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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同年

第一二一章 同年

  盛夏時節,深夜時分,上海,F大學。

  一棟猶有古韻的建築物內,一扇窗子亮起晦暗的燈光,照亮瞭斑駁的陽臺和蜿蜒的藤蔓,還有陽臺上晾著的球鞋和襪子。

  「眼鏡眼鏡,起來看球瞭!」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響瞭起來。

  「你們先看,我再睡會兒……」

  「法國對英格蘭,整不好開場就進球瞭,你特麼還睡會兒!你睡吧,別怪我沒叫你!」另一個聲音響瞭起來。

  這是一間位於五樓的男生寢室,原本設計是三人間的男生宿舍擺下瞭三張兩層鐵床,住瞭五個人,此時除瞭上鋪還睡著沒醒的之外,屋裡還有一胖一瘦兩個人。

  寢室裡隨處可見四處亂扔的衣服、鞋襪和書本,幾張桌子緊巴巴的擠在一起,上面擺著兩臺電腦顯示器。

  瘦高個躡手躡腳的搬瞭個凳子,打開寢室的門,朝著樓梯口方向看瞭一眼,確認安全後,這才搬出凳子,站到走廊燈下。

  另一個明顯有些肥胖的男生拿瞭一卷手紙,走到走廊拐彎處站定,仔細觀察瞭一會兒,比瞭個「OK」的手勢。

  瘦高個手腳極為麻利,熟練的用一把電工尖嘴鉗,將兩根接著獨立防水接頭的插孔從燈罩裡拽出來,插在兩根同樣獨立的線頭上。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作案」瞭,駕輕就熟的將電線纏繞到門框上一根彎曲的釘子上,然後跳下凳子,拉著線進瞭屋子,接上電源,一切準備就緒,這才出門搬回瞭凳子。

  「老四,你他媽整完瞭也不說叫我一聲,害我在那兒傻站半天!」六月時節,氣溫逐漸升高,胖子站瞭這一會兒,已經出瞭一身的汗,好在他隻穿瞭一條褲頭,不用擔心弄濕衣服。

  胖子拿起水杯,咕咚咚喝瞭一大口水,提議道:「還得一會兒開始呢,咱倆來一局拳皇!」

  「邊兒去,大晚上敲鍵盤,你再鬼吼鬼叫兩聲,咱們就徹底暴露瞭。」電腦已經打開瞭,正在預讀,硬盤發出咔咔的聲響,瘦高個老四一臉不屑,「再說你特麼也不是對手,每次讓你三個人你都幹不過我。」

  胖子一愣,隨即罵道:「凈特麼吹牛逼,你讓我三個試試!總共才特麼幾個人啊!」

  「切!不理你瞭,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片子……」老四熟練的點開瞭一個網頁。

  「哎,對瞭,我聽說性虎連不上瞭,歡歡也打不開瞭,咋回事兒?」

  「我哪兒知道!又不是我傢開的!我上的色狼網!」

  「操!」胖子罵瞭一句,回到自己的床躺下來,睡下鋪就這點好,想躺著就躺著,「對瞭,上次看那個冰糖蛙蛙挺勁兒的,你看看更新沒?」

  「還沒呢,還沒呢!」

  六月正是蚊蟲肆虐的時候,睡覺前點的蚊香已經燃盡,被風扇攪和著,已經沒瞭驅蚊的作用,瘦高個坐在那裡,不時拍打著大腿和身上,顯然被咬的不輕。

  「你快別擺弄電腦瞭,趕緊把電視連上,老二這個破玩意找信號得找半天!」

  「廢什麼話,嘴皮子這麼溜,就會指使老子幹活兒,誰是哥誰是弟到底?」

  瘦高個發起牢騷,「我特麼就不該聽你的,跟他倆去酒吧看球賽多好,喝著飲料吹著空調,在這兒熱的狗一樣,還要被蚊子咬!」

  「你是哥,你是我親哥!」胖子從蚊帳裡爬出來,從蚊香盒子裡找到一根略微長點兒的殘留,用火機點燃瞭,架到一個罐頭蓋上,牢騷著,「還說呢!能怪我麼?不是你怕明天上課起不來,被陳師太抓到曠課,你會留下跟我一起看小電視?」

