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六小時瞭,窗外已夜幕深鎖。
肖石眼中佈滿血絲,頹然坐在省醫院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凌月如陪在弟弟身旁,滿懷憂慮;凌大寬穿著病號服,披著件外衣,深望著女兒女婿;秦劍鋒和李拴兩位正副隊長,也在不遠不近處表靜默;隻有劉四和一個小兄弟,連坐也沒坐,不安地目視著眼前的一切。
肖石雖有一腔熱血,但從不缺乏冷靜,可這一刻,卻無論如何無法靜下心來。十一年前黑暗黎明的往事,如雪片紛飛將他包裹,仿佛就在昨日。他想慟哭,酣暢淋漓地慟哭一場,體會一下此生沒有的感覺,但面對著手術室長亮不息的燈光,卻沒有悲傷的勇氣。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毫不猶豫地實踐當年的約定,抑或不久前一夜之歡的簡單要求,是的,是很簡單的要求。他願意承載,願意擁著女孩兒的身軀,在十一年之後,讓所有往昔的一切,在溫柔的夜中溶化,哪怕天亮瞭隻是一個夢。
“肖律師……”劉四怯怯喚瞭一聲,他又疲又累,重要的是別扭,因為有兩個刑警隊長。
肖石走過去。劉四有些不忍,安慰道:“肖律師,別難過,那姑娘肯定沒事兒。”
肖石沒說話,隻是在他肩頭重重一捏。他不否認對劉四有些真情,但找劉四幫忙監視,更多的是利用,此刻劉四的真摯很讓他感動,他說不出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劉四扯他到一旁,小聲道:“開車的是曹雄,我看清瞭!”肖石眼光一寒,不停微微點頭,依舊沒言語。其實他也看清瞭。
肖石的樣子有點兒嚇人。劉四左右看瞭看,又道:“肖律師,我們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那邊……”
“你們繼續監視!不僅是杜漢生。姓曹的哥倆也在內。明天、最遲後天我會跟你聯系。”肖石眼中殺意暴熾。
“您放心。”劉四不自覺地往後挪瞭一小步,他真有些怕瞭。
肖石也意識到瞭,緩緩語氣又道:“讓兄弟們辛苦一下,再堅持幾天,回頭你們就都到大寬上班。”說著話,肖石又從身上掏出一張卡,遞給他道,“這張卡裡有九萬多,你都拿去。先讓弟兄們安安心,密碼是……”
“肖律師,你把我劉四當什麼人瞭!”劉四不滿地瞥瞭他一眼,手一推道,“這不是罵我嗎!”言罷招手,領著小兄弟走瞭。
劉四的身影在樓梯拐角處隱沒,肖石心內一陣澎湃。他很意外,在這種情況下,劉四居然能跟他肝膽相照。他很有些漸愧。但更欣慰,此生,他又多瞭一個兄弟。
肖石坐回,手機響瞭,是楊洛,他接通。“小洛,今天晚上我有重要的事,不能回傢瞭。”
“我知道瞭。”雖然兩人昨夜剛剛在某種程度上確定關系,但楊洛仍然沒多說一個字。
肖石看瞭姐姐一眼,凌月如也正望著他。他收回目光。很溫柔地道:“小洛,我今天真不能回去瞭,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千萬不要傻乎乎地等著!”
“嗯。”楊洛很開心,愛人真地不同瞭。
電話掛瞭。隻有簡單的幾句話,但肖石確實不同瞭。鞏小燕事件。讓他明白瞭很多。一個極盡忠誠,十一年癡心不改的女孩兒如今生死未卜,他不想再傷害另一個忠誠癡念的女孩兒。這不是感動,也不僅僅是感情,更是一種責任,無他,但已足夠。
收起電話,手術室地燈光在六個多小時之後終於熄滅,醫生摘著口罩,一身疲憊地走出。肖石趨步上前,眾人跟隨圍上。
“醫生?”肖石動瞭動嘴唇,頓瞭一下道,“她……怎麼樣?”醫生出瞭一口氣,向眾人望瞭望,回道:“患者的生命已經暫時脫離瞭危險,不過……”
“不過怎麼樣?”肖石一把揪住,剛剛放下的心再度懸起。
醫生見慣不怪,很理解他的心情。“患者第九和十三節脊椎嚴重損傷,而且連帶著坐骨神經,很可能……有相當長的時間不能行走,你們要做好精神準備。”
“什麼!”肖石一顆心沉到冰點,又不甘心地道,“醫生,你想想辦法,一定要醫好她,花多少錢無所謂!”
