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金風府上的下人來敲門的時候,何薇薇正趴在窗前,有些百無聊賴的看著外頭的春紅柳綠,由於遲遲沒有等到陳卓出關的緣故,她這幾日便有些意興索然,不過在聽到下人那句“何姑娘,今天裕盛佈莊的人送瞭衣服過來,說是拿給您的”之後,眼睛當即就亮瞭起來。隻不過,在看到下人手上提著的一大一小的兩個錦盒後,卻不禁愣瞭愣——她就定瞭一件成衣,哪裡需要兩個錦盒來放置?
何薇薇心裡頭疑惑著,神色之間也多瞭幾分古怪,問道:“兩個錦盒可都是給我的?”
“那佈莊的夥計就提瞭何姑娘的名姓,應該錯不瞭,許是那佈莊掌櫃特地送給何姑娘的驚喜也說不定呢。”
“嘻,哪有這麼好的事情……算啦,是不是送錯瞭打開看一眼便也知道瞭,你就將盒子擱那兒吧……”
待到下人離開之後,何薇薇上前先將桌上擺著的那個小些的錦盒打瞭開來,一件蓮白色曲裾登時映入眼簾。
將其展開來檢視瞭一番,倒是讓她頗有幾分驚喜,這件曲裾不僅裁剪得體,而且針腳也十分細膩,輕易便能看出佈莊在制衣上的水準與用心,不過與此同時,她也不由得愈發疑惑起來——從衣服上便能夠看出這裕盛佈莊辦事情的認真與仔細,顯然不像是會辦出送錯衣服這麼稀裡糊塗事情的主,可她也明明記得自己隻在裕盛佈莊那兒就定瞭這麼一件曲裾,眼下曲裾也已經在自己手上瞭,那這多出來的大錦盒裡又放的是什麼東西?
懷著好奇心揭開一瞧,裡面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整套的衣裳。
其中一件是淺紅色絲綢長褙,質地薄如蟬翼,加上袖口的淡金色鳳凰繡花,端的是明媚動人,且領口開得有些低,穿上的話鎖骨下的風景怕是都要被人瞧瞭去。另一件玫瑰色的艷麗抹胸更是大膽,竟然是以半透明的薄紗制成,比那長褙子更來得通透,若穿在身上,怕是守不住內裡的春光,更別提這件抹胸上面還有不少鏤空的花紋……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她感到面紅耳燥的還是抹胸上繡著的淡金色百鳥朝鳳圖案。隻見那百鳥正好團簇在玉峰頂端位置的那兩點周圍,其中的曖昧意味不言而喻,當真是大膽到瞭極點。
看到這兒,何薇薇不由得紅瞭俏臉,她已經不自覺的想象出自己穿上這套衣裳後的模樣……
“我才不可能穿這麼羞人的衣服呢……看起來就像是青樓裡的風塵女子一樣……明擺著就是勾引男人去的……如此看來,確實是那佈莊是送錯地兒瞭……”
正兀自想著,打量著手裡衣物的何薇薇忽然註意到瞭一處細節,忍不住輕咦瞭一聲,卻是發現這套誘人至極的衣裳的尺碼都與自己不謀而合,不僅腰身處的裁剪與自己十分貼合,而且在胸部那兒,也與自己般配得緊,就像是……為自己量身定制一般……
何薇薇蹙起瞭眉頭,她忽然想起什麼,臉蛋兒上頓時露出瞭幾分羞惱。
“難道是那個傢夥……”她緊緊攥著手裡面的衣裳,回憶起瞭幾日前開佈莊時遇見的那個登徒子周珣。
……
“老板娘,你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裕盛佈莊內,老板娘抬頭望向前來興師問罪的美人兒,不必看她摔在櫃前的那個錦盒,她便已經知道瞭對方的來意,心裡頭嘆瞭一聲,小心翼翼的賠笑道:“何姑娘稍安勿躁,這件事情……”
“是不是周珣?是不是他讓你這麼做的?”何薇薇緊緊盯著老板娘,此時的她羞憤難平,又是一路從陸金風的府上趕瞭過來,氣息還未捋順,胸前豐碩的玉峰正不住起伏著,若是不去看她那怒氣沖沖的俏臉,光隻是看著傲人的胸脯,倒是別有一番情趣。
“不錯,確實是周公子的吩咐……”
“我便知道是他,一肚子壞水的傢夥,那天便不該出門的,更不應該來你傢佈莊!”何薇薇氣呼呼的說道,剛開始見到那羞死人的衣裳的時候,隻以為是佈莊送錯地方瞭,但後來註意到那套衣裳與自己身形的般配,又想到瞭她那天離開佈莊的時候恰好撞見周珣的事情,她便將這一切都聯系瞭起來,並推測出瞭前因後果——那套在她看來唯有不知廉恥的女才可能穿的衣裳,就是周珣那個可惡傢夥讓佈莊的老板娘就著自己的尺寸量身做的。
“何姑娘……這件事情其實我也很為難的,隻是你也明白,周彥是當朝的左相,而周公子又是周相的獨子,他的吩咐……”
“這些話我不想聽!現在我已經把他要你做的東西原原本本的拿回來瞭,怎麼跟他解釋是掌櫃你的事情……對瞭,見到他之後,順便幫我向他傳句話——我不稀罕他送的任何東西,更不想要他這樣羞辱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看上他,或許他周相獨子的身份在別人看來很金貴,但在我這裡,根本一文不值!”
