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覺得很累,這種累表現為身心俱疲。一個人有著遠大的理想,一腔的抱負,當沒有機會施展和實現時,就會表現得有些神經質甚至憤世嫉俗。高明就是這樣,一會兒對生活的現狀挺滿足的,一會兒又覺得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有些不甘心,他恨不得有個戰爭什麼的,也好上戰場拼殺一下,哪怕為國捐軀瞭也算死得其所。
但和平時期哪有那麼多的仗要打,倒是生活中的瑣事卻不斷。這不,高明唯一一個哥哥要做生意,手頭資金不夠,找到瞭高明借錢。高明本來沒有錢,但一看到哥哥唉聲嘆氣、等米下鍋的樣子,就忍不住動瞭惻隱之心,馬上想到瞭孟茹,猶豫再三,高明終於向孟茹張瞭口。那孟茹也真是好樣的,二話沒說就送來瞭5萬元。這件事情雖小,卻也讓高明感動不已,這年頭能把5萬元輕易地借給他人已屬不易,況且人傢孟茹當面說這錢不要息不要利,什麼時候還都可以。
無形之中,高明覺得自己又欠瞭孟茹一筆,他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和孟茹屬於情人關系,但高明也並非一個不知深淺的人,他總覺得這5萬元錢借得有些唐突,好像自己有意要占孟茹便宜似的。所以找瞭一個特別的機會,高明還是向孟茹作瞭解釋:「親愛的,這錢我本來是不想向你借的,但是我就這麼一個哥哥,頭一次向我張口,我不幫他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你放心,等他賺瞭錢之後,我讓他馬上把錢還你,還要按照銀行標準計利息。」
孟茹故作生氣地說道:「說啥呢?你拿我太見外瞭,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麼,總和我分得這麼清楚幹嘛?隻要你以後一心一意地對我好,我情願把什麼都給你。」
然後,孟如很嫵媚地看瞭高明一眼,又補充道:「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說完之後,孟茹羞澀地仰靠在瞭高明的胸前。高明懷摟著孟茹,心想以後還真得對孟茹好,人心都是肉長的,他豈能不為孟茹的這份癡情所感動。
收受瞭一塊手表,又向孟茹借瞭5萬元錢之後,高明覺得自己和孟茹的關系更進一步瞭。兩個人不但約會更加頻繁,而且在一起的時候也經常說些海誓山盟的情話。孟茹說:「你知道這輩子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那就是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上次我們去的那戶人傢一樣,在山腳下蓋一棟小房子,過一種男耕女織的生活。」
高明也說:「你以為我不想啊,我還想生一大群孩子,白天我下地幹活,你在傢給我帶孩子,晚上回到傢裡和你在熱炕頭上做愛,那樣的生活多浪漫。」
孟茹使勁捶瞭高明一拳,嬌嗲地說:「你就往那邪處想,生那麼多孩子,你當我是豬啊,況且國傢也不允許啊!」
高明就嘿嘿地一陣傻笑。
就當高明以為可以一邊體味傢庭的溫暖,一邊享受情人的刺激時,他沒有想到,危機正一步步向他走來。
這一天,高明正一個人下班往傢走的時候,忽然從胡同裡竄出幾個人,不容分說照著高明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高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打倒在地,呻吟不已。其中為首的一個在臨走之前還扔下瞭一句話:「你他媽的識相點,誰的女人你都敢碰。」
高明馬上就想到瞭這件事可能與孟茹有關,十有八九是丁日民派人幹的。
果然沒過多久,高明在參加常委會議進行旁聽記錄的時候,忽然就被丁日民刁難,這老東西陰沉著臉指著高明說道:「常委開會,你算幹啥的,馬上給我出去。」
高明覺得很沒面子,他本來就心裡有氣,所以也忍不住回敬道:「你以為我愛參加啊,要不是寫這破材料,我才懶得參加呢!」
說完,高明將那記錄本「啪」地往桌子上一摔,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丁日民見高明態度強硬,絲毫也沒有畏懼他的意思,不禁怒火中燒,喊道:「把他的科長撤瞭,這樣素質的人怎麼能用?」
高明回頭,瞪著丁日民說:「不用你撤,你讓老子幹,老子還不幹瞭呢!」
然後,高明瀟灑地轉身,揚長而去。身後,丁日民被氣得鼻子都歪瞭。其他幾個常委對這一突發事件都感到很意外,大傢不明白怎麼就會突然出現瞭這種場面,不過明眼人還是能夠從丁日民和高明的表情裡看出兩個人積怨很深。還是市委書記齊向天比較會調節氣氛,他為瞭給丁日民一個臺階下,馬上對副書記馮剛說:「把他的科長職位撤瞭吧,對領導這麼不尊重,就是再有能力也不能用。」
馮剛的臉色很難看,低下頭半天沒有說話。
事後,馮剛找高明談瞭話。他說:「我送你去進修學習吧,正好龍江大學有個後備幹部進修班,你先去那裡待半年,對你有好處,工作的事情你就不用管瞭。」
高明當然知道馮剛是為他好,他為市委還有馮剛這樣充滿正義感的好幹部而暗自慶幸,一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冷靜下來的高明也為自己當時的沖動懊悔不已,照理他是不該頂撞領導的,但是丁日民這樣的混蛋他不頂撞實在是忍無可忍,這已經不僅僅是成熟與否的問題瞭,更涉及到做人的尊嚴。高明進入市委機關也已經多年瞭,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丁日民這樣沒有修養的領導,那行為活脫脫像占山為王的土匪。
當高明意識到事情已經到瞭無法挽回的地步後,也便有瞭一種被逼上絕路的感覺,他知道從此以後自己的政治前途沒瞭,那種苦心經營多年、付出多年、勞累多年卻換來如此結局的失落,讓他一時無所適從。高明有些後悔,莫不如當初不走仕途,哪怕就是下海經商,這些年恐怕也會攢下不少錢,而今他卻兩手空空、一無所有。高明有些恨,恨當今的政治體制,恨那些在官場中興風作浪的官員們,更恨丁日民這個披著人皮的衣冠禽獸。
