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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故舊

第三十八章 故舊

  在兩人靜默的氣氛中也不知過瞭多久,步聲由遠而近,上官別長長噓瞭口氣,目光飄往李花語,隻見他正滿臉忐忑的望著自己。二人目光相對,不由不約而同如釋重負的一笑。

  上官別低聲笑道:“是柳兒那小妮子。”李花語微微頷首,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個有特點,在對武學有一定造詣之人聽來,極易分辨。

  果然,片刻後李柳兒清脆的嗓音從門外傳來:“夫人,莊主,宗叔著婢子來稟報!”

  李花語道:“進來吧!”隨著一聲是,緊閉的室門被輕輕推瞭開來,一個嬌俏女子走瞭進來。正是李柳兒,隻見她一雙水靈清澈的明眸滴溜溜的轉瞭轉,長長的睫毛眨瞭眨,端莊美艷中帶著一絲絲天真無邪的淘氣神態,恭聲道:“夫人,方才宗叔過去逸鳳宮時,發現瞭一個年輕人自地牢中偷偷溜出,認出是他的一個故人,所以著婢子來向莊主求情,將其從地牢中提出來治療一下他那嚴重之極的內外創傷,不知是否可行?”

  上官別眼中厲光一閃,冷聲道:“那是何人,竟會是李總管的故人?”

  李柳兒知道上官別雖然因著夫人之古對他和李宗道這一般舊人頗是和順,但他向來心狠手辣,心胸狹隘。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冒失逃出的年輕人俊逸的外貌,急忙解釋道:“宗叔說那人叫做楚行雲,不但是江南楚傢的人,而且從師於蝶衣會的莊清音。”

  李花語心中一跳,玉容上登時現出一片異色來,向上官別柔聲道:“這人既然頗有來歷,就讓宗叔救他一命吧!”

  上官別無奈苦笑道:“夫人你不是不知此刻山莊內的情況,地牢中全是陶世恩帶來的那幫人,全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啊,若是那楚行雲逃出此地傳揚開去,我們……,唉,那不是自找麻煩嗎?唉!”言罷嘆息不已,似是極為煩惱。

  李花語此刻卻似乎忽然固執起來,辯道:“宗叔不是說那人重傷瞭嗎,又怎能逃出此地呢?隻要我們交代宗叔好生看管,先替他治好傷勢,也是留條退路啊,免得日後楚傢和蝶衣會可能找上我們上官傢,那時陶世恩可以拍拍屁股推個幹盡,我們可要背黑鍋瞭啊!到時,我們滄海山莊可就成瞭武林公敵,隻能投靠國師府啦!”

  上官別沉思道:“夫人這番話也有道理,恩,好吧,就依著宗叔去辦吧,隻是別拖手腳,陶世恩隨時都可能提瞭人走路。我也盼望著這瘟神早走早清凈。”

  說到這裡,不禁無奈的一笑,負手不語。

  忽然室外一把女聲響起道:“夫人,環兒小少爺忽然驚醒過來,啼哭不休。聞麼麼請柳兒姐趕快過去。”李花語轉首望著俏立於室門處的李柳兒。隻見她雙眉彎彎如柳葉,羊脂白玉般的肌膚吹彈欲破,膚光晶瑩滑嫩,時而染上一抹淡淡的鮮紅柔暈。忽然生出一絲韶華老去的蒼涼,揮手道:“柳兒你去吧,無甚事今晚就別再打擾我們啦!”

  李柳兒應是,轉身關好室門,盈盈去瞭。

  上官別見李柳兒癡癡望著那早被房門隔斷的青春嬌軀,木立無語,眸中卻是淚光盈然。不知道她心內憶起瞭那舊日的戀情,一時無從安慰。

  李花語似是勾起瞭心事,玉臉滿是黯然,上官別一陣茫然,眨眼道:“夫人你是怎麼瞭,這般神不守舍的?莫非那楚行雲你也認識,他可是號稱‘憐花公子’的後起之秀呢?”見她還是不作聲,自顧搖瞭搖頭,撇開這自認荒唐的念頭,欲轉移她心神,忽然開口道:“你懷瞭環兒的這段時日裡,我加緊用功,倒是傢傳功訣上有瞭些進展!”

