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如意算盤,忽然全被打亂瞭。當晚並沒有狼來,經過瞭討論後,紀嫣然亦相信莊夫人該不是在說謊,因為田獵時田單的表現確是太失常瞭,而且以田單的深謀遠慮,絕不會處於那種一面倒的被動局面裡,要靠呂不韋來保護他。在很大的程度上,田單根本不會相信呂不韋可以弄死項少龍。雖然呂不韋差點就辦到瞭。
所以旦楚返楚的軍隊必安排好瞭妥善的接應,甚至反佈下陷阱來應付尾隨的敵人,不過他們理該不知道徐夷亂這著奇兵的存在。最後項少龍決定瞭派剛痊癒瞭的烏達和另一來自蒲佈、劉巢系統的鐵衛丹泉兩人,乘快馬全速往截滕翼,教他們改變整個作戰計劃,隻設法拖住田單的軍隊,而非是殲滅對方。這樣可延誤田單返齊的行程,使他們多點刺殺他的機會。
由於劉氏兄弟和旦楚均不在田單之旁,田單這時的保護網可說是最脆弱的瞭。次日清晨拔營起程前,莊夫人領著她那兩個「妹子」過來商量到壽春的細節。她們都脫去瞭面紗,尤翠之和尤凝之果是貌似姊妹,姿色出眾,但比之莊夫人獨特的迷人風姿,卻遜瞭半籌。
莊夫人笑道:「她們確是我的妹子,隻不過非是親妹,而同是莊傢的人吧!」又與紀嫣然兩女親熱地打招呼,說瞭一番仰慕的話後,才轉入正題道:「李園的手下裡,不乏認識項先生的人,紀才女更是壽春街知巷聞的著名人物,所以要靠一些掩眼法,才可瞞過楚人。」
項少龍摸著臉頰和下頷道:「我可以長滿胡須,到晚上才出動,那樣就可避人耳目瞭。」莊夫人道:「避人耳目絕非難事,問題卻在於若行動不便,將更難找到行刺田單的機會,幸好我這兩位好妹子最懂易容之道,可在項先生臉上弄點手腳,那除非面對面碰上熟人,否則該可蒙混過去。」
紀嫣然道:「那他以甚麼身分去見人呢?」莊夫人道:「就充作我的親兄弟萬瑞光好瞭,他由於當年兵變時受瞭重傷,雖逃出楚境,卻一直沒有好過來,三個月前才過世,壽春該沒有認識他的人。」她說來雖語調平淡,但眾人都聽得出其中洗不清的深仇血恨。
趙致惻然道:「今趟夫人回滇對付仇人,究竟有多少分把握呢?」莊夫人若無其事道:「本來是半分把握也沒有,隻是抱著必死之心,趁楚國自顧不暇時我母子們回去與賊子拚個死活;但現在有瞭項少龍,卻有十分把握瞭。」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太看得起在下瞭。」莊夫人微笑道:「你最好由現在開始改稱我作大姊,我則喚你作瑞光,由這裡到壽春還有整個月的行程,我再詳細把瑞光的身世遭遇告訴你好瞭。幸好瑞光乃西北方著名悍將,一向有威武之名,最適合你冒充。由於我們本是滇人,並沒有楚音,隻要你努力點學習,該可瞞過楚人瞭。」
項少龍暗忖上次扮的是董馬癡,今趟扮的是悍將萬瑞光,若都能把田單騙倒,就真是精采瞭。紀嫣然最是細心,道:「莊夫人今次以甚麼名義回楚京呢?」
莊夫人道:「春申君乃傢翁好友,當年孝烈王因怕我們滇國坐大,成為西南之霸,故策動李令聯結夜郎人推翻我們莊傢,一夜間我們莊族被殺者近萬人,春申君曾力阻此事,隻不過爭不過孝烈王,而若非得他派人接應,我們亦休想逃離楚境,所以我們今趟理該先到春申君府去。」