  「廢話,陳師太的課,期末點名抓到瞭曠課要直接掛掉的,誰敢不去?」

  倆人正嘀嘀咕咕的說著話,突然聽見瞭腳步聲。

  「壞瞭,來人瞭!」瘦高個最先發現,他悄聲提醒胖子,自己站在門邊,靜靜聽著。

  因為電線的原因,門鎖不上,瘦高個靠在門上,準備萬一被人抓到瞭,好頂住門毀屍滅跡。

  「老四,開門。」一個沉穩的聲音說道:「電線都在外面耷拉著呢,你藏得住嗎?說特麼讓你買白線,你整個彩色的,你以為過年呢?」

  「臥槽,老大,你怎麼回來瞭?」老四拉開門,門外站著兩個人,正是晚上出去看球的老大和老二。

  老大正是李思平,他高考時發揮不夠理想,與P大失之交臂,無奈之下選擇瞭F大這個名校,因為轉學留過級,寢室五人他年紀最大,就成瞭老大,此時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看瞭一眼寢室幾個人,一臉鬱悶。

  寢室兄弟五個,老二叫裴鏘,來自廣東,傢中富庶,經常自稱富二代,此時鼻青臉腫的跟在李思平身後進來,也是一臉的鬱悶。

  老三就是酣睡不醒的「眼鏡」,名叫閆靖,大傢叫白瞭,就叫成眼鏡瞭,來自山東,父母都是老師,他也被教育得文質彬彬,幾個人裡就數他最符合F大的氣質底蘊。

  老四就是瘦高個,名叫厲海洋,來自西部某省小城,父母是農民,傢裡條件一般。

  老五就是胖子,名叫康懋傑,寢室五人裡數他最胖,個子也僅次於李思平,年齡卻是最小,碩大蠢笨的外表下,有一顆聰明而又矯情的玲瓏心,他是寢室裡唯一的本地人,幾個人裡也數他成績最好,一樣天天不好好上課,還能時不時考進班級前五名。

  「你說你好好的看球多好,跟人犟什麼嘴,不是我好話說盡,咱倆今晚能回得來嗎?」李思平指著老二,氣的不行。

  「老大,你倆跟人打架啦?」眼鏡睡眼惺忪的爬起來,看著床下的幾個人,有些摸不清狀況。

  「廢話,都腫瞭!這不是打架!這是挨揍瞭!來,親愛的,我看看,哎喲,明天不能上課瞭,讓林妹妹看見,不得心疼死!」胖子捏著蘭花指,給老二添堵。

  「滾特麼蛋!」老二罵瞭胖子一句,對李思平牢騷起來,「不是我說你大哥,你這麼好的身體素質,上去踢他們幾腳,不都得老實啊?咱倆一起,打他們幾個不跟玩兒一樣?」

  「想得美,一幫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兒,我打一個都費勁,別人是三個!再說旁邊還一幫人,真有事兒瞭你說是幫咱們還是幫他們?」李思平都氣笑瞭,「英格蘭踢法國,你一個西班牙球迷跟著湊熱鬧也就算瞭,人傢明顯是法國隊的球迷,說英格蘭的壞話,招你惹你瞭?」

  「他們說英格蘭不行我承認,西班牙怎麼就不行瞭?」

  「我一個德國隊球迷,不跟你犟這個,西班牙行不行的,誰說瞭都不算,以後你給我管管你這個臭脾氣,小心吃大虧!」李思平脫瞭衣服,端起臉盆,「老四,把電視整好,我去洗澡。」

  「好咧!」老四答應的很痛快,電視卻依然是一片雪花,「豬,你去把著鍋蓋,我讓你動你就動啊!」

  「等我一起,我也去洗洗,一身臭汗。」老二拿瞭水盆,賤兮兮的跟著李思平出瞭宿舍,他也知道是自己惹禍瞭,姿態放的很低。

  「瞧見沒,這也就是攤著老大壓著他瞭,不然換個人,老二得上天。」老五在陽臺端著一個鋁制鍋蓋不斷調整方位,還不忘嚼舌根。

  「你給老子閉嘴」,老四低聲喝瞭一句,「舉高點!」

  「你大爺!好多蚊子,你快點!」

  「奇瞭怪瞭,一樣的位置,怎麼就沒信號呢……」

  兩人在那兒捅咕瞭半天,終於在李思平和裴鏘回來之前,弄出來瞭電視信號。

  「我說二哥,你這電視買的這麼貴,怎麼信號這麼差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裴鏘用濕毛巾在臉上淤青的地方敷著,爬上瞭上鋪。

