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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言枯面冷警示群芳,話藏鋒轉捎信親王

第八十五回:言枯面冷警示群芳,話藏鋒轉捎信親王

  卻說這弘晝今兒幸至怡紅院,被那黛玉琴聲所動,於那絳紅書房裡品香弄玉瞭半日,其實園中卻是雷霆巨變,眾人惶恐不安。他於裡頭逍遙……外頭,鳳姐、寶釵、李紈、湘雲、率著園中諸女都在前頭房裡無奈候著。待到晴雯出來說得消息,隻說裡頭“主子有林姑娘伺候,我們不便進去”,襲人並怡紅諸婢,那麝月、秋紋、碧痕、四兒、五兒等隻好胡亂張羅;迎春、惜春姐妹便躲在一邊人群角落裡;王夫人、薛姨媽二婦度量身份,反而不便,依舊在後頭廂房裡;便是滴翠亭裡幾個女伶,也都來瞭;那寶琴、李玟、李琦、巧姐兒也跟都在李紈後頭過來;隻妙玉性情歷來不合群,不曾來得;又有鴛鴦、金釧兒、玉釧兒、蕊官四個貼身奴兒在前頭候著。待到枯候得半日,紫鵑抽抽噎噎、狼狽不堪的出來,並兩個小丫頭抬扶著一身凌亂污濁、淒涼涼、濕漉漉、慘兮兮、雲鬢散亂、玉面如紙、嬌軀微裸、通體羞紅的黛玉……眾人不知裡面究竟,自然以為是被弘晝奸的死去活來,想著這黛玉冰清玉潔,素來性子高傲,亦有今日,也是別有一番悲戚。隻是當此之刻,眾女亦是無從安慰,隻鳳姐吩咐幾句:“好生照料著……送點暖湯去……”也就是瞭。

  卻道,園中眾女歷來知曉禮儀德行,懂得“回避”二字,今兒齊聚怡紅院卻又所為何來?

  原來,自那日弘晝正紅旗門人將軍勒克什來報信,捉得柳湘蓮、搜出白玉鐲之時,弘晝便已心下不快,疑竇叢生,積累瞭一腔子陰冷怒火。雖未曾疑心到旁的,卻總以為園中如此多事,尤是迎春、惜春姊妹遭罪可憐,必是那秦氏可卿暗藏機心、挑惹是非、乃至勾通內外、多有不軌。

  以他本來想頭,園中女子之間爭風吃醋、暗地裡鬥鬥心機,說到底,求得無非是“誰可以被自己多多臨幸淫樂”這一條,也算是別有一番趣味。但是若是一味陰謀害人,荼毒瞭園中女兒傢,將個大觀園弄的烏煙瘴氣,生死渺茫,卻是不許。這迎春和賈璉私相通信之事,他早已差人八百裡快馬,去黑龍江大營裡細查,一路追究下來,賈璉卻是對此事懵懂一無所知,分明是有人偽造書信,冒充“賈璉”,勾引著迎春要犯下惹自己生氣、照著處置尤三姐的例去處置的死罪,這份用心,卻未免太過惡毒。而那迎春雖幼年失身於賈璉,隻是到底是閨閣裡被長兄亂倫強暴,亦是個可憐人;又是兄妹一場,那份子親情掛念,怎麼想來也算是“情有可原”。何況迎春雖不能將處子童貞奉給自己享用,但是自入園為奴來,也算是安守本分、惴惴小心。她又被自己奸瞭幾回,一對玉峰搓弄過自己龍根抽插,幾許幽谷承受過自己糟蹋蹂玩,怎能沒有點枕席之情,弘晝心頭早就想擱下瞭,小懲大誡也就罷瞭。

