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匆匆而過。
陳冬在市局審訊室的椅子上佝僂到天亮。
前半宿還有大案隊的刑警翻來覆去的審問,後半夜就沒再有人管他。
根據案發現在的情況,陳冬四人確實可以定性為受害人。
因為開槍打死嚴剛的曹猛,從頭到尾跟他們都沒有任何接觸和交流。
但要說硬判,也不是完全沒口兒。
正當防衛這玩意,本身就是模棱兩可。得看領導的態度。
早上八點多,審訊室大門突然被推開。
陳冬晃瞭晃渾渾噩噩的腦袋,餘光瞄見一個穿著警官制服的身影。
“哎呀,怎麼還給我冬哥拷這兒瞭?”
“黃局”陳冬有氣無力的打瞭聲招呼。
黃戰笑呵呵的給他打開手銬,又扔瞭根兒煙,這才轉身坐在瞭對面的椅子上。
“你挺牛逼啊,直接給嚴剛幹死瞭?我還以為,你倆得碰幾個回合呢。這以後見面,得叫冬哥瞭唄?”
陳冬揉瞭揉僵硬的大腿,眼神有點發直的回道,“跟我沒關系,開槍那人我不認識。嚴剛死瞭?”
“嗯,剛到醫院,就咽氣兒瞭。”
陳冬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黃戰繼續說道,“人死瞭,但事兒還沒完呢。”
“什麼事兒?”
“嚴華拒絕跟警方合作,肯定是想通過其他途徑報復你。”
“呵呵。”
“自老黃和鐵黑之後,松江混地面的社會人,沒幾個能立得住,嚴剛勉強算一個,你說他憑什麼?”黃戰自問自答,“因為除瞭嚴傢的關系,嚴剛背後還有個挺厲害的人物支著。”
“誰?”
“據說是S委某個領導的兒子。”陳冬皺瞭皺眉。
“華興公司的投資快到瞭,馬上就是分蛋糕的時節,嚴剛卻死瞭。曹猛抓不著,對方就會把氣撒你身上。所以,你才會被羈押到市局。好在,有人幫你說瞭句話。”
陳冬詫異的眨瞭眨眼。
“以韓同的人脈,辦不到。我剛來松江,也沒這麼大影響力。”
“嗯?”黃戰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語氣嚴肅的問道,“陳冬,你還有更高層的關系?”
陳冬立馬搖頭,“沒有!我最大的關系就是你比你大的官兒,就在電視上見過,我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我啊!”
“扯淡!”黃戰瞪著眼睛,“今天早上,電話直接打到市局一把的辦公室,點你名道你姓,這叫不認識?”
“誰打的啊?”
“不知道。”
陳冬思考瞭幾秒,篤定道,“真沒有!黃局,要不你替我打聽一下?我得感謝感謝人傢幫忙說話啊。”
黃戰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陳冬,心裡半信半疑,總覺著他是諱莫如深,不願多說。
“行吧,我幫你問問。”
“那我能走瞭?”
黃戰點點頭,“你爸等著呢,出去吧。”
五分鐘後,市局門口。
正靠著車門抽煙的韓同,看見陳冬完好無損的走瞭出來,明顯松瞭口氣。隨後黑著臉轉身上瞭車。
陳冬尷尬的打瞭聲招呼,“韓叔,麻煩你瞭。”
韓同抬頭問道,“解決瞭麼?”
“嗯本來就沒我事兒。”
“行,有時間回傢陪陪你媽。”
“好。”話音剛落,韓同一腳油門,直接駕車離開瞭。
陳冬更尷尬的揮瞭揮手。不是來接我的麼?
正無語時,手機鈴聲突然響瞭起來。
“晨晨?”
“啊你在哪呢。”
“市局,剛出來。”
“譚老板找你,來一趟錦繡吧。”
半小時後。
錦繡年華,樓上辦公區。
寧晨睜大黑白分明的美眸,直勾勾的看著陳冬,過瞭好半天才開口說話。
“福園咋樣瞭?”
