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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空幻中果報既昭 鸚鵡喚大夢始覺

第十六回 空幻中果報既昭 鸚鵡喚大夢始覺

  詩曰:

  前生孽債此生償,受盡顛離暗自傷;

  三載秦樓恣蝶采,十句禪院任蜂狂。

  欲心勸爾須征遏,淫報從知不渺茫;

  兩世風流一夢覺,回頭幸未晚榆桑。

  話說艷姣與主人聯句吟成七律一首,主人驚嘆道:“我平日才名流佈合郡,文人學士皆奉我詩宗,今日與你聯吟,反令我一時應接不暇,真異事也。我有一題在此,還要試你一試,與我再賦七律一首。”因即取出詩題相示,艷姣接覽,寫著未開花一律,韻限開字,遂謾展雲箋輕提銀管,竟以自己比瞭花,正意夾寫的吟就一律。詩雲:

  傾國名花滿院栽,一叢蓓蕾破新苔;

  芳心羞向東君訴,含芷還須羯鼓催。

  願我藏姣如有待,笑他賣俏獨先開;

  無窮春色勾留住,吩咐狂風莫浪摧。

  看倌你道艷姣自幼並不曾讀過一句書,為何能吟詩聯句,這皆是他前生的宿緣,因迷魂湯不飲,所以滿腹錦繡詞章,並不遺忘一須,仍是一才子也。那主人看瞭艷姣所吟之詩,喟然長嘆道:“此詩風流倜儻,回然不群,即覓諸名人彥士之中,為花朝月夕唱和之一樂,未識爾意如何?”

  艷姣道:“婢子得蒙垂眼,何感如之,但恐主母不容,難諧好事耳。”

  主人道:“我今夜歸房,須把甜言蜜語苦苦懇求她一番,必祈相允而後已。”

  那時主人起身把雙扉掩上,欲與艷姣度高唐之夢。

  艷姣道:“婢子來此,已擔擱許久,恐主母見責不敢從命。”

  主人註目疑思道:“我實忘懷,汝須急急進內為妥。但有一言告汝,你主母夜間睡性頗好,若再多飲瞭幾杯酒,竟爾熟睡如泥,毫無知覺。我今夜將她勸醉,可與汝後樓相會,你須先至那邊俟我。”

  艷姣允諾,遂急急啟扉而出,來至樓上,卻喜主母在床午睡正酣,不至究查加責。

  日間無話,到瞭晚來,忙向廚房催取夜肴送去,自有眾侍女輪值在旁斟酒,見主人頻頻相勸,那娘娘已飲得兩頰暈紅,漸形醉態。少頃掇去殘肴,服侍娘娘安寢好瞭,眾侍女亦各自安睡。艷姣因主人有約,隻得悄悄行過廂樓,把後房門輕輕挨開,將身閃進,隻見一輪皓月映照當窗,艷姣又把紗窗輕放,那月光射滿樓中勝比高燒銀燭。

  無何主人至,遂爾擁入錦幃,鴛鴦勾頸,豈知初鼓交矛值至敲殘五更,略破含花,頓覺裂痛交加;艷姣因不敢敗主人之興,隻是緊咬銀牙,熬痛忍痛,以承受耳。既爾雨收雲散,各自抽身訂以明宵,仍在此間赴約,艷姣把門窗掩好,自歸寢所,和衣而寐,暗想:“女子破花果有如許艱苦者,我今夜含花已破,明日再會陽臺自有樂,而無苦耳。”

  話刪絮繁,單說艷姣與主人後樓赴約,接連數次,詎知交合之際,雖已破瓜,一如未破瓜時一樣艱苦,無一次不咬牙頻蹙。看倌們你道此何以故,這皆是彼蒼欲報他前生極惡,恐其為淫債之償,未必不反受淫中之樂,故使伊生成熟如熾火之牝蕊偏又生就狹,不容物之牝戶,巫山會上僅覺有咬牙蹙額之形,並不得勾頸畏腮之樂,造物之稟性賦形能曲為一人佈置,有如此果報之,可不畏哉,此是表語不必多提。

  卻說艷姣一日謂主人道:“婢子前日承蒙許列小星,未識曾在主母跟前道及否?”