  又是前日裡,不成想來,那惜春幼兒小丫頭,竟耐不得自己“冷而不視”的苦惱驚惶,居然來顧恩殿裡,說是“獻圖”,其實逗引自己,求奸求辱。她小小年紀,幼稚嬌俏,外頭一身雪襖,裡頭卻隻穿瞭一條貼身小內褲,連小肚兜都未曾穿得,那一份百轉千回、用心至純、童體無瑕、粉紗稚發,明是說“羨慕情妃,求恕姐姐”,其實竟是學著大人,要用身子淫娛求自己寬恩。弘晝又哪裡能忍,雖未忍心真插到裡頭,當真奸破瞭她十二歲女孩之貞操下體,其實那摟抱搓弄,淫玩褻瀆、糟蹋蹂躪、任意妄為、撒播雲雨、玷污折磨,也算將個小幼女奴辱玩瞭個透徹……瞧著惜春一雙明目、兩汪淚眼、碧紗妙寰,哪裡還肯怪罪她們姊妹。便下瞭旨意,隻說查抄紫菱洲之事已畢,命她們搬回紫菱洲去。

  隻是對那情妃可卿,弘晝本也隻是疑心她和外頭太監勾結,設計暗自害人,才有白玉鐲外流之事,連那“賈璉”的書信,十有八九也有她勾結外頭太監唬弄的,卻總不敢信她當真敢犯下萬死之罪,和戲子私通奸情。

  哪知道今兒一早,自己正紅旗門人,現驍騎營管帶勒克什又進園子,一開始還支支吾吾不敢說,是自己冷冷逼問之後,才無奈跪地說,那柳湘蓮初時還不肯招認,到底挨不得軍中五刑,實在打得死去活來之時,卻招認說自己進園子演戲,自持風流俊雅,眉目傳情,卻其實和園中情妃可卿有一段茍且之事,通奸已久。那情妃要自己禁口,一是賜瞭自己許多珠寶玉器,其中就有那對玉鐲;二是竟一力撮合自己和園中尤三姐之好事,隻為拖人下水好替著關防聯口;還說隻要自己伺候得好,口風也緊,過兩日還可將尤二姐一並給自己奸玩逞欲。

  弘晝聞言,當真是氣的三屍神暴跳,連三府裡內侍禦林軍都不及通知,隻命勒克什帶著正紅旗親兵,進得大觀園來,封瞭天香樓,要抄檢裡頭可有私通證物。自己一腔怒火,無處宣泄,又不願意當面大發雷霆,被人暗地裡恥笑瞭去,才怒沖沖來外頭散心,隻為心中惱恨那可卿,倒幹脆來怡紅院來看迎春惜春姊妹搬傢解悶。聽到怡紅院前頭竟是隱隱有琴曲悠揚,才過來瞧瞧。如此,才有瞭今兒黛玉遭淫玩之事。

  隻是園中鬧得如此紛擾不堪,那可卿回天香樓去,兵丁也不阻她,卻道“可進不可出”,將可卿、瑞珠、寶珠一幹人等便鎖拿軟禁在天香樓裡,一通抄檢徹查,將天香樓裡書信、飾品、衣物、字畫倒抬瞭幾櫃子出來,一時嚷嚷“找到男人衣裳”瞭,一時叫喊“尋找信件證物”瞭。園中一驚三惶,已經是沸沸揚揚……眾女奴未免惶恐不安。那一等子宮女、太監、丫鬟本最是會傳謠言、嚼舌頭,才大半日已經流言紛擾。自然有人傳說“情妃私通戲子,主子已是震怒,隻待查實抄檢瞭證據,要當著眾人的面,叫正紅旗的兵丁輪流奸淫情妃,一直到奸死為止……情妃下頭瑞珠、寶珠等無論知情不報還是串通一起,都是一並處置”;也有人說“連那尤傢小妹也是被冤枉的,隻是情妃拿來頂缸,如今查出來瞭,可憐尤傢小妹已經沒瞭下場”;自然,也有人說“混沒的事,便如那日抄檢紫菱洲,一樣氣勢洶洶的,主子還是饒瞭迎丫頭,這回隻怕也是如此……”;更有人言之鑿鑿“連素日裡和情妃親近的都要處置”,自是指尤二姐、探春等人。

