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震天到達凌峰身前兩丈許處立定,唇邊現出一絲笑意,忽然舉手施禮,柔聲道:“你是南宮宇?像你這樣的高手,很少有你這樣的年紀的!”
凌峰手按劍柄,默然不語,雙目一眨不眨與這堪稱天下最可怕兇人之一的高手對視。
穆震天像一點不急於動手,舉袖隨意掃拂身上塵埃,好整以暇的油然道:“你我能在這裡相會,也算是一種緣分。你事到臨頭,仍舊不放開這個女人,足見你是一個極重情義的人。可是為瞭這個女人,世子認為自己的付出值得嗎?”
沒想到穆震天一世英雄,說起話來卻是陰陽怪氣的,聽得凌峰雞皮疙瘩都起來!穆震天的語氣充滿嘲弄的味道,更似貓兒逮著耗子,務要玩弄個痛快,方肯置之於死。
凌峰則心中大懍,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但是心術便非常可怕,而他可對自己心臟的躍動在那種距離下生出警覺,更是駭人聽聞。不過凌峰卻夷然不懼,非因他有必勝的把握,而是一個已進窺劍道的高手基本的修養。即使被對手殺死,凌峰仍能保持一片冰心,保持無懼無喜的劍道境界。
凌峰看著穆震天,微笑道:“穆掌門親臨這荒郊野外,難得就是為瞭一個女人嗎?”
穆震天頓時臉上有點怒氣,哼瞭一聲,道:“難道你以為我會是這樣的人?這個女人值得我穆震天出手,真是可笑。”
凌峰頓時哈哈一陣大笑,那種爽朗的笑聲,響徹夜空!
穆震天現出訝色,奇道:“世子因何事感到好笑?”
凌峰停止笑聲,道:“不就是笑你瞭,想不到像你這樣名望地位的人,竟然還如此的虛偽,你不活得累嗎?”
“世子,我憐惜你的才華,但不代表我可以任由你放棄!”
穆震天說完,忽然橫跨一步,側轉負手,仰望夜空,油然道:“人性本惡,天下總有不少愚不可及之人以為人性本善,深溺於此而不自覺,致終生受害。縱觀過去能成大業者,誰不是無情無義、心狠手辣之輩?以世子的聰明才智,竟然看不破此點,我看可笑之人是你!而世子今晚劫數難逃,亦正是被人生本善所害,更是明證。”
當穆震天橫移一步的當兒,正壓迫凌峰的灼熱氣勁倏地消失無蹤,代之是一股陰寒徹骨的氣場,把他緊緊包裹,無孔不入的在侵蝕消融凌峰的真氣和意志,就如在烈日曝曬的幹旱沙漠,忽然給轉移到冰天雪地的環境中,那種冷和熱的變換之間,剎那的虛無飄蕩,更使凌峰難受得要命。也因此無法掌握機會,掣劍突擊。
如此功法,凌峰不但從未碰過,亦從未想過,於此亦可見穆震天已進窺某種邪功的堂奧,使功力造詣達到能扭轉幹坤的驚人境界。隻是這點,凌峰已曉得今晚兇多吉少。
自出道以來,凌峰所遇高手,一個比一個強,而眼前的穆震天,恐怕是一個巔峰瞭。沒想到正如穆震天所說,自己為瞭一個完全不值得的何玉潔,難得就要喪命於此嗎?
穆震天強在何處,真所謂上兵伐謀,穆震天此番的狂言,凌峰若無言以對,等若默認他的理論,在氣勢上會進一步被削弱。何況凌峰更感到穆震天便像一隻逮到耗子的惡貓,務要把他玩弄個痛快。
凌峰暗運玄功,抗禦穆震天可怕的邪功異法,邊從容哂笑道:“穆掌門的看法雖不無道理,卻失之於偏,即如說人性本善,也不全對。愚意以為人性本身乃善惡揉集,至於是善是惡,須看後天的發展。穆掌門以為然否?”
以穆震天的才智,也不由聽得眉頭一皺,露出思索凌峰說話的神情。
凌峰立即感應到穆震天籠罩他的陰寒邪氣大幅削弱,如此良機,豈肯錯過,猛地後退,南天劍離鞘而出。
穆震天一陣長笑道:“世子中計哩!”
