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女人愛上男人,是從崇拜開始的。
對這句話最初的驗證,莫黎是從姥姥和姥爺身上得到的。
他們恩愛一生,幾乎從未離開三尺書桌。姥爺的學問以及為人,在姥姥心目中仿若高山仰止,更似在水一方,足夠她仰慕眷戀一輩子。
事實上,她也是這樣做的。
他去研究俄羅斯文學,她就給他當翻譯;他去B大當哲學教授,她就給他助教;他被關進牛棚,她就借著給他送飯把一頁一頁的手稿夾帶回來,妥善藏好;他後來又從瞭政,她依然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兼參謀……
而在他們的最初,她曾經是他的學生,就是因為由衷的崇拜,才一心一意的追隨,死心塌地的當他的仆從和影子,亦步亦趨的攜手同行,直到把他安安靜靜的送走。
如果你認為這樣的一生太過平淡,沒有故事,那就大錯特錯瞭。
在莫黎的記憶中,姥爺最安靜的樣子是在病榻上。花白的頭發,清癯的面龐,連微笑都是瘦弱而蒼白的。
然而,他有一雙會發光的眼睛。
那樣一雙眼睛,似乎天生就盛滿瞭最動人的故事。尤其是在望著姥姥的時候,那綢緞般柔軟的光芒竟仍飽含著熱情,直可以把相濡以沫的滄桑歲月瞬間融化。
他們的故事,都是姥爺去世之後才聽姥姥講的。
在祖孫倆扯著毛線球聊天兒的時候,那些細碎的回憶片段,大多不過幾句話就說完瞭,一定要不斷的追問,姥姥才會勉為其難的翻檢出十分有限的補充和擴展。
每一次莫黎都意猶未盡又心有不甘,因為在那穿越時光的眼神中,舒展慈祥的笑容裡,她幾乎可以斷定,老人私藏瞭大部分讓人著迷的細節。
可是姥姥總是推說人老瞭,記性大不如前,逼得小姑娘翻箱倒櫃,去所有的老物件兒裡尋找其他線索,而最讓她著迷的,當然是老照片。
傢裡的相冊不少,卻大多是合影。規規矩矩的站著,笑容禮貌、善良而拘謹。
然而,從那一張張面容被年輪圈出的變化裡,莫黎還是可以讀出觸及靈魂的向往與惆悵。
從青澀到成熟再到衰老,從一臉陽光的純真到飽經風霜的滄桑,從神采奕奕的希冀到眸光內斂的坦蕩……
從容淺笑怎樣便爬滿瞭皺紋?
那定格住歲月靜好的每個瞬間,其實不過是一根根廊柱,填充期間的堅韌不拔與不離不棄才是性命相托最華彩的軌跡!
男的依然英俊,女的更添柔美,精致的花邊兒翻卷變黃瞭,卻依然挺刮硬朗,一如摯愛親人的音容笑貌,無法被衰老的褶皺輕易覆蓋。
莫黎一遍遍的翻看,仿佛一個探秘者,踩著金絲織就的地毯穿越時空隧道,把所有能收集到的線索都用來編織一座華美輝煌的殿堂。
怎奈無論如何執著的追問,似乎都不得要領,收獲的仍不過是姥姥隨口應對的一個個時間戳。
於是,無法滿足的好奇久經沉淀,也有瞭小小的領悟,尤其是在情竇初開之後——那些故事無論多麼精彩,顏色經久不退也終究不屬於自己。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追尋生命中那個值得崇拜一生的人,才是更加鮮活的,觸手可及的浪漫!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即使到瞭今天,莫黎依然能感覺到,那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慢動作雕光時刻,崇拜的濃度高到可以放倒一頭大象。
他又高又瘦,有著一頭濃密而稍顯凌亂的金褐色短發,深陷的眼窩裡嵌著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
作為一名享譽學界的心理學教授,38歲的年紀已經算不得年輕瞭。
然而,當那雙眼睛望過來,幾分深邃而優雅的冷靜中透出的好奇,竟讓人聯想到早春新抽的嫩芽。
他是用英文做的演講,喉結滾動出低沉的韻律,尤帶著稍嫌古板的異鄉口音。
