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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姻緣前世修

第027章 姻緣前世修

  我挑著擔回到院子,屋裡熱鬧開瞭,廚房裡冒著煙,鍋盆碗筷叮叮鐺鐺混響。庭院裡,四叔雙腳踩住鵝掌,雙翅交叉,將鵝脖子從一張放倒的凳子橫欄拉出來,左手握緊雙喙,右手扯開一片頸毛,一刀勒過去,兩股血噴泉似的激射出來。

  “好兆頭,萌根,雙彩嘞。”

  “四叔,你好彩頭,又不是我的手氣。”

  “壞東西,看四叔怎麼收拾你!”

  “你啊,唉,叔叔不像叔叔,侄兒不像侄兒。”大嬸捧著茶壺出來,“萌根,今天你什麼都別操心,你就一門心思陪好人傢。聽青玉嫂說,他爺爺讀過舊學的,相人最準,想必是相中你的。”

  “是哇,萌根,二嬸和您大嬸一大傢子人幾張嘴顧不過來。你和生哥、根生哥、明珠妹妹哪一個不是張嘴等著飯來的,和生這麼大瞭連自己的衣服也不洗......”

  “媽,待會兒客人來瞭,你千萬要管住你這張嘴,數來寶似的呱啦呱啦,盡是些訴苦的話。”和生在堂屋裡搬戰桌子嗆瞭他媽一句。

  我本想說,你們都比我大不娶親,偏偏要我娶親,但我是讀書人是明理人,不能說賭氣話,況且,娶親隻是為瞭照顧媽媽。東生哥不聲不響幫我接擔子,大嬸忙抓住他的手:“你這毛手毛腳的,弄壞瞭,你賠得起!”

  我隻好自己挑進去一件一件擺放齊整。

  突然,村門口小河前響起瞭鞭炮聲,大伯、二伯領著眾人迎瞭出去,和生伸過煙頭點燃瞭老楓樹枝椏上高掛的鞭炮,噼哩叭啦聲中,我們村的狗集體狂吠瞭起來。

  國慶哥打頭,她爺爺拄著拐杖顯得鶴發童顏,眼睛矍鑠有神,伯父迎瞭上去,好一番客套,滿翠三姐妹落在最後,今天的滿翠卻讓我眼前一亮,她收拾得十分窈窕,臉頰藏在齊耳短發,更顯得臉圓如滿月;走瞭三十山前路,氣色紅潤,絕勝過胭脂的粉飾。嬸嬸向前接瞭傘和袋子,恭恭敬敬讓進堂屋,請爺爺坐瞭上席,滿翠父親坐瞭次席,伯父對面陪坐,我挨近爺爺打橫坐,滿翠三姐妹卻沒露面,等我們坐下,人間蒸發瞭似的不見瞭蹤影。

  伯父也奇怪地說:“國慶,滿翠她三姐妹一起來坐吧。”

  她母親說:“親傢,她三姐妹,你別管她們,她們都聽青玉丫頭的。”

  她父親也附和說:“不管她。我們喝我們的茶。”

  四叔泡瞭一碗擂茶遞給我,我接瞭忙獻上去:“爺爺,您老跋山涉水,勞動您老的大駕,還請您老先喝碗擂茶解乏。”

  “不甚勞累,不甚勞累。想當年,老朽開動雙腿,下過南京,跑過武漢。”

  “是啊,據說爺爺當年打過大仗,消滅瞭很多鬼子。”

  “這話今天不說。這些老皇歷今天不翻瞭。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毛主席說:你們是八九點鐘的太陽,未來是你們的。”

  “爺爺,您老挺崇拜毛主席的。”

  “我活瞭快一輩子,還是毛主席好,他老人傢打下瞭天下,老百姓當傢作主,盤古開天地都沒有過的事......”

  我發現我快坐不住瞭,想出去喘口氣。

  “賢孫啦,幾時回學堂?學業要緊啦。”

  我看瞭一眼國慶哥,國慶哥代我說瞭:“爺爺,這不聽您老人傢要來,萌根和我,都要在傢恭候您老大駕。”

  “別學你國慶哥油腔滑調。國慶啦,你好歹是個村委會支書啦,你也要正經說話,正經辦事。”

  “爺爺,你說國慶,我曉不得誇國慶幾句,國慶是個好女婿。在我們村裡,他勤勞致富,帶頭先富起來,是個萬元戶,帶頭蓋瞭高樓,聽說鄉裡要給他掛個專業戶的大牌子。”大伯不緊不慢,說話還挺利落的,“大爺,聽說國慶這孩子,還是您老相中的,您老眼力好,國慶這孩子有出息,將來還有大出息。青玉姑娘將來跟著享大福。”

  這一席話,說得爺爺連連頷首,顯然他很滿意這一得意之作,爺爺伸出竹節似的幹枯手指捧起碗,用湯匙舀起一點,放在唇邊吹瞭吹,吃得咂巴有聲。眾人聽爺爺吃得有滋有味一起噝噝溜溜吃得熱汗直淌。

  再坐坐就散瞭。嬸子陪著嶽父、嶽母進瞭母親屋裡。我和大伯、國慶哥一直陪著爺爺看地頭、望風水,我審視他佈滿黑芝麻似的老年斑的幹癟臉龐上,神情越來越皺巴,然後,仰首長嘆一聲:“唉,天命如此啊。”

  國慶哥忙問:“爺爺,這是為何?”

  “賢孫啊,今年是什麼年?”

  “狗年。”

  我估摸著他問的是天幹地支:“丙辰年。”

  “丙辰啊,”爺爺默然掐指算瞭一輪,“你瞧這地勢,有六沖啊。賢孫,你父親命裡擋不住這六沖啊。”

  “哪六沖?”大伯眼淚汪汪地問。

  “你瞧這山脈,對準正屋,丙辰年,長庚星和白頭星連於一線,星光相激,直犯鬥星。要當得大人物,方擋得住這股子煞氣。”

  “出人才不?”

  “出人才,果然是出人才。人才出得,受得起的,青雲直上;受不起的,命懸一線啊。”

  我頭皮發麻,不信,不信,我不信,我默默地聽著,不敢插半句嘴。我心想:如此兇言,看來我和滿翠的姻緣該是有緣沒份瞭吧,這不正遂瞭青玉的意。想及這我不由壞壞地笑瞭。

  “賢孫啦,你是讀書人,老翁倚老賣老囑你幾句話,你千萬牢記。”

  “爺爺,你說吧。這些我是門外漢呢。”

  “老翁倒不是說的甚麼迷信思想,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倒是為賢孫和滿翠合瞭八字,今天又看瞭你傢宅風水,我倒放瞭心。姻緣都是前世修。老翁如今放個話在這裡:你守得瞭傢,守不瞭人。”

  “爺爺說得對。萌根有瞭出息,住大城市,還守這個傢幹什麼?一傢子都搬城裡住。”國慶大冽冽地幫我規劃。

  我沒吱聲,未來怎麼樣,似乎都被你們攥著,我手中是空的。

  再回到酒席上,盡管伯父一套一套地客套話,國慶哥插深打科,我也應景似的陪笑,但眼前的雞、鴨、魚、肉都沒什麼味兒,大傢都淡淡地動動筷子動動嘴滿翠三姐妹也始終沒露面。

  直到送別的鞭炮響起,三姐妹才嘻嘻哈哈地冒瞭出來,滿翠卻很會從兩個姐姐的身影下投來一瞥,眼波流轉,略含忿懣之意,我不知道解讀得如何。她的眼神跟爺爺的話一樣深奧,藏有玄機,不想再去思辨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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