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 > 竊玉 > 

第十一章 無破

第十一章 無破

  看到那媒婆神態的變化,南宮星知道,自己押對瞭寶。

  他沈聲道:“好瞭,你不必再裝模作樣,這次的事,你辦得很好,我來,是設法把你救出去。”

  那媒婆抱著雙膝,縮在床上瞪著南宮星,一雙小眼不住眨動,過瞭一會兒,忽而咧嘴一笑,道:“公子,你這是說撒子吶,婆子我為啥聽不懂咧?”

  南宮星心中暗道,莫非唐歡死到臨頭還撒瞭個謊?還是說,對不同人暗號其實並不一樣?

  但他面上決計不肯露怯,鎮定自若道:“怎麼,連我都認不出瞭?我搞到瞭唐門掌事的腰牌,現在就能把你救走。隻不過,需要你配合。”

  不料,那媒婆一伸脖子,扯嗓子大叫起來:“來人吶!唐傢的!快來啊,這裡有奸細!他親口承認的!”

  這一嗓子喊得南宮星狼狽無比,急忙一個箭步過去一掌拍出,按住瞭她的嘴巴。

  他順便運出真氣,捏她頸側,將奇經八脈轉眼走瞭一遭,並無什麼異樣之處,這女人一身經絡空空蕩蕩,屁點內息沒有。

  莫非……猜錯瞭?

  “要命的話,就乖乖閉嘴。”南宮星緩緩撒手,嫌惡地擦瞭擦掌心蹭上的口水。

  那媒婆縮回床裡,瞪著綠豆眼,直勾勾地看著他,說恐懼貌似也不怎麼恐懼,反而仿佛帶著微妙的戲謔得意。

  顯然,唐歡的暗號,在這媒婆身上並不好用。

  南宮星不信這婆子和這次的案子無關,可就連審問,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他突然發現瞭文曲的厲害之處。

  她用的人,興許大部分都是這樣沒有絲毫武功的販夫走卒尋常百姓,遇上邪魔外道自然討不瞭好去,可在名門正派,和他們如意樓眼前,就仿佛多瞭一道免死金牌。

  再加上這裡頭可能還有並非情願,而是遭到心劫控制的可憐人,就更加無從下手。

  唐遠明辛辛苦苦把這婆子請回來,最後怕是也無可奈何,隻能好吃好喝供著。

  沈吟半晌,南宮星望著那婆子,突然笑瞭起來。

  “我倒是忘瞭,我們不屑、不能、不願去做的事,有的是人肯做。”

  那媒婆不言不語,隻是縮成一團,直勾勾盯著他。

  “玉若嫣在六扇門裡威名遠揚,你既然是她點名提醒有嫌疑的,等到明日,我從中堂的山頭請幾位捕快過來,讓他們來問你吧。那班人平日捉拿作奸犯科的惡賊,應該不會在乎對方有沒有武功,是什麼身份。”南宮星起身一拂袍袖,笑道,“我冒充丁一不成,今日認栽。希望你明日骨頭夠硬,扛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公門衙役。少陪瞭。後會有期。”

  “等等!”那媒婆的臉上總算又浮現出恐懼之色,嘴唇顫動,猶豫片刻,輕聲道,“你們把婆子帶到這兒,問的話……我都老實交代瞭啊。我……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瞭。”

  “你所謂的老實交代,隻怕沒有幾句是真的吧。”南宮星扶著門框,冷冷道,“那范霖兒,當真是個足不出戶的大傢閨秀嗎?”

  “這話還能有假,公子,你是沒見范氏的教養品行,書畫女紅,這種閨女,要不是出身略差母親心氣太高,可輪不到江湖門派的弟子娶回傢去。”

  “那她母親暴斃,父親癡傻,是因為所托非人,氣出的心病咯?”

  媒婆眼珠一轉,嘿嘿笑道:“這婆子我就不知道咯,新人進洞房,媒人丟過墻,小兩口子日子平順,蜜裡調油的時候沒人想得起我們,這也就是出瞭事兒,才都來怨我們做媒的。你看,這范霖兒當寡婦,其實,嫁給江湖武夫,本就是常有的事兒,結果到頭來,怎麼反倒怪到婆子我頭上瞭。”

  南宮星越發狐疑,這媒婆伶牙俐齒,油滑狡黠,怎麼看也像是個真的媒婆,唐遠明從此人的過往中也沒查出什麼疑點,至少近兩年多,的的確確在附近村鎮撮合瞭不少新人。

  難不成這文曲,專門收斂瞭一批市井門徒,隻為此類情形的時候派上用場不成?