當他不知為什麼,中途停下來稍作思考,短暫的出神,隱約露出一絲憔悴。莫黎未能準確捕捉到大傢雲集的講臺上本就罕見的情緒流露,隻是不由自主的傾心揣測
——抑或,那僅僅是對某句話詞不達意的焦慮吧!還是說,口袋裡有誰剛剛打進來一個電話幹擾瞭他……
不管是什麼,她隻覺得那個微不可查的神色變化簡直可愛極瞭,就像個血統純正又性格靦腆的高階魔法師忽然遭遇靈感,忍不住要推敲一遍自己新發明的咒語。
他是專門來B大考察交流的訪問學者,破例開瞭一門專業理論課。這門課是一定要去上的,莫黎第一時間就報瞭名,而最關鍵的,他的客座任期有整整一年。
一整年,當然是必要的。
因為時間夠長,她才有充足的機會盡量冷靜的排除紳士風度給真正的學養和人品帶來的評判幹擾……
「原來是師生戀啊!失敬失敬……」
許博從櫥窗裡捧出一座圖書形狀的獎杯。那是去密歇根就讀之後,師生二人合作過的一個項目,獲得瞭當年的APS導師先鋒獎。
莫黎舉起酒杯把男人的身體擋住,隻露出一根大拇指滑過排在Monica前面的那個冗長的名字。發現他變形的嘴唇微動,似乎在嘗試著讀出來,忍不住會心微笑:
「Hans-Jürgen Hofmann,父親是德國人,母親來自烏克蘭,早年間去世瞭。他在慕尼黑出生,上中學的時候才跟著父親移民美國。名字有點兒長,叫他漢斯就好……」
猶豫片刻,又補瞭一句:「你手裡拿的這個……是仿制品。」
許博把獎杯輕輕放回,重新端起紅酒,似乎並未留心最後一句話裡的傷感,抬起瞭一雙男孩兒般好奇的眼睛:
「我有兩個問題,一個很傻很天真,一個很俗很無聊,你希望我先問哪個?」
「這麼親民啊?」
莫黎不無自嘲的笑瞭笑,「不會是問我為什麼崇洋,非要愛上一個老外吧?」
「這個問題還真是既天真又無聊哈!我怎麼沒想到呢?」
許博格外認真的打量著房間裡的每一處細節,銳利的目光遠比漫不經心的口吻更加扣人心弦:
「不過,端著這麼高檔的紅酒,跟一位普度眾生級別的國際美人探討民族大義,是不是有點兒不上道啊?」
多麼新穎的贊美莫黎都聽過,不過依然對男人的修辭報以莞爾一笑。他身上越來越洗練的痞氣讓人感到放松。忽然心頭一亮,目光盈盈的說: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瞭。」說著,招瞭招手。
許博呲牙一笑,乖乖的湊到近前,跟她並排倚著桌沿兒,還伸出胳膊摟住瞭狐腰。
「你是不是想知道,當時他結沒結婚,有沒有孩子?」微微仰望男人熱度不減的眸光,莫黎竟感到自己的眼眶也在變熱。
沒辦法,時至今日,每當憶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從前,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是這份不見首尾的失控,每每讓她更加真切的理解姥姥的內心。
為什麼她隻肯用寥寥數語去追尋那些金子般珍貴的往事?隻因故事太輕,而懷念太重吧!
「嘿嘿……還真被你猜著瞭!是不是很俗很無聊?」
沒等許博完成自我解嘲,莫黎已經迫不及待似的公佈瞭答案:「他不僅沒結過婚,連女朋友都隻談過兩個,還有一個是他的遠房表妹。而且,都沒上過床。」
男人的表情分不清是無所適從還是無動於衷。
然而,嗅著他身上傳來的香水味兒,在那絲絲清冷中,莫名繃緊的神經略微一松,湊近他耳邊念咒:
「你肯定還想知道,我的第一次給瞭誰吧?」
許博猛的一歪頭:「這很重要麼?」
「這不重要麼?」莫黎跟他對視。
許博露出邪邪的一笑:「這對我真的很重要麼?」
「對你不重要,難道對我重要?」莫黎針鋒相對的笑回去,還故意把胸脯頂在她身上。
過瞭足足五秒鐘,「噗嗤」一聲,兩人不約而同的笑瞭。許博不失時機的趴在女人耳邊嘟噥:「沒想到你還挺傳統的。」
「你以為呢?」
莫黎胳膊肘輕懟,橫瞭男人一眼:「毛主席教導我們,不能打無準備之仗,當然也不能做無準備之愛。」