項少龍和紀嫣然對望一眼,放下心事。現在孝烈王已死,楚國變成春申君和李園爭霸的場所,對傾向春申君的莊夫人來說,殺瞭與李園勾結的田單自然不算甚麼一回事。項少龍精神大振道:「好瞭!起程吧!」趙致嗔道:「夫人仍未說我和嫣然姐該扮甚麼哩!」
項少龍笑道:「當然是我萬瑞光的嬌妻,隻要遮上塊厚點的面紗,便解決瞭所有的問題。」
一向以來,直至強秦興起前,諸國之中,楚國以地處南方,附近又無勁敵,所以無論軍事上和經濟上,都有者別國所欠缺的安全和穩定。加上南方土地肥沃,洞庭湖外是無窮盡的沃野,隻等著楚人去開發,故富足無憂。在最盛之時,楚人屬地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淮。穎、汝以為洫,江、漢以為池;坦之以鄭林,綿之以方城。幾乎統一瞭南方,戰國開始時,乃首屈一指的大國。
除瞭吞並瞭眾多的小國外,還大量開拓瞭東夷、南蠻和西南夷的疆土,把她們均置於楚邦文化的影響下。不過正如紀嫣然的分析,要管治這麼多的民族和如斯廣闊的疆土,必須一個強大有為的政府。可惜楚人自悼王、宣王之後,再無有為君主,懷王更困死於秦。中央既失去瞭制衡的力量,地方勢力是乘時興起。
孝烈王策動滇國的兵變,正是對地方勢力的一個反撲。不過事實並無任何改變,隻不過由莊姓之王改為李姓之王吧瞭。現在孝烈駕崩,紛亂又再出現瞭。項少龍等陰差陽錯,被迫趕上瞭這個「盛會」。
驟聽楚國似是亂成一團,但事實卻非如此,秦人由於國內連喪兩王,小盤又年幼,軍方和呂不韋的鬥爭成瞭拉鋸戰,更須集中全力去防衛東三郡,楚國遂得偏安南方之局。一直以來,由於經濟的蓬勃,楚人的生活充滿瞭優遊閑適的味兒,和北人的嚴肅緊張,成為強烈的對比。對此紀嫣然便說得很傳神。
當離開瞭秦嶺,再翻瞭兩天起伏不平的山路後,終抵達瞭漢中平原。丹泉和烏光兩人在莊夫人一名傢將帶路下去會滕翼後,眾人朝壽春進發。紀嫣然與項少龍並騎而行,談起楚國文化時道:「楚人雖是我的亡國仇人,但我對楚人的文化卻一向傾慕,像他們的始租,並非胼手胝足的農神,而是飛揚縹緲的火神;河神更是位妙目流盼的美女。其他的神祗,或是彩衣姣服的巫女,又或桂酒椒漿的芳烈。楚辭更是音節委婉,詞藻繽紛,充滿哀艷纏綿的情緒。」
項少龍有少許妒忌地道:「不過我在李園身上卻完全看不到這些聽落蠻美麗的東西。」
紀嫣然「噗哧」嬌笑,橫他一眼後,再忍俊不住道:「他又不是追求你,那有時間大拋文采。」籲出一口仙氣,得意洋洋地道:「真好!很少聽到夫君大人以這麼酸溜溜的口氣說話。」
這時莊夫人使人來喚,要他們墮往後方,好趁旅途無事時,教他們學習滇地的鄉音。項少龍等隻好苦著臉去學習瞭。當時戰國最流行的是周語,各國王族和有點身分的人都以此作為交流的言語。因地域的不同,周語自然夾雜瞭各地的方言和用語。所以隻聽口音,便可知大概是那個地方的人。差異最少的是趙、魏、韓三國,這是由於她們都是從晉國分裂出來。秦人則因本身文化淺薄,又與三晉為鄰,所以口音用語非常接近三晉。
