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回到席位時,受到嬌妻和眾人英雄式的歡迎。但他卻知道自己的雙腿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動著,而無論體能和劍法,均遜管中邪半籌,之所以能一直領前,皆因戰略合宜和得重劍之利,換瞭使的是血浪,此仗必敗無疑,所以心中絕沒有絲毫歡欣之情。對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頷首示意,對他出手挫瞭管中邪的威風,表示感激。回到呂不韋一席的管中邪木無表情,默默接受呂不韋諸人的道賀。
不過他雖然自感顏面無光,但實質上他已成瞭王剪之外,第二位能與項少龍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價頓然不同,有增無損。此時擠在四方的人仍是議論紛紛,不肯離去,朱姬見宴會的氣氛亂成一片,便宣佈宴會結束。項少龍待小盤、朱姬離席後,返回營帳。紀嫣然等為他檢視腿傷,發覺滲出血水,忙為他洗滌傷口,換藥敷治。荊俊仍興奮地和趙致及烏廷芳討論著剛才驚心動魄的一戰。
項少龍向紀嫣然問起滕翼,知他在宴會剛開始時起程瞭,嘆一口氣道:「管中邪確是高手,韌力驚人,我不是不想殺他,隻是辦不到。」
荊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瞭你。」
紀嫣然搖頭道:「小俊錯瞭,管中邪今晚落在下風的原因,隻為開始峙他沒有痛下殺手,以為項郎橫豎活不過明天瞭,他怎肯甘冒眾怒殺死項郎呢?」眾人都聽得心情沉重起來,這麼說,管中邪雖未必可勝過項少龍,但至少該可與他平分秋色瞭。
趙致道:「別人卻不會這麼想,我看包括呂不韋和管中邪在內,都以為我們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呂娘蓉,才在占盡優勢時改攻為守,所以到現在仍摸不清項郎的虛實。」
紀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總之這一仗對雙方既有利亦有害,項郎要努力瞭,管中邪遲早會借呂娘蓉再向你挑戰,假設你那種既怪異又快速的打法能更發揮威力,說不定管中邪終要敗下陣來的。」
項少龍心中大動,暗忖假若能鑄制一把東洋刀,那就更有把握瞭。
此時在外當值巡視的桓齮匆匆回來,到瞭項少龍旁低聲道:「高陵君的人開始移動瞭。」在小盤的王帳內,桓齮報告瞭高陵君叛軍的情況後,正要說出自己的判斷時,項少龍截斷他道:「儲君對敵人的調動,有甚麼看法呢?」
李斯露出贊賞之色,暗忖秦廷之內,恐怕最懂揣摩儲君心意的就是項少龍瞭。項少龍卻是心中好笑,他對小盤實在有雙重的感覺。一方面,他是看著小盤由少長大的人,深明他的個性,更清楚他因母親妮夫人受辱後性情大變,心中充滿仇恨和懷疑,明白到生存之道,就是要掌握權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項少龍,若事事都為他代勞作主,遲早會生出間題。
另一方面,是項少龍更知小盤將會是未來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威淩天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會像其他人般當他隻是個未成熟的孩子。這兩個因素合起上來,使項少龍對小盤既疼愛又尊敬,盡量予他更多發揮的機會。
小盤聞言欣然道:「桓卿傢對敵情的掌握非常詳確,應記一功,事後寡人當重重有賞。」桓齮大喜叩頭謝恩,暗想跟儲君做事確是不同,若同一番話向王剪說出來,能換來微微點頭已喜出望外瞭,那有甚麼功勞可言。
小盤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馬沿河下移,看來仍不出火攻水淹兩種手段,由於我們軍力在叛軍三倍以上,故他必須制造種種形勢,使我們陷進亂局裡,才有可乘之機。」桓齮見這未成年的儲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覺,折服不巳。他那嘆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效力。縱是對他關懷愛護的項少龍,亦從未以這種目光看過他。
小盤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後道:「可推知高陵君發動時,必是先使人燒自己的營帳,由於風勢關系,且火又是往高處蔓廷,首先波及的就是木寨後的營帳,那時隻要再對木寨內發射火箭,為瞭寨內太後和王眷的安全,必會倉忙往涇水撤去,以為渡過涇水之後,就可安全。」今次連項少龍都露出欣賞神色,這未來的秦始皇確是厲害,若有先見之明般可洞悉一切。
在發動火攻之時,高陵君隻要使人在寨後的營帳和草地澆上火油,火起後就休想可撲熄瞭。假若完全不知道禍之將至,高陵君確有很大的成功機會。小盤續道:「高陵君的目標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衛,隱在附近,暗中找尋下手的機會,那他就必須制造第二個混亂。」