  可這猜測未免有些太過誅心,沒有實證之前,不能如此看待一個不懂武功的尋常百姓。

  他隻好轉身出去,今晚暫且敗退。

  經此一事,他對香墜捉到後的情況頓時少瞭幾分期待。

  若是這麼一個敲邊鼓的小角色,嘴巴都密不透風,香墜作為招待世子的艷姬,若有問題必定是文曲更加心腹的部下,隻靠這不靈光的手勢和暗號,當真能詐出消息麼?

  時辰不早,離開之後,南宮星索性放空心思,回房躺下,閉目行功,決心等到明日與傅靈舟見面,去找馮破碰頭,見見當初世子丟瞭性命的地方,再做打算。

  枕畔還殘留著唐青香囊的淡淡味道,想必她此時,已經被唐月依帶去安全的地方,找可靠的人送往最近的分舵去瞭吧。

  自暮劍閣一事起,如意樓西三堂屢屢出現可疑狀況,這次七星門突然襲擊,恰好端掉瞭南宮星留作傳訊的幾處據點,要說是巧合,隻怕三歲娃娃都不會信。

  此前他就修書給師父,叮囑她莫要再姑息西三堂的隱患,從上到下,自總管嶽玲起,必須要細細查辦,不能被那選出些人畏罪自盡的手段欺瞞過去。

  他動身之前,內三堂的神君堂,外三堂的鎮世堂就都已派出好手,副堂主親自率眾,要將西三堂的問題一一糾察清楚。他還當有此威懾,那些潛伏的叛徒多少能收斂幾分。

  沒想到,他們還是冒著暴露的風險動手瞭。

  由此可見,天道對唐門中的陰謀,是付出瞭極大代價的。

  可世子已經死瞭,他們之後還想做什麼?文曲的目標若隻是世子,得手之後大可一走瞭之,她還需要殺誰?

  千頭萬緒紛雜不堪,南宮星足足荒廢瞭半個多時辰,才漸漸進入心頭澄明的境界,斂神冥思,行功休息。

  不覺五鼓雞鳴,晨光微漏,他散功醒轉,托唐青走前纏綿的福,陰陽隔心訣還算安分。簡單擦洗一番,他盤算一下,決定出門先去養性園,見見唐遠明那條老狐貍。

  才開門出來,廊下一個懶腰都沒伸展,南宮星就不禁楞住。

  院中一抹倩影扶樹而立,發絲沾著夜露,面色蒼白,楚楚可憐,竟是范霖兒。

  那俏寡婦一身縞素,一見南宮星出來,雙眼珠淚半垂,走近幾步,俯身便跪,哽咽道:“孟少俠,外子……外子絕不是會輕生自盡的人。他身故之後,傢中已有流言,說他……犯瞭大錯,畏罪自戕。這絕無可能!掌事稱您年少有為,未亡人在這裡給您叩首,求您為外子主持公道,還他一個清白!”

  南宮星急忙上前托住手臂,扶她站起,薄薄衣衫下,竟能隔著佈料感覺到她肌膚的滑嫩細膩。

  他是久經花叢的老手,單單這麼觸手一碰,也知道這楚楚可憐的范霖兒,衣衫羅裙之下包裹的,是副頗為勾魂攝魄的好身子。

  心中不覺一蕩,他急忙定神松手,抱拳道:“弟妹何出此言,在下既然是掌事親自請來幫忙,自當盡心盡力,隻要行濟兄弟行得正坐得直,這清白於他,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略一思忖,續道:“隻是……並不能怪唐門中有針對他的流言蜚語,弟妹可知道,行濟兄弟此次回來,是唐青身邊唯一的陪同者,而唐青,回來之後就成瞭那副樣子,至今不見好轉,唐行簡他們又都死在瞭外差之中,大傢懷疑你夫君與天道有所牽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范霖兒抽嗒嗒道:“行濟在同輩中年紀較小,以往,總是對行簡大哥言聽計從,大哥說東,他絕不往西,如今……明明是唐行簡被戳破當瞭叛徒,他餘威猶在,大傢不敢說三道四,就、就把臟水都扣到我傢夫君身上瞭麼?”