  園中隻才半日,已是人心惶惶,鳳姐等初時還掌得住裝作沒事人,隻是一上午過去瞭,情妃進瞭天香樓也沒個動靜,連“究竟如何處置”都沒個音訊;她思忖再三,也隻得尋瞭李紈、寶釵、湘雲、探春等來,隻說“我們何不去見見主子,為情妹妹求個情也好……大傢姊妹一場,也是親戚一場,總不好見死不救,讓她落得尤傢小妹那等下場。便是主子惱怒,也顧不得瞭”。寶釵雖心下以為不妥,隻是她如此說話,到底也無法駁回,眾人便都約齊瞭一並來怡紅院裡,想見見弘晝,求個消息。卻哪知弘晝為黛玉琴聲說引,進書房去逍遙瞭……眾人也隻能候在外頭。

  直到此刻,見紫鵑同黛玉回瀟湘館去瞭,眾人面面相覷,到底是鴛鴦、金釧兒道:“諸位妃子、小主、小姐、姑娘且在這裡候著,我們幾個進去伺候,聽聽主子怎麼說才好。”還是四個貼身奴兒進書房去。

  四女到瞭書房裡頭,卻見弘晝已是獨自穿瞭衣服,坐在裡頭發呆,隻是明顯適才雲雨過,那衣裳邊角尚自有些散亂罷瞭。四人貼身伺候弘晝已有多日,眼見這主子今兒煩悶,隻玉釧兒仗著年幼天真,弘晝也一向少折辱她,便忙上去替弘晝打理衣襟,蕊官卻福一福,輕聲進言,隻道園中諸女,都在外頭候著,“看看主子有什麼吩咐”。弘晝聽瞭亦隻是冷笑。

  還是鴛鴦和金釧兒心細,看出來弘晝心頭不喜歡,那金釧兒度量著軟軟進言道:“其實也沒什麼,是……襲人姐姐說,天氣冷瞭,怕主子心頭涼不痛快,晚上該用個鍋子才是……鳳妃已經備瞭一個燙燙的野雞崽子鍋子,卻是個景泰藍內外兩層內造的,便是園中也隻有一套傢生,隻不知道主子晚飯在哪裡用,才過來問問……她們好端過去……主子……您想怎麼著,便怎麼著,想去哪裡,便去哪裡……隻管吩咐奴兒們為您張羅就是瞭。這屋子裡悶悶的,卻有什麼可留的?”

  弘晝倒也難得一曬,知道她說的要緊的還是“你想怎麼著,便怎麼著”這句,又是勸自己“悶悶的,卻有什麼可留”,才點點頭,命四女跟著,自己出到前廳來。地上是已經跪倒瞭一片,一片鶯鶯燕燕、起伏不定問安聲。

  弘晝本來不想搭理眾女,此刻倒改瞭主意,便在前廳那正位一張太師椅上坐瞭,讓眾女跪瞭抬頭,卻不曾叫起來。襲人自忖是怡紅院裡侍奉,便已是端上熱茶來。地上鳳姐等才要開口說話,弘晝已是揮瞭揮手止住,淡淡無味隻道:“你們無非來招我心煩,問秦氏的事……事體並未明白,如今也說不上如何處置。待等勒克什抄檢瞭天香樓裡,看看有什麼違禁的物件再說……”想瞭想,便是挑刺,才對鳳姐道:“鳳哥兒,你這個當傢人也不經心,那林妹妹身子不好,又如何伺候得好?也該好好請個太醫來瞧瞧才是,那尋常太醫都是混飯吃的庸才,可以尋個典正太醫來瞧瞧……”

  王熙鳳不想他一開口,倒說的是這樁事,也隻好低頭應道:“主子責的是。林妹妹也是可憐見的。隻是我等不過是園中禁臠,要請太醫進來瞧,也要三府裡差事……便是勞累主子門下大人們請來,也是個從九品冠帶大夫。主子您明鑒,我們是哪臺面上的人,怎麼請得動典正太醫,那是不奉旨不替人看病的。昔日裡便是府裡老爺、老太太,也要下貼,重金卑詞相邀才請得動,林妹妹隻是個……”她紅瞭紅臉,卻也不知如何說下去。

