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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

☆、歸來

  微信視頻邀請不停亮起,凌思南坐在床沿,低頭淡淡地掃瞭一眼。

  她抬頭深呼吸,試圖讓心情平靜下來。

  最後……還是爆瞭啊。

  凌思南,這樣沉不住氣,這個傢還怎麼呆呢?

  明明做好瞭決定,熬到大學,薅他們一筆就走的。

  待手機的震動停止瞭許久,凌思南隨手滑開屏幕,滿滿的都是凌清遠的視頻邀請記錄。

  但是她一直沒接,所以最後一條,凌清遠隻留瞭一句話。

  [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

  她忽然鼻頭泛酸,抱著手機低頭,小聲地啜泣。

  混蛋弟弟。

  她不想讓他們聽到自己又在哭瞭。

  她不要為瞭他們哭。

  凌思南擦幹眼淚,在手機上打瞭幾個字。

  [你的手痛嗎?]

  然而一夜無聲。

  第二天。

  凌思南一早就離開瞭傢去上學,在路邊買瞭豆漿和包子,坐上公交車去學校。

  是個大好的晴天,讓人心境都為之開闊起來,讓凌思南忘掉瞭心裡的憋悶感。

  她是第一個到班上的,窗明幾凈的教室隻有她一個人,她默默坐下來,趁著早讀還沒開始,先把尚未冷卻的早餐解決掉。

  “你昨天沒事吧?”

  可能是吃的太忘神瞭,身後有突兀的男聲介入的時候,她差點被包子噎著。

  凌思南按著喉嚨轉過頭,顧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見她吞咽困難,顧霆拿起她課桌上的豆漿袋遞到她手裡。

  “先喝。”他吊著嘴角笑。

  凌思南大口喝瞭一口,總算把卡在喉嚨間的包子咽下去。

  “你怎麼今天那麼早?”往常他不是遲到就是曠課,今天居然是全班第二個來的。

  顧霆抬手摸瞭摸腦後雜亂的,目光往旁邊不自在地撇:“就……正好早來瞭。”說完又看回凌思南:“你昨天回去之後被罵瞭嗎?她有沒有打你?”

  凌思南笑瞭笑:“罵倒是罵瞭,不過罵罵就完事瞭,不是什麼大事。”

  “那就好,我怕因為我送你回傢讓你遭罪。”顧霆把書包塞進課桌抽屜裡,大大咧咧坐下來:“不過話說回來,你爸媽看起來真的挺嚴厲的……”其實還有句話顧霆沒說出來,他覺得凌思南的父母,對她的態度有些生疏。

  不過也許是自己太敏感瞭吧。

  凌思南打著哈哈應付過去。

  早操的時候,校長講話時公佈瞭一件大事,學校代表的奧林匹克小組,在這次舊金山的國際奧賽上拿瞭第一,其中高二一班的凌清遠同學更是獲得瞭個人組的第一名,校長滿面紅光地讓大傢都要努力向他看齊。

  隻有凌思南知道,那不是一般人可以進入的煉獄。

  凌清遠在念書這件事上被迫的付出,換任何一個人,可能早就崩潰瞭。

  [迄今為止,我人生的一半時間,都在禁閉中等你回來。]

  他說,他一直都在等自己。

  所以這次不會再讓她逃走,這也是凌思南唯一留在這個傢的理由——為瞭弟弟。

  可是……大概很難再呆下去吧?

  她的眼瞼輕垂,卷翹的睫毛覆蓋住瞳仁,落下一片灰蒙蒙的陰影。

  冷漠的灰色。

  晚上回到傢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可能已經被指紋鎖排擠在外的凌思南,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有些詫異地看著坐在客廳沙上的父親凌邈。

  凌邈當時正在打電話,見到她和她示意,讓她在旁邊沙上等一等。

  結束通話後,凌邈鄭重其事地和她說瞭一些話,凌思南的臉上波瀾不起,最後隻是瞭然地點瞭點頭。

  華燈初上,傍晚六點半,天際最後一片火燒雲消失瞭。

  凌思南第一次獨自坐上瞭那輛賓利車的後座,安靜地看著窗外。

  街邊斑駁的霓虹光影,透過玻璃,落在少女沉靜的面色上,像是畫上瞭一層五彩斑斕的妝。

  車緩緩啟動,逐漸加往大道上開。

  凌邈坐在副駕,餘光瞥瞭一眼不吵不鬧的女兒,眼鏡後那雙精明而威嚴的眼中,掠過一絲晦暗難明的情緒。

  然後下一秒,行進中的車猛打方向盤,被司機狠狠踩下瞭剎車!

