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倒杯水。”大方丈對手下吩咐道。一個手下趕緊答應著出瞭客廳,大方丈則慢慢地走到程子介面前,另一個手下趕緊拉過來一張椅子。大方丈施施然坐下,還是帶著那有些難以捉摸的笑容,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程子介,卻沒有再說話。
很快一杯水就遞到瞭程子介嘴邊。程子介也的確是渴瞭,如今多想無益,於是笑道:“謝瞭。”說著仰起臉,張開嘴,那守衛就端著杯子慢慢地將水倒進他嘴裡。
一杯水下去,程子介更是冷靜瞭不少。大方丈輕輕地鼓瞭幾下掌,笑道:“小兄弟果然除瞭身手不凡,氣度也出眾。這樣的境況下竟然一點也不慌亂,實在難得,難得。”
“還是比不上大方丈,否則又這麼會在這裡。”這句話倒是程子介由衷之言。的確,這次交鋒,自己可以說是完敗於大方丈手下。
大方丈也自然是聽出瞭這一點,得意地大笑瞭幾聲:“不敢當。我不過比小兄弟多活瞭幾年,行事小心些而已。哈哈。”說著再次站起身來:“你們認真點看著,這小兄弟現在還都是一點都不慌亂,這麼冷靜地等待脫身的機會,更不能讓他找到任何破綻,明白沒?”
“大方丈。”他身邊的一個手下上前欠瞭欠身子:“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現在就……以免夜長夢多?”
“呵呵。”大方丈笑著看瞭看程子介,沒有答話,而是帶著手下們又一次出瞭房間。
被大方丈這麼一來,那些守衛們都是睡意全消,繼續集中起精神看守著程子介。程子介雖然表面上並不慌亂,心裡卻漸漸著急起來。現在已經到瞭凌晨,隨著時間的流逝,脫身的機會是越來越渺茫瞭。
不過人類的睡意是生理反應,難以抑制。不久又有守衛開始打起呵欠來,於是幾個守衛再次分成兩撥,一撥在程子介周圍的地板上躺下打盹,另一撥精神還支持得住的繼續看守。
漸漸地,仍然坐著的守衛也開始被睡意纏繞。熬夜不難,但那得是在有事幹的情況下。讓任何人整夜整夜地盯著一個人而指望他們不打瞌睡,恐怕是違反人類的生理本能的。或許是實在太過無聊,終於,一個人開口,三個醒著的守衛開始聊起天來。
程子介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不過都是些作物種植、內部升遷之類的無聊話題。聊瞭半天,有個人提瞭一句昨天燒死的一個女人,卻換來瞭一段沉默,接著另一個人岔開瞭話題,談到瞭今天與玉佛寺的戰鬥:“三哥,今天我們回來的人比出去的時候少瞭二十多個,你說,他們是不是都死瞭。”
“我覺得不會。這年頭,人手都珍貴著呢,特別是會打槍的。那些兄弟估計有不少是被抓瞭。”
“嗯……我也覺得是,其實我們這麼多人,槍法準一點的就是原來當過兵的那十幾個人,其他的都不成。我自己要是真碰到打起來,也隻敢閉著眼睛亂打。估計玉佛寺的也一樣。看著打得熱鬧,其實死傷不多。嚇著瞭自己投降的肯定比死瞭的多。”
“是啊……大傢活下來都不容易,看到打不過瞭,肯定是投降的。那些兄弟們應該沒死多少。”
“嗯。對瞭,小磊,今兒二方丈不是帶你姐去瞭白尾麼,她也沒回來?”
一邊一個一直沒怎麼插話的年輕守衛有些難堪地答應瞭一聲:“嗯。”
“聽那邊跑回來的兄弟們說,二方丈是帶著你姐單獨去樹林子裡的時候被玉佛寺的人殺的。”說話的人頓瞭頓,用槍口捅瞭捅地上的程子介:“也是一刀,估計是這夥計下的手。那些弟兄們都說隻找到二方丈的屍首,沒看到你姐的。你不問問他?”
“是啊,你怕個鳥。誰不知道二方丈跟你姐去樹林子裡幹啥呢。話說要不是二方丈看上你姐,你這剛從白尾過來沒幾天的,也過不上現在這種日子。大夥都明白,有啥不好意思的。”
這時那年輕守衛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程子介面前,端著槍,緊張地用槍口捅瞭捅程子介的腦袋:“喂,你,二方丈是不是你殺的。”
“不錯。一刀從後背捅到前心。”程子介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坦然道。
幾個守衛對視瞭一眼:“是瞭,沒錯。”然後那年輕守衛越發緊張地蹲下身子,問道:“那時就他一個人?”