說完這些話,何薇薇轉身便走瞭。
老板娘看瞭一眼被何薇薇摔在櫃前的錦盒,此時盒蓋已經被小姑娘摔瞭開來,露出裡面那套惹火無比的艷麗衣裳,老板娘忍不住扶著額頭嘆瞭口氣,喃喃道:“早先便與周公子說過,這麼做會適得其反的……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唉,看我這倒黴的,攬到的都什麼活計,兩面不討好……”
……
佈莊內發生的這件事,委實讓何薇薇悶悶不樂瞭整整一天,不過在隔天之後,她便又恢復瞭過來。
素來憊懶的她,在生悶氣這件事情上也是懶的。盡管對周珣那個紈絝的厭煩與日俱增,但她並不願在一個不喜歡的人身上耗費太多精力,對她來說,穿上新的衣裳,去看看那個總是讓她不太放心的師弟到底出關瞭沒有,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第二天,一心想讓陳卓在出關後第一時間就看到自己的何薇薇早早便起瞭床,滿懷期待的將新衣裳穿好後,又對著鏡子梳妝打扮起來——這些天她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隻是今天換瞭新的衣裳,心情也不知覺間變得更加復雜起來。
既有想要見到心上人的期待,又有為悅己者容的羞澀,然後在這些情緒之中,又夾雜著幾分緊張與忐忑。
盡管不喜歡那個從江南道來的功於心計的狐媚子,可平心而論,那個女人確實更懂如何討男人的歡心……陳卓自小便在劍宗之中長大,哪裡見過那麼厲害的女人,一不留神,怕是三魂七魄都要讓那個女人給勾瞭去。她跟那個女人比起來,唯一的優勢,便是更加深厚的感情瞭,可是……青梅竹馬這種事情又不能真的當飯吃,否則在兩年前,玉華峰的王師姐也不會因為蒼華峰的張師兄愛上山下的商賈小姐而傷心欲絕瞭。他們倆可是宗內很有名的一對金童玉女,打小一塊長大,感情比親兄妹還親哩,許多人都認為他們將來會喜結連理,可到頭來……也就隻是情同兄妹。
所以啊,她不敢掉以輕心。
換瞭一身新衣裳還不夠,妝容也得更加精致一些才行。
何薇薇如此想著,看著鏡中那個嬌靨動人的自己,也不由產生瞭幾分緊張。
胭脂多瞭,便擔心過猶不及,少瞭,卻又覺得不夠女人味,生怕被人比瞭下去。她在這裡糾結頭疼,但時間卻不等她,正在不聲不響的流逝著,等到她反應過來,才註意到已然日上三竿,生怕錯過陳卓出關的她終於不再糾結,匆匆忙忙的收瞭尾,便慌裡慌張的出門瞭。
當何薇薇嬌喘籲籲的趕到陳卓住的那個小別苑,見到那扇房門依然緊閉的時候,才松瞭一口氣,然後又有幾分若有若無的失落浮上心頭,“原來還沒出關呢……”她旋即又深吸瞭一口氣,綻出一個笑容,“現在時間還早著呢,再等等吧,而且……我都特地為他換瞭一身新衣裳,哼哼,就不信他不出來。”
她在院子裡的石階上坐瞭下來,托著腮,偏著頭,望向那扇門,覺得無聊的時候,便會玩弄自己垂下的發絲,偶爾還像小孩一樣,拿手指戳自己鼓起的腮幫子,在那兒自娛自樂。
說來也怪,平日裡呢,她一直都是個憊懶的人,懶得看書,懶得走動,就想賴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將自己裹在柔軟舒適的被窩裡,吃瞭就玩,玩瞭就睡,想起來的時候再美美的泡個溫泉,便是她最想過的悠哉愜意日子瞭。
那些光是聽著便讓人心馳神往的江湖生活,她覺得精彩,也有些向往,可就是難以靜下心來修行,常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讓何有才看瞭苦笑不已,柳心依則是沒好氣的笑罵她——你這麼懶,遲早該長肉的。其實她那娘親倒也沒說錯,這麼懶的她確實長瞭不少肉,隻是長的地兒太討巧瞭些——全都長胸脯上去瞭。