“還好。”
“華姐,搬走瞭?”
“嗯。”寧晨有點不好意思的繼續說道,“小冬,其實,她也是被人威脅的。”
陳冬神色微冷,沒說話。
“哎!走吧,老譚等你呢。”
倆人一前一後往裡走。
譚景山的辦公室敞著門,辦公桌對面坐著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正悶頭抽著煙。
陳冬和寧晨都認識,這人叫袁力,是錦繡的內保經理。
“老袁!我拿錢,給你支個小超市吧。”
“啥意思?”
“你別在錦繡幹瞭。”
“為啥?”袁力這人,多少有點混不吝的性格,一急眼就不管不顧,跟誰都敢呲牙。
“我在錦繡幹多少年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說攆我就攆我?”
老譚也是發愁,“你喊什麼玩意!”
袁力拍桌而起,指著剛進門的陳冬喊道,“大哥,你攆我走,就為瞭給這個小逼崽子騰地方唄?”
“哎呀我操你是真他媽虎!”
“你就說是不是吧?”
老譚瞪著眼珠子,“滾!趕緊滾犢子這事兒回頭再說!”
袁力原地愣瞭幾秒,隨即一臉憤憤不平的轉身就走,路過門口的時候還使勁兒扒拉陳冬一下。
“你倆坐。”陳冬都無語瞭,這他麼自己一句話沒說,咋就又得罪人瞭?
“譚哥,你找我有事兒?”
“啊,還是上次的事兒你也看見瞭,老袁這個內保經理幹的稀裡糊塗,店裡環境太亂,缺個有力度的人物鎮場子。”
“我就相中你瞭!咱不談虛的,底薪三萬,分紅另算,怎麼樣?”
一個月三萬,比上次漲瞭兩倍。顯然跟昨天發生的事兒,離不開關系。
陳冬略微思考瞭幾秒,輕聲回道,“譚哥,嚴剛不是我打死的。”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曹猛是你兄弟,所以出名的是你們這個隊伍。”老譚直言不諱,神色淡然的說道,“社會上混,誰都不願意成天打打殺殺。拿命拼名,用名攬人,有名有人以後,錢會主動找你。你有能力,有運氣,起點不低,但畢竟太年輕,你那幫小兄弟,也年輕。水深水淺你末必拿得準。踏實的在錦繡沉淀兩年,等手裡有人有錢兒,再幹啥事兒都順當,你明白麼?”
陳冬點頭,“我明白!譚哥,可是……”
老譚揮手打斷,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冬,我在松江呆不長,其他產業無所謂,但錦繡年華是我發傢的標記,不想賣給別人。所以,這個內保經理就是個頭銜,以後的錦繡,就你們倆說的算,別幹黃瞭就行。”
“啊?我倆?”
“對,你和晨晨。”
陳冬和寧晨對視一眼,都有點懵逼。
“定期給我打錢就行。”
“你要去哪啊?”
老譚點瞭根兒煙,“不該問的別問,你就說幹不幹吧。”
陳冬咧嘴一笑,“這我要還不答應,是不是有點不要臉瞭。”
“行,那就從明晚開始,你跟著我。我在松江的關系,可以介紹給你,能不能結交明白,是你自己的事兒。”
“沒問題。”
老譚擺手,“行瞭,忙去吧。”
寧晨起身出門。陳冬卻笑呵呵的走到茶幾旁邊,幫老譚倒滿茶。
“譚哥,說實在的,以您在松江的威懾力,錦繡再亂,也亂不到哪去。您走不走,也是錦繡的圖騰,對吧?”
“有事說事,整那賤瞭把搜的出幹啥。”
“我就想說,其實我對華興公司更感興趣。聽說,燕京總部的投資快下來瞭?多大的項目啊,是跟Z府合作麼?”
老譚聞言一愣。“老嫖跟你說的?”
“嗯”
老譚指瞭指窗戶,“錦繡這麼大個夜場,不夠你忙乎的?”