  主人道:“我也日掛於懷,所以逡巡不敢進言者,蓋有深意存焉。娘娘的性情你也深曉,倘我言既出,她執意不從,恐一驚獅吼,難聚鴛幃,不特無以為久遠計。即目前之歡愛,亦將斷絕矣。”

  艷姣道:“離合自有定數,焉能慮得許多,須與主母一言試之,則允與不允,憑諸天命而已,免得時時繁念夢寢難安。”那主人應諾而去。

  日無話,到瞭次早清晨,隻聽得主母在房嚷嚷多時,遂喚艷姣進房,竟不問緣由,重重將她拷打一番。那主人也不相勸,竟氣憤憤下樓去瞭。艷姣被打,明知不允納妾,故有此一番舉動。那娘娘遂令傢人喚方媒婆進來,不一時媒婆喚到,要她立刻將艷姣賣瞭,銀不計多少。

  事有湊巧,適值一山東人到杭脫貨,欲娶一妾回傢,方媒婆與他撤合成事,允過銀兩,催逼艷姣下船。那娘娘又令兩個傢人押送艷姣到瞭那客人寓所方回,艷姣思與主人一別,無奈主人並不見面,隻得吞聲含淚,出瞭後門與方媒婆並兩個傢人一同下落舟船,不一時泊舟上岸到瞭寓所,方媒婆與傢人自回去瞭。

  艷姣見那個客人年近四旬,生成一副奸險的相貌,正在房中把零星物件檢點收拾,打點次早起程,見艷姣生得柳腰裊娜,姿態嫣然,不覺欣喜非常,遂取出幾兩碎銀令童兒往衣鋪中買幾件衣服與艷姣更換,是夜恃備一夕盛肴,相與酌飲,少頃飲畢擁抱入幃,免不得佈雨興雲,敘新人之豪興。而艷姣之不能容受,其苦仍復如是。

  到瞭次早起身先將鋪呈物件發下船中,然後艷姣與那客人並童兒三人一並下去,一路無話。那日船過太湖,正在黃昏時分,因見月明如畫,正可趕路夜行,又遇順風,故竟拽起滿蓬順流而去。艷姣正在艙中,飲酒玩月,隻聽得耳邊忽起一陣狂風,梢上舟人喊得一聲不好瞭,那船兒遂傾覆水中。

  艷姣在水掙紮多時,已渺渺茫茫毫無知覺知矣,無何醒轉不覺頭暈眼花,靜息半晌開眼看時,見身已在一舟中,轉晴細細視似一支漁船模樣,有一個老婆子在梢艙中煮飯,還有一人在頭上網魚,自己身上倒換瞭一身衲裰幹衣,艷姣與那婆子動間一番,方知幸得他兒子撈救,十分銘感。是夜在他船內過瞭一宵,那婆子自然細問根由,無待瑣敘。

  到瞭明日,把艷姣衣服曬幹,仍與她換好,謂艷姣道:“你既無傢可歸,無戚可依,須尋一安身之所為要。”

  艷姣聞言時既道:“敢問老婆婆,這裡近處可有清靜庵否?”

  漁婆答道:“此閑有一座寶花庵,共有十餘個尼僧在內庵中,頗也饒富,但不知小娘子意欲如何?”

  艷姣道:“奴欲投向庵中,為帶發修行之舉,敢乞老婆婆引我到庵,且見機而以圖安身之計。”那漁婆道:“這又何難,就引你至庵便瞭。”

  那婆子遂把船搖動,不一時已至庵前,將船泊住,二人上岸,同進庵中。艷姣問明當傢是誰,遂把前情細剖謂:“願在庵中帶發修行,幫做須零星雜事,黃齋淡飯是所甘心。”尼僧見說,遂爾允諾,那婆子見艷姣安身有所,遂作別出庵去瞭。

  且說那寶花庵眾尼皆是俗緣未凈的,故絡繹存有風流子弟在庵宿夜,諺雲:近水則濕。艷姣在庵漸久,遂有尼僧前來串通合,亦不免與這些浮頭浪子興雲巫峽,而雲陽臺。因艷姣頗能隨眾,故在庵與眾尼甚相契合。

  自四月初旬到庵,韶光忽忽又是清秋天氣,這數月中雖雲寄跡於蕓房,無異埋身於楚館。那一宵與一個風流浪子共宿沙幃,方畢風流之度,正在朦朦熟睡,隻聽得一聲喧嚷打進房中,猛然驚醒,見有眾光棍手拿繩索趕近床前,竟把艷姣與那個少年縛住,衣衫俱不及穿,那時拖出房中,把二人撩於山門首地下。隻見那邊也捉破幾個尼僧,一全捆縛於地,隻見當傢尼情極,向眾光棍苦苦哀求道:“貧尼們願罰,隻要列位出口,無不遵教,敢求列位放瞭他們,日後再不敢如此。”

