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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阿紗嘉的一句話,立刻就讓我抓住瞭一線脈絡。

  修拿之前重傷恢復的過程中,根本沒有人體組織之類的素材來幫助愈合,我想他一定是直接從無機物或者其他物質裡面汲取提煉著他所需要的東西。這和直接融合人體組織相比,大大延長瞭復原的時間,而且從某種程度來講也對他的身體產生瞭不可逆轉的負面作用。

  在神都之中,我向所謂的神要求看瞭真理。雖然我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內容,但有一個事實是不可辯駁的,而我之前也已經對其他人提過:人類的形態是這個世界中唯一能夠承載飛躍性智慧的載體。

  修拿的理性、知性乃至情緒都在偏離著,他的行為越來越偏離人類,因為組成他身體的一切都在改變。

  他是石頭,是水泥,是沙子,是塵土,是鋼鐵,是鋁,是黃金,是粘液,是血,是腐肉,是糞便,唯獨不再是人類。

  我不知道他是通過什麼辦法,讓那些根本和生命無關的物質融合在自己身上的。但這總歸對我們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比噬族的吞食恢復要方便太多瞭。

  「他這樣修補身體,太難處理瞭!」我說。

  「沒那麼多屍體給他用的,逼死他!」梅爾菲斯沒有猶豫太久,他立刻就給瞭指令。

  我們兩個向下沖去,龍雀也跟在瞭我們後面。

  我收起神宮,兩隻手分別凝聚瞭一根骨矛。梅爾菲斯和修拿的戰鬥節奏非常緊湊,我不認為自己能正面加入這兩個怪物的戰場,所以見縫插針的幹擾性攻擊就成瞭我的首選。

  梅爾菲斯看到我動作的時候,帶著一絲贊許的意味點瞭頭,看來我們兩個的戰鬥默契並沒有減退。

  當我們逼近修拿的時候,我發現他似乎整個身體都有些浮腫,陡然變大瞭一圈似的。梅爾菲斯率先和他拼在一起,鴉羽之刃毫不留情的傾瀉出一連串的斬擊。

  我加速向修拿側面迂回過去。盡管他很努力的一直在修正自己的方向,不讓我潛到他的視野死角,但梅爾菲斯的攻擊使這個念頭變成瞭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還沒有到達預定位置,我就把骨矛甩瞭出去。修拿被梅爾菲斯步步緊逼,完全沒有躲閃的機會,隻能用左手硬接瞭一刀。當他的左手飛出去的時候,修拿立刻借機向後猛躥。

  本來就隻能和梅爾菲斯打個旗鼓相當,再加上我肆無忌憚的偷襲,修拿一個回合之內就再次被重傷,看來解決他也隻是時間的問題瞭。

  然而就在我和梅爾菲斯緊追不放的時候,卻被修拿猛然爆發的能量給震飛瞭。

  我們完全沒料到修拿會在這種情況下爆出能量,因為這種舉動實在是太過浪費。能量風暴隻能給他爭取十幾秒鐘的時間,卻無法給我們真正的造成損傷。他的能量等級本來就沒有我們高,這種爆發式的能量攻擊隻會縮短他的戰鬥時間。

  剛才的沖擊將我震出去很遠,早已經脫離瞭龍雀建立的安全范圍。如果這時候修拿沖著我來,可能真的會給我造成不小的麻煩。

  和我預料中完全不同,修拿根本沒有利用這個機會去尋找修補身體的肌體,而是直接沖向瞭梅爾菲斯,然後再次爆出瞭能量。

  龍雀就在梅爾菲斯旁邊,所以梅爾菲斯無法躲閃。在修拿的能量風暴吞沒他之前,梅爾菲斯也爆出瞭能量。

  我抬手防禦著兩股碩大的能量風暴卷起的建築殘骸,被吹飛瞭十多米遠。

  梅爾菲斯猛地將能量水平提升到瞭零級,可是卻沒能真正壓過修拿的能量風暴。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相互擠壓、不斷爆出能量閃電的巨型能量光柱,突然意識到,修拿竟然也到達瞭零級。

  這不可能……我心中有個聲音在尖叫著,可是眼前的一切卻由不得我反駁。

  當梅爾菲斯的能量開始減弱的時候,修拿竟然仍然在肆無忌憚的噴湧著能量。在瞬息之間,他不斷膨脹的能量就向梅爾菲斯壓倒過去。

  我不能再等瞭,因為修拿此時此刻展現出來的能量仿佛無窮無盡。

  「啊啊啊啊!!!!」

  我怒吼著,也爆發出自己全部的能量,以全能量加速將自己擲向修拿。

  身後傳來瞭另一股凌烈的能量波動。我用餘光看到,阿紗嘉已經開啟瞭淵體喚醒的狀態,緊跟著我一起撲向瞭那個在能量風暴中飄搖的身影。

  手中的骨矛被我瘋狂的註入瞭能量。這樣的一擊曾經奪取過一頭超高級深淵瞳魔的性命,但此時此刻我卻沒有信心是不是能給修拿造成傷害。

  阿紗嘉甚至比我沖的還快,她身上的鐮肢在前方凝成一個錐形,一頭紮入瞭能量風暴裡面。我緊隨其後,伸展雙臂,準備投出凝聚瞭多時的骨矛。

  一瞬間,我想起瞭燃墟,想起瞭保羅,想起瞭手持鮮紅色戰槍的破霜,以及被他們聯手擊殺掉的人。

  阿紗嘉的護罩於呼吸之間被修拿的能量擊碎,但是她憑借淵體喚醒強大的肉體力量硬生生的壓到瞭修拿的身前,為我在他的能量之中開出瞭一道防禦的破口。

  女孩在一秒鐘之後被吹飛瞭,修拿眼球病態的抖動著,一旁的建築斷裂瞭,那半截樓房直接就砸在瞭阿紗嘉的身上。不過這已經沒什麼用瞭,我已經欺到他身前,小臂那麼粗的骨矛再次洞穿瞭他的胸口。

  修拿的身體隨著骨矛沖擊的力度飛瞭出去。在這一瞬間,我的右手邊響起瞭一聲昂揚的鴉鳴。

  純黑色的能量刃以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速度劃過我的視網膜,緊追著修拿將他攔腰斬成瞭兩段。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能在他藏身於球體之前在來一次重創,可能會給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帶著這個念頭,我用剩餘的能量繼續做瞭加速,向正在下落的修拿直沖。

  修拿的上半身重重的落在瞭地上,他從口中噴出瞭一大口血,可臉上卻死寂著,一丁點的痛苦神色都沒有。

  我無暇多想,凝出新的骨矛,從空中對準他的頭部直刺下去。

  修拿的身體在動,他身邊的地面向他的身體湧瞭過去,我心裡知道這一擊應該沒辦法擊中瞭。

  可是我沒有看到屏障球體的凝聚。修拿控制著身邊的東西融入自己的身體,重新長出瞭雙腿雙腳。

  緊接著,一堵墻就把我給砸飛瞭。

  從側面而來的巨大沖擊力毫無預兆的撞在身上,整個腦子像觸電般變得一片空白。

  果然疏忽瞭修拿的能力……梅爾菲斯提醒我很多次瞭……

  身體撞入瞭旁邊的建築物裡面,木偶一樣在地上翻滾著;當我好不容易停止的時候,全身的骨頭都像斷瞭一樣。幸虧贖魂之鎧的防禦能力很強,我才沒有被直接給撞死。

  躺瞭很久才恢復神智,我強忍著劇痛,踉踉蹌蹌的爬瞭起來。因為擔心修拿會追擊自己,所以我很小心的從建築物的另一端撤到瞭外面。

  阿紗嘉和梅爾菲斯已經和修拿重新戰在一起。令人驚訝的是,修拿占據瞭絕對的優勢,甚至是在追著梅爾菲斯發動攻擊。

  漫天飛舞的建築物碎塊不斷攔截在阿紗嘉的行動路線上,淵體喚醒碩大的體積讓阿紗嘉變成瞭非常容易定位的攻擊目標。女孩疲於應對鋪天蓋地的攻擊,根本無法對修拿造成有效的威脅。

