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什麼?」顧萱問道。脫下羽絨服的她,穿著黑色的毛衣,很貼身的那種,勾勒出胸前圓潤的曲線。
「隨便。」
「你每次都說隨便,難道我就這麼隨便嗎?」她抿著唇笑道,依稀還是之前的那個她,下巴上的那顆痣也是那麼熟悉。
我白瞭她一眼,說:「咖啡,你也喝咖啡吧,天太冷,別喝涼的瞭。」
「嗯,那你等等!」
窗外飄著雪花,也正因此,店裡的人不多,很安靜。中央空調送來的暖風讓午後的我有點腦袋有點昏沉。
很快她端著兩杯咖啡回來,輕輕的將一杯推到我面前,手掌撐著下巴笑嘻嘻的看著我道:「我發現你胖瞭……」
「哦?是嗎?」我摸瞭摸自己的臉,感覺沒啥變化。
「嗯,你自己肯定感覺不出來。」
擺在我和她之間的兩杯咖啡,冒著淡淡的熱氣,在這個冬日的午後,氤氳起一股旖旎的氛圍。
咖啡的味道混合著熟悉的體香,不斷的沖擊著我的嗅覺。彌漫的熱氣讓我無法看清她,隻是那雙閃亮的眼睛猶如黎明的星辰還是深深的吸引瞭我。
「看什麼!」她嘟著嘴嗔道。
「啊……」我低頭喝瞭口咖啡,掩飾著尷尬。「你瘦瞭……」
「我媽也這麼說。」,她的情緒有些低落,低聲道。
沉默瞭一會兒,我感覺非常不自在,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最後我開口道:「你想聽故事嗎?」
「好啊!」她抬頭驚喜的拍著手說道
「話說很久以前……」
「嘻嘻,又是很久以前……」她雙手撐著下巴,滿臉笑意的道。
我沒有理他,繼續道:「有個人,有爹有媽,但從很小的時候,估計從他記事起,就很少有人關心照顧。那時候的他隻知道父母在外面做生意,早出晚歸,有時候還經常出差,一年裡的很多時候他隻能一個人在傢。
「後來聽小姨說,他直到三歲才會開口說話,之前一直被當成啞巴。呵呵……很小的時候,他便一個人在傢玩兒。傢裡的玩具很快就玩夠瞭,不久後無意中進瞭父親的雜物間,裡面有很多好玩兒的東西。錘子、鑿子、螺絲刀、電表、銅線、滑輪,甚至還有一臺汽油發電機,他很開心,這些東西能讓他百玩不厭。
「雖然有時候父母也會在傢陪他,不過次數卻很少。他還記得小學的時候,父親手把手的教他拉著墻上佈滿灰塵的小提琴,還有二胡。那段時間是他童年少有的美好回憶,可惜後來似乎他父親的工廠倒閉瞭,欠瞭不少錢,然後父母更少的回傢瞭。才上初中的他,每天自己做三餐,晚上在毫無人氣的傢裡睡覺……
「他討厭陌生人,因為他很自卑,他隻喜歡一個人默默的做著喜歡的事情。他的朋友很少,甚至沒有哪個女孩兒願意跟他說話,因為他的衣服總是臟臟的……不知什麼時候他得瞭一種病,鼻子不透氣,平時隻能用嘴呼吸,經常流鼻血。直到中考前嚴重得驚動瞭老師,父母才帶著他去醫院檢查,換瞭好幾個醫院才知道原來裡面長瞭一個腫瘤。中考完後在北京一傢醫院切除瞭腫瘤,主治醫生看著瘦弱矮小的他,對他的父母說再耽誤點就完瞭!那個腫瘤一直在長,不斷的壓迫大腦,抑制生長激素的分泌,要不這麼大瞭還這麼矮……
「從那以後,他便對父母產生瞭深深的怨恨。就連進入手術室之前,他都倔強的推開瞭攙扶他的父親,冷笑著看著父親……上高中後,他便一直寄宿在學校附近的小姨傢。小姨傢有個漂亮的表妹,很快他倆便無話不說瞭。他覺得表妹很平易近人,不像其他女孩兒總嫌棄他,於是很多事情他都喜歡跟表妹講。小姨對他很好,就像母親一樣照顧他,他再也不用每天自己做飯,也不用再穿臟衣服瞭,再也不用被同學嘲笑瞭。
「隻是,他改變不瞭自卑的性格,在學校裡他變得越來越孤僻,就連一直暗戀的女孩兒,也隻敢偷偷的看著她的背影,更不用說對她表白。高考後,他背著所有人偷偷的申請瞭助學貸款,在學校裡又找瞭份勤工助學工作,他為瞭掙錢,每周去傢教、發傳單。在大學,他認識瞭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很美很美……」
我頓瞭頓,感覺有點渴,喝瞭口咖啡,繼續低頭說道:「那個女孩兒幫著他發過傳單,在知道瞭他很少吃肉後,還每次都特意打多瞭菜,說自己吃不瞭這麼多。他很想拒絕這種關心,因為他其實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很多時候他都覺得這是一種施舍。可最後他卻無法做到拒絕,因為他感受到瞭傢的味道,他甚至都不記得上一次母親給他夾菜是什麼時候。木訥內向的他隻能將這些都藏在心底,甚至不敢對那個女孩兒說一句我喜歡你!直到有一天晚上,突然下瞭一場大雨,他和那個女孩兒在屋簷下避雨。女孩兒的衣服被雨水打濕,瑟瑟發抖,最後在女孩兒的要求下他抱著女孩兒取暖。他很開心,他覺得從那一刻女孩兒就是他的女朋友瞭,因為他們擁抱瞭。在宿舍樓下,女孩兒一直沒有等到他主動說出我喜歡你,事後他才明白原來他是多麼的傻……」