「那你是怎麼準備的?」
這一問不懷好意,又把莫黎給問愣瞭。滿腔的酸楚借著酒精的熱力再次上湧,她趕緊躲開男人的視線,望著壁爐的方向沉吟半晌才笑瞭笑:
「我也以為,隻要兩個人都認瞭真,就是一輩子瞭。那天……」
許博似乎也跟著出神,愣怔片刻才意識到還沒有下文,「那天……怎麼瞭?」
莫黎鳳目一斜,紅唇欲動,瞬間改弦更張:「那天,我們也喝的這個牌子的紅酒。」
許博毫不掩飾失望之色,更忍不住吐槽:「那天,你不會也來大姨媽瞭吧?拉沒拉臭……噢吼!」
「砰」的一聲,胸腹之間重重挨瞭一拳,差點兒把秦老爺子的長壽面吐出來。
莫黎站直瞭身子,粉面含春,似笑非笑的神情裡仿佛藏著百般滋味,正不知該不該繼續鬥嘴,忽然腰裡一緊,整個身體都被男人攬瞭過去。
「都過去瞭,激情戲也不新鮮瞭,還是省略瞭吧!」
不著邊際的言辭竟透著霸道強橫的暖意,雪白的牙齒和微陷的眼窩晃得莫黎睜不開眼:「沒準備好也沒事兒,親一下又不會懷孕。」
沒等做出反應,厚實的嘴唇已經吻落,比之前更加綿長深邃,孜孜以求。兩隻明晃晃紅彤彤的酒杯像兩盞警燈,在幽暗的燈光下搖曳著激情澎湃的暈眩癡惘。
「什麼時候,居然會這麼在意他的目光瞭?不是說瞭,要開始自由之愛瞭麼……」
莫黎被那股清冷的香氣熏染得心口一熱,不再顧忌什麼,緊緊的反摟住男人的肩背,整個身子彎成瞭一張弓。
如果不是大姨媽來得這麼湊巧,別說三百回合瞭,八百回合也打不住,早特麼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瞭。
不過,說來奇怪,這一下被他嬉皮渾賴的胡亂擁吻一通,本以為優雅盡失,難以抑制的情欲焦灼竟然並未到處殺人放火。整個身心忘情的交付,被男人卷入懷抱,才發覺滯澀的呼吸和無措的四肢都開始冰消雪融風調雨順……
無論多麼沉痛的懷念,終究會變得遙遠而清晰,露出本該人間清醒的天青色來,就像那之前未曾留意的香水味。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聽激情戲麼?」
莫黎紅著臉,故意矮下身子仰望,期待著男人眼中從來不堪撩撥的不安和燒灼。可惜,那傢夥今天跟接到西線無戰事的通知似的,冷靜得像個帝王。
柔軟的腰肢再怎麼舍不得也被放下,盡量舒展的安頓進一把真皮包裹,靠背雕花的椅子裡。許博坐在那張小小圓桌的另一面,將兩隻酒杯放得足夠近。
他從未見莫黎這樣過,故事剛剛開瞭個頭,她已數度失態瞭。能讓一個女人如此情不自禁的,除瞭難免憾恨卻無限美好的初戀還能有什麼呢?
按她的描述,那個天賦異稟的魔法師就像個童話書中的人物。雖然當年自己還隻是個跟班兒的,卻還是忍不住感到陣陣心疼。
「我聽說……在B大的時候,你可是一次都沒有夜不歸宿過。」
「我就知道!」
莫黎基本恢復瞭犀利的眼眸和嗜血的紅唇,眉目之間透著一抹春意盎然,然而似乎在片刻之後,她就變瞭,變成瞭那個坐進剪刀門仍不忘回首致意,渾身散著梔子花香的傳奇學姐。
「直到漢斯回國前的半個月,我才給瞭他……」
似乎覺得這簡單的陳述太過生澀癡惘,不夠香艷多情,莫黎盯著酒杯的眸子漸漸升溫,忽然抬眼盯著男人:
「那兩個禮拜,我每天回到宿舍都第一時間沖進洗手間,內褲上流的……全是他的東西。每次射進去他都會頂得很深很深,可實在是太多瞭,有時候上瞭床都還在往外流……」
許博被盯得渾身發熱,更被那言之鑿鑿的斑斑劣跡刺激得熱血沸騰,不過,一看到女人眼底的促狹閃爍便嘿然而笑瞭:
「聽說老外的都很大。」
「當然大瞭,又粗又長!」
話音未落,兩隻酒杯碰在瞭一起,微酸的液體帶著生命的熱力順流而下,聊天的氛圍變得更加輕松隨意。
當年那個令無數學長學弟學霸學渣心為之折的絕代校花,原來是被一個外國大叔給采摘瞭。肥水流進外人田的醋意油然而生,當然屬於雄性天賦的本能,可腦袋裡還是不由自主,把她偷腥之後躲躲閃閃的小模樣盡量生動的還原,覺得無與倫比的嬌憨可愛!