  而剛才強行爆出能量抵抗修拿的能量風暴,梅爾菲斯的能量已經跟不上強度瞭,他隻能拉著龍雀在空中躲閃著修拿的能量刃和能量彈,幾乎無法還手。

  我全力加速向他們追過去,卻發現有種隱約跟不上的感覺。這說明修拿和梅爾菲斯仍然在用零級別的速度移動,如果不是梅爾菲斯一直在迂回躲避,憑我的速度大概永遠也追不上。

  這讓我心下十分震驚,因為修拿使用能量的方式太過肆無忌憚,就是零級也不可能經得起那種消耗。

  當我靠近戰場的時候,修拿的身形變得清晰起來。他看起來變得更大瞭,全身如同某種惡性皮膚病的患者一樣遍佈著青灰色巖渣狀的腫塊,動作也因為肌體的變異而顯得愈發遲鈍。可是他的能量攻擊一次比一次強,他發射的能量彈在接觸建築物之時能產生巨大的爆炸,這極大的影響著梅爾菲斯的行動。

  修拿已經不再想要保持人身瞭……這是我所認知到的事實。當雅魅安帶著我過來支援的時候,他在那個球體中應該已經感知到瞭我的存在。這讓他感受到瞭威脅,所以才強行加速瞭身體的恢復,以應對新的敵人。

  我和阿紗嘉的參戰已經很清楚地證明瞭這件事情,如果不是他直接進行物質融合,我們其實早就能把他壓制回瞭球體之中瞭。修拿已經意識到,我們可以趁他躲入球體以後真正的解決掉他,所以他進一步放棄瞭人類的身份。

  我不清楚這個選擇最終會讓他變成什麼,但至少給瞭他無法解釋的強大能量等級。

  阿紗嘉略帶狼狽的向後撤瞭一段距離,和我匯合在一起。碩大的增殖體看起來太有壓迫力瞭,所以在她竄到我旁邊的時候甚至讓我有點緊張。她沒受什麼傷,隻是被建築碎塊弄得有些灰頭土臉。

  「完全接近不瞭,他的能力范圍已經超過三十米瞭。」阿紗嘉對我說。

  「他這樣一直融合下去,我們就算再怎麼攻擊,他也不會縮回球體裡面去瞭。」我皺著眉頭說。

  「他不會再召喚保護用的球體瞭。他自己心裡很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麼。所以他已經下定瞭決心,放棄人的身份,來換取不朽。」

  阿紗嘉也看出瞭修拿的意圖,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是這個。

  「那我們怎麼辦?!傷害不夠,他的力量還越來越強……」

  阿紗嘉對我微微笑瞭笑,這笑容讓我陷入瞭迷茫。

  「用盡一切力量,殺瞭他,就這麼簡單。」

  阿紗嘉的能量等級比我高太多,她在說完這句話以後立刻就再次加速,丟下我向修拿那邊沖過去。迎接她的是絲毫不見衰弱的暴雨,可是她卻毫不氣餒的一直在向前沖擊著。

  我定瞭定神,讓自己重新恢復理智。修拿所施展出來的力量著實影響到瞭我的判斷和理性,以至於我沒能仔細的審查局勢。而現在,我終於註意到一條切入戰場的通道。

  阿紗嘉極大的牽扯瞭修拿的能力使用。為瞭阻截超越零級的對手,修拿已經使出瞭渾身解數。而另一邊,為瞭抓住龍雀,修拿更是心無餘力。也就是說,在戰局有所轉折之前,我根本不需要緊跟在他們移動的路線上急著加入戰場。

  想清楚這一點,我便多花瞭幾分鐘的時間,從遠點繞到瞭他的側前方,然後突然反向加速,橫向直切修拿所在的位置。

  就算我的能量沒有他們高,也不可能被當做可有可無的陰虛忽視掉。修拿立刻騰出瞭一部分能量對我展開瞭攻擊。

  這就足夠瞭。

  原本在能量等級壓制之下仿佛毫無還手之力的梅爾菲斯,在修拿的攻擊稍微分減的瞬間和我做瞭完全一樣的事情。他不再前沖,而是直接停在瞭空中。

  正在高速追擊他的修拿突然之間就沖到瞭十幾米遠的地方,那鋪天蓋地的能量在極短的距離之內,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砸向梅爾菲斯的位置。修拿沒想到梅爾菲斯會這麼做,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帶著一個人的情況下躲過這種密度的攻擊能量。

  可他畢竟是梅爾菲斯,不是別人。

  他抓住我給他創造的一絲縫隙,展開瞭不可能的反擊。

  鴉羽之刃再次爆出黑光,那抹黑光在顯現的瞬間幾乎吸走瞭周圍所有的光線,連我在的位置都像是突然入夜一般。

  雖然視覺突然變得模糊不清,但是我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情是什麼。因為我和那個男人已經做過一次瞭,我們上次的對手被稱為天使之塵。

  將對手不得不露出的一絲細小破綻,用默契而連貫的攻擊撕扯成致命的傷口,這就是我和梅爾菲斯要做的事情。

  高強度的能量沖擊迎面而來。我屏住一口氣,將全部的能量凝聚在瞭身前的護罩上面,強行挨瞭修拿的兩次攻擊。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劇烈的震蕩就足以把我弄暈,但是我堅信梅爾菲斯的攻擊能夠幫我換來最後幾米的距離。

  護罩和攻擊能量產生的爆炸剛剛熄滅,我就看到修拿的一側肩膀連帶胳膊被梅爾菲斯削瞭下來。那已經不是血肉瞭,青灰色泛白的冰塊狀碎塊之中夾雜著一些銀色的粘液被甩向一邊,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濃厚嗆人味道。

  可是我知道這還不夠,手裡的骨矛對準修拿的頭再次遞瞭過去。

  修拿故技重施,向下方加速,可是他的速度還沒提升,兩根粗大的尖刺就洞穿瞭他的胸口和腹部。

  剛才,梅爾菲斯帶著龍雀欺到修拿身前的時候,龍雀就將修拿的能力無效化瞭。他無法繼續操控建築物來阻截身後的阿紗嘉,阿紗嘉便借著這一瞬間的機會沖瞭過來,給瞭修拿沉重無比的一擊。

  女孩的肢體用力一撐,將修拿整個撕成瞭兩半。

  不過修拿的上半身卻仍然在活動,他手上凝出一道高濃度的壓縮能量刃,輕而易舉的切斷瞭阿紗嘉的那根尖刺。

  他胸口處和肚子上的斷面噴灑著銀色的粘液,破碎的身體碎塊也飛散在瞭空氣裡,可是他仍然有能量向地面飛去。

  我跟不上他的速度,隻能將骨矛向他擲去。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終於好瞭一次,我驚喜的看到那柄骨矛正中瞭修拿的頭骨。

  我們四個人像是說好瞭一樣,同時狂吼著,將身體裡殘餘的全部能量都化作瞭能量刃和能量彈,追著修拿下墜的身體殘骸一絲不剩的傾瀉瞭出去。奪目的閃光和飛濺的能量吞噬瞭周圍一切能夠被摧毀的東西,一直到我們的能量見底為止。

  卡門終於跟瞭上來,這並不是因為她的能量等級過低,而是因為她將全部力量都用在瞭某個法式之上。

  她手上那把長柄魔劍遊弋著藍白色的閃電弧光,向上空猛地一抬,我這才註意到頭頂已經聚滿瞭烏雲。雲層裡盈溢著轟轟隆隆的悶響,突然之間就噴湧出瞭一道巨大的閃電。

  卡門將劍投射瞭出去,而那道閃電就像受到瞭指引,撕扯著劍身飛行的軌跡,成為瞭終結我們攻擊的休止符,毫無憐憫。

  雖然那道閃電距離我們不算太近,但我隻覺得全身的汗毛和頭發都被吸的直立起來瞭一般。當它正中目標之後,小半個城區都發出瞭一陣不小的震蕩。

  然後一切都歸於瞭平靜,隻剩下瞭大傢喘息的聲音。

  我們緊緊的盯著下方十幾米的地方,那裡已經被彌漫的塵土和灰燼完全覆蓋瞭。沒有任何的能量波動,也沒有什麼聲響,我不斷祈禱著,祈禱不要讓我再看到修拿那張不似活人的扭曲面龐。