  “既然你篤定,唐行濟清白無辜,那,不如這樣,我問你些事,你好好想想,咱們若是能找出害死唐行濟的真兇,自然就能將真相公諸於眾。”南宮星沈聲道,“關於唐青的事,就我所知,唐門上上下下都明裡暗裡問過,想必,唐行濟理應和你也提起過吧?”

  范霖兒低頭以袖拭淚,哀戚戚頷首道:“嗯,行濟提過,我也問過。畢竟……是跟著他的時候出瞭事,就算青兒妹子傢裡父母不追究,我心裡也還是過意不去。”

  “他怎麼說?”南宮星緩緩道,“若是疾病那套虛頭八腦的謊言,你就不必再提瞭,我也隻當你今日沒來找過我。弟妹,你若真心有求於我,那就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否則,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幫不到你。”

  范霖兒細白手指輕輕捻住衣衫上被夜露打濕之處,沈吟片刻,輕聲道:“其實……行濟中間把唐青弄丟瞭一次。”

  “哦?”南宮星微微皺眉,心道范霖兒這一招,用得可不甚高明,莫非又有所圖謀?

  “他搪塞傢中那些話,我雖是一介女流不通武學,可也一樣不信。青兒妹子並非廂房裡的待嫁閨女,身強體壯怎會那麼容易一病不起,還病到神智不清。我就問行濟,青兒是不是遭瞭奸人所害。”

  “他怎麼說?”

  “他這才告訴我,原來回傢的路上,唐昕不知為何追瞭過來,瘋瞭一樣和他大打出手。唐昕武功地位皆在行濟之上,在西堂行博哥哥手下坐著第三把交椅,行濟哪裡是她的對手,就……被她把青兒劫走瞭。等行濟百般尋覓,耽擱好久,才追著線索找到瞭昏迷不醒的青兒,當時身邊還守著一個牙婆,若是行濟晚到片刻,隻怕……青兒還不知要被賣到何處去。”

  南宮星心中一凜,這謊言當真是惡毒無比,其中當事三人,一個沒瞭記憶,一個下落不明,一個死無對證,這禍水東引之計,真令人後背陣陣寒意上湧。

  他裝作較為吃驚的樣子,沈聲道:“這話你還對誰說過?”

  范霖兒微微擡頭,淚汪汪的眸子裡滿是無助,“我原本對誰都不敢講,到時被人以為我在污蔑唐昕,我一個未亡人,還不知道要受怎樣的非議。可……可我一夜輾轉反側,孤枕難眠,心中實在不願看行濟被人如此冤枉,於是我早早起來,就先去拜會瞭幾位長輩,包括掌事伯伯在內,將此事,原原本本說瞭。就是掌事,特地指點我來等你的。”

  這若不是在唐門,南宮星估計要忍不住將這小寡婦抓進房裡百棍拷打。

  此時此刻,范霖兒別說是有所關聯,就是說她正是幕後主使,南宮星也願意相信。

  可以他目前孟凡的身份,卻分毫不能發作,隻有微笑道:“如此重要的情報,在下必定銘記於心,那,弟妹,這麼要緊的事,為何唐行濟回傢之後,不第一時間向長輩通報呢?”

  “唐昕為人伶俐精明,算是他們那條線上的女弟子中最受器重的。我起先自然不敢說。不過,她傢嫡長子唐行傑,已經在白傢的事裡證明瞭已被天道策反投靠,圖謀不軌。行簡大哥也九成九已經做瞭叛徒,當時同去的三人,莫非就隻有她唐昕出淤泥而不染麼?”