「那後來呢?」許博越發的好奇起來。
「後來,我就追過去咯!」
莫黎白裡透紅的俏臉上露出欣悅之色,杯中的紅酒都被她溫柔的目光擾動著。
「學校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像是為戀愛搭建的城堡。我可以一邊做他的學生、助手、一邊又做他的愛人……那兩年,實在是……太短瞭。」
雖然語氣中充滿瞭追憶和惋惜,她依然在微笑,仿佛被愛的能量隔空充滿,深深的抿瞭一口酒。
「那你們……結婚瞭?」
這麼煞風景的話,許博問著難免尷尬,卻不得不承認,也懷著對那個魔法師的醋意。
「結不結婚很重要麼?」
一聽這話,許博想起她關於跟老宋搭夥的言論,一時間重墜霧裡,不知該說什麼。不想莫黎濕漉漉的紅唇一抿,濃睫低垂:
「那一年他父親去世瞭……而且,我的書還沒念完,也不急著結婚……那時候,他就像我的燈塔。我深深相信,一切的一切,他都會安排妥當,完全沒想過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無法分辯女人亮起的眸光是否藏著自嘲,也捉摸不透那迅速暗淡的神色裡隱含瞭幾分決絕,許博隻覺得胸口仿佛堵著什麼,忍不住說出一直忍在嘴邊的話:
「如果我沒猜錯,漢斯教授應該已經不在瞭吧?」
莫黎再次望著他,不置可否的目光裡仿佛燃燒著隱形的火焰,「他就是在這個房間,你坐的這把椅子上走的。」
許博沒有動,也沒有表現出吃驚,隻是嗓音有些幹澀:「你是說,燒掉的那間?」
「嗯!是我燒的。」
「啊?!」
「很意外吧?」
莫黎仍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可眼眶裡分明已經蓄滿瞭淚水,拼命忍住才漸漸恢復瞭清澈,卻依然燒灼。
「為什麼?」男人的眼底掠過一抹灼痛。
「那年,我拿到瞭碩士學位,剛好他也安排瞭一段假期。我們就去他父親留下的老房子去度假……」
女人磁媚的語聲再次走進回憶,眸中的光彩已然藏進對虛空深邃的凝視。許博留意著她的情緒,不失時機的發問:
「就是這個……」
莫黎微微點頭,眼前仿佛展開瞭一副畫:「那是一座鄉間別墅,有三層樓,在一大片林子後面的山坡上,離公路很遠,被漆成白色的籬笆圍著,門前不遠就是個天然的湖泊,景色很美……到那兒的第三個禮拜,我發現我懷孕瞭。」
似乎不想過多描繪圖畫的細節,她生硬的把話題扯瞭回來。
「他開心得像個孩子,開始著手翻新房子。這個房間就是那時候開始精心佈置的。他喜歡中國風傢具的古樸韻味,卻不接受讓房子處處追求對稱的構造。所以,這裡的每一個櫃子,桌子,椅子,幾乎都是他畫好圖紙找人打造的。可以說費盡瞭心思,就是想讓我既有住進宮殿的感覺,又能足夠賞心悅目,自在舒適。」
聽到這,許博疑惑的問:「他不會是要你把孩子生在這個房間裡吧?」
莫黎一聽,意味深長的看瞭男人一眼,略帶苦澀的笑瞭:「一開始,我也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他有教職,我也還要繼續學業……那本就是他傢的房子,裝修好瞭,也可以時常回來度個假……」
「實際上呢?」
莫黎沒有直接回答男人的問題,一口把杯子裡的殘酒喝光,繼續說:
「起初,他還經常帶著我出門,有很多小東西,都是我在集市上看中的。可是等到假期的最後一個禮拜,房子也快要弄好瞭,他卻告訴我說不想回學校瞭,隻想平平靜靜的留在鄉下,跟我一起過完後半輩子。」
「沃去……」
許博忍不住驚呼,似覺不妥趕緊找補:「不過據說美國的鄉下也不錯……」
胡說八道瞭一半,一隻空杯子推瞭過來,打量著莫黎不辨喜怒的視線,隻好一邊倒酒一邊問:「那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我從未想過。」
這一句簡短到極致的回答,仿佛在脫口而出的一剎就變成瞭個笑話,將莫黎的嘴角勾起到撩人的程度。
那是許博最為熟悉的弧度,本應風月無邊風情萬種的弧度,可在此刻呈現,卻活生生的把整顆心的憐惜都挖瞭出來,仍覺得無能為力。
酒香在沉默中蔓延,兩個人各自飲瞭一口。
當莫黎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從那以後,他不再帶我出門瞭。也不提回學校的事,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填滿這間屋子。我跟他解釋,商量,跟他講將來的種種可能,未知世界裡的無限美好,企圖讓他改變主意,可他……可他卻反問我是不是要離開他瞭。」
「……」
「我說我都願意給你生孩子瞭,怎麼會離開你?我隻是不想一輩子都隻能生活在同一個地方。他說為什麼不能,難道這裡不好麼?這裡有我,有我為你造的房子,還有我們的孩子,還不夠麼?」
「……」
「我說有房子有你有孩子當然好,可我不能一輩子隻當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我有我的夢想,世界那麼大,我還沒看夠!他說你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國度,最美的莊園,身邊全都是你最愛的人,還不夠麼?你可以在這裡完成學業,做任何你喜歡的事,隻要把這裡當做你永遠的傢,想去什麼地方,我可以陪你!」
「……」
「我說不過他,隻好罵他!你怎麼這麼傲慢,自以為是,既霸道又自私,我自己有手有腳,不需要你施舍,也不要你陪!他卻哭著說我愛你,我願意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守護你,滿足你需要的所有,隻為瞭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我到底有什麼錯?」
說到這裡,莫黎已經淚流滿面,聲音卻依舊冷靜而清晰,猛的喝瞭一口紅酒,急速的吞咽之後繼續說:
「我說我要自由,你給麼?你猜他說什麼?」
許博仿佛被那兩個字撞瞭一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好機械的回問:「他說什麼?」
莫黎淒然一笑,帶著淚光的眼角比刀刃還要鋒利:「他說自從人類離開瞭伊甸園,就沒瞭自由。他正在做的,就是為我重建一座伊甸園。」
望著梨花帶雨卻鋒芒畢露的妖嬈美人,許博忽然豁然開朗,她之前說的那些話,關於愛與自由的表白,居然有著如此纏綿悱惻的經歷做背書。
可是,那個漢斯教授所說,難道不是每個男人的心聲麼?甚至大多數的男人根本做不到他之萬一啊!
