎兒把前門上瞭拴,後門也頂瞭。王婆見瞭,說道:“武二哥,我去罷,傢裡沒人。”
武松道:“媽媽請進房裡吃盞酒。”
武松教迎兒拿菜蔬擺在桌上,須臾燙上酒來,請婦人和王婆吃酒。那武松也不讓,把酒斟上,一連吃瞭四五碗酒。婆子見他吃得惡,便道:“武二哥,老身酒勾瞭,放我去,你兩口兒自在吃罷。”
武松道:“媽媽,且休得胡說!我武二有句話問你!”
隻聞颼的一聲響,向衣底掣出一把二尺長刃薄背厚的樸刀來,一隻手籠著刀靶,一隻手按住掩心,便睜圓怪眼,倒豎剛須,說道:“婆子休得吃驚!自古冤有頭,債有主,休推睡裡夢裡。我哥哥性命都在你身上!”
婆子道:“武二哥,夜晚瞭,酒醉拿刀弄杖,不是耍處。”
武松道:“婆子休胡說,我武二就死也不怕!等我問瞭這淫婦,慢慢來問你這老豬狗!若動一動步兒,先吃我五七刀子。”
一面回過臉來,看著婦人罵道:“你這淫婦聽著!我的哥哥怎生謀害瞭?從實說來,我便饒你。”
那婦人道:“叔叔如何冷鍋中豆兒炮?好沒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瞭,幹我甚事?”
說由未瞭,武松把刀子忔楂的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婦人雲髻,右手匹胸提住,把桌子一腳踢番,碟兒盞兒都打得粉碎。那婦人能有多大氣脈,被這漢子隔桌子輕輕提將起來,拖出外間靈桌子前。那婆子見勢頭不好,便去奔前門走,前門又上瞭栓。被武松大叉步趕上,揪番在地,用腰間纏帶解下來,四手四腳捆住,如猿猴獻果一般,便脫身不得,口中隻叫:“都頭不消動意,大娘子自做出來,不幹我事。”
武松道:“老豬狗,我都知道瞭,你賴那個?你教西門慶那廝墊發我充軍去,今日我怎生又回傢瞭!西門慶那廝卻在那裡?你不說時,先剮瞭這個淫婦,後殺你這老豬狗!”
提起刀來,便望那婦人臉上撇瞭兩撇。
婦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饒,放我起來,等我說便瞭。”
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旋剝凈瞭,跪在靈桌子前。武松喝道:“淫婦快說!”
那婦人唬得魂不附體,隻得從實招說,將那時收簾子打瞭西門慶起,並做衣裳入馬通奸,後怎的踢傷武大心窩,王婆怎地教唆下毒,撥置燒化,又怎的娶到傢去,一五一十,從頭至尾,說瞭一遍。王婆聽見,隻是暗中叫苦,說:“傻才料,你實說瞭,卻教老身怎的支吾。”
這武松一面就靈前一手揪著婦人,一手澆奠瞭酒,把紙錢點著,說道:“哥哥,你陰魂不遠,今日武松與你報仇雪恨。”
那婦人見勢頭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爐內撾瞭一把香灰,塞在他口,就叫不出來瞭。然後劈腦揪番在地。那婦人掙紮,把(髟狄)髻簪環都滾落瞭。武松恐怕他掙紮,先用油靴隻顧踢他肋肢,後用兩隻手去攤開他胸脯,說時遲,那時快,把刀子去婦人白馥馥心窩內隻一剜,剜瞭個血窟窿,那鮮血就冒出來。那婦人就星眸半閃,兩隻腳隻顧登踏。武松口噙著刀子,雙手去斡開他胸脯,紮乞的一聲,把心肝五臟生扯下來,血瀝瀝供養在靈前。後方一刀割下頭來,血流滿地。迎兒小女在旁看見,唬的隻掩瞭臉。武松這漢子端的好狠也。可憐這婦人,正是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亡年三十二歲。但見:手到處青春喪命,刀落時紅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羅殿上;三魂渺渺,應歸枉成城中。好似初春大雪壓折金錢柳,臘月狂風吹折玉梅花。這婦人嬌媚不知歸何處,芳魂今夜落誰傢?
古人有詩一首,單悼金蓮死的好苦也:堪悼金蓮誠可憐,衣裳脫去跪靈前。誰知武二持刀殺,隻道西門綁腿頑。
往事看嗟一場夢,今身不值半文錢。世間一命還一命,報應分明在眼前。
武松殺瞭婦人,那婆子便叫:“殺人瞭!”
武松聽見他叫,向前一刀,也割下頭來。拖過屍首。一邊將婦人心肝五臟,用刀插在後樓房簷下。
那時有初更時分,倒扣迎兒在屋裡。迎兒道:“叔叔,我害怕!”
武松道:“孩兒,我顧不得你瞭。”
武松跳過王婆傢來,還要殺他兒子王潮。不想王潮合當不該死,聽見他娘這邊叫,就知武松行兇,推前門不開,叫後門也不應,慌的走去街上叫保甲。那兩鄰明知武松兇惡,誰敢向前。武松跳過墻來,到王婆房內,隻見點著燈,房內一人也沒有。一面打開王婆箱籠,就把他衣服撇瞭一地。那一百兩銀子止交與吳月娘二十兩,還剩瞭八十五兩,並些釵環首飾,武松都包裹瞭。提瞭樸刀,越後墻,趕五更挨出城門,投十字坡張青夫婦那裡躲住,做瞭頭佗,上梁山為盜去瞭。正是:平生不作縐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