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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碧海和藍天之間

第159章 碧海和藍天之間

  除瞭中心廣場及其周圍地域,大半個馬達韋利島都被海嘯的怒濤暴虐地襲過瞭。近三千島民擠在中心廣場,無言地目睹著自己賴以生存的傢園被海嘯撕成碎片。

  他們心裡很涼,所有人都面無表情,但眼中卻閃著不屈的芒光。在這個平均海拔隻有一米的國傢,人們世世代代都在直接地面臨著生存的威脅,無數人為之失去瞭生命,他們早已鑄就瞭堅強的靈魂。

  島上的行政官賈米爾先生望著正緩緩退落的海水,心裡充滿瞭悲痛和愧疚,不為他的人民,而是為兩個來自萬裡之外的中國朋友:勇敢的凌女士和親愛的弟弟。

  政府花費上千萬美元修築的防波堤起到瞭一定作用,他們也爭取瞭一定的時間,否則整座島都將被淹沒。可即使如此,在經過簡單的清點之後,全島仍有十一人生死不明。其中,就包括兩個中國朋友。

  不遠處,新築的醫院堅挺地屹立著,中馬兩國的國旗在樓頂的海風中獵獵激蕩,一些建築工人木然地站在樓頂。

  幾小時後,海嘯大致退盡,隻有及膝的水窪在島上遊蕩著。賈米爾先生迅速安排瞭幾名隨員組織島民尋找失蹤人員,處理善後事務,他要親自帶人去尋找兩個中國朋友。

  大寬公司的幾名建築人員擔心自己的領導,及時趟水趕到瞭。得知凌月如地消息後。他們悲傷地沉默瞭。

  領頭的是個叫鄭同喜的建築師,他看瞭看眾人,高喊一句道:“大傢振作起來,凌總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跟賈米爾先生一起去找,無論如何要把凌總找到!”

  眾人打起精神。隨同賈米爾先生一行出發瞭。

  ……

  海嘯緩緩退去,海面漸漸恢復瞭平靜,隻有海風仍在水窪的上空掠過波紋。

  肖石四處望著,巨大的失落讓他滿目蒼涼,萬念俱灰,悲傷欲絕,天堂般地馬達韋利島呈現出一片荒蕪和殘敗的顏色。終於明白,原來姐姐不在,殘敗和荒蕪也可以是一種顏色。

  姐姐為他遭逢大難,他卻又做瞭一次幸運兒。他痛恨這該死的宿命,痛恨自己可恥地茍活。因為有姐姐,他幸運;姐姐不在瞭,他的生命還有什麼色彩!

  不爭氣的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模糊瞭他的視線。

  遠處。人們陸陸續續走出,開始動手收拾殘敗的傢園。水淺處,他們趟著水;水深處,他們撐著小艇。那些沉重的面龐上,仍寫滿著堅強和熱望。

  肖石似受到瞭某種鼓舞。抹瞭一把淚,踏上瞭滿是泥濘的水窪。“我能活下來,姐姐也能。一定能。”他告訴自己。

  肖石提著一顆心,首先在自己和姐姐遇難處前後認真地尋找著。他不敢告訴自己在找什麼,又想找到,又怕找到,憂心、焦慮、悲傷、恐懼,諸般感覺在他心裡來回翻攪。

  他踉踉蹌蹌地在水濘中尋找,踏遍瞭每一處水漿,卻沒有任何發現,甚至沒有找到那輛三輪車。他的心開始下沉。無助地望向遠處廣闊地海洋,臉上的淚水又忍不住流下。

  “肖律師,是你嗎?”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肖石轉身,一個中年人,正領著幾個人向自己奔來,幾個人都是自己的同胞。他擦瞭擦眼睛,迎上前去。

  鄭同喜等人停住,互相對視瞭一翻。望著這個失魂落魄,滿面淚痕,渾身濕透的年輕人,他們心裡說不出的悲傷滋味。

  肖石打量著幾人,沒說話。

  鄭同喜暗嘆一聲,上前道:“您是肖律師吧,我叫鄭同喜,是大寬地建築師,我們幾個都是公司留駐在馬爾代夫的工程負責人,海嘯之前凌總去看過我們。”

  肖石又一陣悲傷,強自忍住道:“你們有發現嗎?”幾人面面相覷,鄭同喜上前拍瞭拍他的肩,安慰道:“目前……還沒有,但我相信凌總不會有事的。”

