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一邊聽得暗暗驚心,一邊飛速地思考著。連山市是是海源東南部兩百餘公裡的一個海港城市,程子介去過幾次。從凌江順流而下,連山就在凌江的入海口邊上。也是個規模不下於海源的國際化大都市,並且駐紮著海軍的一支主力艦隊,海軍的一艘航空母艦現在也隸屬於那支艦隊。沒想到軍隊之間也開始瞭這樣的互相攻擊……
陳少校繼續道:“應該就是昨夜……我們用衛星電話……試圖和連山派出的海軍陸戰隊聯系的時候……被他們攔截瞭衛星通信……定位瞭我們的電話……天剛亮的時候……他們就先是派瞭十來輛自行榴彈炮……連夜推進到三十多公裡外……突然開始炮擊……足足打瞭至少三個基數的炮彈……炮擊一開始……接著就是空襲……把鎮子都轟平瞭……最後才派瞭些地面部隊……過來……清場……我們沒有空中掩護……也沒有火炮支援……大傢都陣亡瞭……隻可憐原來住在這兒的老百姓……被我們連累瞭……咳咳……”
“三十多公裡?”程子介吃瞭一驚,陳少校道:“是啊……他們的大口徑自行榴彈炮……射程有五十公裡……打的精確制導炮彈……三十多公裡距離也能保證射擊精度……不說這個瞭……我們之前一直保持著通信靜默……才悄悄地到這兒的……但是出發這麼久……昨晚是出發前就約好的……試圖建立聯系的時間……必須要聯系一下連山的特種部隊,準備接頭瞭……結果……開機瞭以後一直沒有……聯系到連山派出來的那支特種部隊……原來計劃隻開機五分鐘……五分鐘的話……他們來不及定位……但是……連山的那支特種部隊……好像出問題瞭……他們的信號時斷時續,而且……好像他們是在地下高速移動……斷斷續續的信號裡面……隻聽到他們說……被困在海源市區……遭到攻擊……我們不得已……把衛星電話開瞭一刻鐘……想冒險聯系上他們……結果就被定位瞭……我們一被發現……就必然是這樣的結果……我們倒有心理準備……隻是東西……又送不到瞭……任務……咳咳……”
程子介聽得心中難受,慘然道:“陳少校!我說不定可以幫你們……”
陳少校搖瞭搖頭:“你們平民還是不要牽扯這樣危險的鬥爭瞭……既然雙河已經有一個鎮子的平民被海源的叛軍殺光瞭……現在這個鎮子又被我們連累……我們不能再犧牲無辜的平民瞭……青陰……我們軍區領導……會再派部隊去連山的……也開始擬定打擊海源叛軍的作戰計劃……你們……把這個帶回去……這是神經阻斷劑的樣藥和變異病毒樣本……這些樣本非常危險……你們千萬不要接觸……等我們軍區的部隊找到你們的時候……交給他們……”陳少校艱難地抬起身子,露出身後一隻銀色的金屬箱,和上次程子介看到的海源的軍隊找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相關研究的文件資料……”陳少校又摸出一張小小的內存卡:“密碼是……你記住……”程子介趕緊接過內存卡,仔細地記住瞭密碼,陳少校才艱難地微笑瞭一下:“拜托……你們瞭……這些東西……海源的叛軍……隻要病毒樣本……他們已經拿到瞭……不會再找瞭……但是不能……落到不知情的人……或者……野心分子手裡……我現在……咳咳……隻能相信你們瞭……”
“我們該怎麼和你們的部隊聯系?”程子介趕緊問道。陳少校指瞭指身邊一個死去士兵背著的無線電臺:“用……我們的軍用無線電臺……有效通信距離二十公裡……極限四十公裡……頻段是……密碼是……你記住……千萬不要主動聯系……以免被海源的……叛軍……偵測定位……隻能使用接收功能……連山……和我們青陰……會有部隊……來這附近……尋找的……他們知道……我們帶著電臺……會試圖建立通信聯系……”
程子介拼命點著頭,看著陳少校的目光漸漸暗淡下去,心裡難過,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陳少校,反而安慰起他道:“小夥子……你們不必難過……為國捐軀是軍人的天職……現在這麼個世界……我們軍隊……沒有保護好你們平民……真的……很抱歉……”
一邊的何安靜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陳少校看著她,艱難地微笑道:“小姑娘……那把狙擊步槍雖然好……但不適合你們女孩子用……太難控制……彈藥也難以補充……看你的樣子……受過專業訓練吧……槍法不錯?想用狙擊槍的話……那邊……那棟塌瞭的超市裡……有輕型狙擊槍……可能還找的到……”
何安靜趕緊搖著頭,擦去瞭臉上的淚珠:“謝謝陳大哥……我一會再去找……你……”
陳少校微笑著搖瞭搖頭:“沒事……我們出發的時候……就做好瞭準備……”說著伸手從懷中貼身的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滿眼留戀地看瞭起來。程子介想瞭想,問道:“這次病毒爆發,真的是全世界范圍的災難?是人為散播的嗎?”