  弘晝點點頭,依舊是淡淡道:“既如此也罷瞭,那便回頭和馮紫英說,是我的意思,送我帖子去,請太醫院典正……嗯……那吳謙吳太醫,特來瞧瞧。便說是本王有禮拜上瞭,園內侍女有恙,請太醫提點,指教岐黃……該調養便調養,該用藥便用藥……林丫頭身子不好,也該一氣好好吃幾劑藥去瞭根才是。”

  滿地女兒傢聽他如此雲淡風輕,隻說著黛玉身子,絕口不提天香樓之事,反而覺得身上毛毛的。隻那湘雲卻是天性調皮嬌憨的,又和黛玉要好,隻是近日裡身子不好嗜睡,今兒難得有精神過來,見弘晝關照黛玉,總以為是弘晝適才定是取瞭黛玉元紅初貞,正得快活,有心要逗弘晝開心,便勉強笑著答話道:“這是林姐姐有福,得主子關照瞭……想來有主子庇佑,那病便再不要緊的。”

  弘晝卻是心緒不好,正沒處發作,聽她湊趣,反而冷冷一哼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乖嘴瞭,又怎麼知道我是要關照林丫頭?……是瞭,便是如今就告訴你們,瀟湘館裡林氏黛玉,本來進園子賜瞭個小姐位份的,該和妙玉、李紈幾個一氣,嗯……剛才裡頭我已經和紫鵑說瞭,林丫頭……伺候的不好,未曾如意侍奉主子,要罰……便降為‘姑娘’位份。”

  眾女不由一愣,想著適才黛玉才被抬出來,總是奸瞭辱瞭玩瞭弄瞭。以黛玉之天姿仙貌,便是不願意的,主子玩的是個強暴意頭,想來亦是快活的,怎麼竟說個“伺候的不好”

  “未曾如意”,若說園中“降位”倒是頭一遭,眼見弘晝是心情不好,到處挑刺,也隻能低頭稱是。

  弘晝滿腹不快,冷眼四下掃視一番,瞧著地上一群女兒惶恐,其實也是一般兒可憐可愛。卻也不知是個巧宗,一片鶯鶯燕燕裡,隻是一個冷眼,瞧見那角落裡跪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身量未成、童稚依舊,隻穿一領粉紅色繡花小褂襖,頭戴一朵粉色宮花、點瞭一串珠花、戴瞭一個銀色鈴鐺項圈,雖然隻是個身子未曾長成的小女孩傢,也不知怎麼的,此刻瞧來,有那一般玉骨冰肌、儀態動人、竟恍惚宛若天人。非但有著幼齡女孩那一等童稚清純、嬌嫩玲瓏,瞧著眉眼、口唇、體態,竟是個道道地地的小美人坯子,隻怕再過幾年,竟是不讓園中幾個絕色。此刻怯怯生生跪在李紈身後,卻也瞧得見胸前微微浮起一小段少女初春妖嬈,那一分粉雕玉琢,氣質嬌貴,倒似寶釵,柳腰兒纖細,眉梢兒嬌俏,不讓黛玉,饒是弘晝品香嘗玉,用過多少女孩子的身子,竟然此刻瞧著,也是心裡一蕩,剛才的“降位”話頭都快忘瞭,心理竟是情動……隻是遠遠望去,這小女孩唇紅齒白、鬢修顎潤,眉宇間略略有幾分蘅蕪風韻,便知是那寶釵的堂妹寶琴,一向跟這李紈讀書的小幼女,少出來走動……不想今兒偶爾一見,竟是如此動人。

  他一時看呆瞭,眾人本在跪著候著他訓斥吩咐……倒有幾個機敏的覺著瞭,隻是主子要瞧女孩子,也沒個好咳嗽作怪的,隻好低頭由得他。隻是這弘晝心頭到底有事,亦是在等那抄檢天香樓的消息,今兒卻縱情不起來,心中也為可卿之事煩悶。他又環顧滿廳,見眾人不語,又四下掃視一圈,見李紈也在,仿佛不解恨,便回瞭回神,接著原來話頭隻道:“既然降瞭位份,要有降位份的規矩……給你們定位份分尊卑,也是給本王娛性取樂的。她本是小姐位份,和李紈你是一般位份……如今降瞭,自然要受辱……回頭李紈你等她身子好些,定要去玩玩她身子,折辱她,命她伺候,讓你快意瞭……你不要信口胡答應,回頭本王要查的。”