  李花語果然對此甚為關心,她知道這個武學上的瓶頸困擾瞭夫君很久,此刻聞得有瞭突破,不由大喜問道:“哦,有什麼心得嗎?”

  上官別深深地註視著她酡紅未曾退盡的俏臉,眉梢微揚道:“夫人你知道上官傢功法最高境界分為四段,即絕情,忘情,滅情,無情。因‘無情’之道自初祖以降從未有人練成,歷代前輩大多隻練至‘滅情’之境,是以功訣被稱為‘滅情道’!”

  李花語身軀略顫,忍不住譏誚道:“對啊,這般功法詭異莫名,全不似名門大派的傳傢神功之一,偏你就當它是寶!你們這些世傢怎麼都一個樣?妙音姐姐也說慕容世傢有什麼滅性絕情的‘紅塵斬’,慕容遠山多年來閉關苦參,也不理她,讓她苦守瞭這些年的空闈!”

  上官別不理她,繼續道:“因此功宗旨滅絕倫常逆天而為。世俗之人但知練之不祥,視若洪水猛獸一般。其實若練到極精深之境,比之離恨閣、光明境或有不如,但卻絕不比天下四尊的獨門神功低劣!”眼中射出自信的神采,語氣肯定。

  他停頓瞭一會,嘆息道:“當年笑天前輩之所以傲笑天下,少年得志,全賴瞭這‘滅情道’的武學。隻可惜在殲情之役後失蹤,不然我上官傢早成為武林第一傢族,哪會淪落至眼前這般地步?”語氣中滿是可惜之情。

  李花語安慰的道:“你做的已經夠好啦,才做瞭幾年傢主就已經將傢族搖搖欲墜的危勢穩住瞭,長老會很是信任你呢!”

  上官別不屑的道:“那幫老傢夥是見事實在無可挽回瞭才將這爛攤子交給我的,不然憑我庶出的身份,縱然才學舉世無雙亦不會讓我執掌大權的。眼下才稍微有些起色,那幫人又來興風作浪瞭,哼,要我投靠嚴嵩,一幫短視之徒!當今武林各派林立,如沒有強大的武力生存都難,更惶論制霸天下瞭。而今邵元節、管三白雖去,仍有陶仲文、楚臨川等輩,且三艷雙飛琴簫掌未曾散盡風流,四秀七英三公子又強勢冒起,決非易與之輩!上官世傢若想求存發展,隻有出個無敵高手,才能制霸天下縱橫江山。上一輩筋骨已老,我又受天資所限,今生無望能攀上左丘未名等人的境界。唯一的希望在有人可煉成歷代隻長老身份方可修習的至寶‘滅情道’。”李花語玉容露出怪異之色,道:“滅情道也不是上官傢的唯一絕技,為何你偏看重她呢?”

  上官別無奈地長嘆口氣,道:“這確不是唯一選擇,但那些能和天下英雄掙一短長的絕世武學都隨著笑天公的失蹤而失傳瞭,如果今日我有‘天玄玉陽指’在手,縱是獨挑天下四尊我也有勝算呢!”

  李柳兒臉上似笑飛笑的神色,輕聲道:“吹吧你!”語聲極是低微,上官別卻偏偏聽見瞭,隻見他故作怒色,和身朝李花語撲來,口中嚷道:“好啊,你敢嘲笑於本大莊主!”於是這個眾人禁足的密室又如往常一樣響起瞭不絕於耳的男女呻吟粗喘之聲。

  此刻已是朝陽初起時分,萬道朝霞流離變幻,紅日跳躍,層雲盡染,雄偉的滄海山莊沐浴在陽光之下,顯得氣勢極為不凡。隻見一個中年大漢精神抖擻穿廊過亭,一邊對周遭遇上恭敬叫喊“李總管”的各人打著招呼,一邊快步向一處偏僻的房間走去。

  當窗外耀目暖和的陽光照射在臉上,一股溫熱之意促使這個正沉醉夢鄉的青年微微掙開瞭雙眼。他年月二十六七的樣子,斜眉如鬢,身形修長,一股昂揚俊雅的氣質,迥異常人,但此時一身破裂衣裳和滿臉憔悴卻使他看來失色不少。正是臨竹谷內被極樂真人兩度重創的“憐花公子”楚行雲!