  煙塵慢慢的散去瞭,已經變成碎塊的修拿躺在一個深深地大坑裡,隻剩下半個胸膛和腦袋連在一起,其他的部分已經完全不知所蹤瞭。

  我們相互看瞭看彼此,然後小心翼翼的降瞭下去。

  修拿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在看我們,又仿佛在看頭頂重新變藍的天空。

  「啊……」

  就在我們距離他還剩五六米的時候,修拿的嘴唇突然動瞭。他發出瞭一個擬聲詞。

  那是感慨麼?是嘆息?還是痛苦的哀鳴?我無法分清楚其中的含義。

  但我知道,修拿的聲音雖然短促,但卻重新帶上瞭一絲人味。那是充滿瞭某種情感的釋放,無力而絕望的釋放,是人類才能擁有的聲音。

  緊接著,修拿的臉就融化瞭,然後是他的腦袋,還有胸膛。

  他融化成瞭一股灰白色的泥塘。

  這片泥塘靜靜的鋪灑在一片狼藉之中,持續瞭兩秒鐘。

  然後周圍的一切猛地向修拿死去的位置收攏瞭過去,仿佛那裡有一團黑洞。

  我們還沒來得及松懈,就看到自己腳下的地面被吸瞭過去。梅爾菲斯拉著龍雀,大聲對我們發出瞭警告。我們連忙重新飛起來,努力逃出瞭這個大坑。

  在空中,我們目瞪口呆,看到瞭恐怖的一幕。

  大地凹陷瞭下去,周圍聳立的廢棄大廈一棟接一棟的崩塌著,向著修拿消失的地方卷瞭過去。地震一樣的轟鳴聲在耳邊不斷作響,一個灰白色的圓柱形物體從中心處緩慢的升瞭起來。

  然後那東西膨脹的越來越快,它在呼吸之間就淹沒瞭數百平方米的土地。

  就好像一股無法阻止的瘟疫,那個圓柱體吸收瞭周圍所有的東西,然後開始變得更大。它膨脹的速度以幾何級數開始增加,眨眼之間已經高出瞭地面數十米。

  「走!!」梅爾菲斯第一個清醒過來,他大吼著,用殘存的全部能量拉著卡門和龍雀向遠處急飛。

  我也拉著阿紗嘉開始逃竄,卻在女孩臉上看到瞭一股詭異的平靜,她似乎對面前不可思議的劇變並沒有特別驚訝。

  我們的剩餘的能量雖然很少,但全都用在飛行上,還是很快就和那個東西拉開瞭距離。然而當我們再次回頭看去的時候,那東西已經直插雲霄,占據瞭數十個街區。

  很多感受到異樣的廢城居民們也跑瞭出來,驚恐的加入瞭逃竄的行列。人們像老鼠一樣從各個陰暗的角落裡被驅趕著,在我們身後湊成黑漆漆的一堆。

  而那圓柱原本的灰白色已經變成瞭更加純粹的白。它蓬勃的、堅定的膨脹著,向上、向下、向各個方向,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就像某種被賦予瞭生命的活物。

  我和卡門忍不住看向對方,我們從對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讀到瞭同樣的信息。

  因為梅爾菲斯沒有到過那個地方,所以他不知道我和卡門想到瞭什麼。

  是神都,是屹立在裡林世界、光面正中心的真正神都。

  那像樹和高塔一樣,連接著天頂,占據瞭整個世界五分之一大小的純白色神都,仿佛擁有著生命和呼吸一般的奇跡存在。

  那種顏色,就和修拿變成的這東西一模一樣。

  「媽的!!別停下!!」梅爾菲斯罵道。

  我們這才回過神來,繼續加速趕路。可是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瞭令人絕望的事情。

  純白色的圓柱體膨脹的速度已經超過瞭我們現在行進的極限……

  白色猛然擴大起來,像噴薄的海嘯一樣向我們撲過來。它的光芒吞噬掉瞭一切,一直追到我們背後僅僅一百米的地方,而且速度還在提高。

  當然,它並不是在追我們,而是在不夾雜任何感情的吃掉它所碰到的所有東西。我甚至不知道,它會不會有停下的那個時刻。倘若答案是否定的,那麼它是不是連整個世界都會吃的一幹二凈?

  我看著那些建築物被光芒攪成瞭碎末,附著在瞭白色的光壁之上,蔓延向上,然後發出瞭和它一樣的光芒,成為瞭它的一部分。

  那些跟在我們後面奔逃的傢夥們嚎叫著,然後在接觸到瞭光壁的時候被拉扯成瞭殘肢碎片,與那些泥土石塊沒有任何區別。那些血肉融化在光壁的表面,在兩秒鐘之後就再也無法辨認原來的形狀。

  我們咬著牙,還想繼續努力再加速,可是卻沒能改變即將到來的結局。

  因為我們的速度在下降,而它每一秒都膨脹的比下一秒要快。

  還沒等我品味到心裡的絕望和恐懼,那白色已經塗滿瞭我的視野,以不容質疑的姿態向我們壓瞭下來。

  我曾經在海邊遊泳,被大浪吞沒,此時此刻我所能想起來的隻有嗆水時眼前所浮現的泡沫。

  奪目的光芒,然後是一片寂靜。

  周圍的世界全部變成瞭白色,但是我卻沒有被撕扯成碎片,我周圍的夥伴們也沒有。

  因為阿紗嘉將我們全都攏在瞭懷裡。

  阿紗嘉的增殖肢體硬生生的給我們支撐起瞭一片空間。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我們沒能把修拿打入球體裡自保,最後自己卻落到瞭這麼一個茍延殘喘的地步。

  阿紗嘉的增殖肢體屏蔽開瞭那些光,可那純白的顏色卻毫不留情的繼續吞噬著她的身體。我看到阿紗嘉沒有任何表情的站在那裡,身上的不斷制造的增殖肢體像洪水一樣噴薄著。

  「阿紗嘉!」看到她不斷被吞噬著的身體,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沒事的……還可以撐一會兒……不過隻有一會兒……」女孩靜靜的對我說。

  我的大腦已經完全不會思考瞭,我隻聽到身邊的龍雀說瞭話。

  「哥,到時候瞭。」

  我猛的扭頭,看到梅爾菲斯的全身都在顫抖。

  「是瞭,龍雀。」

  這個男人跪在那裡,像是放棄瞭一切的希望又像是輸掉瞭一切的賭徒。他低著頭,不去看龍雀。

  可是龍雀捧著他的臉,讓梅爾菲斯看向瞭自己。

  「你已經做瞭足夠多瞭,不能讓大傢為瞭我全都死掉。」

  梅爾菲斯閉上瞭眼睛,他什麼都沒有說。

  龍雀又轉向我,她同樣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拍瞭拍我支在地上的手背。我從她眼中看到瞭濃厚的感情,像是在看父親和兄弟。

  還有那無法言說的不舍。

  緊接著,她全身都開始發光,和周圍完全一樣的光芒。

  我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隻能跪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龍雀變成一團光。

  「死鴉,我走瞭。」龍雀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別怕。我很快就去陪你。」梅爾菲斯重新睜開眼睛,看著那團光,低聲說道。

  「不用啦。」光芒中發出瞭隱約的嗤笑聲,然後我再也無法分清哪團才是屬於龍雀的光。

  梅爾菲斯直視著那裡,眼睛被光灼出瞭眼淚。

  幾秒鐘之後,光芒暗淡瞭下去,周圍的白色仿佛熄滅的燈火,那從最深處席卷而來的黑暗將我們吞沒瞭。

  然後我聞到瞭土腥味、銹味、還有空氣的味道。

  ***    ***    ***    ***

  頭頂破開瞭一個洞,泥土的殘渣混雜著一些不知什麼東西的碎片細細簌簌的掉落瞭下來,帶著一縷陽光。

  阿紗嘉的增殖肢體也碎瞭,她無力的靠在瞭我的懷裡。我緊緊抱著她,用能量打碎瞭包裹著我們的外殼,重新走到瞭外面。梅爾菲斯和卡門也相互攙扶著,一步步跟上我們。

  我抬頭看去,一堵黑灰色的墻壁直直的漫向天空。但它已經不再湧動。沒有能量,沒有光芒,它變成瞭一座石柱,一座吞噬瞭整座城市的巨型石柱。

  就像我們在光面所看到的神都一樣,這座黑灰色的巨樹也生出瞭蔓延的根枝,而之前包裹住我們的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支。