“嗯──!”醫生迎著眾人焦慮的眼光看瞭一圈,最後落回肖石身上。他看的是凌傢的財力。“你知道桑蘭嗎?”
眾人一愣,醫生這話說的沒頭沒腦。
桑蘭?那個摔傷地體操運動員!肖石懂瞭,死揪著終生的衣服前襟道:“您說,要我們怎麼做?”醫生推瞭下眼鏡,不動聲色地向自己的衣襟指瞭指。
“對不起!”肖石忙松開手,又退瞭一步。醫生又看瞭凌氏父女一眼,道:“如果你們真想她康復,我建議你們把她送到美國,就是桑蘭就診的那傢醫院,那是全世界治療脊椎病最好的醫院。當然,你們同意的話,我可以代表醫院幫你們聯系。”
“沒問題!”肖石想都沒想就答應瞭。
兩人說瞭半天,病床還堵著沒推出來呢。肖石向病床上看瞭一眼,女孩兒仍在昏迷中,象是安靜的熟睡。他想瞭一下,又道:“醫生,麻煩你們先進去,一會兒再出來。”
“什麼?!”醫生差點兒沒栽到病床下,“你有沒有搞錯,患者還得……”
“就幾分鐘!”肖石七手八腳地把醫務人員推瞭回去,把手術室門關死。
門外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犯瞭什麼病。肖石一手扯住秦劍鋒,一手摟住李拴的肩,把兩人弄到一旁。“隊長、拴子,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們幫忙。”
秦劍鋒和李拴對視瞭一眼,道:“說吧。”肖石道:“醫生地話你們也聽見瞭,我會想辦法盡快把人送走。國內這邊。我想你們做做工作,就說人在送醫院路上就死瞭。”
秦劍鋒未置可否,向他發出詢問的眼光。保護重大知情人,本就是警方的責任。這種手段也很正常,隻是他瞭解肖石,知道他這麼做肯定另有原因。
肖石暗暗嘆息,打起精神道:“隊長,但有一分可能,我都不會瞞你,不過這回你先別問瞭,幫我瞞住就行。”頓瞭一下,肖石又道。“記住,除瞭目前幾個知情者,必須瞞住任何人,包括我們自己人。”
秦劍鋒沒好氣地翻瞭翻眼皮,又向身旁的李拴望去。他當然不會拒絕,可還有李副隊長呢。李拴尷尬瞭一下,通地在肖石胸口捶瞭一拳:“啥意思,石頭,不信任我咋的?”
肖石笑瞭。感激地在他肩頭拍瞭拍,又對秦劍鋒道:“那就麻煩隊長瞭!”
秦劍鋒搖瞭搖頭,轉身進瞭手術室,他要做醫務人員地工作。
警方的命令,醫院當然得執行,不過就是開張死亡證明而已。隨後,鞏小燕被送進特別病室,對外一切保密。肖石也跟姐姐和凌大寬說明瞭事情的嚴重性,他們連連答應瞭。
肖石看瞭看姐姐,又對凌大寬道:“爸。人送到美國後,費用方面……恐怕還得麻煩你。”這肯定不是一筆小錢。
“一傢人還說這些話幹嘛!”凌大寬嘆著氣,不停搖頭,“怎麼說這姑娘是因為大寬的事兒受地牽連,也是應該地。”
一直以來,老凌毫無保留地支持和信任他。肖石很感激,又對姐姐道:“凌姐。我現在就去安排去美國的事兒,爭取明天就把人送走。鞏小燕這邊,隻能你照看瞭。”
“去吧。”凌月如笑瞭笑,既心疼,又無奈。
諸事已畢,肖石和秦李二人離去,剛出樓門,蕭遠山打來電話。
“局長,你好!”
“人怎麼樣瞭?”蕭遠山問。
肖石瞥瞭身邊二人一眼,回道:“路上就不行瞭,沒搶救過來。”秦劍鋒和李拴雙雙一怔,這個肖石,怎麼連局長也瞞著!