李斯和桓齮均知趣地沒有答口,好讓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說出來。
項少龍故意道:「儲君認為高陵君會運用甚麼手段呢?」
小盤興奮地道:「當然是水攻,那時高陵君將會在火勢上風處虛張聲勢,好迫使我們倉皇率眾逃過對岸,當人群爭先恐後渡河之時,再在上遊放下儲滿的水,夾雜著巨木,一舉把四道橋梁淹沒撞毀,假若寡人剛在橋上,那高陵君更立可奸謀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們的軍力破成兩截,首尾難顧,那時隻要叛軍順流而來,以火箭同時往兩岸發射,便可趁混亂形勢登岸來行剌寡人瞭,裡應外合下這計策不可謂不既毒且絕。」
桓齮忍不住贊嘆道:「儲君英明,小將佩服得五體投地瞭。」
小盤立即飄飄然起來道:「那時隻要呂不韋派幾個像管中邪那樣箭術高明的人,又使人潛伏水中,要射殺那個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於項卿傢其時該是剛毒發身亡,都騎軍群龍無首,於是呂不韋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後以護主立功,從於叛亂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軍權接掌過去,那時我秦室天下,就要落入呂傢之手瞭。哼!」
三人當然明白小盤意思,呂不韋因為深悉高陵君的計畫,屆時自可要殺那一個人就殺那一個人,要提拔誰人就提拔誰人。功勞和權勢全屬他們的,罪衍就由高陵君這被人利用瞭也不知是甚麼一回事的糊塗鬼承受瞭。莫傲想出來的計策,確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瞭,否則項少龍遲早都會給他害死。這也是命運。否則就沒有秦始皇瞭。
天尚未亮,田獵的隊伍出發瞭。隊伍裡少瞭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呂不韋故意羞辱,故沒有顏瞼參加田獵,又或借此以作抗議。呂不韋神采飛揚地主動向項少龍示好和打招呼,當然因他認定瞭這是項少龍最後的一天瞭。
管中邪與項少龍碰頭時,少瞭點往日信心十足,穩吃住對方的神氣,卻多瞭兩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劍術到瞭管中邪這種境界,確是難尋對手,而像項少龍這旗鼓相當的對手,今晚便要「一命嗚呼」,試問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為自己永無擊敗項少龍的機會而「惋惜」。
朱姬、琴清和紀嫣然諸女都在這早獵裡缺席,由小盤之下至昌文君等人無不心神悠閑,虛應故事般打瞭些飛禽走獸,就收隊回營。至於其他人不知就裡,仍是在大草原上盡情放獵。
回途時呂娘蓉故意策騎來到項少龍身旁,瞪瞭李斯一眼,嚇得後者忙藉故後退時,才道:「項少龍,你是否故意不取勝,免得要娶你心內討厭的人為妻?」
項少龍大感頭痛,這仇人之女的脾氣既剛烈又反覆,既說明瞭不願嫁給自己,更明知自己過不瞭今晚;偏又執著於自已是否討厭她,但無論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對自己非是全無愛意瞭,否則何須斤斤計較。
苦笑道:「非不願也是不行也,嚴格來說我還算是輸瞭。因為管大人確迫得我腿上傷口復裂,隻不過我因怕失去爭逐三小姐的資格,昧著良心不說出來吧瞭!三小姐可滿意瞭嗎?」呂娘蓉給他盯得俏瞼微紅,聞言先露出些微喜意,旋又神色一黯,垂下頭來,咬著唇皮,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明白她正飽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忍不住告訴自己被下瞭毒一事,正要岔開話題時,呂不韋在前方揮手喚呂娘蓉過去,旁邊還有莫傲,顯是和項少龍有著同樣的恐懼。
呂娘蓉瞥瞭他一眼,輕嘆一聲,趕瞭過去。接著輪到昌文君來到他旁,眉開眼笑道:「嬴盈這妮子,不等我兄弟開口,自己就說非你不嫁瞭!看來項兄不管哪方面的功夫,都為我大秦之冠,我兩兄弟對少龍實是非常感激。」
項少龍真想不到一天之內既要和管中邪在校場上分出高低,遺要和他在情場上見過真章。不過這兩場管中邪都落在下風,尤其贏盈大小姐更是沒給他機會表現就判出局,這下夠管中邪嘔心很久瞭。
回到營地,項少龍剛安排瞭親衛保護諸位嬌妻,鹿公就遣人來找他瞭。到瞭鹿公帳內時,徐先、王陵和幾位心腹將領正在密議,那敗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著他在身旁坐下,親切地拍他肩頭道:「昨晚少龍的表現確是精采絕倫,殺得管中邪那傢夥全無還手之力,又先發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賊中斷比武,著著均占在先手。教人大為嘆服,若你能領軍沙場,必是無敵的猛將。」