  李思平也鉆進蚊帳,抄起手機來,看瞭下時間,「都快開始瞭,趕緊的吧!」

  信號不好,屏幕一閃一閃的,聲音沒開,但想來也不會很清楚,盡管如此,幾人仍舊很滿足,畢竟能看到電視就已經比大多數同學幸福太多瞭。

  寢室五個人,本來隻有李思平和裴鏘踢足球,其他三人,眼鏡是什麼運動都不喜歡,老四和胖子喜歡打籃球,但在老大老二的帶動下,也都對足球開始感興趣瞭。

  幾個人經常在電腦上用手柄玩實況足球,一來二去,都成瞭半個球迷,都有瞭自己喜歡的球隊和球員。

  「我去,這球都不進!」老二裴鏘是個坐不住的,一個球沒進,不是有蚊帳攔著,他能從上鋪跳下來。

  「你丫小點聲!」寢室五人來自五湖四海,語言風格極為雜糅,有時吳儂軟語夾著西北方言,有時京腔帶著粵語,老四說起孜然味兒的北京話來,別有一番滋味。

  「滴滴滴!」手機QQ的聲音響瞭起來。

  「大半夜的,誰的QQ?」胖子從蚊帳探出頭來,掃視瞭一圈,發現是李思平的,立馬一臉賤笑「老大,都這會兒瞭,誰還給你發消息啊?」

  「你管呢?」李思平沒給胖子好臉色,他掏出手機,摁亮瞭屏幕,點開瞭跳動的小企鵝,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頭像,和一句暖心的話語,「好兒子,是不是看球呢?」

  李思平看看時間,已經是六月十四日凌晨瞭,他在心裡計算瞭一下,飛快的打字:「好媽媽,你怎麼知道我在看球?你在幹嘛?你那邊是中午吧?沒睡一覺嗎?」

  「下午有課,我在辦公室瞇瞭一會兒,想你瞭,猜你可能在看球,就發個消息問問。」一條信息過瞭半天才發過來,正是來自於遠隔重洋的黎妍。

  李思平不知道黎妍用瞭什麼方法,才能在國外登錄QQ,至少以他的計算機技術肯定是做不到,不過想著沈虹就是在MIT讀書,這點事應該難不倒MIT裡那群天才。

  這讓兩個人之間的聯系方便瞭不少,可以不時互訴衷腸,一解相思之苦,隻不過因為時差的原因,兩個人很難碰上,基本都是李思平快睡瞭,黎妍才醒,每次都說不上幾句話。

  自高考之後依依惜別至今,將近一年時間,除瞭春節的時候黎妍回來見過一次之外,兩人就沒再見過面,至於在一起做愛,更是要追溯到高考前在黎妍傢裡那次瞭。

  所以在這個深夜時分,李思平格外的思念萬水千山之外的美麗婦人。

  「寶貝兒媽媽,我想你,好想……」李思平飛快的打著字,卻因為網絡的原因,兩人之間發送的消息延遲很高,但他不在意,用文字傾訴著自己的思念。

  一大堆文字發過去,過瞭半天,一大段話發過來,黎妍明顯還沒收到他的消息。

  「上午的時候我班上來瞭一個亞裔男生,是韓國的,他中文說的不錯,我們交流瞭一會兒,他長得有點像你,這讓我更加的想念你瞭。」

  「沈虹認識瞭一個男生,我不知道她跟沒跟你說過,我也是這幾天才知道的,是一個瑞士人,沈虹對他似乎很有好感,經常會提起他。」

  「我前天接到傢裡來的電話,我二哥說遲燕妮最近的生意做得很大,和海軍一起拿下瞭好幾塊地皮,我倒沒別的想法,就是提醒你,有二哥和海軍在,遲燕妮應該不至於做什麼錯事,但你還是要註意,不能太放手。」

  「老爺子讓二哥問我今年回不回去過年,我說再想想,其實我想回去,想看看你,看看醫院的同事們,但那個傢還是讓我抵觸,去年過年,我聽瞭你的勸告回去瞭一次,但那次是有目的的,是想把你介紹給傢人們認識。至於今年,我還沒想好。」