蕭遠山在電話裡嘆瞭口氣,道:“聯系傢屬瞭嗎?”
“隊長正在聯系。”肖石沖秦劍鋒遞瞭個眼神,換來一個白眼。蕭遠山很沉重,安慰道:“小肖,我知道你重感情,可人死不能復生,別想太多瞭,更不能影響到月如的情緒。”
“謝謝局長,我明白。”肖石想瞭想,握緊電話問,“局長,今天下午,公安廳的會議是怎麼回事?”
蕭遠山坦誠相告:“這個會是臨時的,因為前兩天大寬傢屬抬棺上訪,省裡震動很大,省廳召集各市局領導開瞭一個關於群眾上訪和處置突發事件方面的會議。咱們市是全國最大地重工業基地,下崗工人比較多,是重點對象,所以張書記也列席瞭。”
“哦。”肖石應瞭一聲。
蕭遠山又問道:“酒店方面的調查有沒有什麼結果?”
“秦隊和李拴下午去瞭,目前隻能證明杜漢生和曹氏兄弟去瞭,見什麼人還不清楚。另外出事地時候,店裡的服務員都跑出來瞭,我想,人可能趁那工夫溜瞭。”
“我知道瞭。”蕭遠山也很無奈,隨即又提醒道,“小肖,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你千萬不能胡來。我已經請示瞭省廳和高檢,劉市長也打瞭電話,他們同意以這個案子為突破口,對十月集團展開全面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突破,如果你這個時候胡來,可能會事得其反。”
“我明白,局長放心吧。”肖石面無表情地回答。
打完電話,秦劍鋒不滿地道:“肖石,你怎麼回事兒,連局長也瞞?”肖石解釋道:“隊長,下午的會蕭局也參加瞭,如果張玉周以這個理由讓蕭局也回避的話,他會很難做,還是瞞著吧,不會有壞處!”
“有道理。”李拴聽後連連點頭。秦劍鋒沒說話。雖然肖石的解釋有板有眼。可他沒明白,瞞著蕭局和張玉周耍手段到底有什麼直接聯系?
“那就這樣,我現在就去安排送人的事兒。”說完肖石轉身想走。秦劍鋒看瞭下手表,道:“這都快半夜你聯系啥!晚上飯還沒吃呢。一起找個地方吃點?”
“改天吧,改天我請客!”肖石揮瞭下手,上瞭自己的車。
晚風很涼,路燈警示般地照著城市的街道。肖石把車停在路邊,撥通瞭小方地電話,這時候,她應該睡瞭吧。
“石頭哥,這麼晚來電話,出什麼事瞭?”電話很快通瞭。肖石緊鎖雙眉。道:“小若,先別問瞭,你馬上動身,連夜趕回來。”
“現在?可苑紫楓地死因……”
“先不用調查瞭,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辦。你回來直接到事務所,我在所裡等你。”
“我知道瞭。”方雨若意識到瞭事態的嚴重,二話沒說。
“晚上路不好走,開車小心點兒。”
“我會的。”方雨若笑瞭一下。
肖石嘆著氣,收起手機。小方還這麼年輕。讓這個妹妹為瞭他東奔西跑,他真地很不忍。可除瞭小方,眼下又實在沒有第二個可以信賴的人選瞭。
郊外的夜風很大,在原野上空蒙呼嘯,新插的稻苗在水田裡迅勁地挺拔著。肖石把車子開得飛快,吉普車象憋足勁的野馬,在鄉間公路上疾馳著。
“咣咣咣!”肖石用力地砸著方院長傢地大鐵門,聲音在空曠地原野中傳瞭很遠。
“誰呀?”良久,裡面傳來方思誠的聲音。
“方院長,是我。”
“哦。是石頭哇,這麼晚瞭,我還當是小偷呢!”
肖石暗笑,小偷敢弄這麼大動靜嗎!
門開瞭,老方披著件衣服,一臉地睡意未消。但卻沒有一絲不快之意。肖石不無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方院長。打擾你休息瞭!”