  好毒的牙,南宮星一陣心悸,若他並非親歷者之一,這范霖兒的話,絕對極有說服力。唐青和唐昕不睦,是唐傢上下幾乎人人皆知的事實,連動機都不必費心去找。

  “我要去養性園與唐掌事碰面,說說昨夜的事。弟妹不妨先回去休息,再想到什麼其他的事,還請及時告知。有勞瞭。”他一拱手,匆匆離去。

  范霖兒淚花閃動,垂目道:“孟少俠,外子的事全仰仗您,我心亂如麻,哪裡還能休息得下,你去跟掌事見面,妾身便在此間等著,盼你能早日找到線索,還我夫君清白。”

  南宮星一拂衣袖,淡淡道:“那你就等著吧。”

  先一步趕到養性園,南宮星四顧無人,坐下等瞭片刻,凝神細聽,想要捕捉唐遠明到來的蛛絲馬跡。

  全神貫註提前有所準備的情形下,他總算捕捉到瞭一絲異樣的風聲,他扭頭一望,果然,唐遠明正施展輕功飛鳥般輕輕落下。

  “唐掌事倒真不吝內息,自傢的地盤,還要用身法出入上下。”

  “比起時間,真氣本就不值錢。”唐遠明站定,微笑道,“看你樣子,范霖兒等到你瞭。”

  “沒錯,這上門挑釁的法子,可真夠有恃無恐。唐掌事,現在她已經可以確定至少與阿青和阿昕的事情有關,你介意我將她拷問一番麼?”

  唐遠明淡淡道:“那是唐門的媳婦,文君新寡,孤苦無依,唐門是正道大派,不能如此落人口實。”

  “若是不落口實呢?”

  “你願意做些不落口實的事,那還與我們唐門何幹?沒有牽扯,至少我是不會派人向你興師問罪的。”

  老狐貍。南宮星磨瞭磨牙,長話短說,先將昨晚那媒婆的情形提起,跟著問道:“由此可見,文曲的手下要麼是根本不知道她真身的,要麼,是問不出半點訊息的。玉捕頭指點的兩條路,真的好用麼?”

  “好不好用我不清楚。”唐遠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我倒是被你提醒瞭一個法子。咱們對付不瞭那媒婆,總有其他人能對付得瞭。”

  南宮星皺眉道:“你當真要把中間山頭的捕快們招過來?那幫衙役逼問起尋常百姓來,恐怕咱們最後也難以分清到底是真話,還是屈打成招瞭。”

  唐遠明搖瞭搖頭,淡淡道:“不,咱們手上,不是有個現成的一代名捕麼。玉捕頭的直覺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靈,在這媒婆身上,咱們也正好驗證一下。”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可卻誰也做不到。

  隻因,那媒婆已經死瞭。

  依舊是那嚴加看守的院子,門、機關與看守都在,可昨晚還伶牙俐齒對南宮星應付自如的女人,如今已是一具屍體。

  她躺在床上,端端正正,雙手擺在下腹,交疊互握,神情無比平靜。

  平靜得令人心悸。

  “怎麼死的?”唐遠明帶著隱隱的慍怒,沈聲問道。

  負責看守的弟子趕忙解釋道:“稟掌事,屬下昨晚送孟少俠出去後還看,她那時人還活著,我們也是這會兒開門才發現人死瞭的。”

  南宮星身負農皇珠,不太畏懼屍身上的陷阱後手,信步走去,彎腰查驗。

  最後,在她交握雙手中,找到瞭一根牛毛般的細針。

  “應該是藏在耳墜子裡的。”南宮星撿起旁邊地上掉的飾物,略一觀察,發現連接處斷開,內裡中空,恰好能藏下一根細針,“這果然不是個真正的媒婆。”

  唐遠明面色沈重,到床邊突然出手,刷拉一聲撕破瞭那媒婆屍體上衣。

  兩個看守弟子都是一驚,狐疑地互望一眼。

  南宮星當然知道唐遠明不會是失心瘋要對屍體做什麼茍且之事,而是跟著望向媒婆的胸腹。

  軟軟耷拉著的奶子下方,腹部贅肉堆疊,松松坦坦,看不出什麼異常。

  但唐遠明竟俯下身去,細細觀察起來。

  看瞭一會兒,他突然伸出手,並指為劍,刺入到媒婆屍體的小腹之中,幾乎沒入一段指節。旋即,二指勾起,運力一晃,整片小腹竟都跟著動瞭一動,貼近乳根處,浮現出不正常的褶紋。

  南宮星眼前一亮,立刻上前幫忙,不多時,便從那屍體上取下瞭足足數尺長寸許厚的一大塊偽裝,不僅小腹被那東西裹著,連雙乳也是作偽,偽物全部除去後,再露出來的,已是一具緊湊結實,沒有絲毫贅肉的年輕女子屍身。

  而真正的屍體小腹上,烙印著缺瞭一顆的北鬥七星。

  少瞭的那顆,正是第四星,天權宮文曲!