  一切就發生在短短的數十秒之內,我們從生死一線躍瞭過去,卻沒能把龍雀也帶出來。

  阿紗嘉似乎知道一些什麼,梅爾菲斯和卡門看起來更是提前就想到瞭這個結局,隻有我被動的接受瞭這一切。

  「龍雀呢,梅爾菲斯!?她去哪兒瞭!?修拿身上到底發生瞭什麼!?」我大聲質問著面前的男人。

  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大傢一起拼瞭這麼久,可是龍雀卻依舊消失在光芒裡。我隻覺得胸口無比的憤懣,那是對迷茫和無知的怒火。

  梅爾菲斯仰望著看不到頭的石壁,從容的吐出兩個字:「死瞭。」

  「我不明白!」我抓住他肩膀的衣服,用力將他拉到自己面前,逼迫他看著我。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死瞭,為瞭不讓我們,還有這個世界和她一起陪葬。」

  讓我驚懼的是梅爾菲斯的冷靜,他的樣子就像是從來沒把龍雀放在過心上。

  「你早就知道事情會這樣?」

  「我不知道。」梅爾菲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但龍雀知道。她很清楚隻有自己能夠制止修拿的選擇,無論這選擇是什麼。我想幫她改變既定的命運,然後失敗瞭,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大口呼吸著帶著塵土味的空氣,有一種深深的窒息感。

  龍雀真的沒有瞭,那個被大傢所喜愛的小女孩,就這樣消失在瞭所有人的世界裡?

  這太突然瞭,突然到我甚至沒能來得及感受到悲傷和哀痛。迷茫感和不甘心的聲音不斷在心底深處吶喊著,震耳欲聾。

  就在這個時候,卡門開瞭口。

  「他說的,已經都應驗瞭……」她對梅爾菲斯說道。

  梅爾菲斯的目光移到卡門的身上,漸漸地恢復瞭一些溫意:「是。」

  「那麼你會去麼?」卡門又問。

  而這一次,梅爾菲斯沒有回答她。

  兩個人的對話立刻就讓我意識到瞭一些事情。

  「撒拉弗派人給你發過邀請,對不對?」我打斷瞭兩個人的對話。

  梅爾菲斯點瞭點頭。

  「他對你說瞭什麼?」

  梅爾菲斯沒有直接回答我:「你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也被算在瞭那十個人的邀請名單之內……」

  「沒錯,還有魯恩希安,還有愛絲彌蕾。他的信使給我們每個人都提出瞭一個難以拒絕的誘惑……看起來,你的誘惑就是龍雀的事情,我猜對瞭沒有?」

  「智力有所提升,我得誇你一句。」梅爾菲斯哼笑瞭一聲,「那個年輕人對我說,龍雀最終會選擇執行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但是如果我去參加會議的話,龍雀的命運可能還有被改變的可能。」

  「使命是指什麼?」

  「你應該早就知道瞭。她就是修拿的保險栓。當修拿失控的時候,龍雀就是克制他的唯一存在。」

  修拿身上發生的事情,早就不能以簡簡單單的「失控」來形容瞭。他一點一點喪失人性、變成擁有無盡力量的怪物,這都還可以理解。但在最後的時候,從他的軀體湮滅之處所萌發出的,如同神都一般的神跡,我無論如何都沒法找到可以用於修飾的詞匯。

  我們所經歷和目睹的一切,都是我所無法理解的,但至少我們現在仍然有著選擇。而這個選擇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如果撒拉弗的口信是真實的,我們還能把她帶出來!」我帶著一點點激動地心情,對梅爾菲斯說。

  可是梅爾菲斯仍然是那麼的淡定:「或許吧。」

  對於他莫名其妙的曖昧態度,我感到大惑不解:「你怎麼能這麼冷靜?」

  「那我該怎樣?嚎啕大哭還是呼天搶地?都打瞭一天瞭,我可沒那個力氣。」

  梅爾菲斯這句話好歹恢復瞭鮮明的個人風格,多少讓我安心瞭一些。

  我們現在都已經精疲力竭,如果繼續留在這裡難免會遇到別的意外狀況,畢竟我們身後的這個東西實在是太過矚目。整座城市幾乎都化作瞭這座石柱的一部分,我們的飛艇也早就不見瞭,所以我們隻能重新確定瞭一下方位,然後向最近的城市飛瞭過去。

  「你怎麼樣?還能飛麼?」我問阿紗嘉。

  「沒能量瞭。」阿紗嘉小聲說著。

  我把她抱起來,和其他人一起上路瞭。阿紗嘉看起來有些小小的開心,這讓我有些奇怪。

  女孩在最後的關頭靠淵體喚醒的力量保護瞭我們所有人,她給瞭我們思考的機會,也給瞭龍雀時間。但最重要的是,她赦免瞭梅爾菲斯的負罪感。

  梅爾菲斯早就可以讓龍雀犧牲自己來終結這一切,但是他一如既往的掙紮著,哪怕搭上我、卡門和阿紗嘉的性命,也不想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他的任性最終會換來所有人的陪葬,是阿紗嘉阻止瞭這件事情的發生,所以大傢還能夠活著走出修拿制造的恐怖神跡。

  或許在我們被吞掉之後,龍雀最後的意志能夠救下我們,但這個世界畢竟沒有如果。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個選擇是不是會帶來想要的結果。

  我們的速度很慢,但在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後,在我們回頭望去的時候,依然能夠看到那聳立向天頂的漆黑石柱,它穿透雲層,陷入瞭死寂的永恒。

  「修拿身上到底發生瞭什麼?這東西又是什麼來頭?」我問。

  梅爾菲斯搖瞭搖頭。他並不是不想說,而是和我一樣,也充滿瞭疑問。

  這個時候,懷裡有些虛弱的阿紗嘉開瞭口。

  「神都之種。」

  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她,這個詞匯字面上所蘊含的內容就像一顆炸彈。

  「雖然我說不出神都到底是什麼,但修拿應該就是以神都之種的目的制造出來的。我知道,他接觸噬族本質以後一定會變成現在的局面。」

  「放縱的欲望……」我忍不住輕聲接道。

  不需要我多加解釋,在場的其他兩人曾經在暗面冒險過很久,他們明白我在說什麼。

  「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和不少裡奧雷特誕生的過程恰好相反……我們裡奧雷特自深淵之中誕生開始,就要不停的努力塑造自己的軀體,才能保持自我,避免被同化的命運。可是修拿太大膽瞭,他肆無忌憚的開放著身體的閉環,放縱著自己對能量、對一切的欲望,最終隻能夠失去自我,變成不受控制的、能量與物質的一團集合體。修拿像一個小孩,依仗著自己的能力,卻不知道敬畏它。」

  「可是制造他的人,就是想要他這麼做。」梅爾菲斯像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是的話,就不應該有龍雀的存在。」卡門說。

  不清楚的謎團太多瞭,我們現在的胡思亂想也不過是在麻木自己的迷惘。

  我們又飛瞭一個多小時,因為速度不快,所以能量恢復的速率是超過消耗的。可是體力上的消耗卻沒得補充,畢竟我不是靠著能量在抱著阿紗嘉。帶著一個人的我越來越疲憊,最後不得不打算讓阿紗嘉自己行動。

  「能量恢復不少瞭吧?自己飛?」我問她。

  阿紗嘉抿著嘴對我搖瞭搖頭,露出一副很享受我公主抱的表情:「以後要飛,都隻能讓你帶我瞭。」

  「為什麼?」我微微一愣。

  「淵體喚醒使用的是我本源的力量,在被修拿吞掉的時候,我絕大部分的力量都被已經奪走,所以我現在沒剩下多少能量等級瞭。」

  阿紗嘉蜷縮在我的臂彎中,觀賞著我再次變得扭曲的表情,用手輕輕摸著我的臉。

  我看著阿紗嘉,心裡又是一陣抽動。我早就知道,為瞭對付修拿這種無法理喻的對手,大傢一定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我不該帶她來的,曾經繼承瞭裡奧雷特噬族全部希望的王女,現在卻為我變成瞭如此羸弱而渺小的存在。