便是何薇薇自己,也認為她會一直這麼憊懶下去,但在意識到自己對陳卓的感情之後,她便改變瞭。為瞭能夠下山見他,她開始勤奮練功,每天都往卷經閣跑,去翻閱那些平日裡看幾眼便要昏昏欲睡的功法卷經,然後,她真的如願下山瞭,到瞭天都。其實,從陸金風的府邸到書院,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可她為瞭見到陳卓,每天都會往書院跑,並樂此不疲。在陳卓閉關之後,何薇薇依舊如此,哪怕見不到他,可光是等著他,隔著一扇門,就這麼守著他,便讓她覺得跑這麼一趟是很值得的事情……
隻是,雖說覺得值,但她還是會因為希望的一次次落空,而感到悶悶不樂。
眼看天色逐漸暗瞭,在臺階上坐瞭大半天的美人師姐再一次感到瞭失落與委屈,甚至因為換瞭新衣裳的緣故,這樣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起來。
她低下瞭頭,輕嘆瞭一聲:“真是討厭……害得我白白緊張……早知道便不換新衣裳瞭……到瞭明天,又算不上新衣啦……壞師弟……師姐我最討厭你瞭……等你出來瞭,看師姐我不好好教訓……”
何薇薇嘀咕的聲音忽然小瞭下去。
她的芳心不由得跳瞭起來,驚喜莫名的抬起頭,望向站在門前的那個少年。
春風拂動,吹動她那雙杏眸裡的水波。
她頓時站起身來,朝少年飛撲而去,陳卓也上前一步,接住瞭她。
兩人緊緊貼在瞭一起。
“師、師弟……陳卓!你這傢夥……可算是舍得出來啦,害我在外邊等得這麼久……哼,腿都坐麻瞭……”何薇薇靠在陳卓的肩頭,明明已經開心得不得瞭,可話到瞭嘴邊卻都是嗔怪埋怨。
陳卓懷抱著懷中的嬌軀,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玉背,方才在看到何薇薇的一瞬間,他便已經明白,這位師姐為瞭等自己出關,怕是已經等瞭好久,而且不隻是今天,前些天也應該都是如此……那些等待他看不到,卻能夠想象到,心中感動不已,同時也升起更多的愧疚,他自責的說道:“是師弟不好。”
“我……我隨便說說的,其實,我就喜歡坐在那裡……那個臺階上,等著你出來……我、我是師姐嘛,就該多關心你這個師弟一些……”
陳卓靜靜聽著,感受著懷中玉體的溫熱,心頭也逐漸熱瞭起來,“師姐……”
“對瞭,你等等……”
何薇薇離開瞭他的懷抱,秀靨紅紅的,捋瞭捋自己稍顯凌亂的發絲,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的問道:“我這件新衣裳……你看,怎麼樣?”
說完這句話,她提瞭提裙裾,然後退瞭一步,在春風中轉瞭起來。
猶如一朵綻放的百合,與滿院怒放的芳菲一齊爭艷。
陳卓看得有些呆瞭,直到她停下來的時候,還沒回過神來,隻是怔怔的看著她那張嬌艷動人的玉靨。
“怎麼樣……好不好看?”似是註意到少年火熱的目光,何薇薇的聲音更多瞭幾分含羞帶怯的意味。
陳卓沒有由來的生出一股沖動,他驟然將這位師姐拉瞭過來,摟在懷中。
這個動作令何薇薇猝不及防,意識到什麼之後,她的臉上更燙瞭,燙到瞭耳根,芳心如小鹿亂跳一般。
看著近在咫尺的秀靨,陳卓緩緩低下頭,便在他即將親吻道那水潤的櫻唇的時候,忽然聽到瞭院外傳來瞭動靜,他一慌張,連忙松開瞭懷中的美人。
何薇薇輕輕松瞭一口氣,但在內心深處又有幾分失落,跟著陳卓往門外望去,便看到陸金風拄著拐杖走瞭進來。
這位劍宗客卿見著兩人的窘態,便打趣道:“看來老身來得很不是時候啊。”
她此前做過推算,估摸著陳卓應該就在這兩天出關,今天看著何薇薇遲遲未歸,心想陳卓應該是出關瞭,便過來走上一遭,卻沒有想到剛好就撞破瞭兩人深情脈脈的好事。
陳卓苦笑瞭一聲,作揖道:“陸婆婆說笑瞭。”
何薇薇則是羞得滿臉通紅,下意識低著頭。
陸金風看瞭看陳卓,又看瞭看何薇薇,禁不住笑瞭起來——陳卓年少有為,而且他還是當年景國的國師陳尚澤的兒子,素來欽佩陳尚澤的陸金風自然對他印象不錯。而何薇薇率真善良的性子也極對她的胃口,這兩人在她看來,也是般配,此時見到兩人的神態,讓她大感有趣,想起瞭還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陸金風笑著搖瞭搖頭,道:“陳公子,看著你的氣息,通玄境已經指日可待瞭。不到二十歲的通玄境,呵……將來大有可為啊,老身先恭喜一聲。”
