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落下去又升上來,星辰幾度變換,一晃間,日子過去半年有餘,而富貴的開碑掌也練的有模有樣,雖然還不能像福相那樣,揮手大石變成灰灰,但卻可以揮手把個大青轉拍八半。就這樣,富貴就已經八尾巴撬道瞭天上。每次看見小路子,就一掌把他拍趴地上,看他在地上翻騰幾下,然後兔子一般的加尾巴逃掉。如今你若問,禦膳房力誰最大?答曰:富貴。誰最狠?答曰:富貴,誰最好?答曰:富貴。
這富貴不是隻會欺負人,有事沒事的時候,就拿著皇傢的東西收買人心,把那些自己想喝的湯呢,讓大廚們多放點水,大傢一起喝啊,反正他已經喝到見湯就想吐的地步。
你隻要不得罪他呢,他對你很好滴,如果得罪瞭呢,那就趕緊離開禦膳房的好,不然,小路子就是你的榜樣。
在這期間呢,十八皇子一次都未曾造訪,至於福相有沒有去拜訪過人傢,他就不得而知瞭。
這一天,富貴剛品嘗完他創造的雞蛋的八種簡單吃法,三十四種傢常豆腐的吃法,以及二十二種雞翅的吃法以後呢,呃,今天隻是品嘗瞭其中的一兩樣,畢竟富貴現在也被大廚們養吊瞭嘴,養貴瞭胃,尋常東西,他是再也不願意進口瞭。
福相忽然出現在躺涼椅上富貴身邊,沉聲道:“到房間裡來。”
富貴翻翻眼睛,靠,進去就進去,大爺還怕你不成。拍掉落在身上的樹葉,跟進瞭房間。福相面色沉重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富貴道:“你我師徒情分今天就結束瞭。”
富貴一愣,心裡嘀咕,這老太監發春瞭,還是夜裡被貓抓瞭蛋瞭神經病。“靠,你說到頭就到頭。你當大爺是要飯的啊,我偏不!”
福相肥胖的臉上,浮現一絲暖色,細縫眼睛也瞇瞭瞇,隨即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關乎你的前途,國傢的命運,百姓的命運……”
“停!”
富貴大喝一聲。道:“別整沒用的,大爺不希罕。”
“好,簡單點說,就是如今你出師瞭,為師派你到文琳公主那裡等待時機,隨時準備接近當今天子,獲得他的信任,趁機挑撥太子與武王的關系,讓兩人鬥個兩敗俱傷,並乘機讓皇上知曉,他除瞭太子和武王,還有十八皇子可堪大任!”福相說道這裡停瞭下來。
富貴懶洋洋道:“沒有瞭?”見福相點頭,揮手道:“大爺不去!”很幹脆。
福相面色一沉,誘惑道:“你難道不想封侯拜相位極人臣,光宗耀祖,世代為王?”
富貴不屑到:“靠!那離大爺太遠。你不聞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嗎?更何況,大爺我一太監,還想什麼封侯拜相,位極人臣。那我成什麼瞭?”富貴義正嚴詞的拒絕瞭福相的提議。
“太監?你想做太監嗎?那咱傢就成全你……”福相話音不落,一掌拍在富貴胯下。富貴但覺冷風撲面,下體冰涼。大叫一聲“媽呀!”跳瞭開去,雙手使勁在那裡搓瞭起來,但瞬間又愣住,明明還在啊?老胖子敢玩我?現下想來卻是冷汗涔涔,要是再大點力氣,自己一輩子就全交代瞭。
富貴訕訕道:“嘿嘿,你都知道瞭啊,呵呵,那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天忽然打瞭個雷,把那些傢夥都劈死瞭,我其實是十分想當太監的……”
福相臉色一冷,富貴立刻閉嘴。
“你去不去?”福相再次問道。“你不怕我一假太監玷污瞭文琳公主的絕世風華,若想後悔,可就完瞭,天下沒有後悔藥可吃。”富貴再次拖延,福相這可是把自己往火坑離推啊,爭奪皇位是玩的嗎?隨時都可能腦袋搬傢。
“哼哼。若是小姐看的上你,那是你的造化。給你,把名字簽上,手印按上。”福相冷笑一聲,嘲弄瞭富貴一句,遞給瞭富貴一張黃佈。
富貴想想文琳公主清冷的眼睛,輕松就把自己玩弄與鼓掌的韜略,暗暗泄氣。你個老匹夫,敢算計我。接過來一看,效忠書!再看內容,果然是要自己效忠與十八皇子,還發瞭賭誓,若是翻悔,不得好死。我靠!富貴心離罵瞭一句。抬頭見福相面色陰沉的看著自己,眼神冷酷,針尖一般刺著自己。大有自己若翻悔,就一掌劈死的架勢。
富貴無奈簽上自己名字,按上瞭手印,扔回給瞭福相,被抽瞭筋似的軟在炕上。“我能傳授你的已經都傳授於你,日後的成就如何全在自己。也算是咱傢的一點補償吧。不過,有瞭功夫,日後在宮裡倒也方便行動。記住,咱傢會監視與你。”