陳冬有點尷尬,“我是您弟弟,錦繡的事兒肯定上心。但我也是華興的員工啊,幫領導分擔工作不也是應該的麼。”
老譚不說話瞭。隻是面無表情的凝視著陳冬。
“哥……”
“松江邊緣,西郊城鄉改造,范圍涉及三個鎮,項目工程包括跨江大橋,濕地公園,以及多個住宅小區,商圈,學校,Z府牽頭,十幾傢房地產、建築公司共同開發,寶豐集團一期投資就超過十個億。這個大個項目,你有多少錢啊?你啥身板啊?也想摻和摻和?”
陳冬直接回道,“這玩意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我不行,譚哥你行啊。咱也沒盯著鍋裡的肉,喝口湯就行。”
老譚很認真的說道,“湯都能撐死你!”
陳冬問道,“寶豐為什麼投資,華興跟Z府簽合同瞭?”
“嗯公司名下有兩塊地,位置很好。老黃出事兒之前,運作瞭幾個重要的工程,所以現在,很多人盯著華興,想分一杯羹。”
“黃震天?”
“嗯。”老譚淡淡應瞭一聲,隨即低著頭,單手輕輕敲著桌面。
過瞭好半天,他突然語出驚人。
“陳冬,如果我把華興公司的股份給你,你能守得住麼?!”
“大哥,別開玩笑。”
老譚搖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韓同不行,黃戰也不夠分量,除非那個給市局領導打電話的人,你能請動麼?”
陳冬一愣。心想老譚這消息也夠靈通的。可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人是誰,請個屁!
老譚繼續沉聲開口,“華興的股份結構很復雜,寶豐總部四成,Z府兩成,我占兩成,剩下的都是零散小股。我如果離開松江,這股份,也留不住。”
“譚哥,你到底要去哪?”
“黃震天的案件後續還沒完,華興公司的錢,地,以及跟政府簽的合同,到底是怎麼來的,涉及哪位領導,大概隻有我能說清楚。這裡面還有寶豐集團的事兒,所以我得去燕京配合調查。Z治博弈,工程利益,有人想保我,有人卻不想我開口。所以無論生死,我都不能在松江呆,股份也留不住。”老譚語氣十分凝重,“面對這麼復雜的局面,這股份如果給你,你能守住麼?”
陳冬愕然,但很有自知之明,“我守不住!”
“嗯,再等等吧。”
“譚哥,那我現在,該做什麼?”
老譚輕笑,“這麼大的工程,想喝湯的人也不少,外邊不是還有兩成散股麼?與其讓別人搶,你為啥不試試挑軟柿子捏唄。我給你拿錢,挨個談。”
陳冬眼前一亮……
另一邊。
松江江北,某私人會所。
沈泉跟隨著迎賓美女的指引,在幽暗的長廊中緩緩前行。
美女身材高挑,腳踩12厘米的恨天高,邁著精致優雅的小碎步,纖腰款款婀娜多姿,十分養眼。
陣陣撲面香風,甚至驅散瞭他連夜乘車的疲憊。
兩人沉默著穿過長廊,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柳樹成蔭,碧綠蔥蔥,仿若世外桃源,亦能隔江遠望。
“我隻能送您到這兒,二公子在裡面。”
“謝謝。”沈泉微笑點頭。隨即緩緩走進房間。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極為精致,類似古代女子的閨房,雪白的煙羅暖帳,畫屏妝臺,滿室生香。
香檀精雕木床上,正躺在一個看著有二十多歲的青年,腦袋枕著旗袍美女的大腿,神色愜意的享受著溫柔的采耳服務。
混的再好,也不如生的好。階級差距啊!沈泉默默地在心裡嘀咕一句,隨後笑容恭敬的打瞭個招呼。
“二哥!”
“啊小泉,回來瞭?”二公子名叫楊宇,人長得一般,不算英俊,小鼻子小眼睛,皮膚很白,身材有些瘦弱,但氣質很特別。哪怕他此時正沉溺在氤氳旖旎的溫柔鄉裡,給人的感覺卻不是身份所帶來的的驕奢和輕佻。而是一種難得的沉著和穩重。
“啥時候到松江的?”