  眾女聽他竟是如此吩咐,不由大窘大羞,李紈已是唬的磕瞭個頭連連稱是,想想這般靜默卻是不該,怯怯回道:“是……奴婢等怎麼敢輕忽……”尋思瞭弘晝心思,又湊著弘晝之喜好,勉強想出些淫詞道:“林丫頭……年輕漂亮、身子風流、體態也動人心……如今主子降她位份,她便亦成瞭我的下等性奴,既然主子有賜,我定借瞭主子的光,回頭……好好玩她身子。這是她該當的,也是為主子遙相取樂用的……我不敢輕忽瞭。隻是李紈不敏,風月事上所知不多,主子即說瞭上位該辱下位取樂……不知可否容我回頭和……妙丫頭說說,讓妙丫頭也去辱玩一番……她們兩個本來要好,攪和一起才是有趣……主子以為……?”

  弘晝“嗯”瞭一聲,聽到“攪和在一起才有趣”幾乎忍不住笑瞭,算是表示答得還是滿意,品一口茶,倒是自嘲的一笑,才道:“你們即都來瞭,說林丫頭的事,也是說你們的事。你們進園子為奴也有一段光景瞭,論起來,你們以前不是侯門千金小姐,便是大傢子媳婦兒……哦,自然瞭,還有那一等丫鬟下人,如今一氣兒做瞭本王侍女性奴。今兒倒要問問,是否……唵……覺得委屈瞭?若委屈瞭,也徑直說說……”

  他說的雖是淡淡的,卻字句裡皆是刀鋒,底下何人聽來敢不惶恐,一應諸女面面相覷,知他必是以為可卿之事著惱,在這裡牢騷,個個連聲“奴婢不敢”,李紈適才答瞭話,這會竟然也乍瞭膽子,忙不迭回一句:“主子……您說這個話,我們死無葬身之地瞭……主子寬恩,才有我們今日……否則,以奴婢等傢族之罪,早該受瞭姘刑,發往遠疆……再說主子的恩德……我……”她越說越是情動,竟和往日裡不同,跪行著爬進幾步,泣道:“主子的寬恩大德,我說不盡。旁人怎生想來,我也顧不得,隻我……能為主子之奴,供主子淫樂一二,莫說什麼委屈,就是磨成瞭粉,也是不夠報答主子恩情一二的……”

  弘晝一愣,轉念便知她在說的是兒子賈蘭,想想若非自己,那賈蘭雖是小孩子,畢竟是賈府正牌子男丁後裔,該殺也必要殺瞭,就算是法外開恩,看在他母親供王爺淫樂的面子上,也該閹割瞭送進宮裡去伺候,自己大筆一揮,非但沒殺沒閹,反而賜瞭個出生讀書,旁人不論,這一個李紈,這份感恩戴德,恨不得化在自己身上的心意怕是真的。

  他掃視眾人,一時也辨不得園中諸女心裡是何想頭,總覺得隻因可卿之事,怕不是有人在背後恥笑自己,不由嘆息一聲,連嚇唬嚇唬園中諸女,聊以宣泄滿腔子憤懣的心都沒瞭,擺擺手道:“罷瞭……你們感恩也罷,知恥也罷,心裡頭有什麼妄想也罷……隻告你們,古人說,萬惡淫為首,論行不論心,論心自古無良人。所以本王不計較你們想什麼……本王善性,一向待你們也是和氣,錦衣玉食、花團錦簇的,想來反而倒讓你們有些忘形瞭,居然敢和那下三濫的戲子往來……今兒再提點你們幾句,為什麼本王不計較你們想什麼呢?因為你們身份使然……平心而論,要單講姿色身段、氣質容貌,模樣體態,乃至學問性情……你們中自然幾個不錯的,隻是無論如何,凡事有大體統小情趣,這大體統便是,你們進瞭園子,便是本王之奴,從身份上論起來,連個人都是不能算的,說穿瞭,便是貓兒狗兒,又好比那一等古董玩器……你說一個玩器,便是如何精致典雅,千嬌百媚,也是個器具,便是個貓兒狗兒,又哪裡來人管它們想個什麼?所以,隻告誡你們,想什麼也就罷瞭,若做出一點半點不如本王意的……便是個玩器,本王淬瞭也就淬瞭……若真以為本王隻有個笑顏,沒個脾性……回頭,定做個樣子給你們瞧瞧……”

