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擦上山尖之時,總算那數十對分離已久的夫妻都是破鏡重圓。雖然隨後又出瞭些糾紛,但是程子介秉公處理,倒是讓眾人都心服口服。現在事情結束,眾人更是對程子介感恩戴德,又敬畏無比。程子介等最後一個奴隸領回自己的妻子,起身道:“裡面還有些傷員出不來。各位姐妹,你們原來的丈夫要是在裡面的,進去陪他們吧。”
於是又有十餘名女子向程子介道過謝,然後在王美菊安排的幾位女部下帶領下進瞭防空洞。程子介繼續道:“現在這事告一段落。朱老五一直倒行逆施,讓不少弟兄都沒瞭老婆,不少姐妹也沒瞭老公……如今他已經死瞭,為他的罪行償瞭命,不必多說。你們死去的親人沒辦法回來,今後再重新組織傢庭過日子就是……但是在這事以前,有些事情必須先處理。”說著沉聲對鄧春林道:“帶上來。”
鄧春林一揮手,帶著部下們把俘虜們押上前來,將他們推倒在程子介面前跪下。第一個就是老吳,程子介看瞭他一眼,嘆瞭口氣:“先讓他在一邊等著。”
鄧春林答應瞭一聲,將老吳拉到一邊。程子介對著萬工兵微笑道道:“萬兄弟,我們一起並肩作戰過,你人品不錯,而且沒做過什麼壞事,也在一邊等著吧,不用跪,起來。”
萬工兵感恩戴德地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程子介這才對著剩下的二十四個俘虜道:“你們原來都在朱老五手下,朱老五是作惡多端,你們作為他的手下,我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他,所以我要秉公判決。現在,由以前被你們虐待的人上來指認,當面對質。要是沒做什麼壞事的,我不再追究,願意加入我這兒的,我也把你們當成一樣的兄弟。要是誰做過傷天害理的事,那就怪不得我瞭,必須懲罰,否則我難以服眾。”說著臉一板,對著最先一個俘虜道:“起來,轉身對著他們。”
那俘虜哆嗦著站起身來,轉過臉去對著眾位以前的奴隸,滿臉都是冷汗。程子介大聲道:“各位兄弟姐妹,都看清楚瞭。這人以前做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奴隸們騷動瞭一陣,終於有一個女人喊道:“老大——我以前是白尾的……朱老五去打我們白尾的時候就帶著他……是他開槍打死我爸爸的——我認得他!”
這俘虜渾身發抖地哭瞭起來:“我……我……那時候我們是對打……隔著老遠互相拿槍打……我……要是不打……會被當傢的打死的……”
程子介靜靜地看著他:“還有人指認他嗎?”
奴隸們一片安靜,看來這是這名俘虜唯一的罪名。程子介見狀,站起身來,大聲道:“如果是戰場上互相交火,子彈不長眼,自然互有傷亡,這事沒法追究。如今這世界大夥為瞭生存,當時各為其主,隻要是上瞭戰場,就是殺人和被殺,倒不算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大部分手裡都有人命——包括我自己,手裡掛的人命不見得比他們少。真要追究起來,沒人能脫得瞭幹系!所以,隻要是在戰場上交火造成的死傷,都不許追究。那位姐姐,這事抱歉……我不能因為這個懲罰他。”
那俘虜一下子松瞭口氣,回身軟綿綿地撲倒在程子介腳下,拼命磕起頭來。程子介頓時臉色一黑:“我說瞭多少次不許磕頭!起來,站到一邊去。”
那俘虜嚇瞭一跳,趕緊連滾帶爬地走到萬工兵身邊。程子介看向剩下的俘虜,倒有大部分人看起來都是松瞭口氣。他們既然敢投降,大多都是心中坦蕩,並不是殘忍邪惡的人。於是轉身對蘇田田道:“雅瓊呢?去叫她出來。”
蘇田田趕緊答應著進瞭防空洞,很快拉著滿臉莫名其妙的白雅瓊來到程子介身邊。程子介挽起白雅瓊的手,徑直走到剛才那出聲指控的少婦面前。她剛剛和丈夫團聚,夫妻兩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看到程子介直接來到自己面前,夫妻兩緊張地松開瞭手:“老大……?”