  他眼雖已睜開來瞭,對周圍事物卻是視而不見,腦中兀自一片迷糊,耳旁仿似仍灌滿昨日臨竹谷內真氣縱橫的呼嘯聲、劍戟對決的清鳴聲以及眾人呼哧喝罵的呼喊聲,一驚之下急躍起身。真氣運轉之間宛如萬針齊刺,直疼入心肺,驟起的半個身子馬上重重地倒回瞭剛才躺臥的硬木床上。

  “砰”地聲響驚動瞭正趕至此處的中年人李總管,粗長手臂急忙推開瞭並未緊閉的木門,急聲問道:“公子終於醒哩!”他的聲音低沉而特異,使人一聽即難以忘記。

  胸前那被青天戟所傷的尺長創口再受重創,一陣徹骨痛楚使他迷茫的神志一清,聽清瞭屋門處傳來問候,他重重地甩瞭下昏沉滯重的腦袋,咬緊牙唇努力使自己不發出痛苦的呻吟,黯淡無輝的雙目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渾身肌肉糾結的強壯剽漢,在隨著洞開的屋門噴薄而進的朝陽中,以與他那略略顯的有些臃胖體形不甚相稱的靈巧動作迅快步進自己身前,關切愛護之意溢於言表。

  看到他疑惑的面容盯者著自己,嘴唇略張卻沒有發出聲音,李宗道喜形於色道:“想不到不過半夜時間,公子即已醒來,想必已無甚大恙!昨日剛見公子時那付模樣還在很嚇人,來瞭幾趟,公子一直昏迷著,都讓我擔心一夜呢。望水之子果然不同凡響!”

  楚行雲聞言方始明白,原來是昨夜他和祝氏兄妹醒來後竟發現莫名的出現在地牢之中,旁邊還沉睡著向天嘯、嶽玄機、蕭豬盈、法華上人等人,衛虛子的屍體卻不知所蹤。無論自己幾人用什麼方法,都不能使那幾人清醒片刻,因此並不明白自己等人昏迷後臨竹谷內發生瞭什麼事,但顯然是落入瞭敵人之手。師兄弟妹三人商量瞭一下,決定由行慣江湖、經驗豐富的楚行雲設法逃離此地,搬求救兵,祝氏兄妹留下照看各人。

  楚行雲費盡辛苦方才從那不知為何無人看守的陰暗地牢脫身,精疲力竭之下剛出地牢便被人發覺,一路追逃,沒幾步便眼看又要束手就擒,忽然聽聞一聲“住手”的呼喝傳來,但他在急累心慌之下再支持不下,頹然昏倒。此刻恢復神志,立時知曉是眼前此人救瞭自己,不由大為感激道:“原來是大哥救瞭在下一命!大恩不言謝,日後在下必當湧泉相報。”

  他正為自己沙啞難聽的聲音吃瞭一驚之際,突然想起眼前此人適才最後一句的“望水之子”,不禁瞿然一驚,暗忖自己身父的名諱除瞭楚傢少數幾個之外,可沒多少人知道,不料此時卻竟有人認出瞭自己,當下驚疑不定的掩飾的道:“大哥想必是認錯人瞭吧,在下非是什麼望水之子!”

  李宗道虛按他瘦削的雙肩,聞言不滿道:“李某不是外人,公子何必再左遮右瞞呢!”頷首指瞭指他手上泛射不凡光澤的指環,笑道:“這枚‘凝元指’早就告訴瞭我公子的真正身份啦!”

  楚行雲循目望去,原來是生父遺下的唯一遺物,不禁暗自慚愧。坦白道:“在下確實就是江南楚傢楚望水之子楚行雲!因情況不明,在下不得不對恩兄有所隱瞞,還望大哥見諒!”不待對方回答,語氣一轉道:“在下自信隻要見過一面,不論相隔多久,我都不會忘懷。但在在下的記憶中卻不曾有恩兄的印象呢!”