  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氣悶,不等眾女回話,便對鴛鴦道:“今兒乏瞭……哪裡也不高興去瞭,回顧恩殿……”說著,也不再搭理眾人,帶著貼身四奴自顧著去瞭。到那顧恩殿裡,胡亂用瞭幾口晚飯,卻讓鴛鴦替他洗腳按摩,讓蕊官唱個曲兒取樂,勉強挑起興致來,摟著蕊官,倒也隻是平平常常,奸弄瞭一回子,也就睡瞭。

  次日日上三竿,弘晝方醒,鴛鴦、金釧兒進來伺候瞭早點,才款款進言,說外頭有人候著要見王爺。弘晝隻道必是勒克什來回報昨兒抄檢天香樓之事,哪知鴛鴦卻回道,一行來瞭三人都是要拜望王爺的。一是勒克什將軍是來瞭,二是詹事府司管馮紫英也來拜上,二人都是弘晝門人,頗為恭敬,一口一個“且待王爺休憩勿要驚擾,我們沒什麼要緊事,隻候著就是瞭……”,可巧大內總管太監夏守忠來拜,二人都是恭敬“夏公公是客,自然請夏公公先……”

  弘晝卻也是一愣。說起來自己總掌內務府、宗人府、詹事府,後宮太監都是自己管轄,其實這紫禁城自有紫禁城的規矩,各處首領太監或是皇帝近身侍奉,或是各宮嬪妃跟前伺候,要不就是親王郡王直轄,各有一方來頭。這夏守忠乃是雍正近侍,雖品級不過和內務府佟客雙、宗人府周秉全等人一樣,其實到底是個有臉面的。便命喚進來。

  那夏守忠進來,亦是恭敬行禮,兩跪六磕的……弘晝倒也客氣,便命金釧兒親自去“扶起夏公公來,莫拜瞭,端個凳子來坐瞭說話”。夏守忠遜謝再三,才斜著身子坐瞭,卻道:

  “奴才今兒冒失,來拜見五爺,實在是惶恐……隻是奴才知道五爺素日裡最是心善,體恤我們這些下人,奴才如今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也隻好沒眼色,來求五爺恩典瞭……”

  弘晝聽他說的含糊,倒是笑瞭,隻道:“你這老貨,別兜圈子,有什麼事便說就是瞭。”

  夏守忠才連連應道:“是是是,奴才嘴笨,倒說嘮叨瞭……是這麼著……四爺……哦……寶親王早先便傳下口諭來,萬歲爺身子欠安,大內凡事,以安定為先,但凡一應用藥,除瞭太醫院留檔,還要內務府、軍機處都要知會……”

  弘晝奇道:“這是世祖爺時便留下的老規矩瞭……有什麼不妥麼?”