  順著脖頸摳摸一陣,南宮星在鎖骨附近終於尋到破綻,撕撕扯扯一番之後,露出的面孔也陡然年輕瞭許多,還略有幾分姿色。

  “這是文曲的直屬部下。難怪……我用丁一這名字詐不住她。”南宮星長嘆一聲,“我猜,你派人去打聽的這個媒婆,應該早已經死瞭。尋常百姓沒那麼好的眼力,分辨不出真假。”

  唐遠明看起來倒並未有幾分氣餒,沈聲道:“不過你給的丁一和手勢,倒是幫瞭我不小的忙。”

  “哦?”

  “昨夜我選瞭些可靠心腹,整宿未眠,將目前可能危及西堂的下層弟子,逐個以此暗號虛張聲勢瞭一番。”唐遠明眼中寒光閃動,“僅僅是這麼粗粗篩查一番,便捉出瞭心裡有鬼的弟子共十三名。今日上午,便要對全部三個山頭的弟子連同仆役丫鬟幫工一樣過上一遍。此事延誤不得,這媒婆的事,先不管瞭。”

  七星門禦下甚嚴,直屬弟子一旦失手,大多寧願一死,而外圍的爪牙,則掌握不到什麼有用情報,這媒婆身上,已經得不到任何線索,隻是幫他們確認瞭一件事,七星門,正是此次真兇。

  可七星門自身並沒有任何仇傢,隻要拿的出大筆銀兩,目標對他們胃口,就是皇親國戚,他們也敢列上血榜謀劃出手。

  那此刻最關鍵疑問,便成瞭兩個。

  到底是誰雇傭瞭七星門,雇傭七星門,到底都要殺誰。

  “請動一位門主出手,就已經是千金花紅,如今佈局謀劃超過半年,已有武曲、文曲兩位門主牽涉其中,直屬部下和副手恐怕也早就在暗中行動,唐掌事,按你推測,這需要花多少銀子?”離開院落後,走在微涼山風橫貫拂面的石階上,南宮星輕聲問道。

  “傾城之數。”唐遠明深思熟慮一番,緩緩答道,“興許,還不止。”

  “西南邊陲一帶,可有哪位豪富,出得起這種價?”

  唐遠明沈吟良久,苦笑道:“怕是隻有鎮南王親自出手瞭,七星門隻收現銀,龍頭票都不認,一下拿出這麼銀子還能不引人註目的,至少也是皇親貴胄。”

  鎮南王花錢請人殺自己的世子,必定是無稽之談,南宮星垂目沈思,道:“若是其他幾位公子呢?”

  “憑他們的私產,拼拼湊湊拿出這筆錢自然可以,可,要如何避過王爺耳目呢?以唐門歷年來對七星門的刺探,若真是你我估計的這種謀劃佈局,少說也要十萬兩銀子,就是把暮劍閣白傢的商號掏空,也隻能湊出一半。”

  南宮星心中一動,道:“可白傢商號的銀子,的確已被掏空瞭。”

  “被天道?”

  “被天道。”

  “可天道一個武林勢力,為何要大費周章陰謀殘害鎮南王的世子?”

  南宮星沈吟道:“天璧朝祖皇起事,就仰仗瞭不少江湖豪強的支援,征戰多年,不乏有功高手拿到勛爵厚祿,從此自江湖去瞭廟堂。如千竹莊、霹靂堂、赤雲山霍傢和連江紅冉氏兄弟,就合力制造火器,立功無算,如今子孫依舊在軍中為官,榮寵加身。”

  唐遠明淡淡道:“唐門為朝廷立過大功,此事豈會不知。唐傢歷年來,也不乏官居高品的武將親戚。如今國泰民安,四海升平,隻有邊疆蠻夷偶爾來襲,六方王侯也皆能禦敵關外。天道若想興風作浪,怕是選錯瞭時機。”

