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冬城稍稍得到緩解的心緒沒能保持太久,當天晚上去醫院看望江品培,就變成親自送對方最後一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著這個相處多年、亦師亦友的人在死亡線上掙紮,最後無能為力的閉上眼睛,感覺實在太糟糕。
他在對方已經說不出話的彌留之際,隻能一次又一次重復著那個承諾,“我保證,不讓品培床業倒下。”
江品培終於帶著一絲笑容走瞭,也帶走一生的種種遺憾。呆坐在床前的穆冬城很想獨自靜一靜,但現實不可能像電影上那樣文藝,他要做的事還非常多。
他要給江品培安排一場熱鬧體面的葬禮,對方沒有子女,隻有他可以做這種事。身為對方財產和事業的繼承人,他還要考慮怎麼用好這場葬禮。這是江品培生前交代他的,自己的葬禮會有很多老朋友參加,希望他好好利用,把品培床業舊有的人脈收為己用,並且掌握主動,借機對媒體澄清某些對手不實抹黑的傳聞。
聞熙第二天才得到消息,想要找他卻被他拒之門外,“這幾天我不去公司,讓副總全權做主,你有空幫我看著一點就好,拜托。”
那之後就沒聯絡、沒見面,直到舉行遺體告別的時候,聞熙才作為被邀請的賓客見到穆冬城。
對方神情肅穆,看起來又瘦瞭,挺拔的身姿和新修剪的短發顯得異常年輕幹凈,跟聞熙剛回城時看到他的第一眼很像。
短短的幾個月……就像隔瞭輪回,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回到原點。
來吊唁的人非常多,一些不認識或者不熟悉江品培的人也來湊熱鬧,比如左傢兄妹,還有穆冬城的母親。她身邊的男人和青年聞熙沒見過,想必是穆冬城的繼父和弟弟。
聞熙隻能趁鞠躬時近距離親近穆冬城,蠢呼呼地說瞭句,“你還好吧?”
穆冬城沒有回答,隻點點頭向他還禮,然後就輪到下一位──孟楚。
聞熙悶悶地坐回椅子上,一分鍾後又跟孟楚大眼對小眼。
直到賓客走得差不多,他才看到穆冬城起身,換瞭個助理繼續守在靈柩前。
他趕緊也起身跟著對方,看能不能抽空說幾句話,追到休息室外正想敲門,就聽到穆冬城疲憊的聲音。
“媽,我能給的肯定給,現在是真的不方便。”
老男人的聲音插話,“怎麼不方便?你現在是有錢人瞭!管著這麼大的公司,住著那麼大的房子!”
然後是女人哭泣的聲音,還有穆冬城耐著性子解釋的聲音,“過一陣吧,我確實沒錢瞭。房子是江先生留給我的紀念,我不能賣……”
老男人聲音變更大,“那你就看著你弟弟結不瞭婚?你好狠的心!他是你親弟弟,你連他都不管?又不是要你的房子,讓你資助幾十萬而已!”
“我不是不給,我是說寬限一段……”
“你就是沒良心,一直沒變!當初鬧出那種事,我們隻得到十萬塊,你還逼我們把錢拿出來還給人傢,你知道我們有多慘嗎?到現在都全傢被人笑!你沒錢就去找那個聞傢少爺,我看他現在還對你有意思呢,你開口找他借!”
穆冬城的聲音終於冷下去,“不要再說瞭!媽,等過一陣子我再匯錢給你,弟弟那邊……多哄下他女朋友,晚點結婚吧。”
“你還耍脾氣?你的話什麼時候能信?當初是誰跪著求我們,隻要讓你繼續念書就保證全校第一名考上大學,結果大傢都看到瞭!退學瞭以為你能賺到錢,還拍廣告呢!反被人告得一直賠錢!”
那個弟弟沒吭聲,女人還是在輕聲哭泣,門外的聞熙卻已經頹然蹲瞭下去。
他早該知道,他悔之晚矣。他不敢想象,穆冬城當時身處的環境。
那筆錢對於當時的他隻是一個月的零花,對於穆冬城卻是巨款,不得不用最快的方法去掙,結果一腳踩進深淵。
他才是那個孽,如果對方沒有跟他相愛,根本不會遭到後面一連串的悲劇。
他雙眼發熱,一種久違的沖動灼傷瞭他的神經,他想忍卻沒有忍住,滾燙的液體從眼眶裡冒出一滴,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害怕自己發出聲音,偷聽的行為會更加傷害到對方的自尊,隻能伸出手緊緊捂住瞭嘴。
一隻溫暖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他身體一震,微微抬頭,頹喪的表情讓孟楚皺眉,隨後一把拉起他往旁邊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