  夏守忠連連苦笑道:“唉……奴才一向隻有守著大內規矩的分,哪裡敢說什麼不妥當……隻是前兒個,太醫院上的藥案,軍機處竟說‘虎狼’瞭,皇上自己身子不爽,沒精神,隻說‘便就這麼著瞭’……五爺您想,皇上也好,軍機處也好,彈一手指甲就能將奴才彈成粉……若是不按方子辦藥,皇上的龍體有個半點不吉祥,奴才就是萬死也不能贖這份罪啊;若是按方子辦藥,軍機處怪罪下來,那還瞭得……若說是按聖意辦事,皇上身子不好,怕也是勤勞國事,覺著是小事,回頭應景兒還是奴才承擔。奴才就是死瞭,也是小事……但是皇上的龍體……那可絲毫大意不得啊。奴才隻是個太監宮人,連字都認不全,又如何懂得什麼虎狼藥不虎狼藥,聽四爺跟前人說,皇上如果嫌棄天氣涼,要挪到暢春園裡過年,四爺就要進去伺候瞭……回頭給四爺查出來,奴才在這藥石上伺候的不力,奴才的小命定是沒瞭……奴才想來想去,您是掌管三府的掌纛兒王爺,又是一向體恤下人,最照顧奴才的,所以才進來請五爺您示下啊……”說著,遞個藥方兒上來。

  弘晝命金釧兒接過那藥方兒來瞧瞭一會兒,心下卻是疑惑,暗暗尋思著夏守忠的來意。

  論起來,天子用藥,太醫院、軍機處、內務府各自留檔是例行的規矩,軍機處幾個老頭,都是博學鴻儒,指點一二也是有的,太醫院自然也知道給皇帝用藥,溫和為上。有些出入,其實說起來都是“常有的事”,這夏守忠是當老瞭的差事,既然雍正有瞭話“便就這麼著瞭”,隻管按照皇帝的話去辦事就是瞭,這麼誠惶誠恐,還特地跑到大觀園裡找自己……怎麼想著,都似乎是個“話外有話”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換瞭戚容道:“皇阿瑪身子不好……我卻因為自己不慎重,摔傷瞭,未能盡孝侍奉……這醫理藥道上,更是不通……怎麼敢亂說。隻是我知道你也難辦……萬歲如今既是在病中,隨口說的也不能當做旨意。他老人傢一向以國事為重,反而自己身子調養為輕瞭……軍機大臣們批示,定是好意……嗯……這麼著……鴛鴦……你帶夏公公去賬房上,支取五十兩黃金,就請夏公公先按照這藥方命太醫院備藥熬瞭,但是先不要進上去,等回頭我差人跑一趟軍機處,問問馬大人、張大人的意思再說……唉……那點子金子麼……老夏你是宮裡掌事的,就請你代勞,就到雍和宮裡替本王在佛前許願填點香油,隻要皇上身子大安,我定支黃金五千兩,重修三世佛金身,隻是這等事體,如今不好讓外頭知道,否則禦史們又要多嘴多舌瞭。就煩老夏你俏俏替本王辦瞭就是瞭……”那夏守忠自然唯唯諾諾,說一堆“五爺至誠至孝”的恭維話。

  待等夏守忠走遠瞭,弘晝才喚馮紫英、勒克什一起進來,這一文一武左右坐瞭,勒克什才要回話,弘晝卻攔住瞭,隻道:“先別說園子裡的頭事……”,又一想,自己在園子裡的“外務”一向是讓馮紫英打點的,隻因為柳湘蓮是勒克什拿下瞭,才就便兒命勒克什帶著親兵進瞭園子,不免像馮紫英開解兩句道:“紫英、小勒,你們也是熟人……本來是要尋紫英你去辦的,正好小勒帶兵在京畿關防,找他可以不驚動三府,所以便……嗯……”

  馮紫英已是笑著打躬,連連擺手道:“爺說哪裡去瞭……憑是哪個,還不是五爺府裡使喚出來的奴才……奴才也好,勒兄也好,都是替主子辦差麼。”

  弘晝點點頭道:“如今不說這個……另有個話題,你們替我學摸學摸……是個什麼路數……你們都是我的門下包衣,不用忌諱”,便把夏守忠的話復述一遍。

  那勒克什是個武將,雖然心細,於這等宮闈之事到底生疏,還是那馮紫英低頭沉吟瞭半日,才款款道來。

  欲知馮紫英所說如何,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陰雲愁霧壓芳園

  晝冷夜寒襲嬋娟

  天香海蘊別風流

  神妃情倦落影單

  豈願昨日多錦繡

  安得他年春帳眠

  天傢九重一雷霆

  碾碎冰魄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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