  “有些人,信奉的是時勢造英雄,可有些人,卻想得恰好相反。”南宮星面色愈發凝重,皺眉道,“若是偏巧就有這麼一個有志梟雄,接管瞭天道的人馬網絡,欲圖興風作浪呢?鎮南王世子已死,可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對方並未就此停手。你不也在擔心,鎮南王之後幾位公子的性命麼。”

  唐遠明默然良久,一直與南宮星走到演武場畔,才嘆息般道:“看來,此事我需要與幾位兄弟商議一番瞭。傅靈舟應該就快上山,你要查什麼,就自己行動吧。香墜捉到之後,我會找人去叫你。”

  “阿青不在,我是不是可以再找個帶路的?”

  “唐蕊必定會寸步不離傅靈舟左右,你若不願用她,唐醉晚,亦或是幹脆去找范霖兒,都是不錯的選擇。”唐遠明走出幾步,回頭淡淡道,“唐門的山頭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有一兩個明路的,盡夠你用。如今事態緊急,你就莫要再去逛著挑選我唐門女子哪個合眼瞭。”

  南宮星面皮微熱,拱手道:“晚輩知道瞭。”

  等唐遠明離去,南宮星靜下心來思忖片刻,才發現自己似乎不知不覺又被這老狐貍牽住瞭鼻子。

  唐門如今需要調查的事,除瞭范霖兒,其他的都被唐遠明安排得妥妥當當明明白白。南宮星若要找個突破口調查下去,不外乎兩個選擇,去找范霖兒陪同,順便探探底細,或者去找唐醉晚陪同,以范霖兒為目標調查。

  照說,這種重要角色如果真是文曲的手下,那麼胸腹之上必定會有六星標識。

  可那麼一個年輕寡婦的小肚子,還真是不好找由頭去看。請唐門女弟子幫忙倒是個法子,但唐青身上被下瞭太多禁制,不可再用,唐醉晚還不知是否可靠,就算信得過,范霖兒隻要在腹部蒙上一層和那媒婆一樣的偽裝,別說唐醉晚看不出來,就是唐行濟每晚在她身上欲仙欲死,也未必能發現什麼異常。

  難不成,要冒充采花大盜夜探閨房,將她一個弱質女流摁在床上強行驗身麼?

  這的確是條路子,可問題是,他擔心范霖兒等的就是這個。

  若是驗出什麼還好,若驗不出,范霖兒鬧起來,南宮星就是換上十七、八個身份,在唐門怕是也難有容身之所瞭。

  心裡轉瞭幾個主意,南宮星暗道,不能再這麼毫無自主,唐遠明城府極深,心中想的又都是唐門利益,至今連唐昕的生死都沒有過多掛懷,可不能一時不查,成瞭他手中一把快刀。

  念及此處,他快步趕回自己暫住的院子,果不其然,范霖兒扶著廊柱,依舊等在門外。

  “公子,你可回來瞭。”范霖兒白凈的面頰泛起一絲紅暈,似是站立太久有些不支,雙手拎起裙裾,將一雙嬌小玲瓏的蓮足頓瞭幾頓,輕聲道,“可有什麼好消息麼?”

  南宮星笑道:“有。”

  范霖兒雙目一亮,頗為期待道:“是什麼?”

  “你夫君的死,和玉捕頭的殺人案子有關。”

  “什麼?”范霖兒顯得驚愕無比,“孟公子,你……你怕不是搞錯瞭吧,行濟武功不是一流,在傢中地位也遠不如許多兄長,這等驚天大案,豈會牽扯到他?”

  “詳情如何,還待勘察。弟妹,不知方不方便隨我跑一趟中堂,與馮捕頭他們碰面,仔細談談呢?”

  話問出口,南宮星就緊緊盯住瞭范霖兒的五官神情,不肯放過一點細微的變化。

  可范霖兒並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隻略略頷首,道:“好,此事與外子聲名有關,妾身必當全力以赴。還請公子稍待,我這就回傢,換一身輕便些的裝束,免得耽擱公子四方調查。”

  “好,那你換好後就在你傢莊外等著,我去接上另一個幫手,就來找你。”

  “承蒙公子相助,妾身感激不盡。”她盈盈一福,快步離開。

  看著那藏瞭不知多少秘密的纖細背影,南宮星暗暗一嘆,心道若是唐昕在此,至少查起這女人要方便得多。

  難不成,文曲就是為此而特地先將唐昕阻擋在唐門之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麼?