  內中有一個人說道:“既是師父如此說,再恕她一次;但在這個女子房中縛住的王三,我與他實有舊冤,今日相逢狹路怎肯饒他,我們當連夜解至吳江送入縣中,憑縣主太爺如何發落。”那時哄動近鄉閑人爭來觀看者,指不勝屈。

  艷姣含羞閉目暗想:“何獨是奴命苦,撞著這個冤傢,與棍徒偏有夙仇,彼欲雪仇將我如此露醜出怪,殊可恨也。”

  不說艷姣懷漸抱恨,單說棍徒將二人扛下舟船,連夜望吳江進發。天明入城,方與艷姣解索穿衣衫裙褲,又與王三全瞭一條禪裙,解進縣中。那時縣主升堂發落,各各問訊一番,將王三重責四十板,枷號三月;艷姣雖不至刑法相加,怎禁得審之人挨滿坍岸,弄得滿面含羞,置身無地。知縣審罷,令押艷姣於官媒處覓主官賣,時值一蘇州冷公子,路見艷姣允銀買去,即時下船進發姑蘇。

  艷姣見那冷公子尚在青年豐栽俊雅,暗想:“他今日買我決是納妾,我得此人諧老終身,亦可無憾。但恐命遭顛沛又有變端,亦無如何也。”

  那冷公子在船無事,唯與艷姣細細請問前情,艷姣遂以自幼喪母,被晚母欺凌賣於杭城汪府作婢;以及與主人聯句稱異許納偏房,因主母悍妒不容,頓時賣出,並舟覆太湖寄身庵內之事,一一說明。

  冷公子道:“如此說來,汝之顛沛可謂極矣。我還有言汝,適才所雲與汪姓主人聯句吟詩,這詩詞若還憶得願聞佳作。”

  艷姣微笑道:“俚句何堪讀聽,既是公子下問不敢深違。”

  艷姣就把續句聯吟二首與未開花一律,一並背與冷公子聽瞭,冷公子道:“此乃才子之筆,卿雖聰俊,恐此詩未必是卿所作。”

  艷姣道:“若公子不見信,懇試妾以一題何如?”

  冷公子道:“此言甚善。”正在構思命題,適見一蛺蝶飛入船中,因即指秋蝶為題,韻限飛字。艷姣得題,頓時賦成一律雲:

  回道秦樓事已非,才逢秋色便依依;

  從來不向殘花宿,此去誰憐好夢希沉醉秋叢輕剪雨,

  徘徊小院冷侵衣;隻因未瞭風流債,采得寒香故故飛。

  冷公子見甫命題而詩已成已,唧唧稱奇及覽詩不禁大訝道:“卿果有如許奇才,頃所背之詩信非冒襲也,我冷夢梅何幸而得此才貌佳人,奇緣不偶豈謾以抱衾之職待卿哉。但有一言當為卿預告,我傢大娘萬般賢淑,唯提起納妾一事,則頓時怒氣迸烈不容分說,因我傢有一座別墅,離傢數裡,我久矣蓄心欲納一寵人貯於此處,卿此去須安身在別墅中,庶幾可免是非。”

  艷姣道:“妾既歸君但得不時與君相交已足矣,何論其在傢中在別墅哉。”

  是夜在船不免巫山一度,而交媾之下艷姣仍毫無樂境。

  一宵易過,到瞭明日已至蘇城,命船傢彎進紅杏鄉中泊船,上岸引艷姣進瞭園門,偏園觀玩一番,雖不十分麗艷,而亭榭池塘頗也點綴得精雅可愛,遊玩許久,行至一所庭中,見裡面新砌墻,靠壁排著一架方廚。

  那公子舉手啟落暗門,雙扉頓啟,裡邊又有小小坐室兩間,遂謂艷姣道:“你安居於此,隻消把雙扉掩好,竟是神鬼不覺的,日給三餐自有園童送進,卿在此或刺繡消閑,或吟詩遣悶,我若得暇自不時進來與卿一會,切不可隨時啟扉出園。因我有這須文人詩友常在園中絡繹往來,而大娘又不時遣人到園打聽消息,倘一撞見是非難免。”

