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十位少女註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與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後,進入大廳裡。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體型,一身素淡灑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兒步過伸展臺,吸引瞭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瞭咸陽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呆瞭眼。
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與她同席的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瞭出來,拉著她一邊耳語一邊歸席。項少龍與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傒擺滿酒食的長幾前,昌平君嘆道﹕「少龍終於來瞭,總算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可以交差瞭。」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為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瞭。」安谷傒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傢夥的煩厭瞭,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瞭,真是十二萬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萬種傷心,在這充盈著火熱青春的地方,面對著眼前這三位相識未久,但已彌漫著真誠味兒的朋友,聽著後方有若搗破瞭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整天繃緊著的神經,倏地放松下來,隨手抓起個酒壼時,後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萬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瞭時,會硬不認賬瞭。」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著酒壼,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系?」
大廳靜瞭下來。嬴盈和與她同席的美麗少女,並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釁惹事的刁蠻樣兒。安谷傒在後面嘆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群丫頭的厲害瞭,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勝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麼多古靈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勝防。」
那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靨如花,嘴角掛著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剛陞瞭官發瞭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算你在咸陽城算是個人物!哼!從小到大都是那樣,輸瞭便賴賬,項統領才不會學你那樣,連接受評選的勇氣都欠缺。」
項少龍別回頭去,與安谷傒對視無奈苦笑時,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封為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著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都須經她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那個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兒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兒」時,神氣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著。項少龍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兒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這鹿公的刁蠻孫女兒。鹿丹兒亦起眼睛對他行註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著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色。
不過她確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瞭出嫁的年齡,可是隻要看到她野在骨子裡的厲害樣兒,少點斤兩的大丈夫恐怕難制得住她。比起嬴盈,她矮瞭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系,沒有半點多餘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湧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沖動,就不是正常的瞭。她和嬴盈都是渾身青春火熱、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裡透出嬌艷健康的酡紅,誘人至極。比對下嬴盈稍勝秀氣,她卻多瞭一份艷媚。
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上。正暗贊「秦女豐隆」時,鹿丹兒粉臉微紅,垂下瞭目光。安谷傒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兒害羞臉紅瞭,這真是咸陽最罕有的異事。」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兒!」
鹿丹兒狠狠瞪瞭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隻是天氣太熱吧!拿酒來!」
項少龍這時已摸清楚這批女兒軍,隻是咸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由於她們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瞭,故能「橫行無忌」,弄致人人頭痛。當下擁出瞭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軍,搬來長幾跟酒,準備戰場。
安谷傒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項少龍奇道﹕「為甚麼要鬥酒呢?」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為勝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個高低,明白瞭沒有?」安谷傒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氣甚麼?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後,再趁他醉醺醺時迫他比試,勝瞭便可到處宣揚瞭,這種詭計,我安谷傒大把的有得出賣。」
鹿丹兒正暗嗔安谷傒揭破瞭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揶揄神態笑嘻嘻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瞭,不怪自己學藝不精,隻懂賴在別人身上,真沒有出息。」安谷傒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瞭。」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著手下女兒兵們,返回席位去。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為之瞭!」與昌文君和安谷傒返席去也。
鹿丹兒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瞭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們先喝掉一壇酒,然後到後園在月色下比箭術,快點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捏捏的!」女兒軍那裡立時爆出一陣哄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兒這麼沒有耐性,隻是這項,已輸瞭給我。」故意狠狠盯瞭她胸脯一眼,往獨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下,踞幾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瞭多少天哩?」眾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咽,同時心中奇怪,安谷傒乃好酒量的人,為何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兒。忽地靈機一觸,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瞭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賺點錢。想到這裡,長身而起,回到「戰場」處,在鹿丹兒對面坐瞭下來,順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這刁蠻女身前幾上,指瞭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壇酒,你喝我這壇!」
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鹿丹兒方寸大亂,嬌嗔道﹕「那一壇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安谷傒哈哈大笑跳瞭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趟竟比輸瞭!」
鹿丹兒氣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瞭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壇子,溜瞭開去。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這大英雄迎回席內,比打瞭場勝仗更興高采烈。眾女全笑彎瞭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奸謀感到羞愧。嬴盈與鹿丹兒一輪耳語後,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吧!」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瞭,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連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泥漬都看不到,怎麼不是兩下扯平?要定勝負,還須重新比過。」安谷傒奇道﹕「這是甚麼一回事?」