  越想心中越是刺痛,南宮星搖瞭搖頭,離開客居小院,找來瞭兩個弟子,請他們去問問山腰門防,傅靈舟是不是已經到瞭。

  等待的當口,見到許多西堂已被初步驗過的弟子匆匆往另外兩堂趕去,想必今日靠著丁一暗號的突然襲擊,就此將全面鋪開。

  即便這些人無法將丁一的動向蹤跡供出來,但哪怕隻是將他們暫時圈禁,幫不到文曲的忙,便是大功一件。

  南宮星不信,諾大一個唐門,會被七星門一位門主攪得天翻地覆。

  等瞭約莫一刻功夫,傅靈舟與唐蕊攜手而來。

  看唐蕊眉眼之間流轉的絲絲嬌媚,多半臨上山前還貪歡瞭一場。

  想必是因此拖延瞭時辰,傅靈舟神情微赧,先抱拳道:“孟兄,耽擱片刻,來得遲瞭。”

  唐蕊頗不願幫他隱瞞身份似的,別別扭扭喊瞭一聲孟公子,接著才道:“說吧,咱們該去哪兒,查什麼?”

  對這二人,南宮星並不能完全放心,就隻是簡略說起,唐行濟的死和玉若嫣的案子有隱秘的聯系,今日唐傢上下要進行一場大清查,在西堂也查不到什麼,便打算去中堂見見負責此案的馮破,若有機會,到世子遇害的廂房,看一眼當初出事的場景。

  傅靈舟默默聽完,扶著腰間黑沈沈的刀柄,問:“孟兄,我不擅此類深謀遠慮之事,不知要我幫什麼忙。”

  唐蕊冷哼道:“還能是什麼,看你刀法好,借你當個打手。”

  南宮星坦然笑道:“話糙理不糙,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唐門混亂,諸事繁雜,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一個人勢單力孤,自然想找個助拳的。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隻好捉到誰用誰。”

  “我若是那個暗箭呢?”傅靈舟黑眸微擡,沈聲說道。

  “多防你一個不多,但若是你誠心想娶唐蕊,你這幫手就有大用。互利互惠的事,何樂不為。”

  傅靈舟微微一笑,道:“那,咱們為何還不動身?”

  南宮星頷首領路,先往唐行濟一傢所在的莊子去瞭。

  遠遠看到是范霖兒在那兒等著,唐蕊忍不住蹙眉道:“南宮星,行濟屍骨未寒,你帶著他的未亡人要做什麼?唐門的地頭,你不管去哪兒,難道我還不能給你帶瞭這個路麼?”

  “我要帶她,自然有我的用處。”南宮星故意不說明白,悠然一笑,腳下緊趕幾步,迎向范霖兒,朗聲道,“弟妹,你可準備好瞭?”

  范霖兒依舊是神情淒楚,弱不禁風的模樣,不過身上換瞭方便行動的束袖立褂紮腳褲,乍一望,倒像個實打實的唐門女弟子。

  她折腰一拜,嬌怯怯道:“孟公子,我準備好瞭。為走山路,我還特地換瞭短靴,咱們這就去吧。”

  唐蕊輕輕掙開傅靈舟的手,大步過來拉住范霖兒,就往一邊走去。

  南宮星急忙揚聲提醒:“唐蕊,你可不要胡亂講話,不然小心唐掌事生氣,壞瞭你和傅靈舟的鴛鴦夢。”

  唐蕊一怔,憤憤回瞪一眼,但看神情,總不至於再把南宮星的真實身份拿出來說嘴。

  南宮星退後半步,微笑道:“傅兄,唐門雖然不比百花閣天女門萬凰宮那樣的地方,可傢中適婚女子也不在少數,習武的不習武的,大幾十位都是往少瞭算。你就當真認準這唐蕊瞭?”