“說那些幹嘛,外邊風大,快進來。”肖石連夜前來,肯定有要事,方思誠豈能不知。
兩人進房,老方遞給他一支煙,肖石點上,開門見山道:“方院長,你去美國的手續不都辦好瞭嗎,我想你明天就走。”
老方正要抽煙,聞言立刻怔住,煙屁股懸插在他張大的嘴巴中。肖石低頭嘆瞭口氣,解釋道:“方院長,你千萬別誤會,其實是我有事讓你幫忙。”
肖石沒瞞方院長,把事情原原本本說瞭。“方院長,人送到美國,可總不能沒人照看,小若媽在那邊,你過去瞭,事情怎麼也能好辦點兒。”
方思誠沒說話,隻是悶頭抽煙。肖石托地事兒他當然不能拒絕,可放不下女兒。
肖石看瞭一眼,湊過去道:“方院長,你不用擔心小若,她留下來幫我辦點兒事,隨後也會過去。你們一傢人分開這麼多年瞭,也該團聚瞭。”
老方聽完,立刻向他望去。女兒托給肖石,固然是他所願,但全傢團圓,更是他幾十年的願望。“可是若若對她媽一直……她能同意嗎?”
肖石笑笑道:“我有辦法說服她。”
“那好吧,我收拾一下,明天就走。”方思誠看瞭他一眼,又嘆道,“石頭啊,可真有你地,我管瞭一輩子孩子,這剛閑下,你就給我這麼一攤子事兒!”
肖石失笑道:“方院長,你想哪去瞭,柳眉也會跟你去的。你這麼大歲數,我一直把你當親爹,能不體諒嗎!”
“親爹!哼,我倒想你當我女婿!”老方悻悻白瞭他一眼。
兩人閑聊起來,談著許多年地舊事,方雨若小的時候。方思誠不時發出爽朗的大笑,肖石也陪著笑,隻是眼圈有些發熱。一老一少,兩人都很清楚,彼此的笑聲中有太多真誠的虛假和安慰地成份。方思誠要走瞭,真的走瞭,這樣的機會以後很難再有。
中夜後,肖石告辭,盡管他已經刻意多呆瞭一會兒。
夜風依舊濃烈,老方稀疏的白發在風中搖擺;月亮發著蒙白的光。映對著兩人離別地情緒。方思誠披著衣服,一直送他到馬路邊,還親自幫他拉開瞭車門。
肖石站在車門邊,看著老方黑暗中蒼老憨厚的臉。濃濃的感傷襲上心頭。
“方院長,這些年來……”
“哎呀,走吧,走吧!”方思誠咧嘴一笑,揮手打斷瞭他。
肖石重重點瞭個頭,上車疾馳而去;方思誠立在路邊,目送車影越來越遠。車子要拐彎瞭,肖石終於忍不住回瞭下頭;似料定他會回頭,老方揚瞭揚手。黑暗中,老人的身影顯得那麼孤獨、落寞。
人生地故事常常會重新上演,隻是換瞭場面和心情,以及路邊地風景。十幾年前,方思誠也是這樣把他送出孤兒院,不同的是,那時老方的身邊有方雨若、玲兒,還有很多孤兒院的孩子,這次。卻隻有一個人。
老方送瞭一輩子孩子,最後一次,送的還是他。
肖石回到事務所,小方還未到。他收拾起感傷的心情,把要調查地事項寫在一張紙上。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方雨若趕回來瞭,風塵樸樸。
“石頭哥,到底怎麼瞭?”小方焦急瞭一路,推門便問。
“先喝點瞭水,坐下再說。”肖石遞過水杯。將女孩兒拉到一旁。
兩人並坐在沙發上,方雨若兩手端著水杯,習慣地甩瞭甩身後地長發。望著女孩兒額上的一層細密汗珠,肖石伸出手,為她攏瞭攏被汗水浸濕的頭發。
方雨若有些害羞,愣瞭下神。忙低頭喝水。肖石收攏情懷,把事情說瞭一遍。包括和鞏小燕十一年前的往事。方雨若既震憾,又難過,眼睛都紅瞭。
“這女孩兒真可憐。”或許是相似的命運讓她感同身受,小方的眼光很復雜。肖石點點頭,又道:“你回來前,我已經跟方院長談瞭,讓他幫忙照看,明天就走,柳眉也跟著過去。”
“哦。”方雨若怔瞭一下,又盯著他問,“你叫我回來幹嘛?”肖石把剛寫好的紙條遞過,小方低頭看瞭一眼,驚得差點兒沒叫出聲來。“幹嘛要調查他?”