“剛下火車。”
楊宇瞇瞭瞇眼睛,隨後指著另一張床榻,輕聲說道,“先休息一會兒,中午咱哥倆喝點。”
“聽二哥的。”
說話間,門外又走進一名長相精致的旗袍美女,給沈泉遞來嶄新的拖鞋,以及非常舒適的短衣短褲。
中午。
幾名服務員端上瞭一桌酒菜,楊宇和沈泉相對而坐,兩個美女左右服侍。
“學校的事兒,都處理好瞭?”
“嗯,短時間內,不用回去。”
楊宇端起酒杯跟他碰瞭一下,隨後輕聲說道,“行,最近事兒多,也缺人,你回來能幫幫我。”
“沒問題。”
“松江西區,城鄉改造,工程很大,我爸是Z府那邊的負責人,咱們有機會獲得一些利潤不錯的項目,你準備準備,整個咨詢公司,自己做不瞭的工程,可以外包出去。”
沈泉聞言,瞳孔微縮。他知道二公子的傢世不簡單,但又不清楚具體的身份。能主導這麼大的開發項目,起碼得在松江市領導裡排前三吧?
“二哥,您父親是……”楊宇淡淡的瞄瞭他一眼,沒答。
“華興公司,知道麼?”
“不太瞭解。”
楊宇抬手遞給沈泉一沓文件,“你看一下工程很多,競標的公司也不少,咱們不可能紅口白牙的想幹就幹,得需要一個跳板。這個華興和它背後的寶豐集團,是Z府的主要合作方。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收購華興公司的股份,個人手裡的散股,能用錢買的最好,錢解決不瞭那就想其他能解決的辦法!能辦到麼?”
沈泉遲疑瞭幾秒,“我試試。”
楊宇眉頭一皺,沉聲說道,“錢,我出!人,我找!出瞭事兒,我給你擺平!這兒不是燕京,用不著那麼謹小慎微!有我在背後支著,你隻要不作大死,在松江地界,基本平趟!明白麼?”
“明白!”
楊宇指著他手裡的文件,“我再問你一遍,能不能辦好?”
沈泉重重的點頭,“能。”
“小泉,你救過我的命,我說過送一場富貴。但是開大眾,住樓房,是富貴。開奔馳,住別墅,也是富貴。你想要哪種,得看能不能抓住這次機會。”
沈泉趕緊敬瞭杯酒,笑容很燦爛,“二哥,我懂。來您這會所轉一圈,以後誰也不願意再去KTV,摟著五百塊錢一位的小姐喝假酒。”
“呵呵!你小子!回頭讓前臺給你辦張卡,玩行,但別耽誤整事兒。”楊宇輕笑,又指瞭指身邊兩個旗袍美女,“你挑一個,晚上就別回去瞭,放松放松。”
沈泉嘴唇微揚,沉默著眨瞭眨眼睛。
“對瞭還有件事兒。原本,華興公司有我的人,叫嚴剛,昨天被人弄死瞭。”楊宇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十分淡漠。
“嚴剛手裡有華興公司的股份,現在應該繼承給他弟弟瞭,改天我竄個局,你們認識認識。人都死瞭,他那弟弟就是個酒囊飯袋,股份最好還是放在咱們手裡。對夥那個,叫陳什麼來著?”
沈泉一邊聽,一邊翻著資料的最後幾頁,突然神色驚愕,眼眸瞪大。
“陳冬!”
“對叫陳冬,幾個小年輕,姑且算是個小團夥吧。怎麼地,你還認識?”
沈泉笑著點點頭,“認識,大學同學。”
楊宇挺意外的看瞭他一眼,隨後不咸不淡的回道,“呵呵,挺巧那就順手摁死吧。剛子跟我一回,雖然沒幹成啥事兒,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讓人打死瞭。”
“好。”沈泉下意識的摸瞭摸肩膀處的傷疤,隨即眼神有些恍惚的回應道。
“主要還是弄公司的事兒。”
“二哥放心!”