  艷姣謹稱知曉,二人又一度陽臺,然後冷公子辭別而去。

  且說艷姣緊閉在內竟如關鎖牢籠,心中懷悶不已。流光易逝,又是秋盡冬來,朔風凜冽淡月凝寒,一派寒冬光景倍覺愁人,冷公子雖不時進來卻隻在日間片刻之流連,而晚間總不敢留宿於此,艷姣居此真覺度日如年,寒冷空幃難堪寂寞。

  那一日,烏雲密佈大雪粉飛,艷姣暗想:“如此雪天諒無甚人到此,不免出外觀玩園中雪景一番,排遣悶懷。”

  正在觀玩,隻見一人頭帶鬥笠,身披氈衣跨驢而至;艷姣急欲回避,定晴一看卻原來是冷公子,遂迎公子下驢同至飛雲閣上賞雪觀梅,談心暢飲,竟忘卻歸傢。

  無何天色已晚,見雪愈下得大瞭,竟一片片如毛剪下,雲低風冽,天氣正寒,冷公子不能回去,是夜在房同宿,自然錦帳生春,漏盡五更還作夜繡幃,雪高三尺不知寒,雖乏雲雨之趣,偏多戀戀之情,喜孜孜過瞭一宵。

  二人熟睡方醒,隻聽得外面雙扉打破,擁進多人,艷姣急欲起身,已見一婦人走近床沿把帳幃拽起,指著艷姣罵道:“你是何處青樓娼妓?敢大膽在此安宿。”

  遂喝令眾侍女把她赤身拖出衾中,用麻索捆縛瞭拖出庭中,竟投於階前雪內。

  艷姣身甫著雪已冷得三魂渺渺七魄悠悠的瞭,不知死去多時,覺身上微曖漸漸更醒,睜眼看時已不在冷公子園中,數椽破屋內唯有一老婆子在內煮飯燒湯。

  艷姣細問其故,知被冷傢大娘作主許配與她兒子蘇鄉如為妻,現在其子已往街上整備魚肉燭馬等物,即在是晚成親。

  挨至黃昏時分,草草毛毛的成瞭親。詎知蘇鄉如是一個雇工的窘人,室如懸磬傢少儲糧,老母在傢唯績麻漚綻助給三餐,自與艷姣成親又增瞭一口,未免日給難敷貽嗟瓶罄。艷姣際此光景怎能消受得過,又見鄉如出外雇工歸傢日少,因結識瞭間壁一個開珠寶鋪的,那人姓鳳號集梧,傢住南潯,曾約於某日黃昏後私奔。

  到瞭這日,悄悄與那人一同下落舟船,竟同回故土,把艷姣安頓傢中然後再至蘇城。不料三更時分,行至僻靜河塘,兩個舟人竟持瞭明晃晃兩把利刀槍,入艙中把集梧一刀砍死,艷姣急待聲張,那刀已架在頸邊,唯哀求饒命而已。

  船傢道:“若不聲張決不傷汝,這是一座寺院中僧人托我二人在蘇行此勾當的,若遇姿色婦人下船,總要下須毒手,你也誤遭此劫,不必傷懷。”言罷把屍體撩入水中,遂把櫓亂搖,搖至一所泊舟。

  上岸一舟人引瞭艷姣,彎彎曲曲行至一個僧房,遂有一眾僧人絡繹前來強逼成歡。那時被眾僧粗魯狂淫,承受之苦自爾更甚。詎知這寺中共有十餘僧人,每房淫僧頗又眾多,艷姣每夜輪流而轉,污淫之態,何可勝言。日間則密藏於一所幽室中,見裡面已有十餘個婦人在內,共訴冤情,知皆拐擄於此。

  艷姣自處入寺中,屈指算來已有十旬,正愁押獸籠禽無由得出,適值那晚黃昏寺遭回祿,火焰沖天,竟難救過,眾婦人乘鬧俱拚命越墻而出得脫牢籠。哪知艷姣命犯顛離,出寺難行,又遇地棍奸淫騙拐,載至維揚,竟賣於藹春院中為妓。

  艷姣暗想:“我自破瓜以來,禦人多矣,枕衾之下有苦是負無趣可償,怎禁得寄身於此,朝送舊夕迎新耶。然我欲火時騰又難久耐,豈能割除孽障,長守寂寂之空幃。想我麗顏撥萃正在青年,而撫琴對棋吟詩描畫,又色色精通,我若為青樓女,自能合群名流商人企仰,一為酬接已令他心醉魂迷,而雲雨之間聊為畫卯點名而已。”