  李宗道含笑聽完他咄咄逼人的話語,莞爾道:“凝元指原是我師門故物,我自小就瞧得熟瞭,怎會認不出來呢!”說罷露出緬懷的神色,顯然想起瞭師門往事,不禁慨然長嘆。

  楚行雲望著從小即伴隨自己的飾物,經過這陣談話時間調息後略微恢復瞭點神采的雙目,露出瞭一陣深思的神色,好半晌後試探的道:“凝元指是傢父一為昔日好友,在我一周歲時見贈,聽說那位李世叔獨來獨往頗為神秘,傢父也隻知他有一位兄弟——”

  李宗道一陣郎聲長笑,卻將原本低沉的聲音再壓低的道:“本人正是李宗道,代替傢兄上司之命,現處身於上官世傢的滄海山莊之中。”

  楚行雲蒼白的臉上因心情激蕩而湧現出一抹異樣的暈紅。身遭大難後恰逢父執故友既使他有些振奮莫名,又復暗自擔心。父親當年敗於族弟楚臨川之後,遣散故舊部署,退隱林泉,根本沒什麼故舊友人瞭。李傢兄弟二人雖確是父親知交,但自己卻並不認識。

  這多年來行走江湖,他早已曉得人心險惡,不可再毫無保留地信任別人,尤其是在如今這種孤身寡人,情勢不明的景況下。短暫的情緒波動很快就平復下來,臉上卻不透露內心絲毫想法,作出大喜狀的道:“原來果真是李二叔!這等情狀下能夠遇見傢父故交,小侄實是幸運之至!”他的神態極是誠懇,言辭中露出一股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味兒。

  李宗道露出一個頗堪玩味的神情,似乎瞧穿瞭他的做作卻不加以點破,口中卻玩笑道:“一下從大哥變成瞭二叔,公子你可吃瞭大虧啦!”言吧呵呵不止。

  楚行雲給他瞧得一陣心虛,暗忖以這老狐貍的身份竟然屈尊隱身在這滄海山莊中,不知有何圖謀。他時刻計謀著怎樣重新奪回楚傢傢主之位,已將心機練得甚深,對李宗道的取笑絲毫不以為意,隻面上尷尬的道:“二叔說笑瞭!傢父早已不縈名利是非,小侄亦無甚雄心壯志,隻求逍遙自在而已,對往日舊事並不關心。”

  李宗道眼珠一轉,笑瞭一笑,關心的道:“望水兄怎樣啦,李某多年未曾向他請教益瞭呢?”

  楚行雲聞言不可遏制地露出沉痛之色,咬牙道:“二叔還不知傢父已——當日傢父在和那楚、楚臨川的搏鬥中受瞭他大日如來印的重擊,牽綿纏延,一直未曾痊愈,後來終於仙逝山林,小侄沒瞭牽掛,就出來在江湖上瞎闖蕩瞭。”

  李宗道露出唏噓不已的神色,慨然嘆道:“不想以望水兄當日如日中天之勢,卻會落得如斯下場。舊日密友,今遭又有一缺矣。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實叫人何以堪啊?”雖然他滿臉巨星不幸隕落的嘆息悲痛的表情,楚行雲卻覺得怎麼看他都像是在幸災樂禍,心中暗恨,似笑非笑的道:“傢父身前亦常常對晚輩述說和李傢兄弟的相交與心,慨嘆事務繁忙不能時常聚首。”

  李宗道當然明白這是鬼話,當初兄長和楚望水不過隻有一面之緣,其後隻因聚殲惑亂人世的極樂幫時才有過一次合作,二人根本談不上什麼情誼。暗罵眼前這小子卻會打桿順旗上,和其父一般狡猾無恥,不動聲色的道:“令尊一代豪雄,傢兄和我都是佩服的,隻恨天妒英才未能多傢請益,令人浩嘆不已。”

  楚行雲聽他盡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雖極欲弄清楚己身目前所處情況,卻對他無可奈何,耐下性子聽他說完,忍不住道:“不知小侄怎會出現於此地的?地牢中尚有許多武林前輩,以及小侄的幾位朋友,不知可否請二叔設法相救他們?”

  李宗道聞言似乎在敷衍的道:“我亦好奇你怎麼會被人擒住呢,還這麼多人一起!”上下打量瞭一眼窗外,旋即正色道:“我隻是說欲替你療傷才央得莊主同意將你交於我,待會他們肯定會插手。此刻你也別多想什麼,趕緊運氣療傷要緊,待會兒我可能照顧不瞭。嘿,陶世恩的事,縱是莊主亦不易過問呢!我還有個事要處理,你留此細細思索該如何應付。我先去瞭。”說完,未待聞得陶世恩之名而露出錯愕之色的楚行雲應答,自顧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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