  這話其實說得頗為冒犯,但南宮星覺得這幾乎可以算是一個反常之處,不尋摸一下根底,豈能安心。

  “我初出江湖,能蒙唐姑娘青眼有加,已是頗大的福分。”傅靈舟面上微紅,語氣都添瞭幾分溫柔,道,“我還沒露過刀法的時候,她就與我一見如故,知道我要來挑戰唐門高手,與我糾纏瞭些時日,起先是擔心我對唐門不利,後來,就變成擔心我被唐門高手打傷,一直從中攔阻,甚至……不惜為此獻身,與我海誓山盟。那不管唐門再有什麼絕色佳人,我也決不負她。”

  南宮星暗暗贊嘆一聲,心道這唐蕊的眼光果真不差。

  “南宮兄,”不需要忌憚旁人,傅靈舟低聲換瞭稱呼,頗為誠懇道,“我知道,蕊兒領瞭唐伯伯的命,騙瞭你一回,惹來你諸多狐疑。可我敢以我的刀保證,蕊兒並不是什麼心機深沈的女子,她喜歡我,便悄悄與我私會,她擔心我,便變著法子拖延我上山挑戰,她不喜歡你這樣的花花公子,便連讓我幫你也極不情願。論理,你就是懷疑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刀客,也不該懷疑到她身上。她對唐門一片忠心,對我也從無隱瞞。”

  南宮星看唐蕊嘀嘀咕咕越說越長,索性先將此刻唐門中隱藏的禍患簡略講瞭一講,跟著沈聲道:“唐蕊也是下層弟子,平日和外門學徒、仆役丫鬟接觸極多,所以我懷疑不懷疑她,不在她是怎麼樣的人,而是丁一有沒有找上過她。阿青中瞭對方的手段,就成瞭那副樣子。前車之鑒,豈能不加倍小心。”

  “蕊兒身上並無什麼明顯特異之處。”傅靈舟略一沈吟,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過後得空,我仔細問問蕊兒,看她近幾個月在唐門中是否遇到瞭什麼不尋常的事。”

  又等瞭一盞茶功夫,眼見日上三竿,唐蕊才頗為沮喪地甩開范霖兒快步走瞭回來,挽住傅靈舟的胳膊,憤憤道:“這寡婦……簡直不知好歹。這要出瞭什麼事,看她有什麼臉面去見行濟!”

  傅靈舟已經聽說瞭范霖兒身上的疑點,自然柔聲勸道:“蕊兒,孟兄目前所做,都是為瞭唐門。與你的目的並無二致,你不必如此針對他。”

  “可他好色下流,和他爹一樣,我怎麼放心讓唐傢的漂亮寡婦跟著他跑。”

  傅靈舟看范霖兒已經款款走來,在背後暗暗扯瞭一下唐蕊的衣襟,肅容對她哼瞭一聲。

  唐蕊一楞,眼珠左右晃瞭一晃,乖乖閉嘴,不再多說。

  小事使性子撒嬌,大事聽話乖巧,還算有些腦子。南宮星心下稍寬,讓唐蕊領路,經山脊近道,往中堂所在山頭趕去。

  兩邊路途著實不近,范霖兒又不通半點武學,為瞭不耽擱時間,等到險峻之處,南宮星看傅靈舟抱起唐蕊縱身而過,索性也道聲冒犯,將范霖兒一扛搭在肩頭,靠輕功趕路。

  兩男負著兩女緊趕慢趕,等到瞭那邊,已是午後時分,唐蕊拍瞭拍裙褲上的浮塵,蹙眉道:“飯都趕不上口熱的。”

  南宮星將腰牌解下拿在手上,上前請人通傳,說要見馮破一面。

  不料,那弟子面色鐵青,反問道:“你要見的馮破,可是那位三等紫衣衛,六郡總捕頭?”

  南宮星拱手道:“不錯。”

  那弟子長嘆道:“那你見不著瞭。”

  “怎麼?出瞭何事?”

  那弟子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之色,連聲音都微微發顫。

  “馮捕頭昨晚死瞭,門主和各掌事他們,正跟公門高手一起驗屍呢。”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推荐小说:我的校花姐姐 我們輪用同事的大奶淫妻 【快穿】金庸漢子任我操 狼海欲花 姐夫 回到过去爱上你 背叛(by雪舞繽紛) 都市美妇(都市艳妇) 槐树村的男女老少们 民國浪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