“知道。”富貴失瞭魂魄般一動不動。福相心裡暗嘆一聲,誰想趟這趟渾水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說吧,消失在屋裡。
富貴魂遊天地良久,方才給自己打氣,那不是有一個美的冒泡的美女天天在眼前嘛?雖然有些冷淡,有些看不上自己,但畢竟還是個美女不是,聊勝於無吧。富貴勉強讓自己有些鬥志。恍恍惚惚睡瞭過去。不久就一頭冷汗的醒來,回想夢裡的血光之災,下體冷颼颼的,一摸涼粘沾手,跑馬瞭?富貴更加起疑,哪有跑馬做這等怪夢的。心裡對要面對之事更加反感。
富貴做瞭個如此怪異的夢,出瞭身臭汗,就再也無法合上眼,一閉上眼就想起自己要面對的事情,一想起要面對的事情,心裡就一陣陣發毛。又想到福相逼自己寫那要命的效忠書,那簡直就是給自己上枷鎖。越想心裡越是混亂,就索性起床,來到瞭庭院。
抬頭望天,月亮如水,朗照大地,清風徐徐,觸體清涼,富貴不禁長出口氣,心裡也為之一松,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自己何必容忍滋擾,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己有什麼好怕的。
富貴仰天一聲長嘯,驚起大片棲息子樹的飛鳥,嘯罷,心裡更爽,暗暗笑罵道:“我看你們是無人可用瞭,否則哪裡就非逼我這樣一個不清不願,還對你們不衷心的人。呵呵,既然這樣,那以後就有你們受得瞭。”
天還是亮瞭,福相過來安排道:“今天你可能要受點罪,咱傢必須把你趕出禦膳房。到時候自由人收留你。”
富貴撇撇嘴,有人?不就是一娘們嗎?都混到這個份上瞭,還有什麼好說的,無所謂的翻翻白眼。反正一切都有人安排好瞭,自己隻需要執行就行。
這時候,每天都進行的送膳工作開始瞭。
從外面就進來一位小姑娘,青佈衣衫,小臉有些蒼白,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戒懼之色,見個太監都停下行禮,最後進瞭禦膳房裡。一開口,弱弱的聲音富貴費瞭半天勁才聽明白,原來是冷宮裡的小丫頭,給說是一個失寵的妃子犯瞭風寒體虛之癥,來尋點補身子的湯喝。
富貴回頭問道:“哎,第一刀,有沒有這個規矩?”
那被叫做第一刀的,自然就是禦膳房裡的第一把刀,聞言遲疑道:“原來是沒有這個規矩的,但有些失寵的妃子不知道使的什麼法子,可以送些銀錢,咱們也不能太過分是不是,就給過她們。隻是這個小宮女……”第一刀的意思已經很明確瞭,這個小宮女既沒有錢,也無勢,更五相好的太監,那就不好賭眾人的口瞭,這裡那麼多執事太監,都勢力著呢。
富貴有些鬱悶,回頭看瞭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心裡莫名一嘆,算瞭,就冒次險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瞭的事,就一擺手道:“就給她弄一些。小姑娘怪可憐的。”
第一刀自然答應,有富貴頂著,他怕什麼。那小姑娘一聽說,噗通跪地道:“多謝公公,小青一生都記得公公大恩大德,來生一定接草銜環以報!”
富貴一聽,一愣,挺有文采的啊。“起來起來,哪裡就這麼嚴重,一碗湯而已。”富貴雖有些奇怪,但也不好直接問人傢。
不料小姑娘蒼白的臉上,突然爆發出勃勃英氣,清晰道:“在公公看來不值一提,但對於奴婢確實活命的大事,受人一飯之恩,當以性命相還!”聲音清晰凜冽,竟是不容置疑。
富貴也是凜然,沉聲道:“好。咱傢記下瞭。”
小姑娘臉上立刻紅暈一片,卻不是羞澀,反而是激動和開心,終於遇到瞭一個不做作,對自己真心實意的人瞭。若富貴再推遲,那就是對她的侮辱,輕視與她。她雖然身份低微,卻是性情高潔,是個靈性女子。富貴不禁看著小宮女漸漸消失的背影發呆。
“公公想不想知道她是何來路?”第一刀做好瞭湯,見富貴仍舊是魂不守舍,凝望人傢背影,上前嘀咕道。
“什麼來路?”富貴正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培育出如此出色的侍女。如果來的是文琳公主的侍女,那自然不需猜測驚異。但就是一個失寵的妃子,仍舊可以讓自己的侍女保持如此風范,按該是何等樣人啊?富貴不禁有些向往?