“錚!……”
穆震天以黃金鑄為劍柄的寶刃離開鑲嵌夜光珠的華麗鞘子,化成漫空點點晶芒,暴風雨般往凌峰灑來,好看至極點,也可怕至極點。
凌峰退不及半丈之際,已知不妥。原本他的如意算盤,是趁穆震天心神被擾,氣勢驟弱的當兒,退後引穆震天追擊,再以聚集全身功力的一劍,硬把他擊退,那時退可守、進可攻,不像先前處在受制於他氣場的劣境下。
豈知後撤之時,穆震天的氣場竟從弱轉強,陰寒之氣似化為韌力驚人的纏體蛛絲,把他這誤投網內的獵物纏個結實,他雖盡力把蛛絲拉長,身體仍是陷在蛛網之內,且有種把他牽扯回去的可怕感覺,他已掉進穆震天精心設置的陷阱。
凌峰別無選擇,不退反進,借勢加速,像一顆流星般投入穆震天那仿似籠罩天地的劍網去。
南天劍化作青芒,生出‘嗤嗤’劍嘯,直刺入敵手劍網的核心處,寶刃凝起的寒飆,有若沖開重重障礙,破出缺口的洪流,把穆震天的陰寒氣勁迫得往兩旁翻滾開去。
這一劍不單是凌峰巔峰之作,更代表他全心全靈的投入,充滿置生死於度外,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勇氣和決心。
當這一劍擊出,凌峰把誰強誰弱的問題完全置於腦後,無喜無樂,無驚無懼。
穆震天大笑道:“來得好!”
千萬點劍雨,倏地消失無蹤,變回一柄握手處金光燦爛、長達四尺半的寶刃。
穆震天腳踏奇步,忽然側移,長劍閃電下劈,一分不誤地砍在凌峰南天劍的劍鋒處,離鋒尖剛好-寸,準確得教人難以相信。
“叮……”
凌峰全身劇震,最出奇是南天劍隻像給鳥兒啄瞭一口似的,沒有任何沖擊壓力,可要命的是胸門處卻像給重錘轟擊,渾體經脈*裂,氣血翻騰,眼冒金星,難受得想立即死掉會更好。
若非心志堅毅,此刻便會放棄抵抗,又或全力逃生。
凌峰卻曉得兩個選擇均是萬萬不行。而他之所以一個照面即吃上大虧,皆因被穆震天牽著鼻子走,憑氣機交感,準確測到他的劍勢。一聲冷哼,逍遙內經全力展開,驅走侵體的陰寒之氣,尚未有機會發出的劍勁回流體內,旋動起來,渾身一輕,終憑旋動的勁氣從穆震天的氣場脫身出來,迅即揮劍往穆震天面門劃去,一派與敵偕亡的壯烈姿態。
“當!”
穆震天豎劍擋格,劍招樸實無華,已達大巧若拙的劍境。
南天劍砍中穆震天的劍,便如蜻蜒砍石柱般,不能動搖其分毫,且所有後著均用不上來。
凌峰‘嘩’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往後疾退,別無他法下,佈下一重一重的劍勁,以阻截這可怕對手的乘勢追擊。
那知穆震天竟昂立不動,隻以劍尖指著他,一臉輕蔑的神態。當兩人扯遠至兩丈的距離,凌峰忽然立定,劍尖反指穆震天。
凌峰不是不想趁勢逃走,隻因穆震天的劍氣把他遙遙鎖緊,假若他多退一步,攔截對方的劍勁立時消散,加上對方全力逼殺下,他肯定在敵進我退的被動形勢中捱不上多少劍,成有死無生之局,故懸崖勒馬,留下拚死一戰。
“好一招逍遙劍法!”
穆震天啞然失笑,道:“想不到堂堂南宮世子竟然是逍遙派的傳人!好,好!好!真是大快人心,世子確是高明得教我意外,自出道以來,我穆震天從未遇上十合之將,但看來要殺死世子並不容易,令本人更感興趣盎然,樂在其中。”
把殺人當作樂趣,這樣的對手讓人毛骨悚然!何玉潔已經不敢在看兩人的決鬥,隻是希望能趁聖嬰教的弟子不註意偷偷離開。
對於其他的聖嬰教弟子來說,在穆震天出招的時候,他們都退居一旁,眼睛始終不離開穆震天和凌峰的決鬥。
凌峰此刻心忖穆震天不但殘忍好殺,還以殺人為樂,今次若能死不去,回去定要好好潛心練劍,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之前自己總以為逍遙禦女雙修就是天下無敵,沒想到單單是內功強大並不能天下無敵,高手對招,每一個細節都是致命,更不要說一招一式瞭。
此刻,最重要的是,如果戰勝這個不可戰勝的穆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