  肖石閉上眼睛,一時無言。

  鄭同喜又道:“我們是和賈米爾先生分頭尋找的,或許他會有發現。肖律師,您先冷靜些,不要心急,不要亂瞭方寸。請放心,我們無論如何會把凌總找到。”

  “謝謝。”肖石點點頭,深吸瞭一口氣道,“她開著三輪車,註意尋找每一輛三輪車周圍。”

  “明白。”鄭同喜應瞭一句,眾人開始散開尋找。

  不多時,有一人忽然喊瞭一句:“快看,那裡有輛車!”肖石抬頭,一輛三輪車高高地夾在一棵椰樹枝杈中間。他一陣狂喜,心內激烈跳蕩,發瘋般地沖瞭過去。

  “姐姐,我來瞭!”

  肖石手腳並用,迅速爬上樹,可又愣住瞭。車子是空地,前面的擋風玻璃已碎裂,還隱隱有血跡。他明白瞭,車子被樹枝夾死,姐姐在慣性的作用下,撞破擋風玻璃沖瞭出去。

  “姐姐頭部受傷,又沖到海裡瞭!”肖石不自覺地望向遠處茫茫地大海,忽然眼前一黑,一頭從樹上栽下。

  ……

  作為第三世界國傢,馬爾代夫一直處在國際社會援助的最前沿。

  海嘯發生的時候,一架從馬累島出發的直升機,載著一組加拿大紅十字會成員,正在馬爾代夫南端的一座小島上空盤旋。他們要到該島執行檢疫任務,可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震撼瞭,整座小島完全被海嘯淹沒。

  望著夢幻般的海水突然狂飆怒吼。猛獸般殘酷地荼噬著這個國傢可憐地人民,機上的組員們沉重不已。

  一名黃皮膚黑眼睛,身穿白衣地美麗女子,正佇足在窗前凝眸。

  “我的上帝!這太讓人無法接受瞭!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真是一場災難!”一名棕發白人男子在她身邊發著感慨。

  白衣女子玉面微動,閉瞭下眼睛。嘴角邊牽出一絲依依的哀苦,似在為災難中地人們嘆息,又似在虔誠地祈禱。

  “特麗雅,我們怎麼辦?”棕發男子轉頭問。白衣女子昂起頭,平靜地道:“馬上返回馬累島!”很顯然,這位名叫特麗雅東方女子是這一組的負責人。

  “或許我們可以到附近的島嶼幫助他們,比如馬達韋利島。”棕發男子建議。

  “戴維!”特麗雅盯著棕發男子,耐心地解釋道,“我們沒有必要的藥品和器材,必須先返回馬累島。如果你真的想幫他們。”

  “好吧,反正我們都是為瞭幫他們,難道不是嗎?”戴維滿不在乎地聳瞭聳肩。

  白衣女子笑笑沒再說話,眉頭鎖不住的,是一股淡淡的憂愁。

  駕駛員德雷克將飛機調瞭個頭。直直地向北飛去。或許是為瞭感受這份心靈的震撼,提示自己使命的神聖,直升機飛得很低,小組成員始終默默地註視著身下這股濤天的巨浪。

  飛機經過馬達韋利島上空,好動眼尖地戴維忽然道:“快看!那好象是一個人!”

  特麗雅醫生定晴一看。果然,在海邊一株椰樹的頂端,一名長發女子背身伏在樹梢。海嘯的怒濤從樹身狂掠而過,樹枝搖搖欲墜,那女子隨時有掉落的可能。

  “德雷克,飛機下降,快!戴維,準備救人!”特麗雅醫生果斷下達命令。那女子烏黑的長發使她隱隱覺得,她可能是自己祖國地同胞。

  “遵命,我的組長!”