  「後悔麼?」阿紗嘉似乎清晰地讀到瞭我內心的想法。

  我隻能將她在懷裡抱的更緊,無言以對。

  「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瞭。」她微笑著在懷裡註視著我,「我看到他肆無忌憚的融合其他東西來補充自己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一定會演變成後來的樣子。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會被吞入其中,我也早早做好瞭奉獻出所有力量的準備。」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這是命運之流既定的方向。在深淵之中,我遙遙望見瞭屬於深淵最根源的力量,那是足以洞悉時間和命運的能力。雖然我隻能窺視短短的未來,但那也已經足夠瞭。我做瞭選擇。」

  我想,阿紗嘉所測算到的未來和奧索維曾經解釋過的計算能力是相同的概念。雖然她的能力還不足以規劃出完整的圖景,但卻給瞭她審視自己選擇和接受命運的機會。回想起她在戰鬥之時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淡然,更是證明瞭她對我說的事情。

  看著我壓抑的神情,阿紗嘉反而卻更加輕松的笑起來。

  「怎麼?我沒瞭能量,就沒利用價值瞭?如果我沒來,你已經死瞭,所以你要知道,我們兩個的選擇都沒有錯。而且,沒有力量也很好啊。我越是弱小,你就越放不下我,可以經常讓你這樣抱著我。我很喜歡。」

  她的玩笑和軟語相慰令我微微振作瞭一些。我吻瞭吻女孩的額頭,默默地飛著。我知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一輩子都這樣抱著她。

  作為一個高級戰鬥力而言,失去力量是非常可惜的事情。可她對我而言並不是以這個身份而存在著的。無論阿紗嘉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的阿紗嘉。

  隻是……

  ***    ***    ***    ***

  我們筋疲力盡的抵達瞭距離這座廢棄城市最近的一座小鎮。鎮上的居民全都在議論著地平線上倏然聳立的黑色高塔,大概明天的時候就會有大批記者和官方調查人員聚集到這個地方來。然而除瞭我們,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曾經在毀滅的懸崖邊上散過步。

  小鎮不大,所以我們這些外來者會非常顯眼。於是我們很低調的分頭購買瞭一些藥品和食物,然後躲進瞭旅館裡過夜。這種事情對我們也算是駕輕就熟瞭,畢竟我和梅爾菲斯曾經都當過大通緝犯。

  羅格納被派遣守護我們的浮車,並沒有參戰。它的能量很足,當修拿作為「神都之種」爆發的時候,羅格納靠著遠超我們的速度逃到瞭相對安全的區域,所以沒有任何的損傷。阿紗嘉在大傢安頓好之後重新將它喚到瞭小鎮的附近待命。

  小鎮的基礎設施和大城市完全沒得比,不僅沒有大型的氣候調節設備,房間的墻壁上甚至都沒有安裝CRK聯動的粒子屏幕。可是我們都覺得很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種原始感很容易就讓我們回憶起瞭【神都】中的生活。

  昏黃的燈光下,梅爾菲斯和卡門擠在屬於我的這個房間裡,大傢一起填補著胃部的空虛感。阿紗嘉的力量雖然已經接近枯竭,但看起來食欲仍然很不錯,這讓我的擔心多少減輕瞭一些。

  我坐在圓形餐桌的一側,將便利店裡買來的套餐送進肚子裡。這東西隻能用來延緩饑餓感,就味道而言可以說是人類食物的底線瞭。卡門和我一樣,勉勉強強吃瞭一些。

  阿紗嘉對食物的口味要求不算低,但是餓肚子對她來說是更加不能容忍的事情。

  隻有梅爾菲斯吃的非常滿意。看著他大口朵頤的樣子,我本來應該感到可笑,可現在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那個和他一樣口味詭怪的小姑娘已經不在瞭。

  「還有差不多一個星期,撒拉弗的會議就要開始瞭。一起去嗎?」我問。

  梅爾菲斯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拋給我瞭一個疑問:「你們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先和公共政權一起爭取所羅門方面的合作,然後找機會散佈消息,收納新人類移民。大體上就這樣瞭。」

  「所羅門現在把神都之國打造的猶如鐵桶,隻要你們抬頭,就一定會誘發所羅門的劇烈反應。加上還有那個無法捉摸的汞先生,你們面對的阻力非常大。我甚至覺得,你們的新世界移民計劃很可能行不通。」

  「行不通也要試。我和初邪都不知道最後能帶多少新人類離開,但那終歸是一條路。總不能掌握著著希望,卻坐以待斃。另外,不要再說' 你們' 瞭,應該是' 我們'.如果我們無法成行,卡門和你的孩子都不會再有未來。」

  梅爾菲斯聽到這句話,扭頭看瞭一眼身邊的卡門。

  「怎麼瞭?不能說麼?!」卡門瞪瞭他一眼。

  梅爾菲斯露出瞭一絲被噎住的表情,這讓我心情大暢。總算是有制得住這傢夥的人瞭,看著他像普通男人一樣吃癟,我誕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感。

  他沉默瞭一會,輕輕重復瞭我說過的那兩個字。

  「我們……」

  「是的,我們。」我再次開口,「新人類自從誕生以來,就沒有自己的根。為瞭活下來,為瞭回傢,我們離棄瞭【神都】。我們穿過暗面、穿過鏡之海、穿過光面,一直回到這裡,卻發現這裡根本無法接納我們。我們擁有瞭那個所謂的神都之國,但終究也隻是鏡花水月。現在不一樣瞭,我們要去可以讓我們紮根的地方。」

  我抬手向天上指瞭指,然後又指向瞭他。

  「你也有根瞭。你有瞭能夠真正羈絆住你的人,還有應該存在的地方。梅爾菲斯,跟我們一起走吧,你不需要再孤身奮戰瞭。」

  梅爾菲斯看著我,眼睛裡閃動著遊弋的嘆息:「人要先明白什麼是孤獨,然後才會因為某個人而不再孤獨。最初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害怕孤獨,覺得一個人死在荒野裡也沒什麼關系。可是當你擁有瞭一些東西的時候,就會恐懼失去。」

  「但至少你有過。」

  「是啊……」

  梅爾菲斯沒再反駁我。在龍雀死去之後,他的態度出人意料的柔順。事實上,他似乎早就接受瞭那個結局,所以那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更像一種失去瞭執念的空洞。

  可是,就像撒拉弗說的那樣,在他那裡梅爾菲斯仍然能獲得一個交易,一個能改變龍雀命運的交易。我不是很明白梅爾菲斯為什麼現在就一副認命瞭的樣子。

  除非……

  「我們去哪?」卡門輕聲問梅爾菲斯。

  「跟著這傢夥,讓他好吃好喝伺候著我們。」梅爾菲斯終於說出瞭我所期望的那句話,雖然表達方式依舊讓我很向揍他。

  有梅爾菲斯的加入,我感覺像是被打瞭一針強心劑。現在的我們幾乎已經到達瞭全盛的狀態,這給瞭我巨大的信心。當我和梅爾菲斯一起行動的時候,還從來沒體會過失敗的滋味。

  第二天清早,我們買瞭交通工具,踏上瞭回程的路。

  當我們回到愛沙尼亞軍事基地的時候,休斯已經完成瞭談判工作。在陳清瞭利害關系之後,所羅門沒有提出具有決定性的反對的意見。按照休斯的話說,所羅門的底線還是很清晰的,他需要的是最大程度的穩定,這一點和公共政權的立場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可是休斯對我卻大發瞭一頓牢騷,把自己有多麼艱苦、付出瞭多少心血和努力翻來覆去的說瞭無數遍。我算是體會到瞭這些政客的口舌能力有多麼恐怖,如果再讓他多說上一會兒,我感覺自己的頭都會爆炸。