  所幸所有人都綁著安全帶,凌思南的腦袋磕到前座的椅背,不輕不重的,她摸著頭,迷茫地探過腦袋,望向前方的擋風玻璃。

  大燈照亮的前路中央,站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毫無顧忌地站在車輛的必經路線上,攔截。

  凌思南的瞳孔微微張大。

  凌邈被剛才那一瞬的變故嚇瞭一跳,望向車前像是幽靈般杵著的少年,他解開安全帶,驀地打開門,興師問罪地走瞭出去——“清遠,你這是怎麼回事?!”

  凌清遠穿著一件白藍相間的兜帽衛衣,路邊上還扔著他的行李,整個人看起來風塵仆仆地,顯然還沒回過傢。

  少年的長腿像是在路上生瞭根,一動也不肯動,直視著面前走來的父親。

  “你們,要去哪兒?”聲音喑啞,像是感冒未愈。

  凌邈做瞭二十多年的生意人,此時此刻竟然因為自己兒子眼中質詢的氣勢,而下意識地目光閃躲,“跟你沒什麼關系。”他從未見過凌清遠這樣的眼神,即便平日凌清遠在他們面前乖順懂事時也保持著一份疏離感,但此刻截然不同,此刻他眼神裡寫滿的是陌生的冷。

  刺骨的冷。

  “你帶著姐姐,要去哪兒?”凌清遠又問瞭一遍,中年的凌父和少年的凌清遠,身高已有幾公分的差距,凌清遠穿著運動鞋,更高瞭幾分,說話的時候下巴微微挑起來,一字一句聲線頓挫。

  “清遠。”凌思南從車裡出來,看到兩人仿佛對峙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想阻止。

  ——她怕弟弟暴露瞭。

  凌邈聽著身後凌思南的聲音,眉頭皺瞭起來:“你什麼時候和她關系那麼好瞭?”

  “她畢竟是我姐姐。”凌清遠沒再深入解釋,“我們不是提過,在模考成績出來之後,再考慮她的去留?因為昨天那件事你就要送她走,是在逃避做父母的責任嗎?爸。”

  “你說什麼話?”凌邈的聲音提瞭起來,他不敢相信一直以來溫和懂事的兒子居然敢這樣頂撞他,緊皺的眉毛下雙眼微瞇:“我們做父母有什麼責任,也輪不到你開口——而且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怎麼現在會在這裡?”

  凌清遠的嘴角驀地一勾,一貫溫和清朗的面容上,少有地恣肆。

  “想回來,就回來瞭。”他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父親:“就像你,想送姐姐走,就送姐姐走,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也是這樣。”

  “凌清遠!”凌邈簡直不敢相信面前說話的是自己那個優秀到挑不出瑕疵的兒子,他抬起手指著凌清遠,猛點瞭幾下,卻氣得說不出下句話來……

  “爸要帶我去和媽道個歉,一起吃頓飯。”凌思南走過來,杏眼微抬,望著眼前快有十天未曾見到面的弟弟,一直空落落的心忽然鎮定瞭些許,“我沒帶行李的。”像是想讓弟弟相信,凌思南補充瞭一句。

  凌清遠垂看她,眼底是翻湧不絕的情緒,可是餘光裡凌邈近在咫尺,他微闔瞭下眼,再睜開的時候,恢復如常。

  他轉頭看向凌邈:“抱歉,爸,是我誤會瞭。”

  “……回去禁閉。”凌邈目光沉冷地看著他,“到我覺得你能出來的時候。”

  凌思南聽到那兩個字,禁不住一慌:“爸……”

  手忽然被人在身側握瞭握,以一個不著痕跡的角度。

  凌思南看向弟弟,凌清遠的眼神從容。

  凌思南知道傢裡還有空房間,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傢裡一直鎖著的小間,竟然是凌清遠的禁閉室。