差別最大的卻是楚國瞭。直至此時,楚人仍被譏為「南蠻」,用詞上分別更大,所以項少龍等要學習帶著滇音的楚語,自是吃盡瞭苦頭。
楚人的根據地,以長江兩岸的廣闊地域和碧波萬頃的洞庭湖為中心,再朝南開發。壽春位於長江之北,淮水西岸處。比之最初位於洞庭湖西北角的舊都「郢」,足足東移瞭過千裡,雖遠離秦人,但亦明擺出沒有臥薪嘗膽,以身犯險的勇氣,難怪楚國雖大,卻是三晉人最看不起的一國。
走瞭五天後,過瞭桐柏山,到達淮水西端的大城「城陽」眾人找瞭一處旅館住下,再出莊孔出外奔走買船,以減旅途跋涉之苦。由於他們入城時須報上身分名字,到旅館剛安頓好行囊馬匹,府令屈申便率人來拜會。項少龍自是由得莊夫人去應付,在房內與兩位嬌妻調笑取樂,好享受「回到人間」之樂。
不一會莊夫人過來,席地坐下後,欣悅地道:「解決瞭船的問題瞭,這裡的府令屈大人知我是誰後,非常幫忙。」換上瞭常服的莊夫人,又具另一番風姿。她穿的是這時代最流行的「深衣」,上衣下裳連成一體,衣襟右掩,接長瞭一段,作成斜角。由前繞至背後,美女穿起來更是別有一種韻味。
她梳的是墮馬髻,把挽束的秀發盤結顱後,垂得很低,有點真像剛由馬上墮下來的姿態,加上她嫵媚的神釆,折腰亨的步姿,確是我見猶憐。項少龍暗中警告自己,少對這美女動心,否則將會添加瞭很多煩惱。而且他終是二十一世紀的人,能擁有多位嬌妻,早心滿意足,理該對紀嫣然等「忠誠」。紀嫣然也在打量這風韻迷人的美女,似乎感到瞭少許威脅,淡淡道:「我曾在壽春住瞭一段短時間,不知現在是否仍是鬥、成、遠、屈四族的人勢力最大呢?」
項少龍立時想起屈原,原來此君竟是楚國四大族中的人,難怪可以當大官瞭。莊夫人美目先掃過項少龍,才通:「四大族的勢力已大不如前瞭,現在興起的是李園的一族,那是四大族外最有勢力的一族,且由於李嫣嫣生瞭太子,李族更如水漲船高。現在李嫣嫣當瞭掌實權的太後,誰不在巴結李族的人呢。」
項少龍見莊夫人對壽春的事如此清楚,忍不住問道:「李園是否娶瞭郭開的女兒郭秀兒回來呢?」莊夫人點頭道:「正是!聽說她還有瞭身孕。頗得李園愛寵。」
項少龍的註意力不由來到掛在胸膛的鳳形玉墜處,這是當年郭秀兒奉父命下嫁李園前,送與自己之物。往者巳矣。心中不由有點神傷魂斷的感覺!莊夫人深望他一眼後,垂下頭去,似乎窺破瞭他和郭秀兒問的私隱。
紀趙二女知道他和郭秀兒的關系,反不在意,前者道:「郭縱有沒有把他的生意移過來呢?」莊夫人皴眉道:「這我就不大清楚瞭。」
項少龍感到氣氛有些異樣,岔開話題道:「王族裡是否有位秀夫人呢?華陽夫人曾囑我把一件禮物交給她,後來我卻沒有到楚國去。」莊夫人點頭道:「本還想不起是誰,但若與嬸母有閱系,那定是清秀夫人瞭。她的美貌在楚國非常有名,嫁瞭給大將鬥介,本極受愛寵,後來鬥介迷上瞭大夫成素寧的小妾燕菲,清秀夫人一怒下搬到瞭城郊淮水旁的別院隱居,不準鬥介踏進大門半步,否則立即自盡,她的剛烈,贏得瞭國人的尊敬。鬥介從此失寵於孝烈王,不過現在他依附李族,宧途又大有起色瞭。」
趙致奇道:「那燕菲既是大夫成素寧的愛妾,為何又會和鬥介弄到一起呢?」莊夫人鄙夷地道:「成素寧這人最沒骨頭,鬥介乃軍方重臣,使個眼色他使要把燕菲乖乖奉上。今趟我們莊傢復國,最大障礙就是以李園為首的道一群人,因為李令正是李園的堂兄族人。」