  黎妍絮絮的說瞭很多,然後才是回應李思平剛才那段話。

  「好兒子,我也想你,我昨晚還想著你自慰瞭,上午看到那個韓國男孩,我一瞬間都恍惚瞭,以為是你來看我瞭,驚喜過後,心裡有些失望,覺得自己可能是有些思念過度瞭。」

  「我也愛你,我每天都挺忙的,忙著上課,也忙著學習,這邊的技術進步很快,很多新理念新東西是我這些年沒接觸過的,我準備借著這段時間,好好提升一下自己。」

  兩人就這樣聊著天,傾訴著思念,也互訴著衷腸,李思平完全沒心思看球賽瞭,他的心早已飛越重洋,飛到瞭佳人身邊,與那個美麗而氣質獨特的美麗婦人,相依相偎,相伴相守……

  「老大,醒醒,要遲到瞭!」

  一個聲音將李思平從美夢中驚醒,他揉瞭揉眼睛,看瞭看眼前的那張戴著眼鏡的臉,不是夢裡的黎妍,很是失望。

  「陳師太的課,還有三分鐘!」

  「臥槽!」李思平怪叫一聲,猶如觸電一般蹦瞭起來,差點撞到上鋪的床板。

  「起床瞭,起床瞭!」李思平抄起臉盆一頓猛敲,吵得胖子和老四馬上也蹦瞭起來,卻怎麼也叫不醒昏昏睡著的老二裴鏘。

  「老二,你還不起,再被抓到不上課,你非被陳師太掛城墻示眾不可!」李思平來不及洗臉刷牙,套上短袖和短褲,抄起書包叮囑裴鏘。

  「我再睡一會兒,一會兒就起來……」裴鏘嘀咕著,又流下一滴口水。

  「睡個屁!」李思平掃瞭一眼,抄起胖子的大保溫杯,將大半杯水都潑到瞭裴鏘臉上。

  「我日你……」裴鏘「嗷」一聲蹦瞭起來,本能的要罵娘,話到嘴邊,看到李思平一臉兇光,知道潑自己的是老大,硬是把「媽」字憋瞭回去,悻悻的起床穿衣服。

  李思平瞪瞭裴鏘一眼,又瞪瞭眼慢條斯理的胖瘦二人,抄起書包和眼鏡先跑瞭出來。

  兩人一路飛奔,眼鏡吃瞭缺少鍛煉的虧,被李思平後來居上反超,上氣不接下氣的追在老大後面,踩著鈴聲進瞭教室,坐下的時候發現李思平已經和前座的女生談笑風生瞭。

  「陳師太」的經濟學原理是大課,四個班級一起上,李思平幾人早有經驗,坐在最後面老師反而看得清楚,中間紮到人堆裡才最保險,因此李思平沖進座位就掏出書包、書本、鉛筆一路排開,占瞭中間偏後的五個座位。

  看著他這番忙碌,坐在前座的鄰班女生鄒靜回頭笑道:「你這效率挺高啊,都這會兒瞭還不忘幫兄弟們占座呢!」

  李思平輕輕喘著氣,說道:「沒辦法,誰讓我跑得快呢,勞碌命……」

  眼鏡氣喘籲籲踩著上課鈴進來的時候,看見的正是李思平和鄒靜聊天,但他沒心思細看,因為外號「滅絕師太」的陳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半天瞭。

  上課鈴響之前,教室裡亂哄哄的,有吃早餐的,有交頭接耳的,有趴在桌上打盹的,當然也有勤奮學習的,這些陳老師看在眼裡,全當沒看見,自己翻著自己的書,專註至極。

  但上課鈴一響,她便抬起瞭頭,而教室也瞬間安靜下來,巨大的反差讓人有一種錯覺,仿佛空氣一下子被抽幹凈瞭一般,陳老師多年積攢下來的威懾力可見一斑。

  這個年屆五十的女老師身材不高,短發和小眼鏡,整個人看著都小小的,被裴鏘戲稱為「短小精幹」,卻是極其兇猛的人物,手下掛過冤魂無數,她從未提示過讓大傢遵守課堂紀律,但沒人敢在她的課上打瞌睡玩手機,抓到之後必然要掛科,從無懸念。

  「下面開始點名。」陳老師一句話就讓大傢五味雜陳,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心有戚戚,有的趕緊掏出手機,給沒來的發短信。

  「這次點名算平時成績,來瞭就滿分,沒來呢,零分。」陳老師開始點名,從五班開始點起。

  「王永珀,李暠,焦國瑞……」

  「這幾個熊玩意,怎麼還不到?」李思平所在的班級是六班,五班三十二個人,很快就點完瞭,三個沒來的。

  「林珺,劉子唯,沙小鷗,苑婷婷……」陳老師開點六班的瞭,才點瞭兩三個人,一胖一瘦兩個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

  兩人臉紅脖子粗、呼哧呼哧的站在門口,瘦子喘的不嚴重,出頭喊瞭聲「報到」,陳老師擺擺手,兩人這才紅頭漲臉的走到李思平身邊坐下。

  「老二呢?」李思平招呼兩人過來坐下,擔憂的問。

  「懶驢上磨屎尿多,他說拉泡屎就上來……」胖子喘得厲害,瘦子氣喘籲籲的答瞭一句。

  「他大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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