……
陸金風走後,何薇薇還留下來與陳卓溫存瞭一會兒,隻不過,經陸金風這麼一攪,倒是再沒有瞭氣氛,兩人也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提起方才的事情。
不過,兩人彼此之間的關系也在無形之中更親密瞭幾分,相處的時候,更多瞭幾分臉紅心跳的感覺。直到何薇薇走瞭,陳卓都還未平息內心的悸動。
“原來師姐一直在等著我,我閉關瞭十三天,她便也在那兒靜靜的等瞭十三天……唉,我接下來是該好好陪她瞭,不能負瞭師姐對我的一片深情……”夜深之際,陳卓躺在榻上如是想到。
第二天上午,江南道來信瞭。
在得知江南道有信件送來的時候,陳卓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那位被稱作為江南隋珠的黃傢大小姐。不過出乎陳卓意料的是,這一次他隻是猜對瞭一半——此番從江南道送來的信並非隻有黃彩婷的那封,還有一封是徐文然寄來的。
徐文然的來信令陳卓感到有些意外。
前段時間以來,他經常與黃彩婷來往書信,此時會收到黃彩婷的信件,委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徐文然卻不同瞭。自從他回到天都後,徐文然也隻是托人捎來瞭一封信,匯報瞭一些有關江南邪道的事情,在那之後,便再無音訊,他卻沒有想到,時隔兩月,徐文然又寄瞭一封信過來。
而且更加湊巧的是,徐文然難得給自己寄一回信,卻是與黃彩婷在同一天裡寄來……對此,他倒是沒有多想,隻是想到黃彩婷對徐文然素來有些意見,此時竟然有此等巧合,讓他不由得想起“不是冤傢不聚頭”這句話來……
苦笑著搖瞭搖頭,陳卓下意識先拆看瞭黃彩婷的那封信:“公子,我已經看到你的回信啦。我也想要盡快見到公子,不過關於江南之行,還請公子不必著急,公子眼下當以書院事務及修行為主。至於南羅貢禮一事,盡管中間出瞭一些意外,差點著瞭邪派的道,但最後還是有驚無險的將貢禮送出瞭江南道,公子無需擔心。”
讀到這兒,便再沒有瞭後文,陳卓不由得一怔,卻是有些不適應。
按照前幾次的來信的經驗,黃彩婷在將正事說完之後,往往還會說一些俏皮與親密的話語,或是關心或是打趣,偶爾還會跟他撒撒嬌,可這一次卻全然沒有瞭,就像一首曲子剛剛開始便因為琴弦斷開而戛然終止一般。
“許是她將話都藏瞭起來,準備等著我去江南後,再一道和我說吧……”
陳卓搖頭笑瞭笑,盡管有些不適應,但並沒有過多在意,轉而開始拆看徐文然送來的那封信,這封信中大抵也是說瞭有關江南的邪道以及南羅國進貢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出奇的,但在結尾處卻峰回路轉,讓陳卓禁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還有件事,忍不住要跟陳老弟說說,算起來,我浪蕩江湖也有十年瞭,接觸過的女子不少,可真正能把我的心給留下來的,還真沒遇到過。說老實話,我也一直以為自己便是這麼個朝三暮四的性子,這輩子都改不瞭瞭。結果啊,還真是讓個人給治瞭,我喜歡上瞭一個女子,是真心的喜歡,而且就快要成瞭,所以今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會再來天都瞭,還請陳老弟見諒。”
陳卓放下信,笑瞭笑,輕聲自語道:“那真是恭喜徐兄瞭。”
他望向窗外,滿園春光藏不住,好生嫵媚。
他不禁也有些好奇,不知道究竟是哪傢姑娘有這麼大的魅力,竟然能夠讓生性放浪不羈的徐兄那般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