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醒醒……”
“翰林,醒醒……”
“許翰林!”
肩膀被人從後面拍瞭一下,許翰林驚得渾身一哆嗦,回頭看去時,卻見一旁的曲悠悠沖著自己笑。
“你是怎麼回事?發什麼呆啊,都下學瞭!”
曲悠悠抱著書,一臉看傻子般的表情。
今日的曲悠悠很漂亮,淺藍色銀紋繡百蝶度花的上衣,隻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寬大些,迎風颯颯。腰身緊收,下面是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梳簡單的桃心髻,僅戴幾星乳白珍珠瓔珞,映襯出雲絲烏碧亮澤,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著細細一縷銀流蘇 一張絕美的心形臉蛋,小巧挺拔的鼻子,柳葉般彎彎的眉,薄薄的嘴唇,那濃密的青絲柔順的放下來,垂落在後背。臉上泛著愜意的表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兩隻眼睛熠熠生輝的盯著許翰林。
反應過來的許翰林則是皺瞭皺眉,他也不知,今日的自己,為何會突然發愣,魂遊天外,看著四周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學堂的同窗,他也便起身收拾東西,隨著曲悠悠,離開瞭學堂。
自從妖變事件後,曲悠悠一直與許翰林走的很近,從未有過交集的她們,如今卻像是許翰林與王胖子一般,幾近形影不離。
二人一同上學,一同回傢。
這不,剛剛並肩從學堂走出來沒多遠,便遠遠看到瞭不少人圍在皇榜前面,兩人好奇,徑直走瞭過去。
擠開人群,看到的皇榜內容卻是讓她們二人全都愣瞭一愣。
輯妖司……這個剛剛入城沒多久的神秘組織,開始公開招收弟子瞭,看其要求,招收的是13到25的弟子,且俸祿要比衙門的官差還要高上不少,隻不過工作也十分危險,負責郡縣的平安,以輯妖為己任。
輯妖兩個字,讓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不久之前才淡下來的妖變事件,再次浮現上瞭所有人的心頭,見識到瞭那人吃人的畫面以及那巨大的鼠妖,所有人看著這輯妖司的皇榜,隻感覺全身發寒,不過幸好這輯妖司招收弟子不是強制性的,倒也讓不少害怕妖怪的人有些許的安心,不過看著這皇榜的許翰林和曲悠悠,兩個人的眼中,卻是閃爍著異樣的神采,他們二人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神當中,看到瞭彼此的意思,兩人也沒回傢,而是朝著輯妖司的府衙而去。
原以為報名的會很多人,但當他們來到輯妖司的時候,零零散散的卻是不過數人,門庭凋零,而且大多數都是年紀比許翰林二人大不瞭多少的年輕人,負責接待他們的是輯妖司的弟子,紅蟒袍、冬寒刀,正是輯妖司的配置。
雖說貼瞭皇榜,但是也不是誰符合瞭年紀就可以進輯妖司的,需要進行特殊的考核,而第一項就是由輯妖司的弟子把脈看相,把脈的本事,許翰林向自己的爹親也學習瞭不少,但還是第一次知道,僅僅是把一次脈,就能夠知道人的根骨,那些前來報名的年輕人,有不少人就倒在瞭這第一關之下,而輪到許翰林和曲悠悠的時候,二人卻是意外的全部通過瞭,按照輯妖司的說法,他們的根骨,有能夠成為輯妖司弟子的可能。
通過瞭第一關,接下來就是後日的第二關、第三關。
不過在這之前,不論是許翰林還是曲悠悠,他們都有著難關要過,因為他們還是孩子,還在學堂讀書,想要進輯妖司,必須經過傢人同意才行!
許翰林也不知道該如何和自己的父母交代,那心事重重的回傢,剛剛推開傢門,娘親已經在飯桌便等待瞭。
“翰林回來啦?快,洗手吃飯!”