「別說瞭!」對面的顧萱似乎哭瞭,我抬頭看著她。
桌上的咖啡已經失去瞭熱度,我和她之間隻有透明的空氣。她的眼圈紅紅的,美麗的眼睛裡暈滿瞭水光。
我沒有理她,低頭攪動著咖啡繼續道:「大一的五一,他和女孩兒出去玩兒,晚上住到瞭一起,他們瘋狂的親吻,在他要進去的時候,他突然害怕退縮瞭。他很害怕之前和女孩兒的那種溫馨的感情突然扭曲破碎,他害怕自己沒有能力保護照顧女孩兒,他更害怕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因為他從小就缺乏那種責任的照看……他混蛋的對女孩兒說,他配不上她。於是女孩兒便離她而去……」
「嗚嗚,求你別說瞭!」她一把抓住瞭我的手,碰到瞭杯子,咖啡流滿瞭桌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這樣的,嗚嗚……」她哭得很傷心,以至於遠處投來好奇的目光。
「別哭,別哭!」我拍著她的手背,隔著滿是咖啡的桌子,不停的給她擦著眼淚。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倔強的,我不該那樣置氣的,我……嗚嗚……」她不停的搖著頭,咬著下唇道。
「好瞭,都過去瞭。我想說的都說完瞭,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瞭,沒事瞭,別哭,被別人看到瞭多不好。」
「嗚嗚,我不管,我就是想哭,我恨我自己……」她把滿是淚水的臉轉向窗戶,慌亂的擦拭著淚水。
不知過瞭多久,她平靜下來,眼睛紅紅的道:「當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那天在操場上,你為什麼不說點什麼?」
「哪天?」,我不解的問道。
「軍訓結束那天……」她很尷尬的低下頭道。
「哦,那天啊……」我想起來那個叫她「萱萱」的男生,以及牽在他手中的她的手。
「不知道說什麼啊,看到你跟別人牽著手就很傷……雖然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可到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你知道我嘴很拙的。」
她撲哧一笑道:「你嘴還拙啊?」片刻後馬上撇撇嘴道:「嗯,確實挺拙的,有時候恨不得踢你幾腳才解氣,就是根木頭!」
梨花帶雨的臉並沒有讓她的嗤笑減色半分,如同一朵暴雨過後的桃花兒,反而看起來更嫵媚、嬌艷。
「你……,你女朋友呢?」她突然故作平淡的問道。
我愣瞭一下,看著她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也回傢瞭」,我摸瞭摸鼻子道。
「她怎麼樣?」
「嗯,挺好的。」我敷衍道,害怕她繼續把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便馬上問道:「你們最近沒有聚會?」
「有啊,過兩天吧,現在有幾個還沒回傢。你呢?」
「呵呵,也通知我去瞭,不過我想就算瞭吧,我那幾年沒幾個朋友,去瞭會很不自在。」
她的眼圈又紅瞭,似乎想起瞭我剛才講的故事。
我看瞭看時間,說出去走走吧,裡面太悶瞭。
雪有下大的趨勢,短短的時間便在融化過後的地面上又鋪瞭薄薄一層。
「在NJ很難看到這麼大的雪……」顧萱圍著圍巾,嗡嗡的說道。她腳上的黑色的靴子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南方嘛,也許我們昨天我們走後,那邊就下雪瞭呢。」
「哎吆」,她腳下一滑,慌亂中抓住瞭我的胳膊,我被她拽的差點跌倒。
好不容易扶著路燈桿穩住瞭,倆人互相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放肆的笑起來。
她沒有松開我的胳膊,我往前走,她則是拽著我的棉衣袖子,像一個小跟班。
我停下腳步,無奈道:「你凍不凍手啊,再說被別人看到多不好!」
「我不管,我願意!」,她撅著嘴嗔道,眼珠又一轉,甜甜的笑道:「你說對瞭,我手冷,不信你摸摸……」。
說罷便握住我的手,冰涼的觸感讓我不由得打個哆嗦。
「還是你手暖和……」,她抿著嘴道。
在漫天的雪花中,我牽著她的手,握得越來越緊,而倆人的身體越越靠越近,直到她輕輕的靠進我的懷裡,喃喃的嘆道:「好暖,好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