“具體還說不準,我也多半是揣測,所以需要你去調查。”肖石嘆瞭一口氣,扶著女孩兒肩頭道,“上面的材料我也不一定記得準,而且這麼多年瞭,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化。另外,我在那邊沒有熟人,小若,這次……就隻能全靠你瞭。”
“我一定會查出來。”方雨若堅定地望著他,又問道:“上面有兩個地址,我先去哪?”
“先去河南。如果我估計沒錯,福建應該是個假像。”說著話,肖石又遞給她苑紫楓的材料和自己地一張照片。“這些你都帶著,可能會用得上。”
方雨若接過,鄭重地放在手提包裡。肖石沉吟瞭一下,又道:“小若,天亮之後,我把你的護照也辦瞭,你調查完,把結果打電話或者傳真告訴我,然後直接飛美國。”
“幹嘛讓我也去?”方雨若一驚,立刻扭過身體,極度地不願意。
“小若,你聽我說。”肖石湊瞭湊,擁住瞭女孩兒的肩。“方院長年紀大瞭,不能老讓他照顧病人,柳眉怎麼說是外人,我必須有個信賴的人,除瞭你,我真的想不到別人。”
肖石說的有理。方雨若臉色微紅,歪頭向自己肩頭看瞭一眼,盯著他道:“那好吧,不過等她病好瞭,我還會回來的,你答應過,我們要一起工作一輩子。”
“那當然,事務所都是你的嘛!”肖石笑瞭笑,緊擁瞭她一把。
方雨若沒說話,低低地偎在他身旁。自成年後,這是肖石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擁著她,盡管她很清楚,這完全是兄長似的親昵,可她仍然覺得很幸福、很甜蜜。
隨著苑紫楓的浮出水面,以及姐姐轉述地玲兒的自白,肖石已大體明白瞭自己的身世。他感觸很深,相信小方在調查過程中也會受到感染。他的悲劇很復雜,有歷史錯誤,政治傾軋,也有人為原因,多年來。很多人為之付出生命。但小方傢不同,完全是歷史造成。方院長對他恩重如山,讓他們一傢團圓,是他唯一能報答的。
更重要的是。小方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年跟在他身後地孩子,更不應該把全部心思維系在他身上。天地很廣闊,他有責任幫小方走出當年的孤兒院。
方雨若答應瞭去美國,肖石很欣慰,向窗外看瞭一眼道:“小若,剛剛我已經打擾方院長一次瞭,他明天還要上路,你天亮再回去吧。我們一起在這兒對付一宿。”
方雨若臉上有些發熱,不自覺低頭看瞭一眼。她當然願意留下,可所裡隻有一個長沙發,她有些局促。
肖石站起身道:“你在這兒,我到外面地桌子。”
“那怎麼行。”方雨若看瞭他一眼,勇敢地走到他面前。“石頭哥,我還不困。我爸總說我小時候你常抱著我,還給我喂牛奶,不如你今天給我講講吧?”
小方很會說話。以襁襁時代的舊事開解目前地窘境,肖石笑瞭,爽快道:“那好吧!”
方雨若甜甜一笑,二人一起動手,把折疊沙發打開,合衣而臥,各自隻蓋著外衣。如此近距離地和石頭哥躺在一起,方雨若既興奮,又羞澀,兩眼亮亮地望著他。
看著近在眼前的妹妹。肖石目光柔柔,娓娓講道:“有一次你哭個不停,我就拿奶瓶給你喂奶,那時是冬天,奶太涼,結果你喝壞瞭肚子。拉瞭一搖籃。我怕方院長罵我,就把你塞到大被裡。偷偷去洗那些弄臟的小被什麼的,結果你睡著瞭,方院長回傢看搖籃空瞭,還以為你被誰偷走瞭,差點兒去報案!”
方雨若咯咯一笑,捶瞭他一下道:“討厭,你就不能講點好的!”肖石嘿嘿一笑,道:“沒辦法,我那前才五歲多,什麼都記不住,就這事深刻,所以記住瞭!”
“那你講點能記住的嘛!”
“呵呵,好!”