「我覺得至少,在愛你這件事上他沒撒謊。」
「這一點,我也從未懷疑過……」
莫黎把空杯子推給他,在桌面上敲瞭兩下翩然起身,長長的真絲睡裙幾乎垂落地毯,修長的美腿緩緩交錯,長身玉立,酥胸飽挺,拉滿瞭女王般的氣場:
「正因為愛我,他才那麼害怕失去我,怕得要命。開始的時候還隻是不讓我出門,吵過幾次之後,連樓也不讓我下瞭。後來,幹脆全天都把我關在這個房間裡。」
許博望著她邊說邊沿著墻壁遊走的背影,仿佛看到瞭一頭被困籠中的鳳凰,隱約嗅到瞭一絲危險的氣息。
「不是……非法拘禁啊!」
莫黎一幅接著一幅的瀏覽著墻上的油畫,自顧自的走到門口,扶著一隻高大的櫥櫃回過頭來,「愣著幹嘛?倒酒啊!」
許博連忙拿起酒瓶,隻聽莫黎的嗓音開始透著莫名的柔媚,抑或是……放蕩:「這裡的畫兒,都是仿制品,可你知道麼?在那個一模一樣的房子裡,每一幅都是真跡。」
「為瞭我的伊甸園,他是認真的,不計成本的。而當時的我,除瞭驚嘆於他的富有,還越來越真實的感覺到,自己正在成為伊甸園裡最被珍視的收藏。有一次半夜,趁他睡著跑瞭出去,可惜還沒離開院子就被捉瞭回來。從那以後,他白天把門反鎖,晚上回來,就用它堵住門口。」
許博打量著她身後的櫥櫃,再次無語。
酒杯被重新端起,美人卻並未落座,而是像一隻優雅的貓,一步一步的踱進臥室,身子一軟,坐在瞭床尾。
隔著一道門,便似拉開瞭難以觸碰的距離,許博驀然發覺兩人之間有瞭時空錯位之感,她也笑得越發神秘,眸光更加撩人:
「千萬不要把他想象成一個酗酒的傢暴男,他是個真正的紳士,從來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不過,你可以猜猜,他究竟願意為他愛的伊甸園付出怎樣的犧牲。」
許博被她夜魅附體般的抑揚頓挫擾得心跳加速,熱血莫名,素來絕非等閑的妖孽印象讓他忽然想到瞭什麼,試探著問:
「是你……提瞭什麼過分的要求麼?」
話音未落,莫黎眸光一銳,猛的將頭甩向一邊,望著天花板哈哈大笑起來。
許博錯愕驚心。自打認識瞭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誇張的笑法,簡直如入魔怔又黯然傷魂,眼角滾落的一顆珍珠清淚便是證明!
直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莫黎才漸漸停瞭下來,一邊搖頭一邊渾不在意的解釋:
「你說的沒錯,也怪我,實在被逼得無計可施,就想氣他,將他!他不是說願意滿足我的所有需要麼?我就告訴他,你的伊甸園太寂寞瞭,我想跟世界上最帥最精壯的男人談情,說愛,上床!可以麼?」
「那他怎麼說?」許博的錯愕變成瞭荒誕難言的強烈預感。
「他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我。」
滿含自嘲的笑意很快便在紅顏綠鬢間退去,莫黎好像在一瞬間就恢復瞭冷靜和優雅,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不過第二天,他一早就出門去瞭。晚上回來的時候,帶來一個又高又壯的小夥子,跟電影裡的超人一樣帥……」
聽到這裡,許博的心跳已經快要鼓爆胸腔。腦子裡不斷回放的畫面,竟然是那天在愛都的混亂中關上房門的瞬間,畫外音一遍又一遍的提示著:
哈哈——她還沒被超人肏過呢!
然而,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雖隔著陰陽兩界,數年光陰,看著錦繡大床上的莫黎,極盡妖嬈的模樣,那位魔法師的內心該是怎樣的扭曲和痛苦,那份感同身受竟然無比的真切。
難道,隻是因為身處他親手打造的伊甸園中麼?
