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茹從龍江市回來後,沒有把見曲書記的事情說給高明聽,當然,她也永遠不會讓高明知道這件事情。表面看來,孟茹似乎並不是一個對感情忠貞的女人,因為她一方面標榜自己如何愛高明,另一方面,卻偷偷跑去和一個高官幽會,這分明就是一種欺騙行為。可在孟茹的內心裡卻不這麼認為,她認為她是被逼無奈的,作為一個柔弱的女人,在這種涉及人生前途、生死命運的時候,如果再不為自己著想,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孟茹想到瞭年邁的父母,想到瞭正在讀書的弟弟,她知道自己是傢裡的頂梁柱,如果她的處境不好,那麼一傢人的生活都將沒有著落。孟茹不是一個小孩子,經歷瞭這麼多生活的苦難,她看透瞭一切,她知道與其像個英雄一樣站直瞭死去,不如像個漢奸一樣茍延殘喘著。因為這個世道變瞭,再也不是幾十年前仰慕英雄的時代,人們都以奢華富足為榮。換句話說,隻要你想盡辦法得到瞭名利地位,不管采取什麼手段,都會換來人們的景仰和羨慕:如果你窮困潦倒,不名一文,不要說別人,就是親戚朋友都會看不起你,這確實是一句大實話。
孟茹在內心中對高明說:「高明,請你原諒,我不是有意欺騙你,可我真的別無選擇。」
孟茹回到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鉆進衛生間痛痛快快地洗瞭個澡,她想洗掉身上所有的污垢,因為她自己都覺得臟。她用浴液仔細地擦洗著周身的每一處皮膚,看到那白白的泡沫漾滿瞭周身,孟茹也明白,她能洗掉身上的污垢,卻剔不除心靈的骯臟,她將永遠無法回復到少女時代那種冰清玉潔的純凈,這對她不能不說是一種天大的悲哀。孟茹哭瞭,在衛生間內大放悲聲,那淚水連同洗澡水順流而下,模糊瞭雙眼,她環抱著雙肩,蜷縮著身子,蹲縮在角落裡,是那樣可憐。]現在,孟茹唯一祈盼的是,她的付出能夠得到回報,她希望曲書記能夠真心幫助她,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可孟茹真的就會如願麼?
高明顯然不知道在這短短的兩天裡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他的情人暗地裡又和別人跑去幽會。而他卻以為她懷著他的孩子,正對他忠心耿耿,這是一個多麼絕妙的諷刺,事實上,這樣的諷刺每一天都會在不同的人身上上演。
這些日子,高明覺得自己漸漸找到瞭從政的感覺,也許政府辦公室繁忙緊張的工作環境讓他感覺很充實,這政府辦不比市委辦,工作性質決定瞭政府辦比較務實,所幹的工作大都與經濟社會發展有關,高明喜歡這樣的工作,他覺得做人就該幹點實實在在的事情,而以前在市委辦所做的那些工作,大都是上綱上線務虛的東西,什麼都要講個政治高度,動不動就擺個花架子,唱個贊歌,簡直讓高明厭煩透頂。
這一天,高明又早早地來到單位,正走到樓梯的拐角處,忽然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坐在樓梯口,畏畏縮縮的樣子。高明知道這又是一個上訪者,本來打算繞過去,因為上訪接待是樓下信訪辦的事情。但高明一想到自己曾經上訪遭到的白眼,忽然就起瞭同情心,邁上樓梯的腳步又退瞭回來,耐心地問道:「大爺,您有什麼事情麼?」
老人看到高明問他,立即顫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紙包,裡三層外三層地打開,卻是一份合同書。老大爺一邊給高明看合同書,一邊對高明哭訴著事情的原委,原來老爺子早幾年從村上承包瞭一塊荒地,他和老伴辛辛苦苦地栽上瞭樹木,這幾年樹長起來瞭,眼看能夠賣上一筆好價錢,但是村上一些幹部卻眼熱,要提前收回那塊地,理由是那合同是上屆村班子簽的,在他們這屆沒有效力。高明一聽就火瞭,心想我們下面的一些幹部簡直不是人,專挑那老實人欺負,高明說大爺你別哭,你來我辦公室,這個問題我幫你解決。
進瞭辦公室後,高明抄起電話,直接給老爺子所在的鄉政府打瞭電話,開門見山地說瞭這個問題。高明說這份合同完全具有法律效力,村幹部的行為是一種違法行為,希望鄉政府能夠主持公道,不要讓老爺子總來市政府找,這樣無論對誰影響都不好。鄉政府的人聽瞭唯唯諾諾,說馬上派人把老爺子接回去,涉及的問題立即解決。後來,當鄉政府派來的專車將老爺子接走時,老爺子居然撲通一聲給高明跪倒,口口聲聲尊稱高明是青天大老爺。高明心中有些自嘲,什麼青天大老爺,自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機關幹部,但是老爺子的稱呼卻差點將他的眼淚喊下來,感覺心裡熱乎乎的。高明知道,我們的老百姓是弱勢群體,他們的生活還有許多需要我們去關愛的地方。但高明同時也明白,中國太大瞭,什麼事情都有,這些上訪的也並非個個是良民,大有一些人混在裡面,屬於無理取鬧的類型。高明就遇到過那種明明在搬遷的時候,已經按政策給他搬遷補償,他卻嫌錢少,愣是不搬,還反復上訪的釘子戶。總之一句話,正因為祖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再趕上改革的非常時期,各種矛盾難免層出不窮,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我們這些機關幹部,放下架子,深入到老百姓中間,實實在在地為他們做一些事情,這也是對國傢公務員的最完整定義。
當然,高明也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純屬一廂情願,在既得利益沒有完全平衡的情況下,你要公務員們不計所得,不求回報,完全憑著高尚的情操去講奉獻,也不是一件實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