王陵皺眉道:「少龍昨晚為何不趁機把管中邪幹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處以冷箭傷人,恐怕我們這裡有很多人會沒命。」
項少龍明白管中邪那兩箭四鵬的絕技,已震驚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營造瞭劍壓管中邪的偽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說出自己根本沒有本事殺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傷復發,才不得不反采守勢,至於管中邪無論箭術如何高明,都休想有發放冷箭的機會瞭。」
當下順便將小盤對高陵君的估計說瞭出來,同時道:「今趟應敵之策,全由儲君一手策畫,我們隻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嘆道:「老夫總共先後侍奉過我大秦五位君主,卻無人及得上政儲君般以弱冠之年,便顯露出一代霸主的識見、手段和氣魄。我大秦有望瞭,隻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見到天下統一在政儲君手上。」
項少龍聽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盤由於這一段時日表現出色,又經證實瞭非是呂不韋的賊種,巳嬴得瞭秦國以鹿公為首本地傳統和保守的軍方將領竭誠效忠,隻是這些籌碼,巳可保他穩坐秦君之位瞭。徐先也贊道:「以政儲君的年紀,不但事事合度,最難得是有膽有識,深藏不露,能在兩位君主連續過世的危急之時,我大秦出瞭如此明主,確是我大秦的福氣。」
王陵加入贊瞭兩句後,道:「對付高陵君還容易,但由於有莫傲為呂不韋暗中策畫,到時可能使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手段來,確是防不勝防,為何少龍卻不太把呂不韋放在心上呢?」
項少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現在既對高陵君的佈置動靜瞭若指掌,呂不韋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們的掌握內,到時莫傲更要毒發身亡,我則安然無恙。那在政儲君的領導下,縱使孫武復生,亦難以為呂不韋挽回頹局瞭。」
徐先沉聲道:「我們應否佈下陷阱,讓呂不韋露出狐貍尾巴,好把他乘機除掉呢?若證據確鑿,蒙驁也要無話可說。」
項少龍正大感頭痛時,幸好鹿公道:「若要同時對付呂不韋,會把事情弄得非常復雜,我們恐亦應忖不來。現在蔡澤、王綰那批傢夥,都靠往這他娘的甚麼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給反咬一口,又有太後站在他那邊,好事恐怕要變成壞事。老徐你最好多點耐性,莫忘瞭杜璧那方的勢力亦是不可小覷呢。」
王陵道:「現在蒙驁領軍在外,他對呂不韋是死心塌地,若聞變造反,又或擁東三郡自立,我們便麻煩瞭。」徐先嘆瞭一口氣,沒有再堅持下去。項少龍愈來愈明白甚麼叫命運瞭。明明眼前有個可殺死呂不韋的機會,偏是動彈不得。
眾人再商量瞭一些細節後,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齊往謁見小盤,而項少龍為瞭怕惹人註目,沒有隨行,逕自離開。剛出瞭營地,迎面過上鹿丹兒和嬴盈二女,兩人應是今早田獵時大有所獲,故趾高氣揚。見到項少龍單身一人,俏目都亮瞭起來。
鹿丹兒頑皮地施禮道:「大劍客你好!」嬴盈因主動說要嫁他,現在見到神情有點尷尬道:「我正想找你。」轉向鹿丹兒道:「丹兒!先讓我和大劍客說幾句話好嗎?」
鹿丹兒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著哩!」又捂著瞭小耳朵嗔道:「快說吧!」
嬴盈拿她沒法,拉著項少龍走開兩步,低聲耳語道:「人傢現在都是你的人瞭,可是你先別聲張,擇日再正式來我傢提親,尤其別讓丹兒知道,她會笑人傢的」!項少龍暗忖你這時臉皮倒薄瞭,之前那副刁蠻霸道樣子到哪去啦?沒有好氣地盯瞭她一眼。嬴盈頓足道:「不要想歪,人傢隻是不想太早被知道而已!」
項少龍故意嘆道:「原來贏大小姐以前的刁蠻都是裝出來的,其實是個害羞的小姑娘,就老實承認被我床上和場上的真功夫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馬上嫁到我傢來不就好瞭。」嬴盈被他調侃的整張臉像煮熟的蝦子,鹿丹兒正好沖瞭過來,扯著項少龍道:「來!我們到河邊釣魚,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瞭,連小俊那頭頑猴都說沒空陪我們,由你項大人來代替他好瞭。」
項少龍縱是有閑,也不想和她們鬼混,何況現在情況是每過一刻,就多分緊張,說盡好話,才脫身逃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