當高明真的拎著行李到龍江大學報到時,內心的悵惘與心酸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他有一種被發配充軍的感覺,他沒想到自己會落到今天這樣可悲的下場,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立志要做一個清官、好官,真心實意想為老百姓做點事情的高明已經不見瞭,如今的高明就像一個奄奄一息的溺水者,不但渾身濕透,而且嗆瞭一肚子水,差點被淹死在官場這個深不可測的泥潭裡。
高明真的絕望瞭,如今的他已經對仕途不抱有任何幻想,就連這份工作他都不想再幹下去瞭,到瞭龍江大學報到之後,他名義上是參加培訓學習,但基本上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高明沒事的時候特別註意報紙上的招聘啟事,他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將自己的工作換掉。
孟茹對高明最近的變故很是過意不去,她知道高明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完全是因為她的緣故。她對丁日民的為人太瞭解瞭,這個老東西陰險狡詐,為瞭個人私利往往不擇手段,卑鄙至極。孟茹也猜測上次高明挨打就是和丁日民有關,雖然他倒不能直接實施這種無恥行為,但他的侄子丁猛就是天河市最大的黑社會頭子,隻要丁日民一個電話打過去,基本上沒有什麼擺不平的事。為此,孟茹當著高明的面說瞭一些道歉的話,意思要不是因為她,高明也不會受這麼多委屈。高明卻有意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充男子漢,嘴上說著沒事,他不會怕那個老東西的,要是不把老東西扳倒,他誓不罷休。孟茹說:「算瞭吧,你鬥不過他的,他惡毒的很,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高明握緊瞭拳頭,咬著牙說:「我就不信,難道這年頭邪還能壓正瞭不成?」
高明說得沒錯,現在的他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想盡辦法也要把丁日民告下臺。以前沒有和丁日民結仇之前,他的這一想法還不算強烈,如今他們已經徹底地成為冤傢對頭之後,高明也顧不得那許多瞭,心想自己都這副樣子瞭,還考慮什麼後果,既然你丁日民用權力來迫害我,那麼我高明也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一定要來個魚死網破不可。高明寫的第一封揭發檢舉信可謂是費盡瞭心機,他幾乎動用瞭所有的文思來列舉丁日民的違法違紀事實,寫得是聲情並茂,描繪得大有罄竹難書的意味。而且高明很懂得保護自己,他將那舉報信偷偷用電腦打印出來的,或者不屬名字,或者屬別人的名字,向省市的很多部門投遞瞭過去。
投遞完之後,高明就每天等著盼著丁日民被上級部門查處,可讓高明失望的是,那許多舉報信都無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丁日民依舊沒事人一樣穩坐在市長的寶座上,悠哉悠哉。高明有些心涼,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舉報信寫得沒有水平,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高明甚至懷疑可能是自己沒有署名的原因,可高明實在沒有勇氣把自己的名字署上去,他怕丁日民的打擊報復,也怕那紀檢監察部門的人來找他核實情況,高明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還是暗暗地進行比較穩妥。
其實狀告丁日民的也並非隻有高明一個人,那天河市早已有部分幹部群眾通過各種方式來揭發檢舉丁日民的問題,但是卻收效甚微。上級紀檢部門也派人來調查過丁日民的事情,但要麼是證據不足,要麼就是丁日民提前作瞭工作,最後都不瞭瞭之。這樣一來,就在天河市的幹部群眾造成瞭一個惡劣影響:認為丁日民的根子硬,關系網龐大,任憑誰都拿他沒有辦法,對丁日民魚肉百姓的行為也隻能聽之任之,以至於人們不禁發出瞭這樣的慨嘆:「現在這些當官兒的,有幾個不貪的?前腐後繼,恐怕就是再重新來一個當官的,也不會比丁日民好到哪兒去。」
高明當然不會就這樣屈服,他除瞭不時地寫些匿名舉報信外,也逐漸地沉下心來,認真琢磨著怎樣才能策略地將丁日民扳倒。高明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扳倒一個貪官這樣難,不過龍江大學一個老教授的話卻讓他茅塞頓開。那老教授說:「當前,我國正處在兩種經濟體制轉軌的過程中,在新舊經濟體制交替的情況下,客觀上存在的制度缺陷使腐敗現象易發多發。但是,出現瞭問題不可怕,隻要針對問題制定措施,研究如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這才是關鍵。要充分相信法律,相信人民的智慧,加強制度建設,建立一系列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的政治體制,包括監督並重的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發揚擴大民主,中國的未來還是有希望的。」
老教授頓瞭頓,然後透過厚厚的老花鏡看瞭看臺下的學員們,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都是後備幹部,中國未來的希望就在你們的身上,你們要記住「得民心者得天下」,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能傷害瞭人民群眾的感情,否則,人民群眾就不會買你的賬,甚至很可能會把你送上斷頭臺。」
高明在臺下聽得真切,心想:「說得真好啊,可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把可惡的貪官丁日民送上斷頭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