  駕駛員德雷克技術嫻熟,直升機穩穩地懸停在大樹上空。與此同時。棕發男子戴維已經拴好掛勾。

  “戴維,小心點兒!”特麗雅醫生關切地囑咐著。

  “放心吧,不會有問題。”

  在螺旋槳和海嘯交織的巨大轟鳴聲中,飛機繩索緩緩搖落,戴維對近在咫尺的洪水伸瞭伸舌頭,將女子綁好拴牢,隨即招手。繩索收起,救援行動順利完成。

  飛機繼續前行,特麗雅和戴維小心地將女子放平。女子全身漉濕,面容慘白,額頭一處傷口仍有鮮血流出。

  “哇!特麗雅,她和你一樣的美!”戴維驚訝地發著感慨。白衣女子仿佛沒聽見,正認真地為女子做檢查。在異國他鄉,得遇自己地同胞,她心內頗不平靜。

  “她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特麗雅迅速檢查完畢,又為女子傷口做瞭必要的處理,“戴維,你馬上檢查一下她的血型,可以地話,我們馬上給她輸血。”

  “我們沒有備用血漿,幹嘛不到馬累再給她輸血呢?”戴維不解地問。白衣女子淡掃蛾眉,望著他道:“馬累一樣遭遇瞭海嘯,情況一定也很緊急,到瞭也未必有血漿,救人要緊,我們盡快吧。”

  “那好吧。”

  經過緊急化驗、消毒等程序後,女子的血型是普通O型,戴維和特麗雅兩人也都是O型。戴維伸出手臂,道:“抽我的。”

  “不,抽我的!”特麗雅輕輕推回,深望著女子的面容道,“她是我的同胞,應該讓我來。”白衣女子的語氣不容拒絕。

  戴維搖瞭搖頭,沒再堅持。

  機艙內恢復平靜,鮮紅的血液從白衣女子的身體流出,通過細細地導管,流入那女子體內。飛機穩穩地飛行著,女子的面色漸漸恢復紅潤,隻是依然顯得很孤單而柔弱。

  白衣女子輕輕出瞭一口氣,攏瞭攏鬢邊的頭發,面上現出一絲笑意。她深深地望著那女子,臉上的表情很欣慰,般般入畫,仿佛陷入某種溫馨而深遠的回憶中。

  在海嘯怒吼的狂風之中,一架小小的直升機內,上演瞭一幕無私奉獻的真愛畫卷。

  “弟弟,弟弟。”女子秀眉微蹙,口中輕輕呼喚著,眼角邊有淚水滑落。

  特麗雅關切地俯下身。戴維不懂中文,但在特麗雅眼中發現瞭一絲痛苦和無奈。

  “特麗雅,她在說什麼?”戴維歪著頭問。

  “沒什麼,她在呼喚親人。”特麗雅的表情有些發怔,又緩緩去看讓兩人血脈相連的導管。或許是這種相通讓她感同心受,這聲弟弟,讓他想起瞭自己童年時的哥哥。

  那個在微雪的早晨,她離開瞭,卻忘不瞭。她喜歡雪,加拿大有很多雪,但沒有哥哥的雪,卻怎麼也不一樣。在加拿大的雪花裡,她隻有慨嘆,慨嘆命運捉弄人的時候,從來不問姓什麼、叫什麼,又是誰。

  凌月如睫毛輕輕顫抖起來,兩眼緩慢地睜開,看到瞭連著自己手腕的細細導管。

  “這位姐姐,你醒瞭?感覺好些瞭嗎?”或許是因為那聲弟弟,白衣女子很自然地叫瞭聲姐姐。用漢語。

  凌月如目光順著導管,慢慢上移,一雙清澈流盼的黑眸,一張溫婉動人的面靨映入她眼簾,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她怔住瞭,心內激烈地澎湃著。

  “姐姐是中國人嗎?我也是中國人,我的中文名字叫肖玲。”白衣女子明眸閃動,梨渦淺笑,帶著一縷不容抗拒的可親。

  盡管與心中所想一致,凌月如心內仍是一陣巨顫,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傾刻間流瞭滿面。她痛苦地別過瞭頭。

  命運就象一條看不見,也牽不斷的繩,一直牽著你,也折磨著你。在碧海和藍天之間,月如姐姐和玲兒妹妹相見瞭,這個曾經預想中的相見實現瞭,真的實現瞭!可她卻沒法告訴她,你的哥哥很想你,一直沒忘瞭你,這些話,她已經說不出瞭!

  凌月如從未如此痛苦,也從未如此後悔。自己是個不祥的女人,害瞭一個又一個,害瞭自己親愛的弟弟,別人親愛的哥哥。

  “姐姐,你怎麼瞭?”肖玲吃驚地問。

  “沒什麼,就是太激動瞭。”凌月如迅速抹瞭一把淚,望著她強笑道,“你叫肖玲是嗎?認識你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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