  梅爾菲斯因為身份敏感的原因,幾乎是足不出戶的狀態,隻有第一天剛來的時候和魯恩希安見瞭一面。

  因為我離開的特別突然,所以回來的時候我很誠實的對魯恩希安交代瞭自己去幫梅爾菲斯的事情,於是魯恩希安自然而然的提出瞭見他的要求。而且正如梅爾菲斯說的那樣,潘朵拉在旁邊聽到這件事情以後臉色並不怎麼樣,魯恩希安跟我一起離開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跟來的意思。

  令我非常意外的是,這兩個人的關系看起來非同一般。魯恩希安張口就問瞭他關於龍雀的事情,雖然談話內容似乎是關於很久之前的,但至少我能聽出來,梅爾菲斯早就和魯恩希安講過龍雀的來龍去脈。

  後來我才知道,魯恩希安不僅知道關於小龍雀的事情,甚至還和那個標為02號的、和梅爾菲斯一起長大的龍雀有著不算生疏的關系。那都是他們十幾歲時候的時瞭,隻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們竟然會是老熟人。

  另一邊,我的三個師團長已經率領著第三軍團開拔到瞭神都之國的境內。當然,是以公共政權維和部隊的名義。公共政權在神都之國境內修建瞭三座大型的軍事基地,然後把後勤補給的權限轉交給瞭所羅門政權的手裡,作為合作意向的籌碼。

  這是相當聰明而大膽的想法,因為一支沒有後勤補給的軍隊是沒有持續作戰能力的。如果我的軍團做出瞭維護秩序之外的事情,所羅門可以很輕松的瓦解掉軍團的戰鬥力。

  以休斯為代表的公共政權為這件事情出瞭很多力,這讓我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因為我終究是從某個角度利用瞭他們。我利用他們集結瞭軍團,又名正言順的把軍團駐紮在瞭神都之國裡面,可是這一切都隻是為瞭我們下一步的行動而已。

  我對自己說,這種暫時性的欺騙隻是為所有人贏得美好未來的最優解。這理由很容易就能說服自己,畢竟我們已經賭上瞭一切。

  當這邊的事情解決完之後,我們回到瞭初邪所在的地方。她在短短幾天之內,就和迦施一起制定好瞭收納新人類移民的計劃,所有所需資金的運轉以及物資、安保調配的事情都井井有條的被她擺在瞭桌面上,隻等著某一時刻的到來。

  這個時刻,就是我們對外宣佈移民計劃的時刻。

  我在剩餘的幾天裡面,分別和三個師團長進行瞭徹夜深談。盡管沒有透露我們真實的意圖,但我從另一個角度給瞭他們足夠的信息和示意。同時,我經過長談,也再次確認瞭他們三個的忠誠度和執行能力。隻要需要,他們能夠迅速響應我的命令,對神都之國的軍事力量展開壓制。

  現在隻剩下瞭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瞭,那就是撒拉弗的會議。

  ***    ***    ***    ***

  撒拉弗會議前一日,深夜。

  我背著一大包行李,將它扔在浮車上面。裡面有一些食物和飲用水,但更多的則是幹旱炎熱地區的生存用品。這是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的提議,他們的考慮非常周祥,我們攜帶的物資最大程度上是要為最壞的狀況做打算。

  所謂的最壞狀況,就是在沒有能量和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從澳洲沙漠裡獨自逃生。

  幽鬼和食影者的兩個大佬在門廊下和自己的親信交代著一些事情,隻有梅爾菲斯早早的和卡門告瞭別,已經坐在瞭車廂裡。

  我抬手合上行李艙的門,又習慣性的拉瞭拉確保它已經關嚴。

  初邪在我身後長籲短嘆。

  「放心,不會有事的。」我對女孩說。

  「這種沒營養的話就別說瞭,好好回來。」初邪嘆道。她這麼說著,又靠過來,側身向阿紗嘉站的地方使瞭使眼色。

  阿紗嘉坐在門廊的臺階上靜靜的看著我,她右手邊伏著羅格納,左手邊站著的卻是斷尾。

  「你放心讓他給她當貼身保鏢啊?要真出瞭什麼事情我可不管哦。」

  看著初邪促狹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

  「她連保護自己的力量都沒有瞭,你總不能真不管吧?」

  「我都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天天看著她。」初邪故意鬧著小脾氣。

  我沒和她繼續糾纏不休,隻是攏她過來輕輕的吻瞭她的額頭。這個舉動還算有效,初邪緊繃的肩膀微微柔軟瞭一些。她往後退瞭兩步,目送我上瞭車。

  阿紗嘉也微微抬起手,對我彎瞭彎手指。她的狀態很放松也和很安寧,這減輕瞭我不少擔憂。

  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在五分鐘以後也全副武裝的上瞭車。我們透過車窗,最後一次向送別我們的下屬、同伴、朋友和心愛之人告別,然後踏上瞭未知的旅途。

  魯恩希安將坐標地址輸入瞭浮車上的自動導航設備。設備很快就顯示出瞭旅程所要消耗的時間:九小時零十分鐘。這是我們早就算過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當目的地天亮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抵達。

  愛絲彌蕾和梅爾菲斯的交情看起來一般,兩個人當初見面的時候也隻是淡淡的問候瞭一下彼此,現在坐在車裡更是沒有什麼好說的。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就算有話說,也不可能當著我們兩個人肆無忌憚的討論什麼事情。

  所以,這九個小時的旅程大部分的時間是在沉默中度過的。不過我並沒有覺得時間特別漫長,畢竟在旅途終點還有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們。

  撒拉弗對我們每個人許諾的交易都帶著一種令人生畏的壓力。他作為一個從不拋頭露面的幕後存在,輕描淡寫的就拿出瞭足以打動我們每個人人心的誘惑。且不說他是不是真的能夠滿足我們的渴望,單單是他獲得這些信息的途徑,就足以讓人心生不安。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撒拉弗的感情更多是一種因為未知而來的恐懼。但對我而言,他卻要更加熟悉。

  這不是因為我和他面對面的見過一次。事實上,通過那次不到十分鐘的會面,我完全沒獲得關於這個人本身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我對他感到有些熟悉,是因為他的對手,奧索維。我感覺,這個世界上唯獨他們二人是一個層次的傢夥。而我們其他的人,仿佛都沒有和他們平視的資格。

  除瞭初邪之外,我就是最瞭解奧索維的人。

  其實這個所謂的「理解」也不過是我狂妄自大的用詞而已。對於奧索維這種傢夥,我是永遠不可能真正理解他意圖和目的的。

  然而最重要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奧索維的立場,也就無從猜測撒拉弗的立場。我隻知道,他們兩個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致對方於死地。

  這一點梅爾菲斯也非常清楚,因為他和奧索維的交集就來自於奧索維想要幹掉撒拉弗的這個念頭。

  我隻感到這其中無數錯綜復雜的關系都糾結在瞭一起,讓人無法看清。我隻希望這次的會議能夠給我看清事情全貌的機會。

  我們在出發之前,已經通過衛星地圖仔細觀察過目的地附近的地形,並且精心挑選瞭撤退路線和飛艇的藏匿地點。當然,在這方面我隻有學習的份,沒有提出意見的資格。畢竟,新人類在這方面最有發言權的三個人全都在我的隊伍裡。

  大沙沙漠,澳洲沙漠中的一部分。當我們從飛艇走出來之後的十秒鐘,汗水就迅速浸濕瞭領子。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我們停泊的地方並不是沙丘,而是一片石漠。

  青灰色的碎巖和砂礫組成瞭一望無際的戈壁,一些低矮的灌木頑強的從巖縫中探出頭來,給這片單調的土地添加瞭一點點不一樣的顏色。

  不過天空很藍,清澈幹凈,沒有一絲雲彩。在這種環境下,無論心情又多麼壓抑,都可以得到一絲的緩解。

  梅爾菲斯開始畫陣,他以魔力操控將地上的巖塊組成瞭一個帶有空洞的拱形,恰到好處的覆蓋瞭飛艇存在的痕跡。這裡距離預定的地點很遠,所以我們並不擔心魔力波動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我們以低能量飛行的方式向目標地點靠近著,並沿途藏匿瞭一些補給品。