春夜很靜,燈光很溫馨,兩人並躺在床上,細數著孩提時代的舊事,仿佛穿越瞭年代,讓童年的快樂重現。天蒙蒙亮時,方雨若睡著瞭,偎在石頭哥的懷裡,臉上是甜甜地笑容。
北方的早春之夜很難捱,因為天氣尚涼,取暖系統又停止瞭供熱。肖石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孩兒身上,又將女孩兒輕擁入懷,用自己的體溫為她取暖,象童年時一樣。
次日一早,兩人隨便吃瞭點兒東西。柳眉來瞭,一聽要去美國,小丫頭差點兒當場樂翻。肖石極為大度,不僅承諾美國之行全部公費,而且又把她的工資漲瞭八百,直接幹到兩千。
嘿,八百算什麼,還是人民幣。在美國雇個保姆,指不定多少錢呢!
隨後,柳眉去做出發準備;小方回傢看望老爸;肖石到市政府找劉升,托他為小方、柳眉等人辦出國護照。當然,鞏小燕的事情肖石告知瞭真相。劉升極為震怒,一口答應瞭。這樣,由於劉升的出面,加之美國醫院也給領事館發瞭函,護照神速辦妥。
救人如救火,當晚,S市機場大廳,肖石和凌月如為眾人送行。鞏小燕仍昏迷中,但情況已穩定,除瞭小方父女和柳眉,省醫院也派瞭兩個醫務人員,負責沿途的照應。
方思誠看瞭看凌月如,又看瞭看自己的女兒,很有些感傷,把肖石牽到一旁。
“石頭,我這一走,可能就不會回來瞭,如果若若到時候不肯去,你也別勉強她,幫我照看著點兒就行瞭。”
肖石抓住老人地手,動情地道:“方院長,你放心,母女連心,我相信小若會想明白,你就等著全傢團圓吧!”
“哎,都是造化呀!”老方不停搖頭。
二人正說話,護士喊道:“病人醒瞭!”肖石按奈住激動的心情,忙奔過去,一把抓住女孩兒的手。“小燕,你醒瞭!”
鞏小燕雙眼驟亮,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血色:“我沒死?”肖石含淚微笑,柔聲道:“怎麼會,我們還有約定呢!”
鞏小燕咬瞭咬嘴唇,眼中有些濕潤,臉上展出一個笑容。眾人圍在一旁,無言地註視著這個重見光明的女孩兒。肖石又解釋道:“小燕,你的傷還很重,馬上要送你去美國治療。”
“美國?”女孩兒眼中掠過一絲懼意,向自己身上望去。
“別怕,你不會有事。”肖石握緊她的手,微笑道,“小燕,別忘瞭,我們還有個遊戲沒玩完,你一定要好好養病,等你康復瞭,我去接你,我們再一起玩那個遊戲。”
鞏小燕望著他,輕輕點頭,眼中迅速聚集大量淚水,自臉頰旁滑落。
鞏小燕飛往美利堅。肖石又深深擁抱瞭方雨若。一小時後,小方的飛機也南下瞭。
夜色深深,蒼穹無盡,漫天的繁星映出點點彩斑,象是生活中無窮的希望。肖石和月如姐姐相偎而立,望著巨大地波音機在雲層中迅速隱沒。
“小方可真是個好姑娘!”凌月如有感而發。
“是啊。”肖石感慨。
凌月如轉身面對他,調侃道:“還有那個鞏小燕,一個小太妹,十多年瞭還為你守著,又差點兒為你送命。看來你真是個幸運兒,連女人方面都幸運得可以瞭。”
“別瞎扯,我心裡怎麼想你又不是不知道!”肖石擁住姐姐,向停車場走去。
凌月如看瞭他一眼,不無擔心地問:“等這些事情都過去瞭,你準備怎麼辦?”
肖石微微一笑,道:“美國是好地方,不同的環境會醫治人心靈的創傷,我相信每個人都會為外面的世界而精彩。”
“你想的倒美,不如你願怎麼辦!”凌月如白瞭他一眼,酸溜溜的。肖石停住腳步,微笑望著姐姐道:“你不是說,我是幸運兒嗎,那還有什麼可擔心地?”
“傻弟弟,姐姐是怕你幸運過頭瞭!”凌月如輕拍著他的臉頰,如兩人初見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