項少龍笑著正說明原委,嬴盈已橫蠻地道﹕「是好漢的就不準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氣。」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氣!」
嬴盈嬌笑道﹕「當然甚麼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的氣人話兒。」言罷返回己方去。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咸陽城沒有多少人鬥得贏她。」
這時項少龍看到對席走瞭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出來,另有人取出長索,又畫地為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勝過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鋪上瞭層滑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為瞭防范舞弊營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眾娘子軍靜瞭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瞭一回後,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傢夥看破瞭,你讓讓人傢不可以嗎?」那種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瞭眼。話尚未完,眾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遊戲的氣氛。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傒喘著氣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精采,甚麼氣都出瞭。」鹿丹兒在那邊嬌呼道﹕「不準笑!」雙方依言靜瞭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甚麼法寶?」
項少龍此刻才明白到這批女兒兵,隻是一群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風,其實並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憐備致,任她們胡為。鹿丹兒道﹕「假功夫比過瞭,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傒哂道﹕「還有甚麼好比,你們能贏得王剪嗎?少龍至少可與老王平分秋色,你們還是省點功夫算瞭。來!丹兒先唱一曲我安大哥聽聽,看看有沒有進步?」鹿丹兒扮瞭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才隻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傒為之氣結。項少龍笑道﹕「比甚麼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瞭。」鹿丹兒嬌媚地道﹕「先說來聽聽!」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瞭扯鹿丹兒的衣袖。
鹿丹兒低聲道﹕「不用怕他!」今次輪到安谷傒等爆出一陣哄笑,氣氛熱鬧之極。項少龍取起酒盅,喝瞭兩大口。火辣的酒灌入喉嘴裡,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嘆瞭一口氣。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瞭搖頭,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兒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體,輸瞭就是你們全體輸瞭,以後再不能來纏我比這比那的。」眾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著吧!」
安子傒贊嘆道﹕「少龍真行,為我們咸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兒漢吐氣揚眉。」眾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瞭起來,挺起聳彈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隻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碰到我身體,免得傷瞭我時,你負擔不起那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瞭她們為求得勝,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為怪道﹕「由你來與我動手過招嗎?好極瞭!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兒看!」眾女一起嘩然。嬴盈氣得臉也紅瞭,怒道﹕「那有這般野蠻的?」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傒顯然與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後,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兒兵團,嫁入項傢瞭,否則那麼多不能碰的地方給人碰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那罪責呢?」
項少龍切身體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氣,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瞭嬴盈的芳心,日後將會有一番頭痛。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真如回到瞭二十一世紀,在黑豹酒吧與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裡。
鹿丹兒「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試,難道大夥兒互相廝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眾女嘩然起,自然是幫著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瞭所有人的註意力後,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極,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準摔跤才動手嗎?」
眾女聽得好笑,一時忘瞭敵我,哄堂嬌笑,氣得鹿丹兒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過間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蓆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兒傢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嬴盈先忍不住笑瞭起來,白瞭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時鳴金收兵,遲些兒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兒傢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眾女轉瞬走得一乾二凈,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四人大樂,把酒談心。直至兩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結束瞭歡聚。
項少龍與安谷傒一道離開,走在街上時,項少龍收拾情懷後正容道﹕「有一事想請安兄幫忙!」與他在夜靜的街道上並騎而行的安谷傒笑道﹕「我和少龍是一見如故,喚我作谷傒便成瞭,說出來吧!隻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為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後侍衛都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傒你為我封鎖與楚境連接的邊防,任何想與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安谷傒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隻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傒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幸。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機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證實。」
安谷傒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會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於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後撤十多裡,這樣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傒怎能做到此事?」安谷傒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邊界在那裡,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隻要我泡制幾起意外沖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各往後撤,那田單離開我境後,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與己方人馬會合,那時就算楚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趕,方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與他擬定瞭行事細則後,才依依分手。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種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瞭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與權傾大秦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瞭手上籌碼,與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不由百感叢生。
命運像一隻無形之手,引導他以與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著歷史。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塗起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