  按照這個速度,我們大概會在一個半小時之後到達預定的地點。但是熱帶沙漠氣候帶來的壓力卻是無法忽視的障礙,當太陽高升之後,我的衣服很快便濕透瞭。

  其他二位男士和我也是一樣,魯恩希安沾濕的頭發有些狼狽的貼在額頭上,梅爾菲斯的下巴也在不斷的滴水。

  唯獨愛絲彌蕾隻是微微出瞭一點小汗,她凝聚瞭風屬性能量又或是用瞭某種法式,在身邊形成一道風障,巧妙地散發著身周的熱量。

  我們之所以采取低能量飛行的策略,一方面是為瞭減少能量波動,另一方面也是為瞭節約能量。愛絲彌蕾的做法已經明顯讓這兩件事沒瞭意義,可是卻沒人敢提出異議……

  比較幸運,我們這一路飛過來,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狀況。當我們越來越接近目的地的時候,視野所及之處出現瞭一些人類活動的跡象。

  在想象中,那個目的地隻是用來接頭,而我們會前往下一個地點。又或者,某個人會在荒野之中孤零零的等著我們,然後打開地上的一扇門,把我們引入一個宏大的地下基地。

  可是我們看見的是幾隻黃色的土羊,還有一個放羊的土著老頭。那個枯老的毛利老人頭上包著羊毛氈的頭巾,手裡拿著一根又細又長的牧杖。他拿牧杖點著地面,靜靜的看著那幾隻起勁兒啃著草根的土羊,像是一根枯樹樁。

  他對我們的到來完全不在意,好像全世界就隻有他自己和那幾隻羊。

  我們繼續前進,然後看到瞭幾十頂佇立在荒野中央的帳篷、裊裊的炊煙、還有更多的羊和駱駝。

  這是一個即將消亡的土著毛利人部族。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都離開瞭這個地方,跑到瞭大城市裡,成為毛利文化演出的一份子,或者心甘情願的領取著政府的救濟金。留下來的則都是不想割舍這種古老生活方式的、行將就木的老人們。

  我聞到瞭羊糞、泔水、膻味和烤肉混合的濃厚味道,這些味道讓這個死寂一樣的土地瞬間充滿瞭人味。

  如果不是一個用能量飛起來的人吸引瞭我們的註意力,我們甚至會覺得自己是不是來錯瞭地方。那是個毛利青年,他的臉上佈滿刺青,讓人很難判斷他的年齡,但他的皮膚卻非常光滑,顯示著年輕的活力。

  他能量使用的非常收斂,那是沒有敵意的表現。這傢夥做手勢示意我們降到地面,我們便照做瞭。

  「歡迎,請這邊來。」青年用沉穩而舒緩的聲音邀請道。

  我不得不說撒拉弗真的是老謀深算。他選擇的這個地方,成功的讓我們卸除瞭大部分的敵意和心防。因為這裡生活著的人們實在是太平和瞭,這種脆弱的生活就像是一條被扔在瞭溫海中的肥美金槍魚——既然沒被鯊魚吃掉,那這裡應該就不會有鯊魚瞭。

  我們隨著青年穿梭在這個充滿瞭原始氣息的部族裡,無數目光落在瞭身上。那些看我們的土著居民們眼裡並沒有任何好奇,他們隻是很單純的在打量我們。這從某種意味上說明,這個地方經常有外人出入。

  青年將我們引到瞭一座高大的帳篷前面,替我們掀開瞭門簾。

  我走在最前面,把頭探瞭進去。這個帳篷比我想象中要寬敞,房頂上掛著一些用於照明的脂類,裡面還摻雜著一些類似於香料的東西,讓整個房間彌漫著淡淡的味道。這味道並不算好聞,但也並不刺鼻。

  帳篷最裡面的氈墊上坐瞭兩個人,正在拿著長長的煙管抽著旱煙。當我向裡面奪走瞭兩步之後才發現,其中一個人是賭徒保羅。

  保羅能夠出現在這個地方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不過我沒想到他能夠這麼悠哉。

  另一個人,自然就是撒拉弗瞭。

  知道奧索維那個「水鳥和魚」理論的人沒有幾個。我原本判斷,有很大的可能性撒拉弗不會自己現身在這個地方,而是以某種間接的幹涉方式來給我們提出交易。他既然親自來到這兒,就說明他所要達成的目的甚至比失去計算能力的代價還要高。

  撒拉弗臉上畫著一些油彩,穿著毛利人的服飾,和我們最初看到的放羊老頭一樣戴著羊氈帽。不過那個帽子還裝飾著巨大的牛角,似乎是某種部族地位的象征。可是我很清楚地記得,他看起來並沒有毛利人的特征。

  「來的挺早啊?」保羅盤腿坐在那兒,抱著那根禿煙管吞雲吐霧。

  「沒有你早。」我笑著回瞭一句。

  保羅和其他三個人也分別點瞭點頭,看來他們彼此之間也都是認識的。保羅沒跟他們搭話,我覺得那是因為他知道這幾個傢夥都不是優秀的聊天對象。

  「你就是撒拉弗?」愛絲彌蕾很不客氣的將我擠到身後,站在瞭撒拉弗的面前。

  撒拉弗的胡子留得比當初和我見面的時候長得多瞭,加上毛利人的那些裝扮,很有些老態龍鐘的感覺。不過他的眼睛依然充滿瞭無法形容的光彩,仿佛靈魂從未老去。

  他沒有回答愛絲彌蕾的問題,而是又從身後掏出一根煙桿,朝愛絲彌蕾晃瞭晃。

  「歇會兒歇會兒,大老遠跑過來,累壞瞭吧?」

  愛絲彌蕾劍拔弩張的態度像是一拳打到瞭水裡,撒拉弗和藹親切的神情就像是哄孫女的普通老人。殺手女王盯瞭他半天,卻總有一種提不起氣來的感覺,悻悻的退瞭兩步,坐到瞭毛利青年給她準備的毛墊子上。

  「我來口吧。」魯恩希安倒是蠻適應這個環境的。他微笑著接過撒拉弗手裡的煙桿,用能量點燃,抽瞭起來。

  他們抽的東西完全沒有普通手工煙草的焦臭味,煙霧也並不熏人。愛絲彌蕾雖然皺瞭皺眉頭,但最後還是沒有阻止魯恩希安。

  「沒有我的份?」我對撒拉弗說。

  「沒瞭。要不然等會兒你抽他的。」撒拉弗的腦袋向保羅坐的地方晃瞭晃,那樣子讓我想起瞭鄰居的退休大爺。

  雖然有很多話想要問撒拉弗和保羅,但現在時機還沒到。於是我們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帳篷裡,冷卻著一路趕來的汗水。帳篷上有很多透氣孔,有不錯的涼風穿梭在我們坐的地方,帶走瞭原本濃厚的燥意。

  太安詳瞭……誰又能想到,新人類最強大的戰士們馬上就要在這個又臟又破的帳篷裡聚齊?

  梅爾菲斯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這種氣氛影響的傢夥。自從沒瞭龍雀,梅爾菲斯的性格變得異常平和,雖然嘴上依舊不饒人,但他身上曾經濃鬱的戾氣和殺氣都消散瞭。在進這個帳篷之前,他就一直是一副對這件事情不太上心的樣子。

  幾分鐘以後,新的能量波動傳瞭過來。過瞭一會兒,那個毛利青年引著新客人走進瞭帳篷。與此同時,又有兩股能量出現瞭。

  阿努比斯掃視著我們,什麼都沒說,安靜的找瞭個位置坐下。

  緊接著,那個曾經給我們送口信兒的青年把另外兩個人帶瞭進來。其中一個人蒙著面,隻留出瞭一雙眼睛;而另一個人則是破霜。

  我和身邊的同伴交換瞭一下眼神,但是他們對那個蒙面人都沒有任何頭緒的樣子。我們在出發之前,對於十個與會者的身份已經討論過很久,但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個不明身份的傢夥出現。

  保羅看見破霜以後有點興奮,他抬起胳膊連連招手:「來來!這邊!」

  破霜看瞭他一眼,笑著伸出一根指頭,示意他等一會兒,然後走到瞭我們這邊。

  他很禮貌的和我們所有人點頭致意,包括我在內。不過我知道,他過來是為瞭找梅爾菲斯。

  「已經零級瞭吧?」破霜微笑著對梅爾菲斯說。

  「又想打架?」梅爾菲斯抬頭看著破霜,「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理由,還是別來煩人瞭。」