「你……那你……」許博盡量控制著自己目光的熱度。
莫黎也毫不避諱的凝視著他:「既然要氣他,將他,我為什麼不?」
「哦……」
直到女王眼中粲然亮起的殘忍笑意完全熄滅,濃睫顫抖著垂落,許博才機械的端起酒杯,嘴唇剛剛沾到杯口,就覺得嗓子眼兒裡火燒火燎,如饑似渴的一飲而盡。
「為什麼同樣是刻骨銘心的愛,換瞭一個場景,竟會演變成殘忍相殺的血祭?」這樣想著,耳邊仍然不斷傳來莫黎平靜而飄忽的敘述:
「我不光跟那個帥哥聊得很開心,準備上床的時候,還把他從門外叫進來,從頭到尾的欣賞那個小超人怎麼肏我……那天晚上,我當著他的面接連不斷的高潮,從來沒那麼爽過,簡直痛快極瞭!」
「那……後來呢?」許博機械的重復著。
「後來,他問我,是不是每天為我提供不一樣的男人就可以留下來?我的心分明在流血,可仍然斬釘截鐵的告訴他,是的!」
「你這是賭氣啊……」
「沒錯!我賭瞭!我比誰都清楚他的感受,因為我心疼得要命。可我就是要讓他難受,連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再在乎……那一個月,他給我找瞭幾十個男人,有時候,傢裡同時住著五六個帥哥,隨叫隨到。附近的不再讓我滿意,他就在網上約,哼哼……就差去聯系好萊塢明星瞭。」
「那你們的……我是說,那個孩子……」許博還是沒忍住。
可是莫黎好像沒聽見他的擔憂,眼睛分明望著他,視線卻似投進瞭另一個時空:「我以為,這麼發瞭瘋的跟他鬧,總有個不堪承受的限度。受不瞭瞭,他就會明白過來吧!即使讓他誤以為我不再愛他,主動選擇放棄,也好過那個該死的伊甸園!」
「可是沒想到我賭輸瞭。鬧瞭整整一個月,最後選擇放棄的人,居然是我。那天,是我生日……」
莫黎的臉幾乎紅透,噙在眼窩裡的淚水隨時都會掉下來,卻終究沒有失足滾落,隻是讓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二十三歲的生日,搖曳的燭光裡,男人清瘦的面龐依然溫暖,像火山下的湖水深情而寧靜的望著她。
可她卻在落座的一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老瞭。筋疲力竭,衰弱不堪。
極盡荒淫的一個月,她把自己變成瞭一個名副其實的婊子,性交機器,隻為瞭讓自己心愛的人傷心。
可是,他真的傷瞭心麼?
她無法從那一絲不茍從未改變的溫柔目光中看到任何動搖,更不要說傷痕瞭。
他到底是異於常人的冷靜還是無可救藥的瘋狂?她已然無法分辨。或許,從最初所謂的「崇拜」開始,就不曾真正的瞭解過他。
她覺得自己愛上瞭一塊看似溫潤實則堅硬無比的巖石,白白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可無論如何,那是愛啊!不是恨……
從他無時無刻不在關註著自己的目光中,她對他的愛深信不疑。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為自己改變,哪怕一點點……他是要把自己活活掐死麼?
「不要!那不過是噩夢中才有的虛幻罷瞭,他愛我,他不會的!他怎麼忍心?」
「可是,難道……他不是正在這樣做麼?」
越過燭光,她的視線停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忽然之間,她害怕起來,怕他會說出什麼嚇人的真相……
哦……這是怎麼瞭?分明他先說瞭,自己才感到害怕的。是的,他說瞭!沒錯,是他先說的!你看,他正在說:
「Monica,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我覺得我可以戰勝自己瞭!就在今天早上,你跟John和Timor做愛的時候,我覺得……你真的美極瞭!」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感應到瞭某種難以抑制的抽動,仿佛在他的臉上,又好像在自己眼睛裡,那抽動很快就變成瞭劇烈的抽搐,緊接著開始瞭鉆心的抽痛。
她無法準確的感知自己的憤怒,隻有滿心落空的絕望。淚水不爭氣的奔湧而出,生日蠟燭被一根接一根的拔起,朝不同的方向扔出去。
是的,她是故意的,無論是憤怒還是絕望,她都必須這麼做。如果一輩子都無法離開,她寧願現在就跟他同歸於盡!
火光四起的剎那,她終於看到瞭他眼中的震驚!
即使更多的仍然是悲傷的困惑,是痛心的失望,也太好瞭!他到底不是塊石頭,懂得人心向背,更知道什麼叫危險,也害怕死亡。
害怕死亡,也是一種妥協!
她一動不動的坐著,隔著四分五裂的生日蛋糕望著他笑。這是最後的賭局,她眼看就要贏瞭!