楊宇說完,又吃瞭幾口菜,便起身離開,“我還有事兒,先走瞭,你自己玩吧。”
“哎。”
沈泉送完楊宇,也沒心情吃喝,因為手裡那份資料比桌上的美食美酒,甚至身邊的美人,更具成千上萬倍的吸引力。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就是頭豬都能起飛。
03年之後,就是國內房地產行業撅起的年代!沈泉不是豬,而且比大多數人都聰明,他很清楚楊宇給的這個機會有多難得。
這份資料代表的,不是某個工程,某個項目,而是一種完整的龐大的,從最頂端開始掌控的利益鏈。
利益在沒動工之前,就分配完畢瞭。
底部建設和開發的辛苦錢,他們根本看不上。但沈泉能看上啊!開發商蓋樓,得用磚和水泥,需要各類鋼鐵建材,建築設備。
房子建成,還涉及到銷售代理,廣告宣傳,裝修設計。哪個環節都能出錢兒,油水多的眼花繚亂。
沈泉琢磨著,有楊宇這層關系,借著松江城鄉改造這股風,他隨便開個建築公司或者建材公司,用不上兩三年,就能徹底起飛。
大口大口吃肉輪不到他,但這湯湯水水,絕對能喝到撐!沈泉越看眼神越亮,越看心裡越熱。
但他很清楚,當務之急,是要把二公子的事兒辦好,砸實這層關系,必須要體現自己的價值。
脅恩自重的事兒,做不得!沈泉這人,心思深重,性格謹慎,但如果決定要做什麼,就會變得很投入。
無論是玩女人,還是幹正事。
所以即便是連夜舟車勞頓,此時又身處香閨暖帳,美人在側,他已然開始研究華興公司幾個小股東的資料。
沈泉迫切的想抱住二公子的大腿,搭上松江城鄉改造的快車。就必須得到華興的股份,為自己搶到一張價值連城的車票!至於陳冬?二公子不瞭解,但沈泉瞭解,那可不是個說摁死就能摁死的人。
“嚴剛到底因為啥死的,也沒寫清楚啊”“曹猛開的槍?這人跟陳冬啥關系?”不知為何,沈泉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手持染血軍刺的兇猛身影,那兩道沉寂淡漠的目光,到如此他依舊記憶猶新。
“不會是他吧?嗯不能冒蒙幹!最好先插個眼!”
三天後。
寧晨可能是因為方華的事兒,覺著有點愧疚,於是買瞭一大堆水果和營養品,跟陳冬一起去醫院看望福園。
“你當我坐月子呢?咋還整上雞湯瞭?”
“不喝拉倒,拿來!”
福園抱著飯煲不撒手,賤兮兮的說道,“喝啊!晨媽媽你喂我!”
寧晨無語,“滾!”
陳冬扯瞭扯曹飛,低聲問道,“這啥情況?”
此時,不算太大的病房裡,或站或坐的擠瞭七八個人,而且明顯不是一波,互相都不認識。
曹飛隨手指瞭指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前一陣子,我和園哥不是研究網吧的事兒麼,這位是網吧老板。”
“哦”身材微胖的中年,似乎聽見瞭兩人的對話,隨即起身自我介紹道,“冬哥,我叫張博。”
陳冬趕緊擺擺手,“別,可別叫哥,小冬就行!張哥,之前不是說,網吧不打算賣瞭麼?”
“嗨,小冬,我就開門見山瞭。”
張博頓瞭一下,隨後低聲說道,“我有三傢網吧,位置都不錯。開不下去,不是因為不掙錢。按理說,網吧這個東西,紮堆也正常,大傢自由競爭,沒毛病。同行是冤傢,但都有錢掙,犯不上非得弄死誰,別人搞點小動作,我吃點虧,也就認瞭。可就有那種,仗著點下三濫的關系,騎你脖子上拉屎,不趕盡殺絕不擺休的角色。店被砸瞭,我報警沒用。被封瞭,我交罰款也沒用。”
陳冬皺眉問道,“那因為啥啊?”