“那是魚妃娘娘的侍女,後宮曾經名噪一時的才人。因一首詩而被聖上寵幸,得封為妃,但最後卻因為嫉妒誣陷當今狐妃娘娘,說她是魔門妖女。被皇上一怒之下打進瞭冷宮,就此再無出頭之日。”第一刀聲音幽幽的述說著,仿佛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不過,托是仔細觀其眼睛,定會發現裡面閃爍的冷光,顯然對於帝王的冷酷薄幸,也是十分寒心。
“住口!擅論皇傢私事,該當何罪!”小路子終於抓到瞭搬到富貴的機會,頓時蹦瞭出來,冷笑的看著富貴和第一刀。富貴和第一刀同時臉色一變,未曾想到這個小路子竟用此等罪名構陷自己,胸脯頓時山巒起伏,氣喘籲籲,雙手死死的抓在一起。
富貴卻是有恃無恐,忽然道:“是嗎?大爺還調戲宮女呢。對瞭,就是剛才出去的那個冷宮裡的侍女冷月。你能怎麼著?咬我?”那囂張的樣子,讓小路子氣炸瞭肺,氣急攻心,小路子顫巍巍的指著富貴,半天擠出一句,“有種你等著咱傢!”說罷氣哼哼的摔袖而去。顯然是找福相告狀去瞭。
富貴不屑的嗤笑一聲,回頭笑道,:“方才說到哪兒瞭。記起來瞭,說她誣陷當今狐妃娘娘?那我沒興趣知道。我就想知道那是首什麼詩,你知道不?”
第一刀本來有些恐懼害怕,但見富貴如此輕松鎮定,豪情頓生,哈哈一笑道:“那事小的正好記得。我這就念來給你聽。”說罷,第一刀面色陡然,有些悲傷,有些癡情,有些迷茫。低沉舒緩道。
醉別千扈不浣愁,離腸百結解無由;
蕙蘭銷歇歸在圃,楊柳東西伴客舟。
聚散已悲雲不定,思情須學水長流;
有花時節知難遇,來肯懨懨醉玉樓。
富貴果然點頭叫好,雖然他不太懂這些女子淒淒慘慘,相思成淚的詩句,但那清冽的詩句還是聽著,心裡一陣悸動。就隨口叫好,若要他評價一番,他卻不想說,感覺中國的詩句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說出來就失其美妙,失其韻味,失其精神。所以,隻有叫好,隻能叫好。
第一刀叫富貴識貨,懂得欣賞,心裡有些歡喜,他雖是個廚子,但從小卻是一個愛詩之人但因傢裡窮困,上不起私塾,更請不起老師,無奈就去學瞭廚子。但他畢竟是一個聰慧靈明之人,廚藝也是突飛猛進,登堂入室,終於被皇帝欽點瞭天下第一廚。但他卻無法忘記自己的夢想,閑暇時候,仍舊自吟自唱。所以這魚妃的詩一經傳出,他就已爛熟於胸。
“但她被打入冷宮的真像卻是因為另一首詩,這幾乎就成瞭宮裡的禁詩。”第一刀面色有些淒然,並不看富貴,而是陷入瞭自己的世界。
富貴正想譏諷他害怕瞭,卻聽他低沉的聲音響起: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富貴有些愕然,他當年上學時雜書可是沒少讀,自然明白這樣的詩意味著什麼,在這絕對男權的社會,一個女子寫出此詩,可是逆天行為,那將需要多大的勇氣,又要受到怎樣的傷害方才惹得奇情才女自暴自棄。富貴不願想下去。有人也不想讓他想下去瞭。
啦啦,轟隆隆的雜亂腳步聲,告示著富貴他的災禍到瞭。“公公您聽聽,他們都做些什麼?不但妄意皇傢私事,更是勾引冷宮侍女,學那菜戶之事。此等敗壞我禦膳房名聲之人,留之何用?奴婢實在無法再容忍如此奴才繼續禍害下去,請公公將其逐出禦膳房。否則……否則奴婢將無顏在存留下去。”噗通一聲,小路子跪倒在瞭福相腳下,四肢接地,額頭深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