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梅會過後,陳卓頗有幾分意猶未盡,常常會想起臺上那道玉手撫琴的倩影,在眾人紛紛喝彩,一片火熱的時候,他卻從那道風姿絕代的身影上看到瞭一種令他為之觸動的孤寂與淒美。
儘管與蘇秀素未謀面,而且也是頭回領教到蘇秀的超絕琴技,但他便是有這樣的感覺,許是同為天玄宮舊人,許是都親身經曆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抑或隻是他想得太多……不管怎樣,他在將那兩封舉薦信轉交給江鳴的時候,並沒有忘記讓江鳴幫忙照拂一下蘇秀,對於身為右相之子的江鳴而言,這隻是輕而易舉的小事,自然是沒有猶豫便答應瞭下來。
至於以後怎麼做,還需要從長計議,一方面蘇秀的身份確實敏感瞭點,另一方面則是他對蘇秀也瞭解的不多,沒準這些都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實際上人傢在花滿樓過得很是如意呢?不過,這並不是他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剛進門的他正神色古怪的望向正坐在榻邊若無其事輕攏青絲的沐穎。
很顯然,對方不久前正在他的榻上躺著,此時聽到瞭動靜,才坐起瞭身子。
這是他第二次在臥房的榻上看到這位美人掌司瞭,上一次也許隻是個意外,可這一次又該怎麼說?這個女人……難道已經在自己的榻上睡上癮瞭不成?沐穎看瞭他一眼,先發制人的說道:“我來你這裡,便是跟你說一句,三日之後便是青雲宴瞭,你最好規矩一些。在青雲宴上,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陳卓平靜的說道:“我自有分寸。”
沐穎看瞭他一眼,轉而問道:“聽說你在觀梅會上與盧北陵起瞭沖突?”
陳卓沒有否認,道:“不錯。”
沐穎微嘲道:“盧北陵師從佈衣劍,為瞭培養他一人,盧傢著實耗費瞭不少資源與心力,結果一個照面就在你這裡吃瞭暗虧,還真是中看不中用。”
陳卓搖頭道:“倘若真交上手,我並沒有信心穩贏他。”
“你沒有用天離劍,這樣子他還佔不到便宜,已經是輸瞭。”
沐穎澹澹的點評瞭一句,註意到陳卓一直在看著自己,一臉“為什麼你又會出現在我榻上”的表情,她不由起瞭幾分玩心,看著陳卓笑瞭起來,平日澹漠高傲的眼睛裡,頓時多出瞭很多誘人的媚意,輕聲問道:“我上次便在你榻上躺過一回,在我走後,你有沒有偷偷聞上一聞?”
陳卓有些心虛,下意識躲開她的目光,望向光可鑒人的地板,發現榻邊正放著一雙小巧精緻的雪色繡鞋,擺放並不整齊,讓他不由想起沐穎的玉足在榻邊輪番勾去繡鞋羅襪,露出一對晶瑩白膩小腳兒時的畫面。
然後目光一飄,便又看到榻上那雙纖細美麗的玉足,腳底與踝骨處帶著粉酥的色澤,看不到一絲硬皮粗痕,足趾平斂,既有少女的渾圓膩潤,又有成熟女子的誘人曲線,集精緻與嫵媚於一身,說不出的勾人心魄。
他不由產生瞭幾分心猿意馬的感覺,說出來的聲音也少瞭幾分底氣:“沐姑娘,請自重。”
沐穎從陳卓的神情裡找到瞭平日在神監司中不曾有的樂趣,她不懷好意的瞇眼笑瞭起來,又輕又軟道:“看來是偷偷聞過瞭,你是不是心動瞭,便是連被褥都捨不得換瞭?”
她壓低瞭聲音,於是媚意也成瞭絲,動聽又撩人。
陳卓向後退瞭兩步,他見識過才貌兼備的女子,黃彩婷的聰明可以稱得上八面玲瓏,可卻也沒有這位美人掌司如此令人難以招架,他深吸瞭一口氣,道:“沐姑娘,請不要這樣,會有損你姑娘傢的名譽。”
沐穎見他這模樣,玩興更濃瞭幾分,道:“你說,是我身上的味道好聞一些,還是這些天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那位黃大小姐好聞一些。”
陳卓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又往後退瞭一步。
沐穎就像找到獵物的貓兒,輕笑道:“覺得不好回答?不要緊,我可以過幾天再來問你。”
陳卓嚇瞭一跳,道:“這樣不好。”
沐穎露出好奇,身子略微向前傾,姿態更加動人,道:“哪兒不好?”