張博繼續說道,“要買我仨網吧,就給十萬塊錢。生搶唄?要差不多價,我也就賣瞭,可十萬,有點太欺負人瞭。”
陳冬淡淡的說道,“那我們買瞭,不也燙手麼?”
張博咬咬牙,直接回道,“小冬,咱們不談虛的,網吧我想接著開!你如果能幫忙解決這事兒,三傢店,我給你兩成幹股。以後繼續投資分店,咱們可以合作。”幹股,不控股,不出錢,卻可以分紅,但也就意味著他得接下這份麻煩。
陳冬沉默著思考瞭一會兒。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張哥,這樣今天來是看我兄弟的,醫院也不是談事兒的地方。改天,改天咱們找個飯店詳細談談。”陳冬沒有馬上答應。
網吧算是暴利行業,兩成幹股,錢不算少。但對方能把張博這個小有身傢,土生土長的松江人,逼到這個份上,顯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聽著還是黑白兩道都占。
白就是相關部門的關系,黑顯然就是有某個社會團夥撐腰。
一個剛剛組成的小團隊,如果想插手某個已經趨於飽和的行業,那就是跟老牌團夥搶飯。
最直接的手段,就是依托暴力手段,這是弱肉強食的法則。
但陳冬沒想這麼幹。
名分好壞!一碰見點事兒,就拎起刀槍軍刺,喊打喊殺,那這樣人肯定活不長。
他想琢磨點正經生意,帶著福園曹飛幾個兄弟幹幹。
一天天血雨腥風的,真正能幫你掙錢的人,早他媽嚇沒影瞭。
雖說年輕,也陰差陽錯的有瞭點名聲,但眼光要放長遠,和氣生財是硬道理。
陳冬最佩服的就是老譚。
老譚混瞭這麼多年,還是靠夜場起傢,據說從沒跟人真刀真槍的幹過,也沒進過監獄。
在九十年代初,大多是靠暴力手段完成原始積累的年代,這簡直就是神仙。
陳冬能這麼想,因為他起點高,也見過世面。可有人不這麼想!
“行,那我等你信兒。”張博也知道,這不是一次能談成的事兒,於是從兜裡掏出一個紅包放在床上。
“福園老弟,哥哥今天來也沒買東西,這點錢你拿著,不成敬意,早日康復哈!”
“張哥,客氣啦。”張博告辭後,陳冬又轉頭看向另外幾個青年。
他倒是認出其中兩個,是他剛進華興公司第一天,在新發鎮化肥廠救出來的小孩兒。
“你倆咋來瞭?”
“哥,我倆想跟著你”李鵬,孔良,一高一矮,長得都挺壯實。
倆人都十八九歲,穿的埋瞭撲汰,但表情興奮,眼冒崇拜之光。
陳冬皺眉,“跟我幹啥啊?”
高個的李鵬看著有點虎,“哥,我倆聽你的,幹啥都行!飯店,工地,都呆過,能吃苦。”
“不是你能不能吃苦,我這兒也沒活兒幹啊?”曹飛插瞭句嘴,“幹服務員,千八百的工資有吧?咋又跑華興公司跟人要賬瞭?”
表情有些靦腆的孔良,突然語出驚人,“一個月掙倆子兒,全搭屄上瞭唄。我倆尋思要賬這工作,提成高。沒想到,頭一把活兒,就差點讓人幹死。”
陳冬都無語瞭,這他麼人不可貌相啊。
福園薅著腦袋上的紗佈,小聲嘀咕道,“行,這倆孩子都挺虎,好忽悠,你就留下唄。”
陳冬斜瞭他一眼,“留瞭給你當保鏢啊?你給開工資啊?”
福園撇撇嘴,“你不是讓老譚收編瞭麼,錦繡安排點活兒還不容易。”
“操,你消息挺靈昂?”
“我告訴你,晨晨天天晚上聊次我,你再不努努力,哪天我倆偷摸的就把床單滾瞭。”
“滾犢子!”陳冬轉頭又問,“傢哪的?”