  朝北的禁閉室有一扇被鎖死的小窗,沒有多少傢具,隻有一個帶書架的轉角書桌椅子,一張床,房間大小不到4平米,原本應該並不是作為臥室用的。

  那頓飯因為這個波折,也恰好凌母臨時有事,最後沒吃成。

  凌思南一直等到半夜父母都回房間,應該熟睡瞭之後,才敢偷偷摸出房間,跑到禁閉室前面。

  既然是禁閉,手機當然被沒收瞭,被關在那裡的凌清遠,唯一能做的隻有學習和睡覺。

  凌思南不知道他睡瞭沒有,小心翼翼地拿手指輕輕敲門,這房間的門鎖是被鑰匙鎖上的,沒鑰匙打不開。

  鑰匙在爸爸手裡。

  “清遠……”她小聲地喚。

  不一會兒,門後有人也輕輕敲瞭下門板。

  凌思南抿著唇,因為那個聲音不自覺地笑瞭。

  怕聲音把父母引來,凌思南在便簽上寫瞭想說的話,塞進門縫裡。

  [手好一點瞭嗎?]

  那邊安靜瞭許久,凌思南幹脆坐下來,抱著膝蓋靠在門邊,學著弟弟上次的模樣。

  腳邊一張紙從門縫裡被推出來:[不好,特別疼。]

  凌思南看著這幾個字有點擔心,又寫——

  [跟媽媽求求情她應該會放你出來的吧,你怎麼那麼不小心?]

  房間裡看到最後半句話的凌清遠簡直要翻白眼。

  [凌思南,杯子是我主動打碎的,傷是我自己劃的。]

  收到便簽的凌思南瞪圓瞭眼睛:[你幹什麼自殘?!!!]

  三個“!”號充分表達瞭主人的驚訝,凌清遠看著便簽搖搖頭,無語地扯起嘴角。

  [你真的是笨死瞭。]

  凌思南回想瞭下昨夜的情景:[……是為瞭打斷我們嗎?]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便簽再被塞出來的時候,上面寫的是——

  [你和顧霆談戀愛?]

  “……”凌思南的臉紅起來,筆擱在便簽上半天才寫瞭“沒有”兩個字塞回去,也不是因為心虛,隻是因為昨天那段話被弟弟聽到,她不知道他聽到瞭多少,竟然還能在這時候先記起來這件事。

  [沒有的話,為什麼她會這麼認為?]

  看來這個坎是過不去瞭。

  凌思南隻好一個字一個字回:[我去他傢幫老師送東西,他騎車送我回來,被媽媽看見瞭。]

  [你出軌瞭。]

  凌思南瞇著眼睛看著便簽上的四個字,回——

  [為什麼要給自己加戲?]

  這一次安靜瞭很久,門縫底下的便簽才慢悠悠顯現瞭一個小角。

  凌思南抽出來看瞭一眼,頓時滿臉通紅。

  [因為想你。]

  強撩致命。

  凌思南絲毫沒有覺察到現在的自己是用什麼樣的表情看著那張便條的,她隻知道自己心跳得很快。

  許久等不到回復,門內又推出一張便簽。

  [姐姐都不想我。]

  凌思南摸瞭摸燙的臉頰。

  寫瞭一行字塞回去。

  凌清遠拿到手裡看開頭兩個字——

  想的。

  他嘴角微翹,結果後面還寫著:[想你一個人在國外那幾天過得好不好。]

  瞬間那股子旖旎勁兒就被抹煞瞭不少,突然就變成瞭姐姐對弟弟似的關懷,他有些氣結。

  [既然想我,見到我應該怎麼辦?]

  他問,又開始把對話往撩騷上正確引導。

  凌思南迷惑地看著紙條,心臟噗通噗通地跳,他不會連文字都要拿來做那種事吧?

  到底是有多欲求不滿?!

  [好好抱抱你?]

  她力圖扭轉戰局。

  雖說關系要冷處理,可是今天晚上看到凌清遠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尤其看到他為她攔車,頂撞父親,凌思南就覺得,或許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真的無處可去。

  ……她也許是真的想弟弟瞭。

  姐姐抱抱弟弟也不為過。

  [抱抱不夠。]

  ……他還挑。

  [想接吻。]

  ……得寸進尺。

  [還想要你。]

  凌思南盯著一張張塞出來的紙條,整顆心都像是被吹皺的春水,一圈圈往外泛開漣漪。

  知道自己如何和他說教也沒用,她咬著唇,回瞭一張便簽回去。

  [見面再說吧。]

  她收拾好地上的紙條,正打算起身,又一張便簽塞瞭出來。

  [你說的。]

  眼睛剛看完這三個字,就聽到門把的扭動聲。

  然後門打開瞭。

  凌清遠手裡拎著一串鑰匙,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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