陳卓忍不住想要再往後退,卻發現再退就要退出房間瞭,他忽然目光一動,似是註意到瞭什麼,問道:“沐姑娘,你是不是有病?”
沐穎臉上的嫵媚笑意一下子便僵住瞭,她看著方纔還窘迫無比的少年——此時一臉的認真關切,就好像她真的有病一樣,某種意義上說,這麼一本正經的罵人還要比潑皮罵街更有殺傷力,她頓時怒道:“你才有病!”
陳卓搖瞭搖頭,說道:“我是說真正的病,你是否有時會出冷汗,失眠,並且感到身子……”
說到這裡,他的語調便慢瞭幾分,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頗有幾分難以啟齒,也在這個時候,沐穎神色不太自然的打斷瞭他的話,“你怎麼知道的?”
聽到這裡,她便知道陳卓真的是看出瞭什麼端倪。
陳卓說道:“你的眉宇之間有一絲不尋常的煩躁之意,我從這裡看出來的。”
沐穎秀眉微蹙,道:“你還知道什麼?”
陳卓看到她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沒有說錯,繼續道:“你之所以會這樣,應該是因為體內陰火浮越,導致丹田和真元裡有陰氣結鬱,而這應該與沐姑娘所修的功法有關,我猜你不僅修行瞭天玄宮三十二部典籍之一的《洛水劍訣》,而且還修行瞭另一門與《洛水劍訣》相性類似的陰柔功法。”
在斷風山中看到沐穎出手時,他便推測沐穎修煉瞭《洛水劍訣》,而不久前在看到沐穎從空氣中凝出水滴的那手之後,他就肯定瞭自己的推測。
沐穎緊緊看著他,她沒有想到,竟然全讓陳卓給說中瞭,道:“你說的不錯,另外一門是無憂宮的《月華心經》。”
陳卓露出“怪不得”的神色,道:“這兩門功法都是至柔屬陰的功法,你同時修行,自然免不瞭出問題。”
劍走偏鋒有劍走偏鋒的好處,否則沐穎也不可能年紀輕輕便擁有通玄境中品的修為,但凡事皆有利弊,陰火浮越便是弊端之一,而且隨著沐穎修為的提升,情況可能會進一步惡化。
沐穎微微挑眉,道:“沒有想到,你還有這方面的本事。”
陳卓自小便喜歡翻閱卷經,不論是天玄宮的書閣還是天華劍宗的卷經閣,他都是常客,說道:“陰火浮越的體質,無非便是陰盛而陽虛,我記得天玄宮的書閣裡有卷經記載過解法……”
沐穎好奇的瞅瞭他一眼。
蘇卓認真道:“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換句話說——嫁個男人便好瞭。”
沐穎雙頰驟然飛起動人紅暈,眉宇之間更是煞意大作。
她狠狠瞪瞭陳卓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身形一閃,便消失在瞭房間內。
陳卓看著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臥榻,不由的苦笑起來。
其實他想說,自己也可以幫她。
他修煉的《啟天訣》是傳說中來自天門的至高功法,他常常在臥榻之上修煉,榻上便會有他的真元氣息殘存,《啟天訣》可讓人五宮受靈,嚥氣思真,所產生的真元與其他修士已有不同,他的真元進入沐穎體內便可壓制她五宮的陰火,也能咽去她體內結鬱的陰氣,這應該是沐穎為什麼喜歡出現在他榻上的原因。
他有信心幫助沐穎緩解病情,甚至等他日後功力再高深一些,還有幫沐穎除去後患的可能。
隻不過《啟天訣》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所以他想瞭想,還是沒有告訴沐穎這件事情,而且,以這位美人掌司的傲氣,也不一定會接受自己的幫助。
……一襲長裙曳過白雪,小巧精緻的繡鞋踏在厚實的雪上,萬籟俱靜,隻剩下鞋底踩下沉雪的簌簌聲音,沐穎感到很是心煩意亂。
冷靜下來之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後悔與羞惱。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一個男人的臥榻上睡著,更沒有想到自己會一發不可收拾,在神監司內感到疲倦的時候,她便會下意識想到陳卓那張躺起來就會令她感到無比放鬆的臥榻。
此時再想起方才與陳卓玩笑時說出的那般大膽、嫵媚的勾人話語,哪怕身置冰天雪地,她依舊有種臉頰滾燙的感覺。
沐穎停下腳步,望向高大的朱門與宮牆,裡面戒備森嚴,但從其內吹出來的風似乎更加寒冷。
她緩緩閉上眼。
半晌後再睜眼的時候,臉蛋上的羞惱已經盡數不見,此時隻剩下瞭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