  「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破霜繼續笑,「不過既然你已經到瞭零級,到時候我可不會再饒你瞭。」

  梅爾菲斯沒理會破霜挑釁式的發言,他不耐煩的揮瞭揮手手,就好像趕蒼蠅似的。破霜脾氣還不錯,他很幹脆的轉身離開,坐到瞭保羅那邊,然後低聲開始和保羅聊起瞭天。

  五百川很快也來瞭,他在這裡貌似沒有什麼特別熟的人,挑瞭個人少的地方坐瞭。

  如同我們所想,這裡除瞭我,還有那個未知等級的蒙面傢夥,都是零級的戰士。大傢相互之間都認識,而且大部分還有過合作關系,所以整體的氣氛還不錯。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瞭冒險者社交網絡的狹窄。首先就能看出來,五百川完全不認識梅爾菲斯這個大通緝犯;對他來說我也算是半個陌生人,更別說黑暗世界的兩大魁首瞭。

  但是最後一個人卻遲遲沒有來,我們等瞭一個多小時,才再次感覺到有人在用能量飛行的靠近。

  當最後一個人走進帳篷的時候,我們忍不住紛紛站瞭起來。

  惡魔索安的眼睛閃爍著灼灼的紅光,腰間的武器也早已經出鞘,被他提在手裡。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危險性,這種純粹的反社會人格是毫無道理可言的,興起殺人對他來說就如傢常便飯。

  像他這種人,沒有大型勢力的庇護,其實早應在【神都】的時候就被消滅的。和他一樣的零級通緝犯曾經有過不少,面對整個傭兵世界的追殺,幸存者卻隻有他一個。從某種層面來說,他確實是有某些特殊之處。

  劍拔弩張的態勢隻持續瞭幾秒鐘,當撒拉弗走上前的時候,惡魔索安的肩膀微微松動瞭一些。

  「來的太晚瞭,趕緊坐下吧。」老頭張開胳膊,對大傢虛按瞭幾下。

  就這麼簡單的幾個動作,大傢的情緒竟然都得到瞭安撫,連警惕心濃重的惡魔索安都將武器收瞭回去。看到他這麼做瞭,大傢也都紛紛坐回到瞭自己的座位上。帳篷裡的人們圍成瞭一個半圈,隻有惡魔索安自己孤零零的坐在帳篷的門口方向,就像是準備隨時逃走一樣。

  這時候,有幾個五十來歲的女人端著某種茶飲從外面走瞭進來,給我們每個人都分瞭一杯。淡青色的茶水散發出奇異的味道,我嘗瞭一口,有一種微酸的苦味,但是不算難喝。

  然而除瞭我之外,其他人都沒喝……可能還是我的警惕心太淡瞭。

  「人齊瞭,我們開始吧。」保羅靠撒拉弗最近,他是少數幾個沒被惡魔索安的出現刺激到的人。

  撒拉弗咳嗽瞭兩聲,很俗氣的開場方式。然而我卻覺得他是故意這麼做的,是一種讓自己顯得平易近人的手段。

  「可能你們有的人對我還不太熟悉,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神都】這個遊戲的創始人。」

  這是梅爾菲斯早就和我分享過的情報,我自己也通過自己的經歷多方印證瞭這個說法。所以現在我借機掃射瞭一下眾人的表情,我隻看到阿努比斯露出瞭微微的驚訝神情。

  「就當做是閑聊吧,作為創始人,我很想聽聽你們作為【神都】最頂尖的玩傢,對我的遊戲有什麼看法。大傢隨便說說吧,不管是批評還是稱贊我都會欣然接受,哈哈。」

  遊戲……

  新人類是我們脫離【神都】,通過無比痛苦的旅程才獲得的嶄新身份,那個世界對我們而言早就超脫瞭「遊戲」二字。自末日開始,沒有人再會以這麼一個詞匯來描述【神都】。可是現在,那個世界的始作俑者,卻重新提起瞭這麼一件事情。

  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又讓人覺得特別困惑。可是與此同時,心裡卻抑制不住湧出瞭表達的欲望。

  因為那個世界對我們來說,是一切的開端,沒有它,就沒有現在的我們。

  「很棒,如果把它當做一個遊戲的話。」很意外,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愛絲彌蕾。

  「那是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的陷阱,能夠無限放大人類欲望的牢籠。」阿努比斯說。

  「在座的人,大概和我一樣,對那個世界又愛又恨吧。」保羅說。

  發表自己看法的人隻有三個,其他人看起來和我一樣,心裡都翻騰著某種強烈的情緒,卻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來表達,於是便沉默瞭。

  唯獨梅爾菲斯,平靜的像冬眠的蛇蠍。

  「你們現在應該都不會把【神都】看成遊戲瞭吧,但我還是喜歡這樣描述它。」撒拉弗呵呵笑著。

  破霜突然開瞭口:「人生不就是個遊戲麼,其實都一樣。」

  撒拉弗搖瞭搖頭:「哈哈,其實人生和遊戲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人生的結局沒有人給你提前寫好。」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話,我還能夠接受。但對撒拉弗這種擁有「計算」能力的人而言,我隻會覺得這句話是一句謊言。

  「遊戲就不一樣瞭,遊戲的劇本都是提前寫好的,遊戲世界會給你帶來哪些互動,全都是我給你們設計出來的。你們在我的世界裡,運用著我給你們設定好的遊戲規則,成為瞭最傑出的玩傢。我作為遊戲制作人,對你們可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吶。」

  「可是我的遊戲在高潮之前就被人破壞瞭,對一個遊戲制作人來說,沒有比這更遺憾的事情瞭。在原本的劇本裡,【末日】就是高潮的序曲。【神都】的玩傢將會為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努力探索我給於的線索。通過蛛絲馬跡,尋覓出出去的方法,齊心合力完成遊戲的最終章,最後打開回傢的路。你們的能量和魔力,就是贏得【神都】這個遊戲的最終獎勵。」

  「這一切聽上去是不是還挺美好的?但是可惜啊,有那麼幾個人硬生生的破壞瞭遊戲劇本,用近乎作弊的方式,把獎勵給提前拿走瞭,隻留下瞭空空如也的【神都】世界。」

  「現在看來,好像沒有什麼瞭不起的瞭。因為你們以自己的方式書寫瞭不同的未來,以另一種方式結束瞭【神都】的劇本,然後開啟瞭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峰回路轉,然後你們會發現,【神都】的地位已經全都變瞭。我來告訴你們新故事接下來的劇情吧。」

  撒拉弗這樣說著,將一疊紙質的文件分發給瞭我們。

  我們將這薄薄的文件按順序傳給瞭身邊的人,然後帶著一絲好奇心讀瞭起來。

  當看到內容的瞬間,我覺得胸口突然一悶。我抬起頭,看向身邊的同伴,他們都露出瞭不安的情緒。

  因為文件上所寫的,正是唯有我們才掌握的重要情報。

  新人類的閉環、病毒變異的原理、即將到來的巨大矛盾、還有包括新人類和舊人類之間不可避免的戰爭……這疊文件以最簡單卻最有說服力的方式將一切都敘述的清清楚楚。

  「這是真的麼?」我聽到保羅開口問道。

  「所有的數據我都表明瞭出處,那些醫療統計數據,你們隻要聯網CRK就能查到。後續的發展,你們也可以自己親眼去看,然後再決定相不相信我。」

  帳篷裡的氣氛立刻就沉瞭下去,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這些事情意味著什麼。

  可是撒拉弗並沒有給大傢繼續琢磨的時間,他繼續瞭講話。

  「在你們來之前,我給你們所有人都提出瞭具有誘惑力的交易。在此之外,我還給你們一個額外的獎勵——和原本的劇本恰恰相反,我會重新開啟【神都】,將那個美麗世界贈與你們新人類獨享。」

  「剛才我說過,遊戲和人生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所有的遊戲都有一個固定的結局。結局之前,玩傢必須要打贏遊戲設置的最終boss。我今天把你們召集到這個地方,就是要你們去打【神都】這個遊戲的最終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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