“長嶺村的。”
“夜場服務員能幹麼?”
“能。”
陳冬點點頭,也沒多說。都是農村小孩兒,十四五就不上學瞭,到社會上瞎混,傢裡也不聞不問。上次被打進醫院,父母連管都不管。
“冬哥,也帶我一個唄”屋裡單獨靠窗站的瘦高青年突然開口。
這人有點眼熟,他以為是福園的朋友,始終沒說話。
“你是?”
“我,滕志遠啊”
陳冬一愣,隨後恍然。
滕志遠有點尷尬的笑瞭笑。
“大遠啊!你這是……”
“啊,呵呵。我這不聽說福園住院瞭,順道來看看。”
陳冬還挺高興的和他握瞭握手。
滕志遠是他中學同學,傢也住安字片,以前倒是總在一塊玩,高中之後漸漸斷瞭聯系。
這人,陳冬印象很深。
滕志遠特別喜歡賭博,因為耍錢犯過不少事兒。這點好像遺傳,因為他父母就屬於那種一年365天,最起碼300天在棋牌室呆的選手。
“你變樣瞭,我都沒認出來!最近幹啥呢?”
“呆著呢。”
“呵呵,挺好的”
“冬哥,你現在混的這麼大,以後帶著我玩唄。”
這一大早上,三波人,給陳冬整的有點懵逼。
曹猛把陳冬幹死,他現在是真出大名瞭,可細思之下,這名出的有點詭異。
二十一世紀初,這幫天天沒事兒幹瞎幾把混的小夥兒,傳播消息的速度這麼快麼?我他媽正琢磨著放下屠刀呢。卻突然有好幾個小弟前來投奔。這不扯犢子麼!
“呃看看吧,有掙錢的道,咱一起試試。”
“大哥,我們都知道你是幹啥的!你就說砍是誰吧!”李鵬突然接瞭句話。
陳冬懵逼的問道,“為啥要砍人啊?”
“大哥,咱不是黑社會團夥麼?不砍人,網吧老板能給你幹股?”
“操!”陳冬瞬間崩潰,拉起還在哈哈直樂的寧晨,拔腿就跑。
“你園哥是黑社會,我不是。跟他混吧!”
轉眼又過瞭小半個月。
始終在琢磨怎麼報復陳冬的嚴華,這些天一直呆在還沒開業的場子裡。
之所以遲遲沒有動靜。一方面是嚴華知道警方在盯著自己,一方面是因為嚴剛出事兒當天就消失的郭凱。
郭凱這人,算是半個狗頭軍師。走陰損路線,喜歡背後捅咕,一向反對真刀真槍的跟人正面硬碰。
等瞭這麼多天,嚴華的槍傷也好瞭,警方也沒什麼動靜,郭凱便悄無聲息的跑回瞭松江。
“凱哥!你整倆槍手,找個機會,把陳冬,和那幾個小比崽子,都蹦死!”嚴華神色陰狠,目光怨毒,跟一個月之前那種欺軟怕硬的風格有很大區別。
郭凱眉頭一皺,“華子,咱什麼身板,能用得起亡命徒?”
“怎麼地,十萬二十萬我還掏不出來麼?”
“是錢的事兒麼?那種人,你能用明白麼?你用一次,回頭他再朝你要錢,你給不給?或者,你能給他一次性就退休的錢麼?給不瞭,以後他再幹別的活兒,萬一讓警察抓瞭,把咱咬出來咋辦?退一步講,你哥在的時候,咱就道裡區這片兒混的還行,跟段位稍微高點的比,咱就啥也不是!我能認識啥槍手?要找倆生荒子,萬一幹不明白,再出點事兒,你想想什麼後果?”
郭凱苦口婆心的勸,因為他本身心裡就對報仇這事兒比較抵觸。嚴剛已經死瞭,就算殺瞭陳冬,那對他們也沒有任何好處。他還得繼續活,想活好,搞錢才是主要目標。順帶能把嚴華照顧照好,不缺錢花,這就算是沒白兄弟一回,仁至義盡瞭。真跟陳冬拼起來,曹猛萬一殺個回馬槍,給他崩瞭,那上哪說理去?