  此志既定遂安下心在於藹春院中,入院方數月,而聲名已大振廣陵,兼此處乃天下客商輻湊之所,名妓聲傳無不契懷贊羨,由是藹春院中無日不車馬盈門,所交之人無不稱贊她詞賦不讓花魁之品,竟有蘇小之風。

  且說艷姣在院迎新送舊的過瞭三載時,有一貴宦石公子與她甚相契合,深暮艷姣詞賦之工,故二人得暇常為和詠聯吟。不知石公子雖嗜吟詩,而詩學甚淺,較諸艷姣不啻有涯角之隔,石公子卻能下問,所吟的詩反教艷姣評改,故二人相交甚厚。那時石公子之父因放瞭山東巡按出都,特遣人來迎接傢屬,故石公子特來與艷姣握別一番,袖中取出一幅感別詩詞贈於。艷姣展開一看,見是四首絕句,內有一絕詩雲:

  瑤臺舊路渺無蹤,兩地相思情更鐘;

  畢竟鵲橋填未穩,關山雲樹隔重重。

  艷姣一覽此詩似於何處見過,沉思久許記是前生題墨在十美圖上的,笑謂石公子道:“瑤臺一絕,非君所作,是一幅美人圖上抄襲來的。”

  石公子驚問道:“卿何以知之?”

  艷姣飾詞對道:“妾昨夜曾得一夢,夢君贈妾以一幅畫圖,妾珍玩之無已,見每幅上題詩一絕,妾尚記憶不忘。”

  石公子道:“原來有此異事,我果新得畫圖一幅如卿所言者,卿既夢我見贈,我回傢即當撿出遣使送來。”言罷別去,少頃即有侍女送上畫圖。

  艷姣甫為展覽,不覺傷心觸目,淚落如流道:“物猶飛也,而人已非矣。我前世孽根皆起於此,想我自賣身而後,淫債累累,諒尚未清,欲偷生於世何為?”遂解下一條系絲自縊而亡。

  詎知魂赴瞑臺,閻王謂:“艷姣冤債未清,壽年未絕,再至陽間為人數載,然後可赴酆都。”

  那時悠悠醒轉,見鴇兒並眾姐妹在房看視詰問緣由,隻得吱唔以對。眾人見狀知有難言之處,不欲追詰,寬慰數句各為散去,自是艷姣在藹春院又過瞭兩載,忽被揚州府陶太爺出重價買送於督撫柳大人為妾。

  艷姣甫入內署,見柳巡撫年近五旬,註目許久,似曾相識,心甚疑惑,因乘間細問侍女們:“老爺籍貫何處,誰字甚名?”一經盤問,腹內已自瞭如,少頃喚進臥房歡禦,枕席對著柳巡撫不禁憶昔傷懷,潛潛淚下。

  柳巡撫見此形情,十分懷疑道:“你有何傷感,不妨對我細剖。”

  艷姣道:“我之傷感,不在今生,乃在前世耳。”

  柳巡撫道:“前世之事渺茫難知,何用悲他?”

  艷姣道:“我前生悔不聽君之箴勸,致有今日,我非別人,即君之契友花金谷所轉世也。”

  原來這柳巡撫亦非別人,乃即是遷喬也。遷喬聽到此句,遂吃驚問其故,艷姣帶淚將前生事跡及豐都受苦並再世投生之流離顛沛一一剖詳,此時不覺悔恨交加,呼號大慟,隻聽得耳邊聲聲喚道:“花貴人快須抬頭。”竦然驚醒,乃是一場大夢,見簾前鸚鵡對著他喚瞭一聲“風流才子樂乎?”遂破籠飛去矣。

  那花春呆思許久,顧問傢童:“方才睡多時?”

  傢童答道:“相公俯幾而臥約有半晌,庭前花影已將過午瞭。”

  花春心竊異想:“明日遷喬到來,遂以夢中之事詳述一番。”

  遷喬亦驚訝不已,又將夢中所作之詩詞,一一錄出與遷喬一合觀玩,不禁贊美唧唧,花春暗想:“這鸚鵡一喚,而奇夢終此,鳥洵非凡種,乃德僧設法變來點化於我的,自得此夢之後安陋顏之故,我遂絕念於風流。”

  厥後花、柳二人俱得玉人合巹,金榜題名,子桂孫蘭,爵居上位,此書俱不贅言。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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