一如往常,娘親書斕曦備好瞭飯菜,放眼望去,全都是許翰林喜歡吃的。
看著這滿桌的飯菜,許翰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父親還在藥堂裡,午時顧不得回來吃飯,因此傢中隻剩母子二人。
許翰林一邊吃飯,一邊偷偷打量著娘親,觀其神色,與往日一般無二。
“娘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吃過飯後,許翰林將碗筷放到瞭桌子上,對於入職輯妖司的事情,許翰林心裡也沒譜,不知道娘親會不會同意,不過他還是選擇瞭坦誠。
“嗯?”
書斕曦一臉疑惑,轉頭看著自己的兒子,身為娘親,她又怎能沒註意到,自己兒子的反常舉動。
“我今日去瞭輯妖司,通過瞭第一重考核,我想……我想去輯妖司!”
許翰林一邊說話,一邊註意著自己娘親的表情。
果不其然,當聽到我想去輯妖司這幾個字的時候,書斕曦眼角跳瞭跳,神情,明顯的變化瞭開來。
“不行!”
下一秒鐘,她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的開口拒絕。
“輯妖司你不能去!”
許翰林也沒有想到,娘親的反應會這麼大,登時便下意識的開口反問道:“為何?”
“沒有為何,你就是不能去!”
書斕曦從未有過的嚴厲,她看著身旁的兒子,一臉的嚴肅認真。
“許翰林,我和你說清楚,輯妖司你絕對不能去!你的首要任務是念書,而不是去什麼輯妖司!”
這也是書斕曦第一次以如此嚴肅的口吻,厲聲拒絕著自己的兒子,輯妖司是什麼所在?那是與天下妖魔打交道的地方,危險程度比上戰場打仗的士兵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說恐怖程度,妖魔,要遠比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來的恐怖!
書斕曦滿臉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你不能去!不論現在,還是以後,你都不能去!”
“為何?我通過瞭,為何不能去!”
許翰林看著書斕曦,他從未見過反應如此之大的娘親,記憶中,娘親雖然時有嚴厲,但大多數對自己都是循循善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從未有一回,像是現在這般的嚴肅認真,一絲不茍。
可……許翰林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看著面前的娘親,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覺得自己必須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
他看著面前的書斕曦,緩緩開口:“娘親,你曾經不是說過麼,勇氣和能力,是相輔相成的,當你有能力救人卻沒有勇氣時,你是懦弱,可你沒能力卻有勇氣時,就是莽撞瞭。我想要去輯妖司,我想要學習能力,隻要我有瞭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能力,我的朋友,就不會再死在我的面前瞭!娘親,讓我去吧,我保證,我一定好好學本事,絕對不貪玩!”
為瞭讓書斕曦相信,許翰林三指指天,對天發誓。
可換來的,是書斕曦更加嚴苛的拒絕。
“不行!你不能去!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讀書,而不是去什麼輯妖司!縱使真的有一天再次發生瞭妖變,也不需要你上前,自有輯妖司的人頂著!”
“娘親……”
“不行!我說瞭,我不允許你去!你不能去什麼輯妖司!”
“我一定要去!”
看到娘親如此拒絕,許翰林的火氣也是蹭的一下子便升瞭起來,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從椅子上站起。
“我一定要去,輯妖司我非去不可!”