但嚴華可有點急眼瞭,“你啥意思啊?我哥就白死瞭唄?郭凱,我哥活著的時候,砍人從來不讓你出手,但分錢哪回沒帶你?”
“我不是說算瞭,但你沒必要現在就幹。”郭凱沉聲解釋道,“陳冬出事兒,警方馬上就能鎖死你!”
嚴華瞪著眼珠子,“那你他媽倒是出個主意啊!”
“等一會兒吧,我帶你見個人。”
“誰?”
“見面你就知道瞭。”
晚上,錦繡年華。
寧晨剛準備下樓見個客戶,卻被人堵在瞭辦公室門口。
袁力,錦繡的內保經理。
寧晨挺煩他的,不單是因為他跟陳冬有點矛盾,實在是這人在場子裡名聲太差,黃賭毒一個不落。而且總跟她唱反調。
“袁經理?”
“晨晨,哥想求你辦點事兒。”
寧晨往後退瞭退,語氣冷淡的問道,“別這麼叫我,有事說事。”
袁力尷尬的笑瞭笑,“燕京有個朋友來松江,後天,你能不能幫忙安排幾個玩得開的女孩兒。”
“可以啊,來店裡玩唄。”
“你看晨晨,來錦繡,我好用找你麼?我要玩的,在場子裡不能玩。”
“那你找華姐啊,我又不是幹這個的。”
袁力知道寧晨煩他,所以語氣很恭維,“方華請假回老傢瞭,她說這幾天你負責她那組人,其他組的我也不熟,但不都聽你這個總經理的麼?晨晨,咱們都共事好幾年瞭,你幫幫忙。”
“咱傢的姑娘你也不是不知道,想帶出去的,都得自己聊,更不可能玩你那些東西。這事兒我幫不瞭你,找別人吧!”寧晨神色厭惡的回瞭一句,隨即直接買單離開。
在錦繡,寧晨的地位比袁力高的多,辦事能力更是完全沒有可比性,所以她根本就沒給啥好臉。
“騷貨!真他媽能裝!早晚給你屄扯碎瞭!”袁力在門口站瞭半天,等寧晨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惡狠狠的罵瞭一句。
隨後又目光閃爍著撥通瞭老譚的電話。
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寧晨這兒根本不好使。
十分鐘後。
寧晨接到老譚的電話。
“歪,老板”
“晨晨,忙呢?”
“啊,還行。”
老譚頓瞭一下,隨即說道,“那個,後天,老袁要招待一個朋友,你幫忙整幾個姑娘。”
寧晨頓時無語,“他還真給你打電話瞭?”
“哎我他麼也沒招兒,咱傢就是幹這個的。”
“老板,他是啥人你也知道,玩的還埋汰,因為這玩意,你都陪多少錢瞭,還不識數?”
“實在不行,拋開出臺費,公司再額外給每人補三千。”
寧晨秀眉緊皺,“問題是,你也多少錢,也沒有姑娘願意去啊,純純的禍禍人。”
老譚有點不耐煩的回道,“就這點逼事兒,能禍禍到哪去。”
“不幫不行啊?”
“嗯你給安排瞭吧,別讓他煩我。回頭我打個招呼,別讓他瞎幾把整。”
寧晨挺不樂意的說道,“老板,錦繡的幾組女孩兒,可都算外包的,你不護著她們,損失的是你的利益。”
老譚笑呵呵的回道,“明白瞭,最後一次。”
寧晨撅瞭噘小嘴兒,“那你讓他提前聯系我吧。”
另一邊。
燕京機場,一對氣質不凡的俊男美女,有說有笑的登上瞭飛往松江的航班。
同一時間,寶豐集團總部,四五臺越野吉普組成的車隊,載著十來個黑衣壯漢,氣勢洶洶的朝東北大地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