程子介看瞭看這傢夥,大概才二十出頭,相貌還算清秀,身形則有些瘦弱。笑道:“不是。我下手的時候,他正在玩一個女人。”
“那女人長什麼樣!你把她怎麼樣瞭?”這小夥子頓時緊張得滿臉通紅,眼神焦急無比。程子介看著他的樣子,也是心中一軟,畢竟是擔心親人的安危,不必為難他,於是輕松地笑道:“她瓜子臉,鼻梁很挺,眼睛挺媚的,人長得蠻好看,皮膚很白。對瞭,名字好像是叫陸小艷,沒錯吧。”
“是我姐!是她!”那傢夥急不可耐,又用槍口捅瞭捅程子介:“你殺瞭她?”
程子介故意突然換上一副兇狠的表情:“想知道的,還拿槍對老子捅來捅去的?懂不懂規矩。”
那傢夥嚇瞭一跳,呆呆地看瞭看幾位同伴。身後另一個守衛嘆瞭口氣,上前來扶起程子介,拖到剛才大方丈坐的那把椅子上坐好:“他不懂事,是太害怕你瞭,我們都是奉命行事,請別見怪。要是知道他姐的下落,還請告訴他一聲。”
程子介也知道他們能做的隻有這麼多瞭,反正現在比蜷縮在地上舒服瞭不少,見那小夥子滿臉緊張,囁嚅著:“是、是……這兩天大夥都在傳有個黑衣殺手出沒,殺人於無形……我、我是……”於是換回輕松的表情:“沒事。我殺瞭你們二方丈以後,本想讓陸小艷回你們陵川,給你們帶個話,滾出白尾。但是她抱著我的腿死活不肯回去,說是回來瞭肯定要被燒死。我看她可憐,就帶她回玉佛寺瞭。”
“你真沒殺她?”那小夥子滿臉驚疑,其他幾位守衛也是一臉緊張的神色。程子介故意做出怒容:“老子說瞭,就是看不慣你們亂殺女人,才來給你們作對。前天不是為瞭救那幾個女人,老子也犯不著殺你們的人。你以為老子跟你們一樣,會下手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那小夥子這才松瞭口氣:“那、那她現在在你們那兒怎麼樣……”
“不知道。我送她回去以後又過來這兒瞭,我靠自己兩條腿跑來跑去的,哪有時間管她怎麼樣瞭。你放心,你姐姐長得好看,身材又好,而且……”程子介想到那天在樹上偷看到的一幕,頓瞭頓:“我們朱老大肯定能看上她,收瞭做個小老婆什麼的。反正總不至於回你們這兒來被燒死。”
“我們也不想隨便燒死女人的……”那小夥子話音未落,就被另一個守衛喝止瞭:“閉嘴!”於是氣氛變得有些沉默緊張起來,片刻,那領頭的守衛沉聲道:“小磊,現在你知道你姐的下落瞭,本該恭喜你,不過你想想,要是大方丈知道瞭這事,你會是什麼下場。”
“啊?啊?”那小夥子頓時呆住瞭。程子介則暗中竊喜:看來,就連這些骨幹成員,也是對燒死女人獻祭的行為頗有微詞的。畢竟正常人實在很難接受這樣的殘忍。而且,陵川的這些幸存者看來並不是那麼齊心,互相之間,尤其是領導和普通成員之間,多少有些互相猜忌。
“我們是不會亂說的,自討沒趣。大方丈疑心重,誰說的估計都會被他一起懷疑什麼。就是這個夥計……”那守衛說著對程子介努瞭努嘴,於是那小夥子緊張地看向程子介:“你……”
程子介笑道:“我救瞭你姐姐的命,不錯吧。要是她回來就死定瞭,你心裡有數。”
“是……那個,謝謝。”那小夥子難堪地看著程子介:“不過……”
“不過什麼,想我別告訴大方丈這事?”程子介故意道。
“是,反正這事大方丈今天都沒問,二方丈一直是瞞著他帶女人出去的。你不說,他也想不到……”
“哈。你們大方丈是懶得過問而已。他怎麼會真不知道。”程子介笑道:“行,我不說。你放心吧。”
“哎!哎!”眾人松瞭口氣,那小夥子陪著笑:“你還要喝水不……”話音未落,大方丈的腳步聲又一次在外間的客廳響瞭起來。
死胖子。程子介簡直是快要抓狂瞭,剛剛覺得這些守衛已經開始放松警惕,自己或許有攻心的機會,就算不指望他們能放走自己,但至少這樣的情況下逃生的機會大增,沒想到都這時候瞭,大方丈居然又來瞭。
他這一兩個小時就來看一次,真的隻是因為謹慎?程子介知道生氣也無益,不由得開始揣摩起大方丈的心思來。這人先是說明早要殺自己,並再三強調守衛的嚴密,將自己置於恐懼和絕望的境地中,然後言語間又對自己表達欣賞的態度。到底是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