程子介看著那少婦,臉上還掛著悲傷和難過的神情,輕輕地嘆瞭口氣:“這位姐姐,之前算是雙方交戰,死傷無可避免,隻能既往不咎。這是我的妾,她原來也是你們白尾人,老公被陵川的一個人打死,但是後來那人又帶隊投降瞭我,我也沒有追究這事。那人現在也在我手下。——雅瓊。”
白雅瓊明白過來,神色平靜地上前對那少婦道:“嗯……這位妹妹,是這樣的。老爺這麼做才是最好的……我們的這些男人……老爺,和你老公,怕是都免不瞭和別人對打的時候傷瞭別人的性命……真要追究,沒個盡頭的……重要的是以後好好過日子。我已經不恨那個人瞭……他現在在老爺手下也很好,其實也是好人……大傢都是好人多……如今這世道,很多事也是被逼的,沒辦法……希望你理解老爺,別怪他不給你報仇。”
看到老大帶著愛妾親自來向自己解釋安慰,那少婦自然無話可說,緩緩流下淚來,看著程子介和白雅瓊,欠下身子去:“嗯……我知道瞭……多謝老大……多謝姐姐……我知道……老大是好人,我不能讓你們為難……謝謝你們……我……我不恨他瞭……”
“謝謝。”程子介也對那少婦欠瞭欠身子,拉起白雅瓊的小手回到座位上,對大傢朗聲道:“大夥剛才也聽到瞭。在戰場上交戰,和虐待殺害手無寸鐵的人不同。今兒要指認的隻是那些虐待行為……戰場上的事,不必再提。”說完盯著身前另一名俘虜:“起來,轉過身去!”
那傢夥垂著頭,縮著肩膀,不肯轉過身去,對著程子介求饒道:“程老大……饒命……我們在新金一起打過喪屍的……求程老大看著我們那次的交情……”
程子介定睛一看,總算認出瞭這傢夥是那次帶隊去新金,一起支援周名峰的小頭目。這傢夥的確是算得上和自己有過同袍之誼,但是如今的局面,又怎麼能由自己個人的好惡輕率判決。程子介深深嘆息道:“對不住瞭兄弟,我們那天在友誼橋,的確是一起打過喪屍,我還想著請你喝一杯喜酒。但是現在我必須讓大傢指認。隻要能留你一命,我自當盡力。”說著對廣場上的人群喊道:“各位弟兄姐妹,這人有沒有對你們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馬上就有不少以前的奴隸大喊起來:“朱昌明!你這個王八蛋——”“老大,這是個人渣……你不能饒他!”“他打斷瞭我侄兒的腿,把他丟到湖裡——”“我堂妹是被他……被他……”“老大……你看——我身上被他弄得傷還沒好!”一個女人神情激憤,顧不得羞恥,竟一把拉開衣襟,胸前兩團白嫩之間,赫然見到不少煙頭的燙傷和鞭打的痕跡,實在慘不忍睹。程子介趕緊道:“不用這樣,快把衣服穿好!好好說。老李!記下他的罪名。”
那俘虜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對著眾奴隸跪下瞭,嘴裡拼命求饒道:“饒命……饒命……”
一隻破鞋從人群中飛瞭出來,直接命中那傢夥的嘴巴:“朱昌明!當初我抱著你的腿,求你饒瞭我小姑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的!你打斷我兩根肋骨!要不是我命硬,躺瞭兩天,硬撐瞭過來,我這小命也沒瞭——我小姑也被你搞瘋瞭!你這個畜生!”“朱昌明!你仗著是朱五毛的親戚,無法無天!今兒還想活命?”“老大!你要為我們主持公道。”
程子介點點頭,對鄧春林道:“拉到一邊去。”
鄧春林答應著,手一揮,兩個部下就上前像拖死狗一般將他拖到瞭一邊。
幸好這樣民憤極大的俘虜並不算多,二十四個俘虜中倒有二十一個沒有受到什麼指控,還有一個倒很受俘虜們愛戴:“程老大……他是好人!”“他不打人……”“我是他手下的……他總能想著法子讓我們吃飽。”“老大……我老公死瞭……我跟瞭他……沒受什麼苦……”
不管在哪兒,都有人保持著善良和人性的底線。程子介贊嘆著讓鄧春林放開瞭他。很快將俘虜們審判完畢,程子介還在頭疼,看樣子這三個俘虜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時候,奴隸群中騷動瞭一會,然後幾個奴隸,男女都有,一起出列,對著程子介跪瞭下來:“老大。”
程子介隻得一邊讓他們起來,一邊問道:“什麼事?”
那幾個奴隸回頭看瞭看女人群,然後一個中年男子上前道:“程老大,傷天害理的不止是他們……還有個女人……是朱五毛表弟的老婆……手上也有好幾條人命!求老大給我們主持公道。”
程子介心中一驚,看向那群女人,果然她們有些恐懼地騷動瞭一陣,紛紛後退,最後隻剩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漂亮少婦站在人群中間,渾身發抖,涕淚橫流,滿臉都是絕望和恐懼的神色。換做以前的程子介,隻怕是忍不住會上前去撫慰她,但是看著其他奴隸看著她那仇恨和厭惡的眼神,程子介隻得清瞭清嗓子,問道:“怎麼回事,她幹瞭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