項少龍不由大感刺激,正要說話時,烏言著敲門求見,進來後神色凝重道:「有點不妥,剛才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偵查我們,後來府令屈申離開時,在兩條街外和其中一名疑人躲在車上說瞭一番話。然後那些可疑的人全撤走瞭。」
莊夫人聽得玉容微變。項少龍從容笑道:「看來他們準備在船上對付我們瞭,隻要鑿沉船隻,他們的人便可在水裡刺殺小公子,我們的復國大計也要完蛋瞭,真想得周到。」
莊夫人道:「那怎辦才好?船上的船夫和舵手都是他們的人。」
紀嫣然俏皮地道:「隻要離開城陽,我們便可要船不要人,看屈申能奈何得我們甚麼?」
翌晨府令屈申親來送行,大船揚起三桅風帆,順水開出。船上共有船夫三十人,人人粗壯慓悍,雖是神色恭敬,卻一看便知非是善類,不過當然不會被項少龍放在心上,派瞭眾鐵衛十二個時辰輪番監聽他們的動靜後,一邊學習滇音楚語,同時盡情休息,好能在抵達壽春後,以最快時間幹掉田單,再立即溜走。
他並不太擔心會給人識穿身分,因為熟識他的田單、李園等人均身分尊貴,縱是自己這「亡國之將」蓄意求見,都恐難有機會,所以碰面的機會賈在微乎其微。唯一的困難,就是如何去把握田單的行蹤瞭。
南方的景色,比之西北方又大是不同,秀麗如畫,迷人之極。際此春夏之交,人船放流而下,平山遠林,分綴左右,一片恬靜中惟粼粼江水,滔滔而流。沿江而下,不時見到漁舟在江中打魚,使人很難聯想到戰國諸雄那永無休止的鬥爭。江水蜿曲,每拐一個彎兒,眼前都會出現一個不同的畫面,使人永無重覆沉悶的感覺。由於有外人在,紀趙兩女都戴上小帽面巾。多添瞭使人心癢的神秘美感。
那些不懷好意的船夫,灼灼的目光不時掃挸她們的酥胸隆臀,顯然除瞭存心殺人外,對船上的女人都起瞭不軌之心。不知是否因偏安的關系,楚人在風俗上人異於三晉和秦國,最明顯就是已婚的婦人出門時都戴上各式各樣的面紗,一點不怕累贅和不通爽。
除瞭戴冠垂紗外,亦有以頭巾紮髻,再延長下來遮著臉龐,這種頭巾均是孔眼稀疏,以紗羅制成,但由於質地輕薄,覆在臉上時,內中玄虛若現若隱。更添引人入勝的誘惑力。給紀嫣然和趙致這等美女戴上後,更是不得瞭,累得項少龍也希望夜色快點降臨。
項少龍經過這些日子,臉上長出瞭寸許長的胡須來,不但改燮瞭他的臉形,也使他更添陽剛威霸之氣。留須在那時代乃非常普遍的事,特別是文官,多蓄長須;武將則較多留短髯,所以臉白無須,反是異常。
當項少龍偕二女在船頭欣賞美景時,莊孔來到他身旁低聲道:「在到達上遊期思縣前,有一段水流特別水深湍急,險灘相接,危崖對峙,賊子若要動手,那處該是最佳地點瞭。」
項少龍沉聲道:「甚麼時候到得那裡去?」莊孔答道:「入黑後該可到達瞭。」
莊孔去後,項少龍望江而嘆。趙致訝道:「夫君大人不是為這些小毛賊而煩惱吧?」
項少龍苦笑道:「他們雖是小毛賊,卻破壞瞭今晚我和兩位嬌妻的榻上狂歡大計,怎能不憤然怨嘆。」兩女吃吃笑瞭起來,說不出的媚惑誘人。