然而,勝利在望並未讓她高興多久,因為接下來,他也笑瞭。雖然笑容裡還有那麼一絲憔悴,卻很放松,也很用心,像個忽然想起某個咒語的魔法師。
她從來不知道,他那麼有力氣,一把就把她抱瞭起來。房門被堵住瞭,他沖進浴室,一腳就踹爛瞭窗戶。半幅窗簾被扯下,在浴缸裡浸濕,又迅速的纏在她腰上。
她哭瞭,不知是被嚇到,還是因為別的。直到被送出窗外,一頓一頓的下落,才想起去看男人的臉。
他的眼睛像黑寶石一樣亮,還在望著她笑,隻是越來越遠。
窗簾還是太短瞭,最後一段,他松瞭手。身體裡傳來一陣劇痛,可她根本顧不上,迅速站起朝著窗口大聲哭喊。
可是沒有用。他就在窗戶裡面站著,不肯動一動,身後熊熊的火光好像地獄的口舌。眼看就要將他吞噬瞭,忽然扶住窗臺朝下面大喊:
「跑吧!快跑!給你自由!」說完轉過身,一步一步消失在瞭火光裡。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這個混蛋!我不要……不要你施舍的自由!」
大火迅速的吞沒瞭頂樓,燒紅的夜空裡根本聽不見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整個身子被駭人的熱浪炙烤著,像瓦片兒般層層碎裂。
雙腿忽然一軟,她癱坐在地,身體裡透出一陣危險的虛弱,伸手一摸,全是血。
錐心的劇痛再次傳來,懊悔已經無法形容身心俱碎的創傷,可留給求生本能的最後一絲理智還是讓她掙紮著爬瞭起來,跌跌撞撞的奔向車庫。
「別喝瞭,傷心更傷身……」
許博不由分說的奪過酒杯一飲而盡,摟住美人尤在顫抖的身子:「來,我抱你,咱們床上接著聊。」
莫黎默不作聲的任憑男人抱起,放平在大床上,卻摟住脖子不肯松手。許博沒辦法,隻好把酒杯放在床頭櫃,順勢挨著她躺下。
兩個人自然而然的依偎在一起。
激烈的情緒在沉默中漸漸趨於緩和,摟在懷中的身子也變得柔軟而舒展,許博並不急著提問,卻聽莫黎略顯嘶啞的聲音從胸口傳來:
「你有沒有覺得,這身睡衣有點兒長?」
「有麼?」許博抬起袖子,確實,袖口已經蓋過手背瞭。
「那天,他穿的就是這身。你沒他高……」
細聽女人的語氣已然波瀾不驚,許博才敢笑出聲來:「這是故意拿我當道具玩兒回憶殺啊!不過你放心,要死一起死,我才不會把你順窗戶扔出去呢!」
「切,給自個兒壯膽兒呢!」
莫黎鼻息輕噴,纖纖素手撫摸著男人的胸膛,「你就不怕我把這兒也給燒瞭?」
「劫後餘生的人,都會特別惜命,你不會的。」
許博捏瞭捏她的耳朵,「再說瞭,這裡有你放不下的懷念,你也舍不得。」
「你覺得,我是那種舍不得的人麼?我復制瞭這個房間,根本不是為瞭紀念他,而是提醒我自己,為瞭自由,曾經失去過多麼寶貴的東西,要懂得珍惜。」
——這就是正宗嫡傳的女王氣質瞭!
許博暗暗稱贊,更自嘆不如,沉默片刻才說:「殺不死你的,終究會使你更強大。真佩服你大半夜的,一個人開車去醫院……」
沒等男人說完,莫黎笑瞭:「不是我強大,是上蒼眷顧。開上公路不久我就撐不住瞭,勉強把車停在路邊就暈瞭過去,是雁子救瞭我。」
「啊?你是說,歸雁姐!」
「是啊!」
莫黎發出一聲輕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年就在附近的醫院實習。那天晚上,正趕上她跟一個同事連夜出診,我跟那個產婦一起……」說著說著,再次陷入哽咽。
許博撫摸著她的頭發,想起之前程歸雁的欲言又止,不禁感慨萬千:「怪不得你們關系這麼好。」
「是啊!有時候,我都覺得跟她血脈相連似的。」
「所以你才那麼不遺餘力的幫她?」
「幫她的……不是你麼?」
「我?我是那個出力的,你才是藏在幕後的小黑手。」
「切!我這隻小黑手,難道比東北那幫黑社會還黑麼?」
「不是……她怎麼什麼都告訴你啊?」
「怎麼?不服氣啊!」莫黎忍不住抬頭,眼睛裡已然見不到一絲淒楚之色,「你們這對癡男怨女,哪根小心思能逃過我的眼睛?」
一聽這話,許博不由想起今晚的生日宴,許太太把每個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卻不知有沒有留意莫妖精的火眼金睛。
自己舍身安慰大猩猩,把親老公交給在場最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孽,也算用心良苦瞭。不過可以肯定,莫姨媽的突然造訪她絕對沒有算到。
努力把思想的探針從秦老爺子的洞房裡拔出來,許博顧左右而言他:「那Monica經歷的……所有細節,Anna也都知道麼?」
「你想問的……應該是那些外國小哥哥吧?」
「至少,他們應該沒有讓你覺得討厭……」