這是許翰林第一次和自己的娘親發如此之大的脾氣,雖然他知道,自己有一定的概率會被娘親拒絕,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娘親會拒絕的如此幹脆,連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留。
許翰林看著面前的娘親,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站起身來的他,留下瞭這句“鄭重”的誓言,轉身沖出瞭房門。
看著許翰林奪門而出的背影,書斕曦一雙玉手緊緊地握著,傾國傾城的容顏上,浮現的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神情。
入夜……
許翰林躺在被窩當中,面對著墻壁,也不知是睡瞭還是沒睡。
房間漆黑,夜色如水,順著門窗灑入,仿若在地上鋪瞭一層水銀。
隨著“吱呀”一聲房門響動,淡淡的飯香味傳入瞭許翰林的鼻子當中。
側躺在被窩中的他聳瞭聳鼻子,紋絲不動。
蓮步輕挪,書斕曦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走瞭進來。
她看瞭一眼無動於衷的兒子,輕輕地嘆瞭一口氣,將那手中的餐盤放到桌子上,慢慢的走到瞭許翰林的床邊,輕輕地坐瞭下去。
自兒子出生起,身為人母的書斕曦一直是含在嘴裡怕化瞭,捧在手裡怕碎瞭,心頭寶,掌中花,未曾有一刻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雖然許翰林頑皮跳脫,但書斕曦從未有一日,真正如今日般沖許翰林發過如此之大的脾氣,且許翰林平日裡做的那些決定,書斕曦大多不會過多拒絕,但今日,當聽到自己的兒子要去輯妖司的時候,書斕曦的心臟狠狠地顫動瞭一下,她知道,自己必須拒絕!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拒絕!
她看著背對著自己,還在生悶氣的兒子,輕輕地嘆瞭一口氣,坐在床邊,呢喃自語,既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兒子聽。
“翰林,你別怪娘親,輯妖司太危險瞭,不久前的妖變,全城惶惶,死傷無數,就說那王傢的小子,更是在你的面前被妖變之人生吞活剝,撕筋扯肉,往日種種,如今想來皆還歷歷在目,遠的不說,便拿那王傢小子的二老來說吧,王傢小子出殯那日,你也在一旁,應當看得真切,二老撕心裂肺,白發人送黑發人,難不成,你也想要看到娘親與你爹親,同那王傢小子的二老一般,額蹙心痛、肝腸寸斷才行?你也不小瞭,凡事在拿主意之前一定要細細思量,三思而後行!不能憑著一股子沖動,憑著一股子氣力做事!那輯妖司是何場所,是與妖魔鬼怪拼殺搏命之地,你是許傢的獨苗,若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為娘和你的父親,下半輩子如何度過?”
書斕曦語重心長,輕輕拍打著許翰林的被子,溫聲細語,較之於先前,冷靜不少。
“翰林,你聽為娘的話,輯妖司,咱不去瞭,好不好?”
書斕曦說到這裡,眼神滿是希冀的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兒子,她多麼希望,許翰林能夠面向自己,能夠主動說出那三個字——不去瞭。可許翰林,縮在被窩中的他,依舊不為所動,隻是背對著書斕曦,不知是睡著瞭,還是不願面對,久久未發一言。
書斕曦看著兒子的背影,臉上的神情一陣接一陣的變幻著,最終,她還是從床邊站瞭起來,朝著屋外走去。
剛剛打開房門,身後,突然傳來瞭兒子許翰林的聲音。
“娘親,我最好的朋友死在瞭我的面前,如果……如果當時我有能力的話,我是不是就可以救他?乃至救更多的人?我隻是想要學本事,我隻是想要救人而已,我沒什麼錯!”
許翰林沒有轉身,依舊縮在被子裡,背對著書斕曦,但是那堅決的聲音,還是在整個房間當中響起。
聽到他這麼說,書斕曦雙手拉開房門,也沒有回頭,隻是目光深邃的盯著院子中的月亮,許久後,才緊跟著道:“你沒錯,但是我也沒錯,你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你參加什麼輯妖司,更不會讓你置身於和妖魔鬼怪戰鬥的危險當中,作為一個娘親,我也沒錯!”
語落,書斕曦出門,沒有再理會許翰林。
而許翰林,則是縮在被子裡,目光盯著墻壁,久久無神。
這還是他,第一次與娘親發生這麼大的分歧,也是第一次以近乎絕食的方式,和娘親做著鬥爭,他後悔嗎?不後悔!書斕曦後悔嗎?亦不後悔!
他們……誰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