陳少校看著照片,目光散亂,聲音已經不行瞭:“全世界……突然集中爆發……但……根據初步情報……並不是……人為散播……因為……這些病毒……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病毒……數億年的歷史……和現有的……任何病毒都沒有……親緣關系……人類的科技……還無法……憑空創造出……這樣的……病毒……加上……沒有哪個……恐怖組織……有這樣的……能力……在全世界……同時……散播……有能力……幾大強國……也都遭到瞭……這些病毒……毀滅性的……打擊……所以……不是……人為的……隻是……有海源……這樣的……叛軍……打算利用……”
程子介嘆息著點點頭:“陳少校,我們還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
陳少校最後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顯然是止痛的藥效已經過去瞭,斷腿的疼痛讓他難以抵抗。豆大的汗珠紛紛從他的臉上滾落,顫抖著道:“沒有瞭……你們小兩口……帶著這個……很危險……一定要小心……盡量讓更少的人知道……把電臺……放得離住處遠遠的……每天凌晨零點整……打開監聽半個小時就行……萬一被發現……也沒事……你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又牽連到你們……我死瞭……也不安心。”
程子介趕緊道:“是,陳少校……我們把電臺放到一個沒人的鎮子裡,離我們住的地方二十公裡,應該沒事的。”
“對……這樣……就算叛軍……找到瞭電臺……也不會連累到你們……”陳少校顯然是進入瞭極端痛苦的狀態,又一次呻吟瞭起來,伸出手指,哆嗦著指向自己的太陽穴:“麻煩你們……幫我最後一個忙……”
“陳少校!這怎麼行!這……”程子介嚇瞭一跳,陳少校咬著牙,艱難地看著何安靜:“小姑娘……幫個忙……我沒有生還的可能瞭……幫我結束痛苦……讓我死的有尊嚴一點……我不願意滿地亂滾地……慘叫著斷氣……”
何安靜拼命搖著頭,又哭瞭起來,接連後退幾步,不肯再看陳少校。程子介知道隻能自己動手,咬著牙,撿起陳少校身邊的手槍,哆嗦著頂住瞭他的額角。陳少校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輕松的微笑:“多謝……”然後又舉起手中的照片,緊緊地盯著照片中一個抱著小孩的少婦:“阿慧……對不起……我回不去瞭……小夥子……開槍吧……”
程子介拼命忍著內心的難過,看著陳少校槍口下已經被疼痛的冷汗浸濕的額角,突然問道:“嫂子叫什麼……在哪?活著嗎?”
“她叫高雲慧……在吉州……我老傢……不知道有沒有活下來……”陳少校看著照片中的妻子和孩子,滿臉的眷戀。程子介趕緊道:“我小姨她們也住在吉州。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告訴嫂子,你為瞭保護平民犧牲瞭,是個英雄。”
“多謝……動手吧……”陳少校微笑瞭起來。程子介扣動瞭扳機,頓時鮮血飛濺。這個堅毅的軍官軟軟地垂下頭來,仍然保持著坐姿,手中還緊緊地握著照片,臉上帶著回憶甜蜜往事的幸福笑容。程子介呆立良久,直到兩腿發麻,才取下陳少校手中的照片,小心地裝瞭起來,然後無聲地將裝著樣本的手提箱、軍用電臺等收集瞭到瞭一起。何安靜也滿臉慘然,擦掉眼淚過來拿起瞭那兩名士兵的自動步槍和軍用手雷。兩人將這些東西搬回面包車,程子介終於開口道:“小靜,我去幫你把那把輕型狙擊槍拿回來吧。”
“不用瞭。”何安靜聲音非常難過:“我現在力氣這麼大……這把狙擊槍對我來說就是輕型狙擊槍瞭……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再去那鎮子瞭……”
程子介隻得點點頭,不再說話。於是何安靜發動瞭汽車,轉向來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