許博試探著,終究還是沒敢往深瞭問。莫黎用頭抵著他的下巴,沒有出聲,隔瞭好一會兒才說:
「你說的沒錯,殺不死你的,會使你變得強大。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活成我媽的樣子。」
「是麼?」
莫學姐開恩主動轉移話題,許博頓覺心裡一松,「敢問令堂是何方神聖啊?」
「她啊!我姥姥姥爺的嫡出長女,實至名歸光耀門楣的典范,天朝某部委某某辦公室主任,名叫葉明婕的便是。」
「聽上去很厲害的鴨子……」
「當然瞭!人傢從學前班開始就品學兼優年年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上瞭大學,一邊風光無限的領袖學生會,一邊如火如荼的談戀愛。畢業結婚生娃三部曲隻用瞭兩年,那可真叫處處力爭上遊占盡先機,到哪兒都拿捏著勝天半子的超強氣質,不僅在轟轟烈烈的復興大業中穩踞中流,連自己丈夫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順順當當的進入瞭外事核心部門。」
「不是……這厲害是真夠厲害,就是忙得有點兒太——駟馬難追瞭吧?」
「咯咯……誰說不是呢?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成為她那樣的女人……」
「嗯,她那麼忙,肯定沒什麼時間照顧你瞭。你跟我說過,是在姥姥傢長大的。」許博小心翼翼的,總算沒把「記仇」兩個字說出來。
沒想到莫黎沉吟片刻,語聲溫柔的繼續說:「我不怨她。她其實很愛我的,無論多忙都會惦記著我,出差之前不管多著急,也要讓司機繞個路,過來抱抱我,叮囑幾句才走。我說不想成為她,是覺得她跟這個世界的關系跟我期待的不一樣,換一個角度去理解,也可以說是因為我爸……」
「你爸?」許博勉強的跟上這次大幅度的跳躍。
「嗯。他叫莫曉舟,破曉的曉,漁舟唱晚的舟。」
「好有詩意的名字。」
「莫曉舟在他們傢排行老幺,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而我媽是傢裡老大,雖然按年齡還小著兩歲,平時卻把人傢當弟弟看。」
聽到這裡,許博似乎從她的話音裡捕捉到瞭什麼,卻一時無法說清,便順著往下問:「當弟弟怎麼瞭?」
「挨欺負唄!」
莫黎瞥瞭男人一眼,重新臥好,「他也確實貪玩,天天被罵不務正業。就是有一條好,脾氣隨和。當著我們的面兒挨訓也不生氣。小時候我最最想不通的事就是他們倆的關系。一個明明看不上人傢卻要嫁,另一個天天挨罵也不長心。」
許博聽她這一番抱怨說得咬牙切齒卻滿含喜感,忍不住笑出瞭聲:「所以,你的意思是,明明對恃強凌弱十分不齒,卻還是修煉成瞭一隻黑寡婦麼?」
「你才黑寡婦呢!」
身子慵懶的依附著男人,捶下那一拳也沒什麼力度,莫黎眨瞭眨眼睛:「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外國小哥哥麼?他們都是來賺錢的,所以既禮貌又溫柔,變著花樣的討好我。可是,這並不會讓我的心少疼哪怕一分一秒,一絲一毫……」
「哦……」
許博的心跳來跳去,終歸免不瞭忽的一沉。莫黎趴在他胸口,也不知是否感應到,娓娓道來未曾停歇:
「調養身體的時候,我才知道,他臨走前給律師打瞭電話,說自己是自殺的,還把所有的遺產都交給瞭一個基金打理,唯一有權力動用那些錢的人就是我。可是……」
「可是那時候的我,沒瞭愛人,沒瞭孩子,身子也臟瞭,什麼都不想,隻能用心如死灰來形容……就在我生無可戀的時候,來瞭個叔叔。」
「叔叔?」
「嗯!他是我爸最好最好的朋友,小時候就特別特別疼我,他說我爸實在脫不開身,讓他來看看我。」
「哦……那後來呢?」
許博忽然覺得懷裡的身子越來越輕,越來越軟,好像變成瞭一個小女孩,正撲在爸爸的懷裡傾訴委屈。
「後來……我的身體恢復瞭,他帶我去瞭加州度假。我們在海邊沖浪,騎馬,還跟我講瞭許多關於莫曉舟的故事。直到那時候,我才漸漸明白,媽媽為什麼要嫁給他,而他為什麼甘願受她欺負也不生氣。」
「那再後來呢?」許博傾盡全力的追逐聯想著。
「再後來……我跟他……那個叔叔,我們做愛瞭……是他讓我明白瞭愛的真諦,而性又是多麼純粹的一件事。身體永遠是屬於自己的,不會被任何人弄臟,隻有心才會……」
「還有,你知道麼?我教你的那些,可別以為是從圖書館裡學來的哦!其實……那都是他,在那個時候手把手教會我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